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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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他的帝位漸漸坐穩(wěn),便是趙寒灼在他面前說話都收斂了一分,因此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這樣刺耳的話了。 陸戟正值壯年,還有楚懷安鎮(zhèn)著,他還沒怎么想過武將青黃不接的事。 “先帝中年靠安家先烈定江山,后來國運昌盛,便倚重文臣,只鎮(zhèn)國公一支鎮(zhèn)守邊關,如今胡人臣服,可誰也不能預料以后的事,陛下難道就不曾想過遠昭的將來?” 蘇梨微微拔高聲音,逍遙侯夫人的雍容大氣彰顯無疑。 她現在不是被尚書府遺棄的庶女,她是逍遙侯夫人,她的夫君,是將胡地納入遠昭版圖的驃騎將軍! 所以她有底氣質疑當今天子。 楚凌昭被蘇梨的氣勢震住,有些意外又有著某種隱晦的遺憾。 若他的皇后能有這般謀略該有多好? “你知不知道剛剛你說的那番話,夠得上殺頭大罪了?” 楚凌昭問,臉上一片肅然,眼神卻已消融。 “臣婦知道,臣婦接下來說的這番話,應該也夠陛下將臣婦處死了?!?/br> “你還想說什么?” 楚凌昭饒有興致的問,連著幾日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陛下前些日子賜了我兒楚謙二十面面具,不知陛下是為何意?” 蘇梨質問,用的是楚瓜母親的身份。 “朕想賜給他用,阿梨有意見?” 楚凌昭理直氣壯的說,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這天底下就沒有他不應該和不能做的事。 蘇梨卻十分自然的點了點頭:“謙兒是我的兒子,他的面容雖與尋常人有些不同,但并非不能見人,陛下強行讓他把容顏遮上,還斷了他的仕途,這……是何意?” 最后一句反問,蘇梨頓了片刻才說出來,她偏頭與楚凌昭對視,端的是一片坦蕩磊落。 “朕是何意,阿梨不知?” “請陛下恕臣婦愚昧,臣婦確實不知?!?/br> 在楚瓜的問題上,蘇梨的態(tài)度比之前要強硬許多,楚凌昭的臉色也漸漸凝了起來:“你覺得以他的身世,謹之會讓他承襲爵位?” “侯爺要如何決斷,是他們父子倆的事,陛下如此強行插手,難道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嗎?” 逍遙侯府現在就一個楚瓜和一個楚悅安,楚悅安的滿月、百天和周歲都大肆cao辦過,京中名貴也都送了重禮,楚瓜這個嫡長子卻鮮少在世人面前出現,楚凌昭這道旨下去,兩個孩子的對比反差未免過大,楚瓜哪里像是親生的? “那不是阿梨該考慮的事嗎?” 楚凌昭瞇起眼睛說,有些惡劣的想要看蘇梨情緒失控,楚瓜是他的兒子,但蘇梨既然要逞強留下楚瓜的命,就要想辦法為他掩蓋身世。 “陛下,我現在也有自己的女兒了,我比以前有更多的牽掛和軟肋,你可以用謙兒或者月兒威脅我和侯爺,但你也應該知道,我和侯爺為了擺脫這種威脅,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蘇梨斬釘截鐵的說,眸子亮得驚人。 她和楚懷安的性子有很大的差異,但有一個共通點,他們基本都是言出必行。 楚懷安這輩子活得恣意隨性,哪怕現在有了女兒,這臭脾氣也沒有絲毫收斂。 蘇梨這句話的挑釁意味十足,楚凌昭骨子里的帝王之氣被她逼了出來:“任何代價?阿梨這算是在威脅朕?” “不是威脅,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當初臣婦去胡地的時候,陛下就曾許諾過,等我回來,會護我無憂,想必陛下對侯爺也許過這樣的諾言,如今我與侯爺才成親一年,陛下難道就要言而無信的毀諾?” 蘇梨向來不是那種會任人拿捏的,如今她為人妻為人母,自己不會以身犯險,自也不會讓楚懷安和兩個孩子落于險境。 楚凌昭已過而立之年,沒想到到現在還有人當著他的面說他言而無信!這女人的膽子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蘇梨,你當真以為朕不會動怒?” “臣婦知道陛下會動怒,但臣婦想讓陛下知道,當年安家叛亂,不是事出無因,為君者,最終靠的還是民心!” 百姓擁護,則君臨天下,百姓叛逆,則家國傾覆! 楚凌昭拍案而起,儼然動了真火,蘇梨從容不迫的跪下:“陛下要江山穩(wěn)固,做一代明君,必然要提拔得力的武將,這是大勢所趨;謙兒是逍遙侯府的嫡長子,是侯爺的骨rou,陛下可以不準他入宮,也可以不讓他入朝為官,但臣婦請陛下不要干涉他的人生,臣婦與侯爺會一力護他一生無憂!” 蘇梨說了兩件事,其一,押運賑災糧去塞北和胡地,正是楚凌昭提拔武將的好時機,楚懷安和陸戟都不是最好的人選;其二,楚瓜已經入了逍遙侯府的門,便是逍遙侯府的人,她和楚懷安是將他和楚悅安同等看待。 “蘇梨,你好大的膽子!” 楚凌昭厲喝,臉色鐵青,蘇梨一頭磕在地上:“陛下,臣婦向來如此!” 當初她敢一個人只身到御前告御狀,如今的表現自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御書房陷入沉寂,只有楚凌昭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蘇梨跪伏在地上,頭上只梳著簡單的婦人發(fā)髻,插著一枚祖母綠的發(fā)簪,藏青色的衣領下面,露出一小節(jié)藕白的脖頸,纖細且贏弱,好像輕輕一掐就能折斷,卻又固執(zhí)得可怕。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宮人傳報:“陛下,逍遙侯求見!” “不見!” 楚凌昭厲喝,宮人沒了聲音,約莫是去回稟了。 又安靜了一會兒,楚凌昭終于冷靜下來,他不能動蘇梨,也不能動楚懷安,他現在還需要楚懷安手上的驃騎大軍牽制陸戟的兵力,平衡朝中局勢。 蘇梨剛剛說的每一個字都非常有道理,他需要倚重新的武將,等到合適的時機,他可以卸了楚懷安和陸戟的兵權,架空他們。 在那之前,他需要做出一定的讓步。 “如果朕今日讓你走不出這扇門,你說謹之會如何?” “臣婦相信陛下不會這樣做?!?/br> 蘇梨柔聲說,油鹽不進。 良久,楚凌昭終于又露出笑來:“阿梨說得對,朕不會這樣做。” 說著話,楚凌昭親手將蘇梨扶起來,他面色溫和,絲毫沒有剛剛怒不可遏的樣子,蘇梨站穩(wěn),剛要退開行禮,手腕被楚凌昭抓住。 “阿梨方才說的有理,朕日后可以不干涉那孩子的生活,但若是讓朕發(fā)現他對朕的太子產生了什么不好的影響,朕會毫不猶豫的鏟除他!” 他用了鏟除這兩個字,好像楚瓜是什么礙眼的雜草。 “臣婦會將陛下今日所言銘記于心!” 蘇梨低眉順眼的回答,這模樣讓楚凌昭心情舒暢了些,不自覺松了手,蘇梨立刻后退,低頭行禮。 “陛下,如果沒什么事……” “出去!” 楚凌昭直接命令,重新坐在案前拿了奏折批閱起來,蘇梨福身離開,剛出門,就和氣勢洶洶闖來的楚懷安撞個正著。 蘇梨一個不穩(wěn)向后倒去,楚懷安眼疾手快的攬著她的腰帶進自己懷里,蘇梨反應很快抓住楚懷安的手臂:“我沒事,回家再說?!?/br> 楚懷安沒動,面色不善的盯著她的額頭:“額頭怎么紅了?他讓你磕頭了?” 這人是真急眼了,連陛下都不說,直呼‘他’了。 “沒有?!?/br> 蘇梨面不改色的撒謊,楚懷安哪里肯信她,撈著她就要進去找楚凌昭理論,被蘇梨狠狠掐了兩把腰:“我餓了,回家吃飯!” “……” “還不走?女兒找不到爹娘可是要哭的!”蘇梨搬出小丫頭這個殺手锏,楚懷安步子一頓,終于還是抱著蘇梨出了宮。 坐上侯府的馬車,楚懷安的臉色又臭下來,把蘇梨摁在自己懷里,仔仔細細檢查她的膝蓋。 “我真的沒事!”蘇梨大聲強調,楚懷安沒說話,幫她拉好褲腿,又把車上的暖爐一股腦的塞進她懷里。 “我不冷,抱著這個會熱的?!?/br> 蘇梨小聲嘀咕,剛想把暖爐放到一邊,被楚懷安甩了一記眼刀子:“抱著!你不是來小日子了嗎?肚子不疼了?” “……” 蘇梨鬧了個大紅臉,沒想到楚懷安還記著這事,不由得心虛起來。 楚懷安低氣壓的抱著蘇梨沒再說話,一路回了侯府,立刻把管家召來:“這幾天一直在下雪,地面濕滑得很,我不是說過不許夫人出去嗎?誰送夫人去宮里的?” 管家年歲大了,眼神也不好使,因此沒看見楚懷安耷拉著的臉色,樂呵呵的回答:“夫人說在家里悶壞了,想自己出去看看雪景,老奴就給夫人挑了匹胡人今年進貢的汗血寶馬,夫人可喜歡那匹馬了!” 楚懷安:“……” 爺是來問罪的,你這老頭兒還上趕著領賞來了? 楚懷安沉著臉想樹威,又聽管家道:“侯爺不是早就說過,以后咱們府上都聽夫人的嗎?夫人高興,咱們侯府上上下下都跟著高興,怎么侯爺今兒難道不高興嗎?” 楚懷安:“……” 管家,您可閉嘴吧! 楚懷安黑著臉把管家趕走,七寶把小丫頭和楚瓜帶來跟蘇梨玩了一會兒。 兩個孩子很快犯困,七寶帶著他們去休息,下人送了熱水進來給蘇梨沐浴,蘇梨剛走進耳房,楚懷安就跟著進來,從背后貼上:“大雪天趁我上朝不在家,偷偷一個人騎馬進宮?嗯?” 他還沒有消氣,說著話,手已不安分起來。 小丫頭出生以后,蘇梨和他的精力大多分散到孩子身上,兩人已許久未親近,蘇梨臉上發(fā)熱,有些羞赧:“我騎術很好,不會有事的?!?/br> “哦?有多好?” 楚懷安問,聲音沙啞,本來挺正常的一句話,染上令人臉紅的曖昧。 第184章 日后你們夫妻同xue 氣氛正好,臨門一腳楚懷安猛然發(fā)現蘇梨來了小日子,黑著臉幫蘇梨擦了身,欲求不滿的干瞪眼一整晚,第二日直接稱病連早朝都沒去。 天子關心逍遙侯身體,特意從國庫賜了不少名貴藥材,朝中上下對天子和逍遙侯的情誼一時交相稱贊。 某侯在家給女兒騎大馬,暗罵了一句:哼,虛偽! 雪災的災糧最終由新上任的武狀元負責押運,離京那日,天子舉辦了盛大的送行宴。 所有人都知道,天子要提拔新的武將了。 對此,手握重兵的兵馬大元帥和驃騎將軍都表示樂見其成。 第二年開春,冰雪消融,賑災兵***旋歸來,天子龍顏大悅,大赦天下。 兵馬大元帥陸戟,交出手中三分之一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