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三年孝期結束,她回到侯府,沒幾天顧金亭的母親——顧家姑母便帶了媒人來江家,說要替顧金亭提親求娶她。 那時候顧金亭已經金榜題名,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入了翰林院,前程可期。父親十分高興,滿口答應。 她很詫異,完全沒想過自己竟然要嫁給顧金亭,畢竟她是將顧金亭當成哥哥的,突然就要嫁給他了,她實在難以接受。 江令媛勸她不要太緊張,說這件事八成是顧姑母的意思,讓她不要頂撞父親,先假裝同意親事。 江令媛會去見顧金亭一面,替她問問顧金亭的意思,勸顧金亭不要同意。 到時候,拒婚的人是顧金亭,父親就不會生她的氣了。 她在莊子上待了三年,回到江家很想與父親打好關系,就聽了江令媛的建議,先答應了親事。 …… 江令媛也去見了顧金亭,回來后,她告訴江令宛,因為母親生前照拂過顧姑母,顧姑母為了報答母親的恩情,所以才上門求娶她。 顧金亭也是在顧姑母提親之后才知道此事,他將江令宛當成meimei,心里是不贊同的。 但是顧姑母已經提親,他一向孝順,不忍讓顧姑母傷心,也怕拒婚會壞了江令宛的名聲,以后不好嫁人,就勉強同意。 如果江令宛能主動拒絕這門親事,他會很感激江令宛的,因為他已經有了心上人,想與心上人成親。 江令宛本來就不贊同這門親事,聽了這話便覺得自己若不拒絕,便是破壞顧金亭終身幸福的惡人。 江令宛當時就去找父親,要拒絕這門親事,走在半路上,被江令媛攔了下來。 江令媛說她有辦法,可以不必江令宛開口,父親就會主動拒絕親事,還可以讓江令宛得償所愿,嫁給寧軒。 江令宛聽說有辦法既能解決顧金亭的難題、又能讓她滿足心愿,她自然滿口答應。 這樣兩全其美的事,她不會拒絕,也舍不得拒絕。 江令媛的辦法也非常簡單,她要在十五那日去上香,還要穿著江令媛給她準備的衣裳。那一天寧軒也會去,他會過來跟她說話。 如果寧軒說,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她只要說,相識滿天下,知心唯綰卿。寧軒就會來提親。 她當時半信半疑的就去了,沒想到事情的發(fā)展竟然跟江令媛說的一模一樣。她果然遇到了寧軒,寧軒也的確來說了那樣的話,次日寧軒就登門提親了。 那時候寧軒已經是永平侯了,身份地位權勢都不是顧金亭一個翰林能比的,父親愛慕權勢,又豈會不答應? 父親以她脾氣執(zhí)拗,不想嫁給顧金亭為由,拒絕了顧家表姑母的提親,轉頭就答應了寧軒。 她歡歡喜喜嫁給寧軒,自以為得償所愿,會一生幸福;自以為成全了顧金亭,他會與心上人幸福美滿。 然而她錯了。 顧金亭根本沒有什么心上人,他的心上人就是她。他愛慕她多年,一直在等她,為了讓表姑母答應親事,他付出了許多努力。 什么表姑母為了報答母親才提親,什么顧表哥后來才知情……全是江令媛編造的謊言。 顧金亭滿懷希望地提親,又因為她先答應又悔婚傷心不已,渾渾噩噩了大半年才重新振作。 這一切,她根本不知情。還是在一年半后,她被寧軒休棄,江令媛才將實情告訴她。 那天江令媛去找顧金亭,告訴他,她是個愛慕虛榮的人,她會答應顧金亭提親不過是無奈之舉,她根本對顧金亭沒有分毫好感,如果有更好的親事,她會毫不猶豫將顧金亭踢開,轉而投向別人的懷抱。 顧金亭不信,緊跟著寧軒提親,她就答應嫁給寧軒了。 她記得江令媛當時很得意,因為她將她玩弄在股掌之上,哄得團團轉。 而后,江令媛用無比怨恨地聲音問她,她有什么好,憑什么讓顧金亭念念不忘。在她傷害顧金亭,讓顧金亭親事被拒絕,顏面盡失之后,他還時時刻刻將她記在心頭,暗中打聽她的消息。 而她江令媛哪里比不上她,憑什么她對顧金亭那么好,他卻看都不看江令媛一眼。 她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二jiejie江令媛愛慕顧金亭。 …… 等她避到碧云庵,攝政王穩(wěn)定了京城局勢之后,顧金亭到碧云庵找她,再次求娶。 說實話,她當時真的動心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在經歷那些痛苦波折之后,顧金亭一片赤誠之心讓她十分動容。 就在她準備答應顧金亭的時候,她生了一場小病,主持師太在給她治病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之前被人下藥,早已喪失了生育能力,不可能生孩子了。 她那時才明白,為什么嫁給寧軒一年半,她身子一點動靜都沒有。 原來她不能生。 幾天后顧金亭來看她,江令宛拒絕了顧金亭,讓他以后不要來找她了。 顧金亭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還笑著說,就算她不嫁給他,她還是他的表妹。難道做不成夫妻,他們連親戚也做不成了?她不能這么小氣。 而后,顧金亭果然經常來看她,她卻不愿意耽誤他,一直讓他吃閉門羹。 后來她離開碧云庵,投靠了攝政王。而顧金亭官運亨通,做到尚書之位。直到江令宛死前,顧金亭仍是孤身一人,并未娶妻,只從老家過繼了一個孩子養(yǎng)在膝下。 在碧云庵的時候,她曾經想過,若是有來世,她一定遠離寧軒,嫁給顧金亭。 …… 如今再見故人,江令宛心中一片唏噓。 “宛表妹。”顧金亭俊眼含笑,打趣道:“你不說話,只是盯著我看,莫非我臉上有花不成?” “嗯。”江令宛認真點頭,煞有介事:“顧表哥臉上沒有花,但是顧表哥本身就是一朵讓人喜愛的花,美味動人?!?/br> 顧金亭心頭一跳,熱浪上涌,臉頰微微有些發(fā)紅,他佯作很熱,撐開扇子搖了幾下,想把臉上的熱浪趕走:“你這丫頭,就會胡說。” 伸出手,想用扇子敲她的頭,卻又舍不得,改為去戳她額頭,卻是蜻蜓點水般碰了一下:“花是用來形容姑娘家的,美味動人也不是這么用的,不許亂用?!?/br> 江令宛嘻嘻一笑:“我才沒亂用,顧表哥像麻花,美味動人,一點沒錯?!闭f完,她就上了馬車。 麻花! 顧金亭愣住,卻不生氣,只是失笑搖頭,拿她沒轍。 江令媛分明看到他眼中的喜悅與寵溺,那是少年男子看到心上人才會有的眼神。 她站在心上人面前,可是他視她為無物,眼里心里只有江令宛。 江令媛心頭刺疼,連跟顧金亭打聲招呼的勇氣都沒有,身形狼狽地上了馬車。 江令宛微微一笑,這就受不了了? 還早呢。二jiejie,你以后慢慢忍受吧。 …… 三人是表兄妹,從小一起長大,大齊朝風氣開明,允許女子上學,自然也就不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那一套。 因此,三人坐了同一輛馬車。 馬車兩邊是兩條可供三人坐的長凳,中間放了一個小小的茶幾。 之前一直是江令宛、江令媛姐妹倆坐一起,顧金亭坐在她們對面。今天姐妹兩人反目成仇,雖然還能維持臉上的和平,但坐在一起卻是不可能的了。 兩人分別坐在兩邊,顧金亭上了馬車,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猶豫坐在了江令宛那一側。 江令媛看著臉色一變,卻立刻把頭低下去,再抬起頭時,已經一片平靜,什么都看不出來了。 江令宛嘴角劃過一抹嘲笑,前世江令媛就是憑著這份平靜淡然欺騙她的,在顧金亭面前,她分毫不露,所以,江令宛才從未懷疑過。 只可惜,這一世你偽裝得再好,也沒有用了。 因為我會慢慢撕開你的偽裝,揭開你的臉皮。 “宛表妹,你不是一直嫌車廂里悶嗎,怎么今天沒帶扇子?”顧金亭“嘩”地撐開紙扇,體貼地給江令宛扇著。 江令宛尚未回答,江令媛就柔聲說:“三meimei之前落水,病了一場,雖然好了,但是大夫說要好生保養(yǎng),所以就沒帶扇子了。” 顧金亭便收了扇子,盯著江令宛看,有些緊張:“仿佛是瘦了些,氣色也不如從前好?!?/br> “是啊?!苯铈碌溃骸帮L荷宴上的事對三meimei打擊太大了,身上的病能好,可心里的傷口卻難以愈合?!?/br> 江令媛語氣擔憂,眼中卻滿是惡毒:“三meimei,你別難過,事情已經過去了,有些人并不值得你那般付出。你就別再想寧……” 她欲言又止,掩住了口。面上自責,用心卻十分惡毒。 江令宛,你為了寧軒摘花王,不惜跳入水中,卻被寧軒拒絕,顏面盡失。我就不信顧金亭會不在意! 第24章 顧金亭握著扇子的手頓了頓,臉上溫潤的笑容有些勉強,取而代之的是隱忍與黯然。 那天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但是他絕不相信。可是現(xiàn)在,連江令媛也這樣說,難道宛表妹真的喜歡寧軒嗎? 這個念頭一起,顧金亭只覺得心頭發(fā)悶,有些刺疼。 江令宛睥睨了江令媛一眼,呵,本來不想虐你的,既然你沒事找事,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我怎么能不難過呢?”江令宛幽幽嘆了一口氣,“風荷宴那天,我的小舟被人撞了一下,我不小心跌下水,當時想著反正都落水了,那就干脆游過去摘花王。本來是替二jiejie求的,畢竟我還小,而二jiejie已經十四,明年就要及笄了?!?/br> “沒想到我身子不中用,一上岸就冷得厲害,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便渾身打顫,冷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br> 她愧疚自責道:“只要我堅持一下,就能替二jiejie求一門好婚姻了,可是我卻沒做到。白白浪費了那么好的機會,我怎么能不難過!” 顧金亭聽著,一掃心中郁結,笑容布滿他的俊臉,那雙溫潤的雙眸里,都是心疼:“你怎么這么傻?既然落水就該呼救才對,以后不能再這樣了?!?/br> 江令宛乖巧點頭:“嗯,我聽顧表哥的,以后再不做這樣危險的事?!?/br> 江令媛勃然大怒,一時間竟控制不住內心的憤恨,陡然凌厲質問:“宛姐兒!你在胡說什么?那天明明不是這樣的……” 話一出口,江令媛就后悔了。 因為江令宛與顧金亭同時看著她,前者一臉茫然,后者眉頭微皺。 江令媛眼圈一紅,兩行熱淚滾滾而落:“那天你明明不是這么說的,你沒說是為了我,你竟然是為了我,宛姐兒,三meimei,你怎么這么傻!” 她握住了江令宛放在茶幾上的手,自責難過道:“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沒想到你卻是為了我,幸好你沒事,你若是有事,我該怎么跟父親交代。我疼你護你處處讓著你,不是讓你去做這樣的傻事的?!?/br> 江令宛也真情流露道:“二jiejie,你對我這么好,我卻沒什么能為你做的。那天我聽父親說,你十四歲了,要議親了,但你是喪婦長女名聲不好,又因為今年剛剛上學,還沒在女學取得成績,所以很難有好的親事。我想著,只要我得到花王,就能為你求一門好親事了,沒想到我這么沒用……” 江令媛泣不成聲:“三meimei……” 江令宛眼含淚水:“二jiejie……” 太感人了!太感動了! 顧金亭被姐妹二人所打動,動容地給兩人遞上帕子:“二表妹是好jiejie,宛表妹是好meimei,不哭了,快把眼淚擦擦,否則別人還以為我這個做表哥的欺負了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