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澄吸了吸鼻子，卻沒有開口。他每個月也是有月例銀子的，下面的小吃每樣他都可以隨便買，可自從上次中毒之后他也謹慎了，街上的東西不說干凈不干凈，萬一有那居心叵測的人下黑手怎么辦？

    姜婳趴在他身邊，也咽了下口水。

    太子好笑地看著這眼巴巴的姐弟兩個，朝著萬德祥遞了個眼色。

    萬大總管心領(lǐng)神會，輕手輕腳地下樓，不一會兒，小內(nèi)侍就端著托盤上來了。

    姐弟兩個聞到一股很近的香氣，扭過頭一看，長幾上已經(jīng)擺滿了食物，冰糖葫蘆，糖炒栗子，花生瓜子，鮮rou餛飩，豆腐腦，炸油餅，紅糖糍耙……簡直是應(yīng)有盡有，下面賣的小吃全都擺在了眼前。

    姜澄歡呼了一聲，克制著沒有撲上來。

    姜婳的眼睛也是一亮，“殿下，這……”

    蕭決招招手，讓姐弟兩個坐過來，“這是東宮的廚師做的，放心吃吧?！彼麆兞艘活w糖炒栗子，塞到了姜婳的嘴里。

    熱乎乎的栗子，咬在嘴里又甜又糯，姜婳的眼睛滿意地彎了起來。

    不遠處也有一艘畫舫，氣氛卻沒有這樣融洽。

    蕭岷站在窗前，手指緊緊地握著窗棱，盯著湖面，那遙遠的盡頭隱約有一片小點，就是今天要比賽的龍舟。

    桑桑閑適地坐在雪白厚實的毛皮上，捏了一枚蓮蓉酥小口地咬著，“你也放松些，你的那些手下個個勇猛魁梧，想必不會輸?shù)摹！?/br>
    蕭岷轉(zhuǎn)過身，氣呼呼地坐在她對面，“安定侯府世代習(xí)武，手下更是驍勇，你怎么知道我肯定會贏？哼，是不是對你來說，誰贏都無所謂，安定侯世子夫人也好，二皇子側(cè)妃也好，哪個都可以？！”

    桑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自從上次約好了賽龍舟定輸贏，蕭岷就開始患得患失了，一會兒擔(dān)心贏不了安定侯府，一會兒擔(dān)心她的心里根本沒有他。

    纖長的手指托著茶杯送到蕭岷面前，“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再說，殿下不是做了完全的準備嗎？”

    蕭岷哼了一聲，還想說什么，卻聽見外面鑼鼓喧天，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如離弦之箭般沖到窗口，“開始了！”

    他的眸子睜大，死死地盯著遠處飛速駛來的龍舟。

    為了便于區(qū)分，龍舟涂成了不同的顏色，他的龍舟是黃色的，安定侯府的龍舟是青色的，其他紅色、黑色、白色什么的都不在他的注意中。

    隨著激昂的鑼鼓聲，黃色、青色的龍舟混在一群各色龍舟中，飛快地沖了過來。

    行到一半，龍舟間已經(jīng)漸漸地拉開了距離，青色的龍舟比黃色的龍舟略略落后了一個船身的距離。

    蕭岷松了口氣，緊握著窗棱的手指也松開了，那木制窗棱上赫然留下了五個指印。

    姜婳和姜澄每人舉著一串冰糖葫蘆，站在窗前看龍舟。

    姜婳緊張地看著那黃色和青色的龍舟，手上的糖葫蘆已經(jīng)忘了咬。

    太子站在她身邊，趁著姜澄沒注意，大手扶在姜婳腰上，低頭在那紅艷艷的糖葫蘆上咬了一顆。

    外面是又薄又脆的糖衣，里面是清爽的果rou，即便嘗不出味道，蕭決也覺得，這東西一定很好吃，不然姐弟兩個也不會每人都拿了一串，看看姜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著那飛速前行的龍舟，小嘴巴還沒忘了啃手中的糖葫蘆。

    手中的糖葫蘆被一股很輕的力道扯動，姜婳抬起頭，太子正把一顆糖葫蘆輕輕咬著，薄唇上沾了一點兒糖汁，亮亮的透著粉紅的光澤。

    姜婳不由得看呆了，她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蕭決黑漆漆的眸子變得幽深，他略微低頭，湊近了她的臉。

    姜婳一驚，想起身邊還有弟弟呢，她連忙偏過頭，若無其事地看了姜澄一眼，好在弟弟的全部身心都在外面的龍舟上，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異樣。

    姜婳再不敢看太子，只瞅著那黃色和青色的龍舟。

    青色的龍舟始終在黃色的后面，卻沒有離得很遠，也就差了一個船身的距離。

    姜婳的心提了起來，這么一點點差距可不保險，黃色龍舟稍微出了差錯就失去優(yōu)勢了。

    眼看著龍舟已經(jīng)駛過一半的距離，那青色的龍舟上突然出現(xiàn)了小小的sao亂。

    很快，龍舟上的人都顧不上劃船了，在原地打起轉(zhuǎn)來。

    姜婳定睛一看，那龍舟竟然進了水，估計是艙底破了，那水很快就漫了上來。

    耳邊傳來太子的輕笑聲，“這個蕭岷，倒是有些手段?！?/br>
    姜婳了然，看來這就是蕭岷弄的了，安定侯府估計也沒打算贏過蕭岷，不過有了這樣的意外，蕭岷確實是萬無一失了。

    青色龍舟上的水手紛紛忙著處理艙內(nèi)的水，其他的龍舟卻飛馳而去，黃色龍舟一馬當先，沖過了終點。

    “桑桑！”蕭岷高興地大喊一聲，“我們贏了！”

    桑桑根本就沒有過來看，她斜倚著，背后墊了個大迎枕，一身瀲滟紅衣鋪展在雪白的毛皮上，聽見蕭岷的喊聲，手中的粉彩小茶杯朝著蕭岷一舉，微微一笑，眸光流轉(zhuǎn)，顧盼生輝，“我就知道，殿下肯定會贏的。”

    蕭岷興奮得笑著，眼中好似亮起了星星。

    他大步而來，一下子將斜倚著的桑桑撲倒在毛皮上，“桑桑，我、我終于可以娶你了！”

    桑桑手中的小茶杯飛了出去，骨碌碌滾了好遠。

    蕭岷目光如同烈火，緊緊盯著桑桑的臉，半晌，在那額間的紅蓮上輕輕落下一吻。

    第86章

    蕭岷在龍舟賽上贏了安定侯府,雖然安定侯府的龍舟進水有些讓人懷疑，不過按照約定，惠順帝毫不猶豫地給蕭岷和秦桑桑賜了婚。

    側(cè)妃也是要上皇家玉碟,自然是要正規(guī)cao辦,惠順帝將婚禮的準備事宜交給了禮部。

    禮部尚書就是姜緯,姜婳偷偷跟父親求了情，讓他盡可能地把婚禮cao辦得風(fēng)光些。

    桑桑既然指婚給二皇子，繼續(xù)住在二皇子府中就有些不像話了。蕭岷想讓桑桑住到他的莊子上，姜婳卻邀請桑桑住到她那個三進的宅子里，離東宮和二皇子府都很近。

    桑桑想了想,選了姜婳的宅子。宅子里本來也配有仆從,蕭岷又安排了些人服侍桑桑。

    姜婳挽著桑桑的胳膊,將宅子逛了一遍,“小了點兒，可我也只有這一個宅子，桑桑委屈幾天。”

    桑桑笑了起來，“這還小,比我歷來住過的地方都寬敞多了?！?/br>
    姜婳聽了,心里一酸。桑桑算是漏網(wǎng)之魚，秦家覆滅,她的身份絕對不能暴露。估計她的養(yǎng)父是秦家的忠仆,這才偷偷帶走了她的母親。這么多年過的都是隱姓埋名東躲西藏的日子，想必并不好過。

    姜婳看看左右無人，悄聲道：“桑桑,花仙選那次太驚險了，你暫時什么都不要做，先蟄伏起來。而且，我覺得太后可能懷疑你的身份了，她很有可能已經(jīng)派人去查，你那邊有沒有問題？”

    桑桑沉默片刻，“養(yǎng)父已經(jīng)把我的身份安排好了，就算太后去查也不會有結(jié)果。婳婳，你……猜到我的身份了？”

    姜婳點點頭，“我們兩個還有太子、二殿下都沒有見過先淑妃，也沒見過畫像，當年淑妃之事過后，宮中清理了不少人，見過淑妃的內(nèi)侍宮女估計也沒有了，可皇上和太后是見過的。那天花仙選你一露面，我發(fā)現(xiàn)太后的臉色就變了，連皇上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桑桑，很可能你和淑妃是有幾分相像的?！?/br>
    “我也想到了，只是總想冒險一試，滅族的血海深仇，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桑桑的聲音低了下去。

    她向來是明媚的，姜婳從未見過她如此黯然的樣子，安慰道：“桑桑，你先別急，與太后有仇的不止你一個，咱們慢慢籌劃，總有機會的?！彼龥]敢把太子的計劃告訴桑桑，茲事體大，太子告訴她是信任她，卻不能從她的口中傳出去。

    桑桑默然地垂著頭。

    姜婳笑道：“別難過了，我看二皇子是真心喜歡你，這次你成了側(cè)妃，也算是好事?！?/br>
    說起蕭岷，桑桑的眼中閃過一絲溫情。

    姜婳道：“我看二皇子對當年的事一無所知，他是由太后養(yǎng)到七歲才搬到前殿住的，對太后也算有幾分真情，接下來你可要小心應(yīng)對，太后那邊可能還會找你的麻煩?！?/br>
    桑桑嗯了一聲，“放心，我會小心的?！?/br>
    ……

    姜婳本以為太后很快就會下手，沒想到兩個月了也沒有動靜。

    “婳婳今天想不想出門？”太子腳步輕快地進屋，一把抱住了姜婳。

    “熱?！苯獘O扭了扭身子。已經(jīng)七月了，正是最熱的時候，屋里放了四個大冰釜，太子剛從外面進來，身上帶著一股熱氣。

    見自己被嫌棄了，太子松開手，漂亮的長眉一揚，“那婳婳是不想出門了？”

    姜婳看看天色，都已經(jīng)申時了，“這會兒子出門做什么？”

    太子慵懶地靠在椅子上，“今天是中元節(jié)，本以為婳婳會想去放河燈，沒想到婳婳嫌熱?！?/br>
    放河燈？姜婳眼睛一亮，她怎么把這事給忘了！

    放河燈是寄托對逝去親人的悼念，指引逝者找到往生之路。說起來，姜婳自母親去世那年離開了京都，這還是第一次在京都放河燈。

    “殿下，我想去！咱們這就出門吧？”

    “婳婳不是嫌熱嗎？”太子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再說，我也累了，肩膀好酸?！?/br>
    這個小心眼的家伙！姜婳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走到太子身后，雙手在他肩膀上按揉著，“我給殿下揉一揉就不酸了?！?/br>
    軟嫩的指尖在肩上揉著，太子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舒服歸舒服，他卻舍不得小姑娘勞累，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他就轉(zhuǎn)過身握住了姜婳的手，“好了，天色差不多了，咱們現(xiàn)在就出門，到了城外正好放河燈，放完河燈去酒樓用膳，然后再回來?！?/br>
    看來他都安排好了。姜婳高興地應(yīng)了一聲，換了身素凈的衣裙，太子也脫掉身上的朱紅色紗袍，換了身月白色繡云紋的家常夏袍。

    兩人乘著馬車徑直去了郊外河邊。

    已是黃昏，河邊有很多賣河燈的，各種形狀都有，以蓮花燈居多。

    天還沒黑，太子也不急著放河燈，牽著姜婳的手在河堤上慢慢散步。

    這還是姜婳第一次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與他牽著手散步，兩人都是神仙似的人物，引來路人頻頻回頭，不過周圍的那一圈侍衛(wèi)一看就不好惹，也沒有人敢上前sao擾。

    姜婳扭頭看了看蕭決，夕陽最后的紅色艷麗無匹，照在他俊美的臉上，那鴉色的長睫在如玉的面龐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怎么了？”蕭決輕輕捏了捏姜婳的手心。

    “沒什么?！苯獘O笑道：“就是您總是穿朱紅色衣服，今天突然發(fā)現(xiàn)，您穿這種白色也很好看?！?/br>
    蕭決薄唇一勾，露出一個愉悅的淺笑，黑漆漆的眸子亮得好似天上的繁星。

    姜婳不由得看呆了。

    他真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子了。

    還沒用晚膳，兩人也沒逛很遠，看看天色已經(jīng)黑了，河面上的河燈已經(jīng)一盞盞綻放，太子牽著姜婳的手回到馬車旁，萬德祥從馬車里抱出兩個碩大的蓮花燈遞給兩人。

    姜婳蹲在河邊，將蓮花燈放入河中，輕輕撥著河水，讓蓮花燈緩緩離開岸邊，順流而去。

    “母親。”姜婳目視那河燈遠去，心中念道：“您的仇一定會報的?！?/br>
    她的身邊，蕭決也將河燈放下。他原本是不信鬼神不敬神佛，可重生一事太過詭異，除了認為這是蒼天憐憫神佛相助，他還真是無法解釋。

    姜婳的河燈是為她的母親點燃，他的河燈則是為自己的母后所點。這么多年了，母后的仇還沒有報，他已經(jīng)等不及了。

    兩盞碩大的蓮花燈順著河水，同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河燈一起飄向了遠方。

    姜婳在河邊默然站了許久，一只溫?zé)岬拇笫治兆×怂?，“走吧。?/br>
    姜婳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個人一直在看著她，蕭決目光稍轉(zhuǎn)，從人群中掃過，好似完全沒有察覺似的。

    上了馬車，蕭決見姜婳神色有些黯然，不想讓她沉浸在這樣傷懷的情緒中，笑道：“婳婳想去哪里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