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宋山長面色不改,語氣嚴厲如昔:“不知江大人對此次處罰是否有異議?若江大人不服,可現(xiàn)在就提出來?!?/br> 江伯臣額上的青筋都迸出來了,咬著后槽牙說:“媛姐兒做了這樣的錯事,我身為父親,心中只有愧疚,怎么會有異議?一切都按照女學的規(guī)定處置,我絕無二話?!?/br> 宋山長點點頭:“從明天起,便讓江令媛在家中思過三日,希望江大人能好好教導江令媛,務必讓她知道自己錯在何處?!?/br> 半柱香時間之后,宋山長與蕭夫子去了四夫人的永恬居。 江伯臣氣得頭昏腦漲,扶了桌子才勉強站穩(wěn)。 江令媛,這個孽障! 他在工部蹉跎多年,光從六品的主薄一職就待了六年,如今他的恩師正在替他謀取禮部從五品員外郎一職,若事情辦成,他便能連跳兩級。 在這個關頭,他是不能出一丁點差錯的。 江令媛犯此大錯,敗壞江家名聲,壞他大事,他焉能不惱羞成怒! “去!”江伯臣白著臉吩咐江大有,“把江令媛給我?guī)н^來!” 江大有應聲而去,到江令媛面前傳話:“二小姐,老爺請您過去一趟。” “勞煩江管事跑一趟,我這就過去?!?/br> 事情過去了整整一個下午,此時江令媛臉上已看不見驚慌失措,除了面色微微有些發(fā)白之外,她平靜淡然與平時沒有兩樣。 這讓去傳話的江大有有些懷疑,二小姐這個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犯了大錯的人啊。 江令媛微微一笑,脊背挺直,神色自若地出了門。 沒想到在路口,她遇到了江令宛。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江令媛的眼圈的確紅了,她快步上前想要拉江令宛的手:“三meimei,今天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都是喬燕兒一人所為,我是被冤枉的。” 若是從前,江令宛早就躲開了,這一次,她卻沒躲,好整以暇站在那里任由江令媛走上前來。 她這個樣子,倒讓江令媛害怕了,怕她有什么陰謀詭計。 所以眼看著江令媛就要拉到江令宛的手了,她又急急停下,泫然欲泣道:“三meimei,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冤枉的?!?/br> 江令宛揚眉一笑,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明明是我打了你,可大家卻認為是你欺負了我;下毒的人是喬燕兒,可大家卻一致認定你是主謀。你頂多起了唆使的作用,可大家卻覺得你比喬燕兒還可惡。從這方面來說,你的確挺冤枉的?!?/br> 江令宛用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笑著說:“可是誰信呢?” 她含笑的語氣、不客氣的嘲諷,讓江令媛眼中立刻燃起兩團怒火:“江令宛,你休要得意忘形,只要我一日是京華女學的學生,父親就絕不舍得真的懲罰我?!?/br> 不僅不會罰我,還會保我,讓你去女學翻供! “是嗎?”江令宛挑挑眉,目光中露出幾分同情,“那我拭目以待?!?/br> 她的眼神讓江令媛心里涌起不好的預感,可是她卻強自鎮(zhèn)定,暗暗告訴自己: 不要急,不能慌,我是名門淑媛、大家閨秀,就是火燒了眉毛,也要穩(wěn)住。 只要我穩(wěn)住了,大家就會相信我。 父親還指望我在京華女學出人頭地,他絕不會懲罰我的。 看著江令媛鎮(zhèn)定的背影,江令宛扯了扯嘴角,這個時候,父親的恩師應該舉薦他做禮部從五品郎中了吧。 前世江令媛月考成績優(yōu)異,大放光彩,父親因為教女有方、治家有道,很快通過了審核,在一群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成功謀取禮部郎中的官職,從此仕途順利,步步高升。 因此,父親越發(fā)看重江令媛,此后兩人一直父慈女孝,好不溫馨和睦。 這一世事情反了過來,江令媛不僅沒給他帶來好名聲,助他上位,反而讓他名聲受損,升遷無望,憤怒之下,他會做出什么事,可想而知。 江令媛竟然還以為這回能輕松揭過,真是異想天開! 第51章 果然,在江令媛踏進書房房門的一瞬,江伯臣氣急敗壞的聲音便傳了出來:“孽障,給我跪下!” 同時傳來的,還有茶盞落地瓷器破碎的聲音,然后是響亮的耳光聲、江令媛仿若沉著的解釋聲。 不用看也知道,江伯臣這回是真的惱羞成怒,以致于對江令媛動手了。 江令媛跪在地上,臉頰紅腫,頭發(fā)被茶水潑濕,形容狼狽,神色慘然。 “父親,您被江令宛騙了。”她咬著牙說,“喬燕兒下毒我真的不知情,你試想一下,我與江令宛再不合,到底還是親姐妹,喬燕兒想下毒,又怎么會不顧慮這一點?” “我之前答應過您,一定會好好考試。我將這次考試看得比性命還重要,不吃不睡,就為了月考能取得好成績,我全心全意考試還來不及,又怎么會節(jié)外生枝?” “這件事情,錯在喬燕兒,宛姐兒卻將錯就錯,故意拖我下水,害得我名譽受損,差點被開除。” “她恨我之前做的那些事,這我能理解??墒撬辉撓率诌@么狠,我受點委屈不算什么,可我們江家的名聲受污,父親您顏面盡失,損失最大的其實是父親。” “說到底,宛姐兒還是記恨您與梅夫人和離,所以才用這樣的手段報復!” “您想一下,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對宛姐兒沒有一丁點的傷害,喬燕兒這個下毒者被開除,我這個無辜之人受到牽連,父親在這個關頭受到影響,獲益最大的分明是宛姐兒!” 江令媛的挑撥有理有據(jù),合情合理,江伯臣的怒火一下子就被轉(zhuǎn)移了。 沒錯,這件事情,江令媛有錯,可江令宛也脫不了干系。 兇手是喬燕兒,可如果不是江令宛把事情嚷嚷出來,如果不是江令宛胡亂攀咬,這件事情又怎么會牽扯到江令媛身上? 一定是江令宛見江令媛成績優(yōu)異,見他對江令媛十分看重,所以心存嫉恨,想毀掉江令媛,壞了他的計劃! 這個不孝女,她一定是這樣想的! 江伯臣越想越覺得這就是事情的真相,他心里的怒火燒得更旺了:“江令宛呢?不是早就去叫她了嗎?怎么現(xiàn)在還沒有來?江大有,你是死了嗎?讓你去叫人,你把人叫到哪里去了!” “父親?!?/br> 門口突然傳來江令宛的沉著溫和的聲音:“我一直在門口等著呢?!?/br> 江伯臣本來正在怒吼,冷不防地噎了一下,先是一哽,接著便暴跳如雷:“既然到了還不給我滾進來!還想讓我去請你不成?” 江令宛不慌不忙,施施然走了進來。 屋內(nèi)一片狼藉,江令媛臉頰紅腫,狼狽不堪,江伯臣氣急敗壞、面紅耳赤,見她進來,兩人目光俱十分不善。 江令宛微微一笑:“父親怎么生這么大的氣?江令媛不懂事,惹您生氣,不是還有我呢嘛?我比她懂事多了?!?/br> “你?你以為你在女學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嗎?”江伯臣怒瞪著她,火冒三丈、七竅生煙,“你騙得了別人,還能騙得了我?我江伯臣教女無方,養(yǎng)出你這樣的禍害,給我跪下,我今日好好地教導你!” 竹枝與柳絮臉上都閃過忿然之色,抓著江令宛的胳膊不讓她跪,柳絮甚至蓄勢待發(fā),做出進攻的姿勢。 江令宛不以為意,給兩人一個安撫的眼神,慢慢地跪下了。 江令媛眸中閃過一抹快意,我不好過,你也休想過得好。 江令宛不卑不亢:“父親,這幾日考試,每一門我都是頭名,本以為能得到您的夸贊,沒想到您卻無故責罰我。請父親說出原因,否則,我絕不服!” “不服?你還敢不服?你在女學做的那些事我一清二楚……等等,你剛才說什么?” 江伯臣戛然而止,失聲驚呼:“你每一門都是頭名?” 他瞪大雙目,張口結(jié)舌。 “父親不是對我在女學的事一清二楚嗎?既然如此,又怎么會不知道此事呢?” 江令宛好整以暇,慢悠悠道:“父親若是不信,大可以出去問人。宋山長與蕭夫子應該還在四嬸那里,是真是假,父親一問就知。” 江伯臣的確不敢相信,這個消息對他而言太過震驚,比得知江令媛犯了大錯還要不可思議。 江令宛考試每一門都是頭名! 這怎么可能,這絕不可能啊! 可是江令宛如此淡定沉著,怎么都不像騙人。就算她再笨再蠢,也不至于撒這樣容易被拆穿的謊言吧。 難道江令宛說的是真的? 這個念頭一起,江伯臣激動的渾身發(fā)抖,如果是真的,江令宛豈不是馬上就要在女學揚名,在京城揚名? 而一直籍籍無名的江家豈不是要備受矚目?他這個做父親的豈不是會受到眾人的艷羨稱贊? 江伯臣越想越激動,恨不能立刻知道事情真相。 “江大有……不,還是我親自去問!”江伯臣一方面將信將疑,一方面又抱著滿心的希望,幾乎是健步如飛地出了門,直奔四房而去。 他去得急,回得快,片刻之后便回到書房門口。 人還沒進門,他喜不自禁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宛姐兒,你這孩子,竟然不聲不響給父親這樣一個大大的驚喜!” 前后不過片刻,江伯臣就像變了一個人,去的時候他吃驚詫異,懷疑不信,面色不虞。 回來的時候,他喜上眉梢,笑容滿面,神采飛揚。 一進房門,他直奔江令宛身邊:“怎么還跪著,快起來,快起來。” 又呵斥江大有與竹枝、柳絮:“你們是怎么照顧宛姐兒的,這點子眼力勁都沒有。” 他急急伸出手,欲扶江令宛起來,江令宛身子一偏,躲開了他的攙扶。 江伯臣兩手尷尬地伸著,卻毫不生氣,反而笑得慈愛有加,溫和有加:“好,好,好,是為父錯怪你了,為父有錯,向你陪不是。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快原諒了父親吧。” 呵呵! 讓我跪下,可以;想讓我起來,沒那么容易! 江令宛嘴角一挑,似笑非笑:“我受了這樣大的冤屈,父親光靠嘴來道歉,可不夠有誠意??!” 江伯臣:…… 誠意?還不就是想要錢嗎? 江伯臣眉頭直跳,笑容卻不改:“江大有,去取五百兩銀子來,算是我給三小姐的賠罪?!?/br> 五百兩雖然很多,但是只要能哄這小姑奶奶高興,他還是出得起的。 江伯臣覺得自己很慷慨的,可江令宛卻不這么認為。 五百兩? 你打發(fā)要飯的哪? 她不說多,也不說少,只眉頭一皺,捂著膝蓋,“突然覺得腿好疼,說不定膝蓋已經(jīng)受傷了,可能會影響明天的考試?!?/br> “是為父疏忽了?!苯夹θ萦行┟銖?,rou疼道,“江大有,再取五百兩,給三小姐買膏藥敷膝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