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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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忍不住問:“怎么了?” “人心豈有饜足時……” “呃呃,不要真的冒充起道長來了啊。你還沒讀完,何來此嘆?你從不這樣感嘆事情,究竟讀到了什么離奇事情?” “你猜猜看?!?/br> 唐糖想了想:“高祖接受援助之后,成功將那些地盤收入,并由此發(fā)家,繼而一舉平定了中原,登了位。如此推測應當沒錯罷?!?/br> “沒錯?!?/br> “那如果當初的確存在一場交易,昆侖國一定有什么請托……難道高祖沽名釣譽,為了說出去都是趙氏自身的功勞,故而反悔了?昆侖國氣不過,銘文在此,希望后世能有人看見高祖的賴皮行徑。雖然不是漢字,趙氏仍怕沒有信義的行為敗露于子孫后世,故將此洞封存,以祖訓告誡子孫,不得啟封這個秘密……呃,我身為昆侖子孫,不知又能做什么?為祖先聲討趙氏?” 紀陶苦笑:“怎么事情被你這么一白話,反變得小孩過家家似的?!?/br> 唐糖瞪起眼睛:“真的是這樣?” 紀陶點頭:“銘文在此的用意也許是記錄,反水那部分,其實我是猜的。此處使用的筆調比較柔和宛轉,并沒有將那些約定列作條款,只說他們挑中了趙氏,相信他們能夠依約踐諾。不過從約定的內容中,可以看出后來高祖的確違背了承諾?!?/br> 文字中提及的約定分作兩個部分。 第一部分就是昆侖國如何幫助趙氏平定一方的因由及細節(jié)。大抵就是高祖受傷誤入昆侖境,昆侖王族的人將其救下,留下養(yǎng)傷,傷愈更是好生款待了一番。經那段養(yǎng)傷期間的觀察,族人皆認定這位趙氏高祖是位有道并得了天命的真豪杰,他日定為一代明君,可信可托,故而決定——助其成事。 聽紀陶念著,唐糖暗自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祖先也太自大了,又不是家里招女婿,天子天子,能成為一國的開國之君,大抵總有一些自己的造化與運氣,怎的到了這里,都成了他昆侖國的魄力和眼力? 第二部分的開端,講述了昆侖國請托趙氏做那兩件事的原因。 唐糖也不知是不是昆侖一族太過自大,往簡單里說,文字里描繪的昆侖國就如同仙境一般,簡直世上無處可及。昆侖王乘的是紫云之輦,輦是由九色斑龍所駕,這些大牛皮就別提了……那個受傷的趙氏,他們供他吃的亦是佳肴上果、芳華百味,聽的是妙曲仙音。 唐糖實在汗顏:“這要真是我家先祖,這富炫得簡直不可忍啊?!?/br> 紀陶好笑地瞥她一眼:“你忘了你的藏寶山?” 秦驍虎豎起耳朵,什么,常葆山和這個也有關系? 唐糖不肯置信:“上頭說的這個昆侖國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根本是話本上說的天界么?!?/br> “那你就是我的小天仙?!?/br> 唐糖瞇起眼睛,笑得有些羞赧。 秦驍虎在旁聽故事,將將聽出些滋味來,看此情形,只好又轉了回去。也不知道自己造的是什么孽,被道長拖了跑來這里。 紀陶哪里顧及旁人,只管指那畫壁接著講述:“這里講到,可惜昆侖國地多人少,日漸出現人不夠用的情形?!?/br> 唐糖很奇怪:“人不夠用,怎么個不夠用法?” 紀陶壞笑:“就是……男多女少。” “……難道那昆侖王是打算讓趙氏往昆侖運送一批漢女當媳婦不成?買妻啊?” “要反一反,是昆侖王打算送一批王族仙童,喚作麒麟子,去到中原,修習中原文化,順便與漢人通婚,以便將來領佳婦歸故土,充實昆侖血脈?!?/br> “總的來說,我家……呃我是說這昆侖國的人,好像并沒有存什么歹念啊。通婚罷了,而且人家也沒逼著姑娘遠嫁,是先打算上門去騙,待騙得了手,生了娃娃,再領回家去,嫁雞隨雞,對那女子總還說得過去?!?/br> 紀陶摸摸胡子:“誒,貧道在想,貧道究竟占了多大便宜。昆侖國男多女少,我居然還敢娶了人家那么好的姑娘,昆侖一族又少一女,豈不要視貧道為世仇?” 唐糖嗔望他一眼:“你這老狐貍,從小就慣會甜言蜜語。” “慣?我可曾對別人這樣過?因為你是糖么?!?/br> 秦驍虎恨不得把自己擠進墻里頭算了。 細想想卻也是服了,值此虎狼險境,紀三道長這位活寶,居然還能有條不紊討好自己的媳婦,怪不得人家娶得著好老婆,他卻只能從旁干看著。 待此地事了,他孫飛虎……要不要考慮下拜三道長為師呢? 唐糖催著:“行啦,還有第二樁請托——是什么?” 第二樁請托很有些玄妙,這昆侖國也不知主要是從事什么產業(yè)的,傳教?賣魚?說是為令眾人體悟天地之好生之德、載物之厚,故而要求趙氏建國之后,于昆侖墟上方的雪域之間,建一個超大的放生池。 放生池落成之后,能護佑那些出得昆侖的麒麟子,在中土一切平安,同時亦能庇佑趙氏一族永世興旺,國祚綿長。 “我這一路過來,于雪域里可沒有看到什么所謂的放生池,齊王說的那個放生池,難道不是下頭養(yǎng)鯢的池子?再說雪域之中建魚池,那魚不都成了凍魚?怎么有可能養(yǎng)得活?” 紀陶亦搖搖頭:“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高祖應當是食言了。” “這件事情……你是說,前一樁,那昆侖國麒麟子入漢,是實施了的。后面魚池之事,高祖沒有照辦?” “有很大可能?!?/br> “嗯,非但沒有照辦,他還將這個地方封了!但是問題在于,建個魚池,最多花些工本,最壞的結果是魚養(yǎng)不活,但好歹踐了諾,非不為也,是不能也。而且照這里的說法,這件事情對趙氏有百利而無一害,趙氏高祖何苦要食言而肥呢?” “你想不透?” 唐糖搖搖頭。 紀陶心疼地揉揉她的鼻子:“孩兒們今日可都聽話?” “聽話的?!?/br> “只有一個緣故?!?/br> 唐糖猛想起紀陶此前說的人心不能饜足之語:“你是說,高祖爺反悔,是因為平定天下后,想起了于昆侖國養(yǎng)傷時度過的那些神仙般的日子?可那些不是昆侖人吹牛皮么……” “吹牛皮是你的猜測?!奔o陶指指那段描繪昆侖國的文字,“吹牛的意義何在?祖父永葆童顏,你的皮rou受了傷,愈合的速度驚人,這都是長生的明證。帝王坐擁天下之日,能再令他起貪念的事情不多了……” “那他理應再赴昆侖,求訪長生之道才是。紀陶,我還有一個疑問,這里不正是號稱昆侖舊城?這一族百年前還在這里書寫下文字,現在他們究竟去了哪兒?” 這個地方顯然是百年前所建,建造的目的,想必正是為了掩蓋那筆交易?”唐糖有些緊張道,“難道是被……趙氏害死的?” “不像。如果昆侖國有讓外族人遠邇來服的神力,趙氏對其當是十分忌憚?!奔o陶搖頭仍覺得不像,再指那畫壁,“這個地方建造得如此精致,書寫亦很從容。你看,這里還有一處證據,記錄高祖離開時,悄悄于離途之中留下印記。然而行文中稱,這些印記不過都是徒勞之幻覺。我為昆侖一案,詳讀過許多史料,史載高祖僅在開國當年,就曾兩次入昆侖境……現在想想,高祖多半是回去尋了,然而尋向所志,卻迷失……不復得路?!?/br> “匪夷所思。” “是?!?/br> “紀陶,你的觀點是不是,高祖尋不到來路,便索性封死……能不能算出口?無論如何,這個地方是唯一同昆侖國有所聯系的,他為何要封死?他當留著那些出口,才有求取長生的機會。” “你別忘了那一批遠赴中土求學的麒麟子,他們尚留在這里。” “他們一定有法子回去!” “為了引他們回到故土,也當封存這個地方,以便回鄉(xiāng)之人不得其路而歸時,好守株待兔,一舉……” 唐糖心都快躍出來:“這個解釋十分合理!” “我都只是在作假設,僅從禿鷲為人來推測,若高祖是齊王那樣的人,這樣的推論便全然說不通了?!?/br> “趙思危那就是個奇葩……他根本沒興趣多活,說是活夠八十足矣?!?/br> 紀陶驟然沒興趣推理了,臉一沉:“八十歲?你倆約好的?” 秦驍虎一直像個局外人似的旁聽,這會兒使勁嗅了嗅空氣,這間屋子本來沒有氣味,現在空氣忽就變得酸了。 唐糖急辯:“沒有沒有,我就隨口一說。方才說到了哪兒……哦,守株待兔。只是不知那些麒麟子后來的下落……” 紀陶又別扭了一下,方才繼續(xù)道:“趙氏祖訓中,也許還有趙禿鷲不曾透露的部分?;蛘吒咦娴暮蟠鷤兏鼡Q了目標,他們不曾親見高祖提及的那一處昆侖仙跡,更苦尋不見,只得轉而去探尋那些看的東西,比如麒麟子不老之謎。這樣一來,你祖父隱居南涼,后來又秘遷孟州,就都可以解釋了。可記得你祖父衣飾?在南涼之時,祖父尚且年輕,許還不懂得麒麟子生長于斯的兇險,后來慢慢體悟到,才開始了隱居生涯?!?/br> 唐糖不解:“隱居?可祖父分明去了京城那么危險的地方。” “這倒不怕,我不也扮作二哥,行走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很久?正所謂……燈下黑?!奔o陶指著畫壁其中一串文字,“你可知道這里說了什么?二事做成之后,昆侖國還有巨禮相送——世間盛傳之始皇傳國玉璽?!?/br> “益王府的傳國玉璽!可東西終究不被趙氏得了么?!?/br> “放在京城那便算他得的?將東西親手取出的是你,也許……也只有你可以取出?!?/br> 唐糖愈發(fā)驚奇:“你是不是猜測,而他們強取了那口馬蹄棺槨,卻全然無法打開,故而才將其留在益王府。祖父入京,會不會正是為了那東西?” “我曾無數次揣想祖父赴京之事,揣測了很久祖父當日之用意,卻不可得。今日讀了這段文字,才有些想通了。趙氏將目光轉向麒麟子。而那些麒麟子的后人,即便歸路被封,理應依然滿腔熱血要歸故土,就同那些昆侖寨的族人一般。但他們也許全都未能回去,很可能有那么一個人、一件事,將他們回家的那個契機……或者是工具,改變了?!?/br> “馬蹄棺槨本來不在京城,難道應當在這里才是?難道那馬蹄棺,才是麒麟子回到故土的契機?” 紀陶頓首:“還是那句話,這都暫且只是推測。” “想一想倒是全都順理成章,只是我還有一個疑問,祖父何以留下‘還債’一說?他又有什么債需要還,聽來聽去,如果你的推斷合理,他難道不該是債主的后代才對?” “那勢必就要說到老益王妃了。” 唐糖思索:“那老益王妃真可謂一生傳奇,私生下那位公主,卻根本不是皇親骨rou,最后偏又在那樣一個地方終老?!?/br> “終是終了,老卻未必,益王妃也是留著昆侖王族血的人。那一次掉包新娘的決定,于祖父來說,興許是個永生不能釋懷的錯誤。將親meimei送去虎xue之中,只為尋回那條歸鄉(xiāng)之路,代價實在太高了。那并非老益王妃一個人的一生,連同明瑜公主……他臨終時留給你那一席話,亦是為當年的決定而抱愧罷。糖糖,當日于那公主墓中,終是我太過大意,將那冊子失手于我二哥,不然禿鷲至今……想必根本不知那麒麟rou為何物?!?/br> 唐糖只覺得心驚rou跳:“紀陶,你這樣一說,真是全副貫通!我一直想不通那明瑜若是我表姑母,亦為昆侖血脈,何以要出賣這樣的長生秘籍與那禿鷲,送我入水火,現在方悟,她憎恨的原是我祖父……給了她一個如此不幸的人生。齊王曾經告訴我,禿鷲尋求長生之路的歷程,在很大程度上,根本是為明瑜所設計,二人愛恨糾纏,相愛相虐……早就說不清誰比誰更悲劇?!?/br> 紀陶看她情緒不佳,極力想要讓她高興起來,撫須道:“故而選對人最重要,貧道的媳婦就極有眼光啊,從小就看出貧道是個只會拼命疼愛媳婦的小哥哥?!?/br> 秦驍虎面壁聽著,暗暗點頭:的確很重要啊,我?guī)煾负蒙鷧柡Α?/br> 唐糖笑出了聲:“我沒看出來,我就是圖三哥生得好看?!?/br> 道長假作挫敗地捋一把胡子,忽便有些傷感:“我記得你小時候,覺得最好看的人,分明是紀伯恩啊?!?/br> 唐糖笑得淚涌出來。 紀陶被自己的話激出斗志,他做事不愛唱高調,此番竟是難得信誓旦旦:“我非救了他們都出去不可,就在今夜,這一城的人?!?/br> “嗯,一起啊?!碧铺侨斡蓽I落下來,落夠了跑去道長身上蹭。 紀陶無可奈何摟了會兒,變了盒眉粉出來替她補妝:“來公公悠著點哭,咱們這張臉得用到出去的時候呢。” 秦驍虎回頭偷眼貓貓那盒眉粉,可惜太遠看不清楚粉盒是哪一家,自己是個粗人啊,這種東西不懂選購的。師父的意思是不是:畫眉是第一課? 唐糖這才想起問:“你們怎么進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計算有誤,看來這章無法是尾聲,下章才是尾聲。結局應該也會有兩章。 紀陶:你就是想整我,我已經預見到了。 第110章 鼻涕妞 此前唐糖下洞,趙思危兄弟二人在外扭打,說是干仗,趙思賢吃的當然是大頭虧。 趙思危機智地不依不饒,提了那時所公認的賢君明主去花園另外一角按地繼而胖揍,將勸架人等全數引去了那頭。 齊王素來以暴戾不近人情著稱,即便是禿鷲的人,明面上也要讓這魔頭三分。倒是誰也沒曾見過這位魔頭殿下有興致親手揍人,故而來人也都是嘴上工夫,個個看熱鬧居多,并不往實里勸架。 趙思賢被揍得鼻青臉腫之極,實感絕望:這個弟弟難道一向當真憋屈瘋了?禿鷲爹早將自己恨入骨髓,斷不會相救,今天這條命想來要斷送在這兒了罷。 早知今日…… 鬧劇依計施行,秦驍虎到底是打過硬仗的,懂得見機行事,頂著席勐面皮,趁亂就近搬來塊大石壓在那地洞入口之上,掩護來福公公行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