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是趙國公的孫子趙琦，此人平素行止不端，吃酒賭錢，在太學里拉幫結派，我正收集證據(jù)，要不了幾日就可以定罪了?！闭操淼?。

    趙國公是高祖開國時封的公爵，趙國公趙世恩在朝中頗有威望，然而趙家子弟卻沒一個爭氣的。從趙家子弟身上下手，再合適不過。

    顧玄茵瞥他一眼，“你不是不管這件事么？”

    詹夙把桂花糕吃完，“我只是看趙琦不順眼，借機處置他罷了?！?/br>
    顧玄茵看破不說破，由著詹夙假公濟私。

    趙琦在外游手好閑，在太學欺負同學，吃喝嫖賭一樣不缺，太學生中許多人對他敢怒而不敢言，見朝廷要拿趙琦開刀，紛紛落井下石，很快就收集了各種罪證，更有人檢舉他在太學中放高利貸，更有人揭發(fā)他三年前為了一個□□，打死過人。

    之前的都好說，但事關人命，這事兒可就嚴重了。趙琦立刻被壓入大牢，聽候判決。

    趙琦是趙國公最寵愛的孫兒，一見他被抓了起來，立刻亂了方寸，去忠義侯府求劉文周想辦法。

    劉文周稱病不見，趙國公沒辦法，又去求譚易。譚易雖說不是世家出身，但好歹也位列三公，這段時間又和詹夙不對付，說不定愿意幫他。

    他要求不高，只要能保趙琦一條命就夠了。

    譚易素來被這些功臣世家看不起，見趙國公來求他，不由覺得揚眉吐氣，趁機替要求。

    趙世恩自然什么都答應，將趙家在江南占的一大片耕地送給了譚易。

    譚易收了好處就得辦事，他于是想了個偷梁換柱的辦法，用另一個人把趙琦換出來，可就在趙琦逃出大牢那一刻，卻被御林軍逮了個正著，帶他出逃的譚府家丁也被捉拿歸案。

    詹夙一開始本是想除了趙國公府，可沒想到最后還有意外收獲。趙國公府被抄，御史大夫譚易罷官流放。平陽侯葉釗接任御史大夫一職。

    這一系列事情從發(fā)生到結束不過半個月，等葉釗擔任御史大夫時，正是春末夏初十分。

    許是因為天氣太熱，這件事結束后朝野上下突然安靜了下來，世家們一個個跟縮頭烏龜似的，只求不要讓朝廷注意到他們，士大夫們也都消停了，之前說陛下不知廉恥那些人這會兒都閉了嘴。

    就在人人自危的時候，韓議郎悄無聲息的成了親，娶得是陛下身邊的大宮女，漸漸的，關于皇帝的傳言又在京城蔓延開來。

    有說陛下可憐的，韓景淵看上個宮女都沒看上她，有說陛下心虛的，為了掩人耳目，隨意給韓景淵找門親事……

    就在士大夫蠢蠢欲動，再一次把矛頭指向韓景淵時。一向不干預朝政的明德長公主卻突然上了道折子，大意是陛下年紀不小，又不可避免的拋頭露面，難免要被人說三道四，不如早點成親，以固國本，以安民心。

    長公主上完折子，緊跟著就是御史大夫葉釗，太尉姜驍。

    士大夫們反對的是皇帝和官員不清不楚的關系，可卻沒有理由反對皇帝陛下成親，不但不反對，而且還紛紛開始出謀劃策，想為陛下找一個士人出身的皇夫。

    功勛世家們立刻不樂意了，若皇夫是士人出身，他們這些功臣以后哪里還有活路，于是紛紛上奏反對立士人為皇夫，皇夫人選應在世家子弟中選擇，有幾家甚至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薦，讓自家適嶺的子弟進宮給顧玄茵請安。

    兩方越吵越兄，僵持不下，顧玄茵也像犯了難一樣，始終沒個決斷。

    兩方的爭論逐漸從皇夫人選變成了互相指責，士大夫們更是毫無保留地將功勛世家許多見不得人的事都給抖摟了出來，一個夏天，又有三四家因此被抄，世家氣勢大減。

    最后還是長公主看不過去，站出來給了個建議，又要世家出身又要顧及士大夫的利益，放眼看去，朝廷里也就只有一個人符合這個標準了。

    第43章

    或許是雙方就皇夫這一問題爭得太久了,或許是因為鹽鐵令的推行,詹夙如今在百姓中的威望甚高，大部分士大夫都贊同長公主的建議,上書請求顧玄茵立詹夙為皇夫。

    甚至有些膽子小的功勛世家也因為前段時間的事情生出了唇亡齒寒之感,與其堅持己見，給皇家找不痛快，不如隨大流，于是也紛紛推選詹夙。

    一切如顧玄茵和詹夙所預料的那樣進行著。這一次朝會上，顧玄茵終于發(fā)了話,“既然眾卿家都覺得詹相合適,那朕就聽取眾卿的意見,擇日與詹相大婚吧?！?/br>
    詹夙正欲跪下謝恩，鎮(zhèn)國公卻突然站了出來,“且慢,臣以為此事不妥?！?/br>
    鎮(zhèn)國公站出來后，也有那么一兩個官員站了出來，“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妥。”

    顧玄茵給葉釗使了個眼色,葉釗于是代顧玄茵問道：“詹相出身世家，又是國之重臣，有何不妥?。俊?/br>
    鎮(zhèn)國公冷笑一聲,“不妥就不妥在詹相身為國之重臣?！彼f著，看向站在前排的詹夙，“詹相出身世家、又是兩朝丞相,胸懷大志，怎會甘心居于陛下之下，若陛下立他為皇夫，豈不是養(yǎng)虎為患？”

    姜驍立刻反駁道；"只怕不是陛下養(yǎng)虎為患，是國公爺心下不平吧，畢竟當年陛下與……"

    “太尉……”葉釗忙打斷他，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自是不能提陛下與徐望的那些傳言的。

    誰知鎮(zhèn)國公卻絲毫不給顧玄茵留面子，“犬子如今已經(jīng)成了親，當年那些事自然都是謠言，臣站出來絕不是因為姜太尉所說的那個原因。”

    顧玄茵微微沉吟，鎮(zhèn)國公也是高祖開國時封得公爵，族中子弟在朝中最高也只做到過九卿，平章帝登基時，眼看有衰頹之勢，便與劉家結親，這才風光到現(xiàn)在。

    她盡量好聲好氣道：“國公爺許是對詹相有什么誤解，他是一心為了朝廷?！?/br>
    鎮(zhèn)國公輕嘆，“陛下，人心都是會變的。”

    鎮(zhèn)國公說得這些問題，顧玄茵早就想過，該給詹夙多少信任，是一個很難把握的問題，但她并不會因此就停止這段關系。

    果然，就聽詹夙淡淡開口：“國有國法，若臣有一日真生出不臣之心，自有國法處置，自有萬民唾棄，就不勞鎮(zhèn)國公cao心了?！?/br>
    鎮(zhèn)國公冷冷瞥他一眼，又看向坐在皇位上的顧玄茵，“歷朝歷代防止外戚篡權的法子不少，可還是有那么多外戚知法犯法，野心勃勃，威脅到了皇位么。更何況陛下又是個女人，”他頓了頓，“這皇位未必坐得穩(wěn)……”

    “鎮(zhèn)國公慎言！”葉釗見鎮(zhèn)國公越說越不像話，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臣說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望陛下三思！”鎮(zhèn)國公跪下道。

    顧玄茵嘆息一聲，讓人扶他起來，“鎮(zhèn)國公是老糊涂了，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竟說出這般不敬的話，朕念你是老先帝時期的老臣就不追究了?！彼瓟[了擺手，“今日朝會就到這兒吧。”

    下朝后，詹夙與顧玄茵一同往宣室殿走，顧玄茵用手肘碰碰詹夙，“別不高興，其實朝中許多人都是這么想的，就是不敢說罷了?！?/br>
    詹夙忍不住輕笑，“你這是安慰我還是提醒我？”

    顧玄茵側頭白他一眼，“我只是陳述事實。”

    詹夙沉默半晌，忽然問道：“若真有那一天，你打算怎么辦？”

    顧玄茵微微低著頭，一邊走路，一邊不老實地踢著地上的石子兒，“不會的，不會有那一天出現(xiàn)的?！?/br>
    詹夙挑眉，“你就這般信任我？”小姑娘對他這樣無條件的信任，讓他覺得有些感動。

    誰知顧玄茵瞥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我是相信我自己的御夫之術?！?/br>
    詹夙：“……”

    半晌，他屈指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光天化日之下，瞎說什么，又是韓景淵那小子教你的？”自從韓景淵成了親，就時不時在顧玄茵跟前秀恩愛，顧玄茵本就是個不知羞的丫頭，聽了那些更是學了許多不正經(jīng)的。

    還不等顧玄茵反駁，在后面跟著的銀霜就弱弱道：“沒有，韓議郎沒有教過?！?/br>
    顧玄茵聞言笑彎了腰。

    詹夙又好氣又好笑，待進了宣室殿，就把小姑娘一把抓過來?！斑€沒成親呢，就想著御夫之術了，先叫聲夫君聽聽。”

    顧玄茵咬著嘴唇，一幅死也不開口的神情。

    詹夙于是低頭吻上她柔軟的嘴唇，一點點撕磨，把人親得暈乎乎的，才又低低誘哄道；“叫夫君?！?/br>
    顧玄茵俏臉微紅，微微喘息詹靠在他懷里，仍然嘴硬道：“不叫?！?/br>
    詹夙知道這小祖宗的毛病，平時嘴上沒個正形兒，什么不知羞的話都敢說，等他想聽的時候，她反而又不說了。

    他于是低頭，含住了她的耳垂，輕輕咬了一下，“叫不叫?！?/br>
    顧玄茵最受不了他這樣，感覺心尖都跟著麻了一下，男人的呼吸還掃在耳側，她卻緊張的不敢呼吸，半晌終于堅持不住，聲若蚊吶地喚了一聲，“夫君?！?/br>
    誰知詹夙聽完這一聲，不但沒放過她，而且把人摟得更緊，唇瓣沿著耳垂一路向下，最后在她頸間留戀了許久，才放開她。

    顧玄茵感覺紅著臉推他，“你……那個，要不要去凈房解決一下?！?/br>
    詹夙耳朵尖也是紅的，眼中帶著隱忍的欲望，他于是讓小姑娘下來，自己去了屏風后面。

    顧玄茵只要一想到詹夙在屏風后做什么，臉就忍不住發(fā)燙，為了掩蓋住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于是大聲背誦起了《道德經(jīng)》

    詹夙正感覺自己快結束了，就聽到外面小姑娘清清亮亮的聲音，“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詹夙；“……”

    鎮(zhèn)國公一反對，朝中許多世家又都跟著搖擺起來，甚至有許多看不慣詹夙的士大夫們也跟著上奏，勸顧玄茵另擇他人。

    顧玄茵無奈，這事兒只好擱置下來，她于是給遠在揚州的徐望寫了封信，讓他勸勸鎮(zhèn)國公。

    看過了徐望的信，鎮(zhèn)國公雖未明確表示贊同，卻也不再上折子反對了。徐望為了不讓他爹摻和到這件事里，索性讓鎮(zhèn)國公夫婦一起南下，避開京城的風風雨雨。

    鎮(zhèn)國公立刻答應下來，進宮和顧玄茵告別后，便帶著妻子南下來。

    鎮(zhèn)國公這一走，其余反對詹夙的也不敢吭聲了。顧玄茵立刻就把大婚的事定了下來，就在準備大婚典禮的時候，卻傳來了一個消息——

    鎮(zhèn)國公夫婦一同死在了南下的路上。

    第44章

    鎮(zhèn)國公夫婦身份尊貴,南下時,途徑各處都有當?shù)毓賳T招待，夫婦二人一般會在那些官員府內(nèi)借住兩日,再繼續(xù)趕路。

    到了豫州時,因徐望曾在這里做過官，故而當?shù)毓賳T十分殷勤，設宴招待過夫婦二人后，便安排他們多住幾日，看一看徐望在任時修過的河堤。

    鎮(zhèn)國公夫婦自是十分驕傲,看完河堤回來的當晚,豫州的其他官員再次設宴招待,宴席上鎮(zhèn)國公夫婦難免喝了點酒。

    待第二日，丫鬟去房中喚人時,就發(fā)現(xiàn)夫婦二人被殺死在房中,皆是一刀斃命，一點反抗的痕跡都沒有。

    豫州刺史腿都嚇軟了，一面往長安送信,一面封了城門,捉拿兇手。

    可等顧玄茵都收到消息了，兇手還沒抓到。

    徐家畢竟是開國功臣，徐望如今又是地方大員,出了這樣的事，世家和士大夫們都很重視，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好好的兩條人命,就這么沒了。前段日子，鎮(zhèn)國公走之前還宴請我們這些親戚朋友，這一眨眼……人就沒了?！逼疥柡罘蛉四ㄖ蹨I，葉家和徐家雖然走得不是很近，鎮(zhèn)國公夫婦對葉時雨也有些冷淡，但好歹是親家，乍一聽鎮(zhèn)國公出事，平陽侯夫人心里就是一跳，生怕連累到徐望和葉時雨。

    “搞得大家人心惶惶，覺都睡不著，生怕哪天晚上也被殺了?！卑矅蛉苏f道。

    安國公與鎮(zhèn)國公一樣，是高祖開國時封的功臣，但這幾年逐漸沒落，行事也低調了不少。安國公府本不太與葉家來往，但如今葉釗位列三公，他家便有意與葉家結親，這次來葉家，就是為了探口風的。

    平陽侯夫人頷首，“此事一定要細查，決不能讓兇手跑了。”

    安國公夫人笑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我倒覺得，此事八成查不出結果來，時日長了也就不了了之了?！?/br>
    平陽侯夫人不解，“為何查不出結果？”

    “您想啊，什么人有那本事——到刺史府里殺人。”安國公夫人道：“這必定不是為了求財?！?/br>
    平陽侯夫人搖頭，篤定道；“肯定不是求財。”

    “不是求財，那便是尋仇了，”安國公夫人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鎮(zhèn)國公夫婦最近得罪過什么人？”她頓了頓，“哎，有些事不是我們能猜的，看破也別說破?！?/br>
    平陽侯夫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鎮(zhèn)國公最近除了丞相詹夙還能得罪誰？可他認識的詹夙又分明不是這樣的人，和自家兒子一樣，他從小是讀圣賢書長大的，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原則，外表強硬，內(nèi)心柔軟。

    可是在權力面前，殺父弒兄的事情都有發(fā)生，更何況只是殺一個非親非故的陌生人。

    不僅平陽侯夫人這么想，京中許多人都這么想，有些人更是在一點證據(jù)都沒有的情況下，就上奏讓顧玄茵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