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相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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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里的傳言并非今日才起,沒人敢在沈攸清面前胡說,江瑤卻已經(jīng)在某些部門遭遇過一些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語。 她把她們統(tǒng)一歸類為妄圖上位的失敗者們,作為本身的上位者,天生的優(yōu)越感并不允許她去特殊對待這些女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波駭云屬,風起云涌。這么大個世中集團,她一個小秘書,堵不上任何人的嘴。 不過江瑤的靠山兼男友、現(xiàn)任世中集團CEO的沈攸清不贊同她的想法,甚至認為她有點消極對待。 倆人頭一次討論這件事就話不投機,氣氛僵硬,誰也不肯妥協(xié)地吃完晚飯,沈攸清氣得差點把前幾天剛到貨的情趣內衣扔掉。 江瑤也冷了臉,她坐在副駕駛,不理人不說話。 好好的周五晚上,買好的小玩具和衣服也到了,家里也同意她周末出去住了,原本可以和沈攸清你儂我儂地共享極樂,現(xiàn)在都化成泡影了。 她毫無邊際地發(fā)散思維,要不就再惹怒他一些,聽說人在氣盛的時候打炮特別爽。 反正一會兒到了他家,洗完澡衣服一換,口一回勾引他,他還能不上鉤? 江瑤心里的小算盤打的噼里啪啦響,甚至因為期待,下面隱隱有濕意。 她承認她就是饞沈攸清身子。畢竟她就喜歡猛男,可以予取予求的猛男。 結果萬萬沒想到,沈攸清居然把她送回家了?在她家門口一停,還讓她下車。 江瑤委屈地不行,賴在車上不走:“你就非要因為這種事情和我鬧別扭?” “我不是在和你鬧別扭,”沈攸清表情冷漠,“你知道這件事情對你聲譽有損吧?你是個女孩子,我怎么可能讓他們那么說你?” “那我也沒說什么呀……”江瑤覺得他簡直是莫名其妙,“我只是讓你算了,他們能在世中工作也不容易,小懲大誡就夠了呀……” “我覺得不夠!”沈攸清鮮少大聲和她說話,江瑤嚇得像兔子一樣,眼淚往下掉。 沈攸清看她這樣又止不住地后悔,伸手要抱她,江瑤哭著推開他,解開安全帶下車,“砰”地一聲甩上車門。 男人煩躁地拉開領帶,看著江瑤跑進家門的背影。 與其說他在和江瑤發(fā)脾氣,更像是在氣他自己。 他太急著和江瑤在一起,從來沒想過空降會給她帶來的那些不好的話,他本以為她有自己做靠山,誰也不敢說她什么。 他遷怒的羅總監(jiān)并不無辜,因為他在飯局上沒眼色地和人討論了江瑤幾句,言語之間帶著輕蔑。 他疲倦地靠在駕駛座上,心知江瑤進了家門就不會再出來,卻還是抱有希望地等她。 容藍聽見管家迎著江瑤進屋還有點摸不著頭腦,不是說不回來了嗎? 然后看到江瑤眼睛紅著換了鞋進屋,在客廳站了幾秒鐘,咬著嘴唇不說話。 “瑤瑤?”容藍輕聲喚著女兒名字。 江瑤還是頭一次一言不發(fā),招呼都沒打地上樓了。 進了臥室連衣服都沒換,趴在床上嗚嗚哭出聲。手機扔在枕頭上震動,她看也不看地關機。 沈攸清再打過去就是關機狀態(tài),發(fā)了兩條微信確定他沒被拉黑才放下心來。 后座上放著的那箱子情趣內衣此時顯得無比尷尬,他還有心思拿過來打開,一件一件研究這堆什么都遮不住的小布料。 接連兩天江瑤也沒和他聯(lián)系,容藍知道了大概情況也不好說什么,沈攸清心里也煩,大晚上拽著唐駱出來喝酒,結果越喝越煩。 還要被唐駱罵沒良心—— “小江為你好,你還兇人家姑娘?你好像沒有心?!?/br> 周六夜里京城開始下雨,沒完沒了地下了兩天,江瑤屋里開了除濕機,左手的舊傷隱隱作痛,哭的更厲害了。 她不肯吃東西,水喝的也少,周六夜里沒關窗,迷迷糊糊睡到第二天下午,整個人燒得guntang。容藍發(fā)現(xiàn)時她已經(jīng)意識模糊,額溫槍不太準,夾了體溫計,水銀刻度指到39.2℃,慌不擇路地找來家庭醫(yī)生。 右手手背上扎了留置針,消炎藥刺激著血管讓她更痛,冰塊的液體緩緩注入她體內。江瑤睜開滿是血絲的眼睛,淚水連成一道線。 她抿著蒼白的唇,清醒的第一刻就去看手機,上面還停留在和沈攸清周四晚上交流的界面,通話223分鐘,底下還有他發(fā)來的晚安和一個親親的動畫表情。 沒有未接電話,也沒有留言。 那個江赫晏嘴中的優(yōu)秀男孩氣病了她,人不見蹤影。 江瑤哭著點擊屏幕右上角,點頭像,再點右上角,然后打開加入黑名單的綠色小圈。 優(yōu)秀男孩沈攸清宿醉兩天,沒有江瑤的電話和微信,也不肯服軟。想著周一總要見面,他早起頭疼欲裂,精神不佳,強挺著去了公司。 江瑤的位置上沒有人,電腦也沒開,座位上只冷冰冰地放著她的星黛露抱枕,沒有包和手機。 小丫頭,為了不見他,人都不來公司了。 這一點也讓沈攸清覺得無力。 如果她是個平凡女孩,他還可以用丟工作這件事威脅她來上班??墒墙帲闳菁瘓F大小姐與市長之女,沒了他這份工作還有千千萬萬份工作等著她,就算是不上班,她也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家里當一輩子米蟲。 這樣一個小姑娘,為他受過傷,天天替他跑前跑后,還要因為他受公司風言風語的委屈,還反過來安慰他。 沈攸清越檢討越覺得自己過分,悔得腸子都青了。 “江瑤人呢?”他頭疼地敲敲珊迪的桌面。 珊迪還有點疑惑,他倆那個關系還要問她?轉念一想,今日沈攸清氣色不好,沒精神,八成是吵架了。 “江瑤請假了,還是她mama替她打的電話?!?/br> 沈攸清蹙眉:“原因?” “說是生病了,舊傷復發(fā)加高燒,人病得話都說不出來,所以才是她mama打的電話?!鄙旱闲⌒囊硪淼赜^察沈攸清的臉色,“老板,要來杯茶嗎?” 沈攸清擺擺手,煩躁地進屋給江瑤打電話。 最近雨多,屋里比平時潮濕,她手臂的傷不算太舊,陰雨天一定會痛。 電話不接,又發(fā)微信,紅色感嘆號刺痛他的眼睛。 沈攸清被逼的罵臟話。 他去不了她家,現(xiàn)在去一定會被他爸他媽聯(lián)手擰下他的頭為江瑤祭奠她即將逝去的初戀。 周四早晨八點,江瑤帶著個空箱子和寫好的辭呈到公司。先把信封放在沈攸清的辦公桌上,然后收拾她的東西,雖然她才上班一個月有余,但零七八碎的東西屬實不少,她把每一樣東西擺到她最滿意的位置。 珊迪八點二十進屋,看到蹲在地上整理東西的江瑤。 病去如抽絲,她大病初愈后臉色并不好看,身體也因傷痛被抽空,體溫偏低。盛暑天氣居然穿了一件長袖襯衫,全程不說話。 時間在她磨磨唧唧的收拾下走到八點五十,沈攸清終于進了辦公室。 他看到江瑤,先是一愣。 江瑤看到他就又想哭,吸了吸鼻子抱起箱子站起來,聲音非常平靜:“沈總,我辭職了?!?/br> 珊迪大驚失色地拉著剛要進屋的姚芝芝逃離修羅場。 沈攸清對此沒有評價,只是走過去把江瑤收拾好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放回原位,他擺一件江瑤就收一件,來來回回對著一個馬克杯放了十幾次,他終于收手:“我不同意?!?/br> 江瑤第一次拿出了她作為千金大小姐的嬌縱,無不諷刺地笑:“我江瑤做事從來不需要別人同意?!?/br> 她想了想又道:“還有件事也要通知沈總?!?/br> 沈攸清盯著她疲憊卻異常明亮的眼睛。 “我們分手了?!彼届o得像是跟他討論今天喝美式還是拿鐵。 男人攥緊拳頭,手臂青筋凸現(xiàn)。他低下頭,粗重地喘氣。 江瑤滯澀地抱起箱子,背對他的一瞬間淚流滿面。 她走了幾步,在擦肩而過的瞬間,被沈攸清拉住了手臂。 “江秘書,”公事公辦的時候,他經(jīng)常這么叫她。沈攸清極力壓住喉頭的哽咽,對上江瑤流淚的眼睛,“江秘書,分手也行?!?/br> “上周買的情趣內衣還沒用,能打個分手炮嗎?” 江瑤氣得又哭又笑,也不知道他腦袋里在想什么。 男人劈手奪過她手中的紙殼箱,死死地箍著她的腰摟在懷里,眼睛紅著:“不打就不能分。” 小姑娘在他懷里失聲痛哭,不停地推他,沈攸清想起她這幾天手疼又生病,怕她又傷到,松開了手,捧著她的臉給她擦眼淚:“別哭,別哭寶貝?!?/br> 江瑤還是嚶嚶地哭著,粉拳落在他肩頭:“你干嘛呀…干嘛那么兇我呀……” “我錯了,我當時就后悔了,可是你一哭我就有點慌了,不是故意兇你的?!鄙蜇灏讶吮У轿堇锷嘲l(fā)上,抽紙巾給她擤鼻涕。江瑤沒好氣地搶過來紙巾,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 “我都說了我不回家了,情趣內衣也帶著了,你還把我送回去。”她一件一件數(shù)落:“兇完我又不管我,我下車走那么慢也不來拉我?!闭f著說著又哇哇哭,用力拍沙發(fā):“不給我打電話,也不給我發(fā)微信,我周一請假了也不理我!” 沈攸清在旁邊像個小學生被檢查各科考試成績,還是門門不及格的那種,聽到這里終于反駁了:“我周一……給你打電話了,你沒接,微信……微信也拉黑了。” 江瑤更傷心了:“上次還知道我家住哪兒,這次就不知道了呀……” “……”沈攸清啞口無言,氣得江瑤抬起手要打他,男人膽戰(zhàn)心驚地護住她的左手。 她根本不舍得,不痛不癢地小打小鬧放在他身上根本就沒感覺,他只怕她才好沒幾年的手二次骨折。 一提到手,江瑤又有了一條新罪責問:“手也是因為你受傷的……舊傷復發(fā)也不來看看我……” 沈攸清自責又懊惱,只能默默地聽江瑤數(shù)落他,還要適時為她擦眼淚。小姑娘哭了半個小時,心里的委屈也發(fā)泄的差不多了,做結案陳詞:“你知道錯了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說的我全都知道。”沈攸清接過她的發(fā)言權:“瑤瑤,其實那天……不是在和你生氣,我是在氣我自己。” “按理說,我的年紀已經(jīng)不小了。我快三十歲了,一輩子只喜歡過你這么一個女孩子。我和你第一次見面就讓你為我受了傷,我發(fā)誓要保護你一輩子的。” 他苦笑著,“但我好像沒有做到?!?/br> “就連現(xiàn)在,這棟樓,所有發(fā)生的事,小到換一個燈泡都由我說了算的地方。我還是沒有做到?!?/br> 沈攸清黯然道:“無論是實質性的傷害,還是言語的傷害,你都因為我受到了,在我的面前,讓我眼睜睜地看著?!?/br> 可她原本應該是最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她有最好的出身,疼愛她的父母和兄長,未來還要有一個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丈夫,孝順的兒女。 沈攸清最近時常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保護她。 江瑤忽然開心的笑,朝他伸手:“抱。” 男人把她抱緊,嚴絲合縫。江瑤撫摸他有些亂的頭頂,又親親他的額頭,說:“你好傻?!?/br> 沈攸清:“?” “清清,”他以前覺得她這樣像在叫狗,不許她這么叫,乍一聽這個昵稱還有點受用,“你知道我在這兒待不久的吧?” 沈攸清遲疑地點頭。 江瑤的專業(yè)非秘書職業(yè)對口,和商科也不搭邊,在總裁辦實習只是權宜之計。他對江瑤實習期一過就會走的事情心知肚明。 “我為你而來?!苯幱檬种溉ト嗨酒鸬拿夹?,“所以他們說的都對。” 她就是什么都不懂的空降繡花枕頭,她就是圖謀不軌,她就是心安理得地待在總裁辦讓人嫉妒。 因為她是天之驕女,她有得天獨厚的資本。只要她想,甚至都不需要去努力,憑著與生俱來的身份就可以站在他身邊。 可她同時又非常慶幸,有這樣資格的人是她。否則她這一生的情感寄托又應該附著于誰呢? 俯視蕓蕓眾生,誰又會真正在意螻蟻的想法呢。 “我不在意的事情,你也不要去勞心勞神?!?/br> “我的清清平時已經(jīng)很累啦,就不要再去為別人分心,多出來的時間都要給我?!?/br> 說到這里,沈攸清不得不感嘆這個小姑娘的通透,他問她:“瑤瑤,你為什么不在意?” “因為她們已經(jīng)很辛苦了?!苯幹赶蛲忾g包括珊迪和姚芝芝在內的人,“那些女孩子,從小到大努力學習生活,窮盡一生也許只能達到我們的起點,這里面不知道要有多少酸甜苦辣?!?/br> “我們過的更好,所以才會變成被嫉妒的對象?!?/br> “因為沒有人會去無故咒罵比自己過的不好的人,不是嗎?” 他的小姑娘,已經(jīng)變得這樣明白了。 “在她們眼里,我似乎是一個什么都不會,除了長得漂亮和有背景之外沒有其他優(yōu)點的人。能坐在這棟樓里的女孩子,哪一個曾經(jīng)不是眾星捧月,各行各業(yè)的出挑人呢?”她也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你對我青睞有加,在她們看來只要長得漂亮,那她們也可以。久而久之我變成眾矢之的也并無道理?!?/br> 說她的指尖去搓揉男人的臉頰:“所以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錯,你的錯是兇我還不理我,知道了嗎?”說著,她又有一點委屈,靠著他的胸膛吸吸鼻子:“清清,以后不能對我用冷暴力,我受不了的?!?/br> “我知道,對不起寶貝,真的對不起?!?/br> “以后你只要親親我抱抱我,我就不和你生氣了呀?!?/br> “我不會再惹你生氣,好嗎?說到做到?!?/br> 江瑤臉上終于有了笑的模樣,不多時就連著打哈欠,沈攸清心疼地覆上她眼下青黑的眼圈:“睡一會吧?我抱你睡?你的發(fā)燒好了么?” “早就好啦?!彼豢蜌獾嘏蚕氯ヌ稍谒壬?,臉蹭蹭他落下來的手心,然后和他十指相扣。也不肯睡,只平躺著看他,沈攸清好笑地闔她的眼皮:“快睡,我去給你拿個毯子。” 江瑤這一覺睡到下午六點多才醒,公司人都走光了。沈攸清一直坐在沙發(fā)上看文件陪她。醒的時候她嗓子啞到說不出話,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醒了?”男人放下手里的平板,江瑤披著毯子坐起身鉆進他懷里,沈攸清看她像個小孩似的睡醒就要撒嬌,環(huán)著她的肩膀輕拍著哄她:“餓了嗎?先喝杯水好不好?” 江瑤都不要,迷迷糊糊地說:“要你?!?/br> “我在這兒呢?!弊齑劫N上她的額頭,確定她不再發(fā)燒,精神看起來也好了很多,又道:“剛剛給你訂了粥的外賣,吃完我再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江瑤聲音弱弱地,腦袋轉了一圈:“我手機呢?我要跟我mama說我今晚不回家。” “你今天來的時候是怎么跟阿姨說的?” “我沒說辭職,我說我來上班的呀?!苯庎洁洁爨斓?,半天才反應過來:“你盼我走?” 沈攸清笑得可開心了:“我看了你交的辭呈,寫的很好?!?/br> A4紙上黑體初號,加粗還加下劃線,居中豎排寫著兩個大字: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