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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十九年間謀殺小敘在線閱讀 - 第30節(jié)

第30節(jié)

    原本關于費志剛想把她抓進精神病院的事,項偉是讓她不用太過緊張的。因為只要不危害到社會治安,警方是不會協(xié)助抓精神病人的,所以費志剛和精神病院無法通過警方的網絡來找到她。實際上哪怕有直系親屬簽字,精神病院答應強收病人,卻也不會花時間去抓捕,只要她不被費志剛逮個正著就行了。可偏偏她今天正撞到了槍口上??磥硪院竺咳ヒ粋€地方,都要想一想,費志剛會不會猜到。

    氣喘吁吁跑到一樓,柳絮探頭出去張望,然后小跑著出了樓。樓是臨街的,她不敢站在門口叫出租,走到五十米外,站在一間華聯(lián)超市門前招到一輛出租車。

    坐上車之后,柳絮才長出一口氣,然后瞧見一輛白色的印著精神病院字樣的面包車從對面開過來。她扭過頭,看著那輛車開過了郭家那幢樓,然后慢慢減速,掉頭。

    “師傅,快點開,我趕時間?!绷醮叽偎緳C

    “開啥開啊?!彼緳C轉過頭,沖她咧開嘴笑。柳絮臉色慘白,然后聽見司機說:“你還沒告訴我要去哪里哩?!?/br>
    4

    “育英實驗學?!?,就是這里了,柳絮想。根據郭慨手機里的信息,他曾在十月二十九日傍晚來過這里。

    學校的鐵門緩緩打開,黑色的奔馳車直接開進了校園里,在cao場邊停下來。

    穿著黑西裝的高大司機先一步下車,彎腰把車門拉開,將項偉攙扶出來。柳絮在另一邊下了車,原本等在校門口的老師快步向他們走過來。時值傍晚,校園里還有許多學生,見這架勢紛紛注目。

    “把這車開進學校是不是太威風點了呀?”柳絮低聲說。

    “我平時都坐的商務車,方便。轎車的話我上下車太累了,今天是特意租的,還就得開進來,你不明白?”他沖柳絮笑笑,又說,“就和你在藍色酒吧給酒保錢一個道理,這個世界,錢和勢總能帶來些便利?!?/br>
    “你這么些年從商的經驗?”

    “不,這個是……文秀娟教我的?!?/br>
    走過來的老師方臉禿頂戴了副眼鏡,一臉教導主任的模樣,這時卻笑得頗殷勤,口呼“項總”。這老師姓劉,就是郭慨手機里記下的那一位。來之前,項偉已經電話聯(lián)系過,電話里劉老師的態(tài)度可遠沒有現(xiàn)在這么好。

    項偉拿出名片遞過去,然后說:“打擾劉老師了,我也是沒有辦法,拜托了兄弟調查點事情,沒想到事情還沒辦完,他人已經沒了。我只知道他上個月來這兒找過您,具體什么情況沒來得及和我報告,就……所以我只好自己來一趟?!?/br>
    柳絮在旁邊聽著,覺得項偉這話說得真有水平,話里話外一股江湖氣,再加上請了警察做調查,等閑市民百姓,肯定就唬住了,再問什么當然順順利利。

    “不打擾不打擾,但是項總,我電話里也和您說了,這事兒前陣子警察也來找過我的,我怎么和他們說的就怎么和您說。郭警官那天來,我們真沒說上幾句話,他自己去教室里一間間看,像是要找一張課桌,后來找到了,他就搬走了。再沒其他情況了呀?!?/br>
    警方到這里來調查,是為了確認郭慨來這里和他的死有沒有關系。但他們不知道課桌底下有那么一封信,不知道文秀娟的案子,當然也就不會知道,郭慨會去藍色酒吧是因為他找到了那張課桌。

    但是柳絮和項偉知道。

    項偉先讓劉老師回憶了郭慨當天來找課桌時的情景,又問了這批課桌大約是多久之前送過來的,都無異常。之后,他問了關鍵問題。

    “郭警官特意來學校找一張普普通通的課桌,這事情挺不尋常的吧。那么在他之前,最近幾個月里,還有像他這樣的人來過嗎?”

    項偉找了懂行的人來看過所謂的最后一封信,沒有結果??床怀雒黠@做舊痕跡,但也并不敢說一定就沒有做舊過。這和古玩鑒定有很大差別,所謂新和舊之間,也只是九年的區(qū)別,做舊難度很低。哪怕拿去做紙張鑒定,這么小的時間跨度誤差很大,參考價值不高。但是知道郭慨是從這所學校得到“信箱”之后,判斷信件的真?zhèn)?,就有了另一條途徑。

    如果信是故意做舊,用來引誘郭慨去藍色酒吧的話,那么兇手必然得先到這兒來找到“信箱”,把信寄出。

    “我倒是沒碰到過像郭警官這樣來找課桌的人?!眲⒗蠋煹幕卮鹱屓耸?/br>
    “要不我?guī)湍銈兇蚵犚幌掳?,看看別的老師有沒有遇見過?!?/br>
    “要不麻煩您現(xiàn)在問問看,還沒都下班吧?!表梻フf。

    劉老師答應去后勤組問一聲。柳絮和項偉等了二十分鐘,就有了結果。

    在郭慨來之前兩周左右,有一個人也來看過課桌,但他沒有帶走任何一張。

    項偉和柳絮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激動之色。尤其是柳絮,終于抓到你的尾巴了,她咬著牙想。

    再進一步詢問此人的樣貌,結果發(fā)現(xiàn)他是戴著口罩的。男性,中等身材,不胖。以此標準,委培班絕大多數男同學都是這樣。

    還是柳絮想到要問口音。這個人說的是普通話,上海人說普通話常常帶著明顯的口音,這個人說的普通話,讓人覺得他不像本地人。柳絮興奮地顫栗,如果在委培班的男同學里據此縮小范圍,那么一下子嫌疑人只剩了兩個——馬德,錢穆。

    這兩個人里,馬德的嫌疑更大。因為郭慨曾經找來委培班全班所有人的筆跡來和案犯a、b比對,除了馬德。他不是醫(yī)生,拿不到筆跡樣本。

    “我已經聯(lián)系上了馬德,和他約好下周碰頭?!表梻フf,“到那個時候,我會想辦法拿到他的筆跡?!?/br>
    有的時候線索是突如其來的,柳絮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她覺得,這是某種預兆。

    就在造訪育英實驗學校當天的晚些時候,柳絮收到了一條奇怪的短信。

    發(fā)信人顯示為一串明顯不是手機號的數字,看來是借助了某種軟件,來避免被查到身份。短信內容如下:

    1993.10.9,豐海醫(yī)院,文秀琳,血液報告。1997.1l.12,文華醫(yī)院,文秀娟,血液報告。

    收到這封短信,柳絮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原來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注視著她,盡管看起來似無惡意。

    這個人是誰?

    他是文秀娟案的知情者嗎?

    他就是同學之一嗎?

    他為什么不明明白白把事情說出來,而要語焉不詳地給出一些線索,讓她自行調查?而文秀娟的案子,又和她的jiejie文秀琳有什么關系呢?

    5

    查多年前的病案,本來靠柳絮的關系網輕而易舉,可是這個關系網現(xiàn)在不能用了,因為柳絮的關系網就是費志剛的關系網,在郭家的遭遇還歷歷在目呢。好在項偉的社會資源和人脈也不少,輾轉托到了病案室的一位醫(yī)生。

    項偉本不想讓柳絮一起來豐海醫(yī)院,擔心被人認出來通知費志剛。柳絮不答應。她戴了個口罩進了醫(yī)院,遮住了半張臉。

    聯(lián)系的是個戴著厚鏡片的女醫(yī)生,一瞧就是個做了多年文檔管理的,掛相。項偉禮節(jié)性寒暄幾句,然后說我們要找一個住院病人的驗血報告,1993年的,應該是十月九日做的。

    “那么早啊?!迸t(yī)生有點意外。

    “是啊,麻煩你了?!?/br>
    “是……治療上有問題?”女醫(yī)生很謹慎地問。

    “不涉及醫(yī)療糾紛的,”項偉連忙給她吃顆定心丸,“不會給您和醫(yī)院添麻煩的,您放心。”

    女醫(yī)生狐疑地看了兩人一眼,然后去找病案了。

    一份文秀琳的驗血報告,一份文秀娟的驗血報告,當這兩份報告放在一起的時候,會揭示出什么大秘密呢?項偉和柳絮非常好奇,他們討論過很久,有許多的猜測,沒一個靠譜的??偛灰姷梦男懔找彩潜蝗撕λ赖模瑲⑺娜撕蜌⑽男憔甑氖峭蝗?,用的同一種毒,血液報告里可以反映出來?

    十幾年前的病案,找起來要花一番功夫,項偉和柳絮坐在病案室里干等,說實話柳絮挺擔心門突然一開,一幫精神病院的護士把她摁在地上綁起來拖走。

    門開了,女醫(yī)生帶著本厚厚的病歷進來。

    “哪天的驗血報告?”

    “1993年10月9號?!表梻ブ貜?。女醫(yī)生翻開病歷,看到第一頁就呆住了。

    “你說幾號?”她又問。

    “10月9號,1993年。”

    “你說錯了吧,這日期不可能啊?!彼氯缕饋恚安∪水斈?0月3日死亡的啊。”

    她繼續(xù)往后翻。

    “4號送的火葬場,9號的時候尸體燒都燒了,哪里來的什么驗血報告!”

    項偉和柳絮也愣了。難道是短信上的時間寫錯了?

    “那……要么我們看看她其他的血液報告?”

    女醫(yī)生把病歷拿在手里隨意翻看著,然后說:“你們還是自己看吧?!?/br>
    她把病歷翻到最后一頁,然后合起來,遞給項偉。手伸到一半,忽然“咦”了一聲,又把病歷收回去,再次翻到最后一頁。

    “這還真奇怪了?!彼炖锬钸吨?,又翻到第一頁去對著看,“沒錯呀,人是3號死的,可怎么還真有一張9號的驗血單呢?”

    人死之后,當然是不可能再去抽血化驗的,可這一定不會是簡單地把時間打錯了,短信里既然提示來查這個報告,其中必然有著玄機。撇開這個迷團,單看驗血報告本身,也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該報告顯示,文秀琳的血液中,有著高濃度的寄生蟲卵!

    項偉當年是知道醫(yī)院對文秀琳疾病的診斷的,現(xiàn)在他和柳絮一起更是從頭到尾把病歷看了一遍。寄生蟲的診斷,此前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文秀琳在患病過程中驗了許多次血,但除了她死后的這份神秘驗血報告,其他驗血都沒有特意針對寄生蟲卵來進行化驗。

    “要不是名字一樣,我還真以為這張化驗單是夾錯了病案?!迸t(yī)生說。

    “有沒有可能問一下當年的主治醫(yī)生?這位醫(yī)生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嗎?”柳絮問。

    主治醫(yī)生還在,女醫(yī)生自己也很想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麻利地一個內線撥過去。盡管時隔多年,但當時的事情非常特殊,所以一提文秀琳的名字,主治醫(yī)生就想起來了?;灥拇_是文秀琳死后才做的,但血卻并不是她死后才抽的。

    文秀琳住院期間抽過很多次血,哪怕是死前一天,也抽過一次。而醫(yī)院里化驗過病人的血樣之后,并不會立刻廢棄,而是會保存一周左右的時間再處理掉。就在文秀琳死后七天,文紅軍跑到醫(yī)院找到主治醫(yī)生,要求把保存的血樣再化驗一次,而且指明要檢查其中的寄生蟲情況。雖然醫(yī)生非常不理解為什么家屬有這樣的要求,但既然血樣之所以會保存一段時間,就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所以也就答應了。結果出來之后,醫(yī)生也傻了眼。文秀琳的血液中竟然有大量的寄生蟲卵,而之前沒有一個人想過要檢查這一項,要知道人體內如果有寄生蟲卵,通常在腸道,是吃進去的,怎么會進到血液中?

    檢查結果出來之后,由于尸體已經火化。單憑這一項,也不能斷定血液中的寄生蟲和文秀琳的死有關,但醫(yī)院很被動是在所難免的。主治醫(yī)生還記得,文紅軍拿到檢查報告的時候,臉色鐵青,手直抖,一句話沒說扭頭就走了。這種沉默給主治醫(yī)生的感覺像是爆發(fā)前的火山,當時他以為一場大鬧在所難免,都已經把事情報告給院領導,制定了一系列的對策??山Y果文紅軍居然沒有再回來鬧。

    柳絮和項偉都想不通,作為一個父親,文紅軍怎么能這么“心平氣和”?而他又是怎么會突然想到要求驗寄生蟲卵的呢?而十幾年之后,有人提醒他們來看這份驗血報告,到底是什么目的?兩個人都以為,在調查完短信里的第二條線索后,應該會有答案。

    他們錯了。

    1997年11月12日,柳絮記得文秀娟的那次住院。當時她以為文秀娟是藥試時出了問題才進的醫(yī)院,而現(xiàn)在,柳絮當然明白,文秀娟是為了創(chuàng)造和案犯b的通信機會,才去住了醫(yī)院。項偉在文華醫(yī)院也同樣托了人,豐海醫(yī)院之后,兩個人直接打車去了文華。根據從文華醫(yī)院病案室調出的病歷紀錄,文秀娟在短短幾天的住院期間,做了大量的血液檢查,其中有各種金屬中毒的檢測,也有寄生蟲卵檢測,其實這點柳絮早就知道,郭慨查過的。根據主治醫(yī)生回憶,這些檢測都為文秀娟主動要求,其中寄生蟲卵的檢測是11月12日這天做的,也是所有驗血中最先進行的一項。這是相當蹊蹺的,因為文秀娟的癥狀更符合金屬中毒,但她卻偏偏先去做很罕見的血液寄生蟲卵檢查,等到結果出來表明沒問題后,才再去做的幾種金屬中毒檢測。這種異常的先后順序,要說和文秀琳的血液檢查無關,兩個人都不相信;但要說有關,是什么樣的關聯(lián)呢?

    短信上的線索全都調查過了,本以為會有突破性的進展,可是迷霧卻更重了。

    會不會還有后續(xù)的神秘短信來提供新線索呢?

    6

    文紅軍幫包惜娣翻了個身,然后給她按摩了會兒背部的肌rou,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拉上被子走出房去。

    早在文秀琳還活著的時候,醫(yī)生就覺得一個長期在家的植物人能活十幾年,被這樣細心地照顧,特別不容易。十多年過去,包惜娣依然活著,醫(yī)生談論起這個病例,都覺得不大不小算個奇跡了。

    文紅軍想要的不是這樣的奇跡,他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為此,他付出了多少,只有自己最清楚。

    看看時間,文紅軍在客廳里坐定。他在杯子里先放好茶葉,茶幾上擺了裝著橘子的果盤。今天的客人應該快到了。

    客人是文紅軍的希望,或者說,是希望的一部分。這么多年以來,包惜娣的狀況并非一成不變,開著電視的時候,文紅軍讀報紙雜志文章的時候,會看到妻子眼皮顫動,眼球轉動。文紅軍認為,妻子對外界信息是有反應的。雖然醫(yī)生從未觀察到此類情況,但文紅軍堅持認為這絕不是他自己的臆想。妻子的腦電波水平也比一般的植物人高些,文紅軍覺得,只要自己不放棄,總有一天,包惜娣會被他喚醒。

    所謂久病成良醫(yī),幾十年下來文紅軍已經成了半個植物人喚醒專家,國內國外有什么新的治療方式,哪些植物人被喚醒了,他都清清楚楚。這幾年針對植物人腦神經刺激有了些新的藥物和方式,他給一些國外的醫(yī)學小組寄包惜娣的病例,得到的回復說有一定可能,但需要經過至少三個月以上的療程才能確認有無效果。那意味著十幾萬美元的醫(yī)療費用。如果有效果,還得繼續(xù)砸錢。

    有希望總歸是好的,錢的問題,也不是完全沒可能解決。就在不久之前,有了解情況的好心人在網上幫他發(fā)起募捐。文紅軍幾十年如一日的堅守,再加上二女先后死去的悲慘命運,讓大量的同情者慷慨解囊。

    今天的來客就是一位捐助者。他本來捐了八百元,這相當不少了,卻特意聯(lián)系到他,說想二次捐助,前提是得上門拜訪一次。文紅軍明白這是為啥,沒關系,網上說的全都是真的,要求證就來唄。

    門鈴響了,文紅軍開門把來客引進來??粗募t軍準備的拖鞋,客人說了聲抱歉,稍微提起了一只褲管,露出里面的義肢來。

    “文叔叔,其實您不知道,我和您女兒還是同學呢?!表梻ヂ渥蟮谝痪渚瓦@么說,然后取出一張支票放到茶幾上。

    “一點點心意?!?/br>
    文紅軍看了一眼金額,發(fā)現(xiàn)竟然是十萬元,連忙推還給他,說這太多了。在他想來,怎么能收一個殘疾人這么多錢。

    “叔叔,這錢對我不多,真的。”項偉說的是實話。

    文紅軍開了這么多年的出租車,眼力還是有的,聽這語氣,再看看衣著打扮,也就不再推辭。心里奇怪,既然是女兒同學,那還需要來求證嗎,這第二筆捐款比前一筆多了一百多倍,到底是為了啥?只是這疑問卻不便直接問出口。

    “不知道您是秀琳的同學,還是秀娟的?”

    “兩個都是?!?/br>
    文紅軍愣住了。

    “叔叔,其實我們見過。一九九三年、秀琳過世前,我去醫(yī)院看過她,還是您到學校來叫的我呢。然后,一九九七年,秀娟的追悼會上我也在。”

    “是你啊?!蔽募t軍這下想起來了,當年他不知道文秀琳找項偉到底是什么事情,只以為眼前這個男人,是大女兒當年的小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