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進(jìn)了暖閣，就見寧溪月在炕床上坐著，正和小喜子道：“這差事辦的不錯，賞你幾個錢回去打酒吃，前日發(fā)了月錢，恰好你就趕上過來替我辦差，多賞你幾個，到得下個月，可就沒這待遇了。”

    “這卻是為何？難道小主覺著奴才下月辦差就不用心了？這可是冤枉奴才?！?/br>
    “不關(guān)你的事，因?yàn)槲沂窃鹿庾灏?。哈哈，不明白吧？就是說到了下個月，這些月錢怕就被我花得差不多了，那自然沒有錢賞你。”

    “月光族？”小喜子忍不住哈哈一笑：“貴人真是風(fēng)趣。差事辦完了，奴才也該告退了?！?/br>
    “行了，你去吧。”寧溪月點(diǎn)點(diǎn)頭，這里小喜子退出去，她便扭頭看向宛兒，招手道：“過來過來，今日這么冷的天，風(fēng)又大，連門口我都不叫人打簾子了，你怎么倒穿的這樣單??？萬一傷風(fēng)了怎么辦？”

    “奴婢不覺著冷?！蓖饍哼B忙上前，然而一開始走路，她臉就“騰”的一下紅了，恨不能立刻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只覺活了十八年，從沒有這樣的丟人過。

    第五十三章 照月軒的溫暖

    然而還是忍恥來到寧溪月面前，一面含淚就要跪下，卻聽寧溪月道：“不必跪了，也不單是你，這屋里的所有人，除了皇上駕臨之外，平日里都不行跪拜禮，你也免了。來，抬起頭我看看。素云說你長得漂亮，我可得好好欣賞一下?！?/br>
    宛兒連忙道：“素云姑姑夸獎，奴婢愧不敢當(dāng)?！币幻婢吞痤^來，在寧溪月打量她的同時，她也迅速看清了面前這位貴人是什么模樣。

    第一個感覺就是驚訝，暗道怪不得宮里人對這位貴人受寵都有些不解，這姿色放在民間，也只是中上之姿，更不用提在這美人云集的后宮了。

    再看看，便有些理解小喜子的話了：寧溪月看向她的目光是不帶任何審視和懷疑的，甚至連最常見的主子們的驕傲也不見，只有滿眼興奮贊嘆，這目光令宛兒有些害羞，她連忙又垂下頭，心中的羞恥感已在不知不覺中減輕許多。

    “果然是個美人坯子，身段也好。就是穿的太單薄?！?/br>
    寧溪月顯然對此耿耿于懷，又說了一遍，看向宛兒拎著的那個小包袱，感覺這個包袱實(shí)在是太小了，似乎連一件棉衣都裝不下，好歹也是在宮里這么多年，不至于就這么點(diǎn)家當(dāng)吧？連一件棉衣都沒有？

    正想著，就見素云湊到耳邊，小聲道：“先前她治病，杏兒都幫她到處借錢，她自己又怎能獨(dú)善其身？想來大衣裳都是當(dāng)出去了?！?/br>
    “哦哦……”寧溪月點(diǎn)著頭，心中有些疑惑，暗道這后宮里也能當(dāng)東西嗎？不過又想到素云說過，除了太后皇上賞賜的，其它的都可以暗中賣掉，那當(dāng)東西自然也是小菜一碟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感嘆，暗道我真是傻，后宮又怎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一個社會。這后宮幾千號人，甚至都有上萬，除了明面上的風(fēng)光，肯定也會有地下產(chǎn)業(yè)鏈嘛。

    正想著，就聽素云笑道：“小主前日賞了我一件羽緞斗篷，我原先那件恰好用不上了，統(tǒng)共也沒穿過幾回，若是宛兒不嫌棄，你就拿去穿吧?！?/br>
    素云是管事姑姑，由她來說這種話，哪怕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兒，也是一份關(guān)愛。更何況宛兒此時確實(shí)處境困頓，杏兒借的錢其實(shí)都是她的債務(wù)，忽然間得了素云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哪還會多想？于是連忙躬身謝過。

    就聽寧溪月又道：“對了清霜，我記得當(dāng)初在家收拾東西時，你帶了三件夾棉長袍過來，其中有一件還是全新的，沒上過身，前日賞了素云斗篷時，我也賞了你一件新的錦緞棉袍，不如就把你從家里帶來的那件給宛兒吧。”

    “是。奴婢也正有此意，又怕宛兒meimei誤會?！?/br>
    清霜痛快答應(yīng)，宛兒又連忙感激了一番，又聽寧溪月道：“你如今是照月軒的人了，就不用這樣見外?？斐晕顼埩?，得！咱們的新人見面會就開到這里吧，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半路殺出來？呶，這是給你的紅包，收好?！?/br>
    一面說著，就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遞給宛兒，卻見她呆呆的不伸手接，便笑著道：“沒經(jīng)歷過這樣事？嗯，這是我獨(dú)創(chuàng)出來的主意，快拿著?！?/br>
    素云也笑道：“小主給你就拿著，還不快謝恩？”

    宛兒這才醒過神，顫抖著接過那荷包，只覺入手沉重，可看荷包的模樣，分明不大，斷不會裝的銅錢，若是銀子，這里面怕沒有五兩甚至十兩？因忙就要跪下，一面道：“小主……這，這賞賜太重了……”

    不等說完，就見寧溪月已經(jīng)下了炕床，一把拉住她胳膊不讓她跪下，然后笑道：“客氣什么？沒看剛剛小喜子我還還賞了一貫錢呢？他不過是個外人。你如今的情況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是個要強(qiáng)的，把這錢給杏兒，讓她先還一些債，剩下的以后再說。反正我在這里，吃喝不愁，也沒什么需要花錢的地方?！?/br>
    “小主……”

    宛兒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再也忍不住，“刷”一下就奪眶而出，很快便哭得淚如雨下，卻聽寧溪月和眾人道：“你們看看，都記住她這個模樣……”

    不等說完，就見太監(jiān)宮女們一起躬身道：“是，奴婢們謹(jǐn)記主子恩德?！?/br>
    “誰讓你們記這個了？”寧溪月?lián)u頭：“我是讓你們記住這一刻，以后不要犯這樣錯誤。瞧瞧這丫頭哭得，一點(diǎn)小恩小惠，就感激成這樣，你們以后可不能如此容易就被收買了。”

    眾人：……

    連宛兒那滔滔不絕的眼淚都頓住了，接著就見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她自己也忍不住就是“噗嗤”一笑，感激的心情一分沒少，但是那些羞恥，尷尬，窘迫以及對未來的擔(dān)憂卻在這一瞬間就都消失無蹤。

    在照月軒僅僅生活了兩天，宛兒就覺著自己仿佛從無依無靠的浮萍，變成了一棵生機(jī)勃勃的小樹，她感覺自己有了根須有了枝葉，連原本蒼白的生命都有了色彩，而且這色彩是那樣的清新鮮亮，碧翠欲滴。

    “這會兒我終于明白喜公公的話，他說照月軒真是一個好地方，他想把老鄉(xiāng)舉薦過來，卻因?yàn)橘F人點(diǎn)了我的名，所以落空。秋桂，我覺得這里真的太好了，整個后宮，不，全天下都沒有比這里更好的地方了。在宮里這么多年，我從沒想過，我會對一個地方有家的感覺，但是如今我有了，我就好像一棵樹，在這里扎下了根……”

    外面鵝毛大雪飛舞，此時宛兒正和秋桂靠著熏籠繡花，聽見她的話，秋桂便忍不住笑道：“何止是你？只要不是別有用心的人，進(jìn)了這里都有這個感覺。其實(shí)哪里是地方好？這照月軒在后宮里也不是一年兩年，從前誰愿意往這兒來??？為什么如今它就成了好地方？還不是因?yàn)橛辛诵≈?？?/br>
    “對對對，我說錯了，并不是因?yàn)檎赵萝幒?，而是因?yàn)橛辛诵≈?，所以才把這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不祥之地變成了仙境般的所在?！?/br>
    說到這里，宛兒不由又疑惑道：“只是，我聽說皇上很寵愛小主，那為什么會讓她住在照月軒??？這里離冷宮咫尺之遙，也就是小主這樣心胸寬廣的，若是別的妃嬪，保不齊怎么抱怨呢。”

    “呵呵！”

    秋桂笑了一聲，搖頭道：“你還是不了解小主，那又何止是心胸寬廣，若論她的膽子，這后宮里她認(rèn)第二，怕是除了皇上太后外，也沒人敢認(rèn)第一。離冷宮近算什么？告訴不得你，就那冷宮，咱們小主都親自去逛過呢。”

    “什么？逛冷宮？”

    宛兒失聲驚叫，接著連忙捂住嘴巴，側(cè)耳聽去，里屋并沒有一絲動靜，她這才拍拍胸口，接著納悶道：“小主為什么去那里逛?。俊?/br>
    “小主的事，你想必也聽說過?！鼻锕饑@了口氣：“那會兒小主在宮里，真的就是個冷透了的常在，連御花園都不敢去，她時刻都做好了被打入冷宮的準(zhǔn)備，所以就非說要去熟悉下環(huán)境……”

    秋桂將當(dāng)初寧溪月的“豐功偉績”說了一遍，只聽得宛兒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明明聽秋桂的開頭，感覺是一個傷感的故事，可是聽到結(jié)尾后，這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輕松的喜劇。

    “現(xiàn)在小主受寵，估計怎么著也不至于落到被打入冷宮的地步。可是當(dāng)初，她還沒受寵那會兒，我自己就在心里下了決定，想著就算小主進(jìn)了冷宮，我也必定要跟去的。”

    話音未落，就聽宛兒沉聲道：“我也是。若小主真的進(jìn)了冷宮，我也必定要隨她一起。小主把我從洗衣房要過來，就是給了我第二條命，我盼著小主能夠平安幸福一世?？蛇@是后宮，最不缺的就是勾心斗角，若有一天，有人要害小主，我便舍了這條命，也要報答小主的恩情。”

    “大家都是這么想的，只是未必能實(shí)現(xiàn)呢。”提起這話，秋桂自認(rèn)為她是最有資格感慨的：“這不，還不等我以命相報，我就進(jìn)了慎刑司，結(jié)果還是小主把我給撈出來的?！?/br>
    宛兒：……

    “這也對啊，小主真是太厲害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用得著我們這些奴才表忠心，到那時，我必定頭一個……”

    “等等吧?！鼻锕鸫驍嗔怂骸霸趺此悖谝粋€也應(yīng)該是我才對，小主不過是把你從洗衣房要過來，我可是她親自從慎刑司救出來的。若沒有小主，就我這種普通宮女，被洛嬪娘娘逼著當(dāng)了棋子，生死那還不是娘娘一念之間的事？”

    “我想，這恐怕是她們要逼小主低頭的手段，未必會要你的命，不過掉一層皮是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