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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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不敢莽動,想要往后喊話囑咐朱掌柜不必心急,可惜來路長得無可計量,守在暗道入口的人哪里能聽得見。 然而門外無聲無息,安靜得出奇。 經(jīng)了一夜驚惶,唐糖早是心力交瘁,暗道中的空氣又過于稀薄,她再沒有辦法繼續(xù)支撐,決定搏上一搏。 她輕拉開門閘,將那塊鐵門推去一邊,黯淡的天光瞬間映進(jìn)了暗道。 天就快亮了,天亮之后更不方便掩庇,這無論于她們絕非好事,但于那個兇人,倒也不見得有利。 唐糖側(cè)著腦袋傾聽了一會兒,這的確像是一艘船屋,屋子里有氣悶而潮濕的霉味,卻無一點(diǎn)聲息。她打算攀上去探了虛實(shí)再回身去接朱掌柜,剛將身子往上一聳…… 她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率先撲到的居然是一雙黑靴子,大小樣子皆……她絕望地流下兩行淚來,全身力氣幾乎用盡,心中懊惱透頂,是禍躲不過她認(rèn)了,可憑什么一而再拖人家朱掌柜下水? 她拼盡最后指力死命掐住了那人的雙腿,欲尋到他的傷處好先下手為強(qiáng)。 然而唐糖吃驚地發(fā)現(xiàn),此人小腿之上毫無傷口破綻,靴面上亦是纖塵未染。 這個人大約被他掐得痛極,卻只緩緩蹲了下來。 唐糖小心翼翼抬起腦袋,晨曦灰淡的微光里,他唇角的細(xì)微酒靨只有她才認(rèn)得分明。 這個人什么也都沒說,將她輕輕摟進(jìn)懷里。 作者有話要說: 大綱菌:不要讓窩失望啊 第79章 舊情書 唐糖的腦袋埋在那個懷里半天不動,紀(jì)陶想拉起她來細(xì)瞧,那個小腦袋卻倔倔根本不肯抬。 他發(fā)現(xiàn)唐糖是在輕輕啜泣,硬捧起那張臉,就著黯淡晨光,發(fā)現(xiàn)她面頰兩側(cè)皆破了皮,血漬星星點(diǎn)點(diǎn),一雙小手更是慘不忍睹,手指頭全是水泡,手腕磨得血rou模糊,其中一只連手背皆是破碎不堪,就像是上過了什么嚴(yán)刑。 他難過得心都碎了,又絕不敢置信:“是……二哥做的?” 若不是惦念著暗道入口處還有一個朱掌柜,唐糖許就暈死在這個懷里了。她并未答他,強(qiáng)撐著意志咬牙哭罵:“這個時候裝神弄鬼,三爺還是人么?方才真的嚇?biāo)牢伊恕?/br> 懷中小人滿身傷痕,眼淚捧都捧不完,紀(jì)陶又憂又忿,卻只可拍哄著:“都是三哥的錯,任你發(fā)落好不好?咱們不哭了罷?告訴我怎么回事?!?/br> 唐糖也驚覺現(xiàn)在不是哭訴的時候,指指腳邊暗道出口:“救人要緊。朱掌柜為我拖累,還困在那頭不敢出去。暗道很窄很長,你守在這兒,我回去救她過來?!?/br> “我去就是了?!?/br> 唐糖將腦袋往他懷里蹭了蹭,身子微微顫抖:“這是什么地方,我不想一人留在這里。” “此處很隱蔽,是楊掌柜指點(diǎn)給我看他的一處廢舊船屋,我遍尋你不見,朱掌柜亦不在府上,只得來此處碰碰運(yùn)氣?!?/br> 唐糖只是不肯撒手:“這會兒他若是冒出來說要帶了我走,我連自裁的力氣都沒有。” 紀(jì)陶氣急:“為何要自裁?” 唐糖沒有工夫答,回身就往那暗道中扎進(jìn)去:“這會兒分說不明,一同去罷,三哥,我就算死在暗道里,也不想重溫那噩夢了?!?/br> 紀(jì)陶心底都在淌血,無言緊隨其后,那暗道果然又緊又窄,他只能輕輕捏一捏她的腳:“糖糖,慢點(diǎn)兒?!?/br> 唐糖頓下來,輕輕“嗯”一聲,其實(shí)她根本快不起來,淚卻怎么都收不住了。 這暗道像是無有盡頭,她的體力瀕臨耗盡,每每停下來休息,他便又往她腳上輕輕捏一捏,那種奇妙的感覺很難言傳。 她一言不發(fā),心里頭對他又是怨恨,又覺得踏實(shí)安慰,仿佛再也不會與他分離了。 終于瞧見暗室燈火的時候,人大約只剩下最后一口氣,唐糖奮力向外一撲……眼前一黑,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 唐糖做了個噩夢,她好像又回到去年四月逃亡的那陣,被人漫山追逼,剛從山崖上逃脫,她逃去了水岸邊終于脫了險,卻在水邊遇見紀(jì)陶。他在夜色里回首對著她淡淡笑,唇角的酒靨若隱若現(xiàn)。唐糖拼命追奔上去,紀(jì)陶卻同她揮一揮手,轉(zhuǎn)身上船走了。 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驀然間醒了坐起來,累得吁吁氣喘,卻茫然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身子奇熱,雙手被裹成了兩枚小粽子,什么都抓不住。而這間屋子搖搖晃晃,晃得她頭暈?zāi)垦!?/br> 有只涼涼的大手覆上了她的額頭,聲音憂慮但極溫和:“累成這樣怎的還未發(fā)汗。告訴我,做什么噩夢了?” 唐糖張了張干澀的唇,竟是開不出口,紀(jì)陶立時遞了水喂她:“我們在去三清鎮(zhèn)的夜船上,你發(fā)了高燒,睡了一天都不見好,我怕你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鹿洲會覺得害怕,便自作主張帶你上了路?!?/br> 唐糖眼淚掛下來:“那朱掌柜……” 紀(jì)陶扶她躺下來:“朱掌柜都告訴我了。聽她說,二哥……仿佛要的只是糖糖一個,你若離了鹿洲,他身上又有傷,想必很難再要挾她們什么。他們有的是人,你放心。” “那你放心你二哥么?你有沒有見著他?” 紀(jì)陶強(qiáng)壓一腔怒火,搖了搖頭:“我不敢離你左右,也未出去細(xì)找。他許是故意躲著不敢見我,許是已然跑了?!?/br> “他不會放過我的。待他傷一好,必定還會回來捉人。” 紀(jì)陶恨道:“那他就是在做夢,我再也不會同你分開?!?/br> “……他巴不能拆散我們?!?/br> “別這么說?!?/br> “分明就是這樣,上元節(jié)那夜,他便是來同你說這事的可對?他要留著我這個活口以作它用,怕活殺的時候你瞧著傷心,故而要擄了我走,教你看不見的時候再下手。難道不是?” 紀(jì)陶揉揉唐糖腦門,難過極了:“他從來只知道讀書,也不知從哪去生的這一身豹子膽。哼,下手……他昏了頭,我豈是吃素的?” 唐糖故意說:“你不如將我交給了他,從此盡可逍遙快活去,更不用為我傷了兄弟和氣。” “沒了你我還剩什么?” “從前也沒聽說你有多歡喜我?!?/br> “那是你還小,又……名不正言不順,也不方便提。萬一嚇著了你,回頭再不給我寫信,我看你不住,反讓你被什么危什么虎的騙走,到時找誰說理?總要先看緊了,再待你到了年紀(jì),一鼓作氣,他們?nèi)羰遣辉省⊙绢^不懂情和愛不要緊,好歹懂私奔是個什么意思。從前即便早早對你說了,你若不懂,我才是吐血三升?!?/br> 唐糖回憶一下,分別七年間,除卻他們中間又見過的那寥寥數(shù)面,紀(jì)陶的信的確月月都來,從無一月中斷。誒,這個老狐貍,當(dāng)真是這樣死死盯著她么? 她橫他一眼:“三爺明明這般風(fēng)流,倒說得自己娶不上媳婦似的?!?/br> “我的朋友往后一個個帶給你驗(yàn),你自己摸著良心說,哥哥哪里沾得上風(fēng)流二字?!?/br> “往后……有往后你會我留遺言?三爺就沒盼著和我在一起過?!?/br> 紀(jì)陶頓了頓,呼吸都難過得有些阻滯,他揉揉她的頭發(fā):“胡說八道,好容易守著盼著,長成了這個樣子,我如何舍得?!?/br> “長成了什么樣子?破臉一個?!?/br> “不破的時候挺好看,即便破了,也楚楚動人,是個可以娶回家的姑娘了?!?/br> 他的唇瓣軟得像是棉花糖,柔柔往她面頰貼了一下,他也不敢吻得深,就這么碰了碰,竟刺得她有些微痛,唐糖眼淚就涌出來:“你同梁王究竟在交易什么?” 紀(jì)陶嘆氣:“二哥中了一種睡花的劇毒,惟梁王處可得解藥?!?/br> “他身中劇毒?嗤,昨夜他那個樣子,如何我一點(diǎn)都看不出來。你可知道,你為他苦求解藥,他卻似乎與梁王另有交易,險些將你賣給趙思凡。” 他刮一下她的鼻子:“糖糖說得好生難聽?!?/br> “難聽?哼,你左臀上的桃花還紋在人趙思凡腕上呢!” “二哥確然是過分了?!?/br> “那還怪我,分明就是你被賣了。” “此事我也是才知。我正月時見過二哥毒發(fā)時的樣子,當(dāng)真痛不欲生,看得人很是揪心。糖糖,二哥從來待我最好,若沒有他,世間早就沒了我這個人。去年四月二十六那夜,他去地牢私探,我因著急出門送封急信,央他與我互換一夜,不想……幸而二哥撿得一命,奇跡般從地牢逃生,仍是被煙熏壞了嗓子,傷了左腿?!?/br> “紀(jì)陶我在想,他從地牢逃生,如若不是奇跡,而是有人暗助……” “這個尚且不明,這案子我查了太久,從沒有往他身上細(xì)細(xì)去查。我自認(rèn)行事謹(jǐn)慎周全,卻從未提防過二哥,總當(dāng)他有什么難言之隱,不曾料到他會對你……糖糖,我害你受了大委屈?!?/br> 唐糖看他內(nèi)疚至此,想必里外都不好過,很是不忍:“其實(shí)……我昨夜下腳也挺狠的,也不知道他撐不撐得住?!?/br> “傷在何處?” “我踢了根銀針進(jìn)他小腿,估計夠嗆。朱掌柜也不弱,往曹四渠下刀那個地方……給他,咳咳,來了個雪上加霜?!?/br> 紀(jì)陶不語,眉心跳了一跳。 唐糖看他痛苦的樣子,想想那個到底是他從小親愛的孿生哥哥,知他心中煎熬比她更甚,兩難也比她更甚,正不知說什么才好。 “糖糖,總之我們再也不要分離了?!?/br> 她聽了愈發(fā)心疼,伸手想要觸碰他的臉,卻伸出來一枚裹得厚厚的白粽子。 她也不管,用那白粽子往他臉上撫了撫,想要抬首親一親他以示安慰,卻著實(shí)生不出力氣,只得作罷。 唐糖不欲再提那個人,換了話題道:“公主殿下本來也是非三爺不可來著,不過想想當(dāng)初被你拒婚傷自尊的事情,究竟驕傲難當(dāng),不曾答應(yīng)?!?/br> “你……知道了?” “哼,若非趙思凡親口告訴我,你是這輩子不打算說是罷。要不是趙思凡在我面前夸贊三爺,我更不知道您在旁的女子眼中是這般風(fēng)流倜儻,無人能敵。不過三爺待公主殿下到底還是有些情意的呢,拒婚之事瞞得密不透風(fēng),連裘全德都被你瞞過去了?!?/br> “我聞聞,這是醋倒翻了么?趙思危請你去梁王別邸為他做了什么?你如何不告訴我?你替他辦過事,必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合適滿世界嚷嚷的了,小傻瓜。” 唐糖吃驚極了:“趙思危連這種自己綠……的事情都肯告訴你?你倆究竟什么關(guān)系?” 紀(jì)陶一臉不忿:“你以為他愿意說?那夜齊王手下人回府稟他,你在別邸之外遇過一個身手敏捷的跛腳黑衣人,你離家后他寢食不安,猜測你被那人擄了去,沿途給我發(fā)來密信,我這才明白原委。我的媳婦跑不見了,他倒恨不能比我心急,哼?!?/br> “……誰是你媳婦?” “朱掌柜說你將那小鑰匙嵌進(jìn)了羅盤鎖,你不知道玩這口鎖的規(guī)矩么?落了鎖便是收了我的聘禮,既收了禮……便是答應(yīng)了?!彼麥愡^去同她耳語,“東西我都帶在身邊了,你放心?!?/br> “無賴成這樣……我有什么不放心的?!?/br> 紀(jì)陶有些難過:“是不是因?yàn)槎绲年P(guān)系,你連我一并恨了……” 唐糖瞥開眼睛:“我是恨,我男人屁股上的桃花,紋在別的女人腕上?!?/br> 紀(jì)陶聽了這話,心底笑得花都開了,暗暗舒一口氣,小家伙別扭的原來還是此事:“那天我看見也嚇了一跳,只覺得渾身不對勁……幸好寶二說那是畫上去的。糖糖?你怎也不可憐我,我也被二哥坑得很苦……” “哼?!?/br> 其實(shí)唐糖都知道,趙思凡也是蒙在鼓里那個,不過是倉皇過了那么多天,昨夜又是極盡驚險,她一口氣一時順不過來,依舊別開腦袋不理他。 紀(jì)陶繼而柔柔貼在她耳畔喚:“糖糖?” 唐糖發(fā)著燒,身子本來忽冷忽熱的,這會兒身子恰恰覺得有點(diǎn)冷,為他熱乎乎一喚正是十分受用,因而依舊故作矜持,撇著腦袋不看他,好讓他繼續(xù)喚著。 “糖糖……到了孟州,拜了祖父,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唔……”唐糖不好意思答。 “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還有你方才說的……究竟什么遺言?” 唐糖猛想起她還有東西落在租住的船上:“我的行李!” 紀(jì)陶努嘴,唐糖朝著他的方向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她枕畔那個青瓷盒子。 “給你帶上了。早就看透了這趙思危,全然無信無義,虧我還為他奔命至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