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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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驚訝:“你真是竹生,怎么瘦成了這個鬼樣子?” “寶娣,這么多年沒見,你一點沒變,還是這么漂亮?!?/br> “他們都說你已經(jīng)死了,你沒死?” “沒想到你還在關(guān)心著我。”竹生微微笑道,“沒有見到你,我怎么能死掉呢?” “你在瞎說些什么?話不好亂講的!” 她都不知道人竟然能瘦成這個樣子,和電影里放的僵尸沒有兩樣,如果不是一對發(fā)光發(fā)亮的眼睛,證明伊的的確確還是活人一個。 金姐望著僵尸一樣的竹生,想想自己真是眼瞎,年輕時竟然會被這個唱戲的男人迷得神魂顛倒。但是怎么能怪她,那個時候的竹生,又有哪個女人不愛呢? 竹生略略揚起下巴,理了理額上劉海,然后一笑。他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迷住她的,客氣而又矜持說:“寶娣,我出門前錢包忘記帶了,方便借點錢給我周轉(zhuǎn)下伐?” 金姐取出自己的零錢包,從中摸出幾張零碎紙鈔,假裝失手,紙鈔隨即飄落在地,她跟著驚叫一聲:“哦喲!” 那邊竹生已經(jī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跪倒在她面前,滿地?fù)戾X去了。角角落落找遍,地上紙鈔無一遺漏撿起,點唾沫來回數(shù)了兩遍,失望說:“一百塊都不到,一百塊都不到,就這一點?” 他的話金姐沒有聽見,早在他跪爬在地上撿錢時,她便已轉(zhuǎn)身去了。 到了過世的男朋友家,金姐包了個白包,裝了300,交出去前,經(jīng)人提醒,另加了一元硬幣在里面,表示對死者依依不舍的意思。 她之所以被邀請,是因為男人家人當(dāng)她是個大富婆。她微信頭像天天換,今天名表,明天珠寶,男朋友以搭到她這個富婆為榮,天天跟家人吹噓。所以人家以為,她若駕臨,白包禮金必定不會少。結(jié)果葬禮上,富婆女友的白包里就放了三百,全場墊底水平。人家直接傻眼,態(tài)度也為之一變。 不過金姐今天沒那個心情去觀察別人的臉色,猜測別人對自己的三百塊怎么想,一頓沒滋沒味的豆腐飯吃好,收到兩塊舒膚佳香皂的回禮。因為她是死者去世前交的女朋友,另外從死者老娘那里得到一張死者裱框遺像,作為留念。這張遺像她看著害怕,不愿意接,奈何男人老娘非要塞給她,叫她回去時時刻刻看著兒子,不要忘記他,云云。 這男的活著的時候長相都有點不敢恭維,一嘴的齙牙,顆顆大而白,突到嘴唇外老遠(yuǎn),牙齒伸在外面,嘴唇合不攏,而且上嘴唇一不小心就會和牙齒黏在一起,時不時的就要伸舌頭舔一舔,滋潤一下,使牙齒與嘴唇分離開來,故而有個外號,叫做大齙牙。大齙牙活著的時候她都不太敢細(xì)看他的臉,死了以后,那一嘴突在外面的牙,別提有多瘆人了,連帶著一張臉都透著詭異與不吉。 豆腐飯吃完,金姐乘上公交車,也沒有目的地,就四處轉(zhuǎn),市內(nèi)市外不知道轉(zhuǎn)了多久,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兩只腳又帶著自己走到了江蘇路金家的小弄堂。 金家,美娣不在家中,金老太坐在門旁飯桌上喂那小女孩吃西瓜,一下下給她擦擦下巴,一下下提醒她吐瓜子。金老太和顏悅色和誰說話的樣子,從她記事時起,好像只見到阿三頭享受過,她和美娣長這么大一輩子,都沒有過這個待遇。今天見老娘竟然對于阿三頭以外的人這樣耐心,她站在門旁看半天,內(nèi)心大是驚異。 金老太一抬頭看見寶娣在門口呆愣楞站著,一臉的失魂落魄,不禁詫異,問道:“你怎么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反正后來進(jìn)了金家的屋子,事后想起來,好像是給了老娘一張鈔票,說自己來時忘記帶點禮物來,叫她去菜市場幫自己隨便買點什么來。 金老太拿著錢,開開心心一陣風(fēng)似的飄走了,她走后,小小卷發(fā)女孩兒就抱著貓,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安安靜靜啃一片西瓜,見有人進(jìn)屋,也沒出聲。 金姐坐到床上,默默看著這小女孩兒。 白天時,她就覺得這小女孩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氣質(zhì),說不出哪里奇怪,反正和正常人有點不一樣就是了。到現(xiàn)在,她總算看出這小孩子與眾不同之處了。就是愿意和你說話了,她就和正常孩子一樣,聽得見,也會說。不想說了,她就沉默,不去看你,自己專心做自己的事情,好像把不想看見的人當(dāng)成空氣,別人就不存在似的。 眼下,小小女孩兒明顯不想和她說話,所以眼睛不看向她這里,啃完一片西瓜,把貓從腿上拎起來,緊緊抱在懷里,親它一張丑臉,使勁嗅它的腦袋。 金姐對小女孩默默看了半天,終于站起來,從懷中取出一樣?xùn)|西,塞到床腳下一個裝滿洋娃娃的玩具筐中去,看著小女孩的眼睛,同她說:“我走了,我把一個寶貝藏在這里,你可不許偷看哦,乖孩子是不會偷看別人東西的哦?!?/br> 東西塞好,放好,到門口,又回頭望她,再說一句:“小囡囡,你是不會偷看我的東西的,對不對?不要偷看哦。” 言罷,金姐出門而去。 直到她腳上方根皮鞋的聲響消失不見了,小二郎抱著貓,站起來,走到玩具筐前,將上頭的小娃娃們一個一個拿開,最后,她從玩具筐中找出一個相框。 這個相框中有一張照片,照片是黑白二色,黑白照片上,有個不認(rèn)識的年老男人,張著嘴,一口白牙裸在唇外,正以一對無神眼睛直直的看向自己,這兩只眼睛似黑洞,死氣沉沉,透著一絲她形容不出來的詭異與可怕。 小二郎與遺照中的男人對視片刻,突然猛地將相框甩掉,抱著貓,轉(zhuǎn)身便跑,直到被門框絆住,摔倒在地,才大聲哭了出來:“jiejie——姆媽——” 第135章 paradise 竹生屁股后面跟著一堆人向他討酒資賭債,從金姐那里討來的幾十塊鈔票夠什么,不過轉(zhuǎn)眼便不見,只恨老房子遲遲不動遷,人都快要熬不下去了,今天卻又突然碰到了寶娣。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知道她在有錢人家做工一輩子,手里鈔票莫牢牢,美娣這邊錢要光時,那邊寶娣緊接著就現(xiàn)身,這必是上天給他的提示和幫助無疑,所以怎么能辜負(fù)上天,舍棄這個希望? 上午遇見寶娣,到下午,他就拎著半瓶酒,搖搖晃晃找到了華山路。腦中回憶她做工的那家人家方位,站在門口,大喊寶娣。才喊兩聲,就被兩個保安給架起來,丟到馬路對面去了。 他不屈不餒,趁人家保安不注意,悄悄潛回去,扯開嗓子繼續(xù)喊,這一趟保安對他就沒那個客氣了,連推帶搡,身上挨了幾下子,還是被遠(yuǎn)遠(yuǎn)丟出去了。他吃疼,害怕保安老拳,最主要是萬一驚動警察,到時吃不了兜著走。不過他現(xiàn)在是真的缺錢,死也不愿意走,就在馬路對面生了根,坐著喊,站著喊。喊累了,躺下來,腦袋枕在空酒瓶上,長一聲短一聲的叫,叫到嗓子啞掉,準(zhǔn)備明天再來碰運氣時,運氣來了,一輛金黃色賓利緩緩駛來,在面前停下。 他一骨碌爬坐起來,賓利的車窗玻璃也緩緩降下去,車窗內(nèi),坐著一個戴墨鏡的華服中年女人,華服女人一身花朵貝殼海星圖案的丁香色連衣裙,布料也罷做工也好,一眼便知是高價貨,伊眼睛雖然以墨鏡遮住,看雪白膚色,必定也是貌若天仙的美婦人。 竹生正呆呆望著人家,聽華服女人開口問:“你是誰?找金姐什么事?” 他聽到“金姐”二字,曉得這便是寶娣那位富豪主人家了。對待漂亮女人,他向來客氣,便哈下腰,文縐縐笑:“我叫竹生,寶娣是我大姨子,找她有點小事,手頭緊,找她拿點錢,調(diào)個寸頭?!?/br> 華服女人“哦”了一聲:“我好像聽金姐她們說起過你,好像前些年去了國外?” 連這美貌婦人都聽說過自己的事跡,竹生自覺面上有光,腰低得更甚:“是,去了國外好多年,生意不好做,正好聽人家說到家里老房子要拆遷,就回來了。小房子倒也罷了,你知道的,我們家的面積還可以,差不多要三十平米了,還帶間小閣樓?!焙俸傩α藥茁?,又說,“寶娣,我和她,我們年輕時有過一段,交情不一般?!?/br> 前面兩句還勉強能維持個人樣子,說到后來就不像了。華服女人暗暗皺眉不已,對他身上散發(fā)廉價劣質(zhì)酒氣的臟衣爛衫上上下下看幾眼,說:“金姐這幾天都不在?!?/br> 竹生難掩失望,跺腳道:“那我等她!” “她大概不會再回來了?!?/br> 竹生還等錢買酒買他需要的粉末,財路就這么斷掉,他哪會甘心,急得冒汗:“她去哪里了,我去找她!” “找她借錢么?” “我和她的交情,談不上這個借字,只要提我金竹生的名字,她什么都肯給我的?!?/br> 華服女人又說:“我這里倒是有個發(fā)財?shù)臋C會,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去做?” “有,有!”驚喜之下,掐了蘭花指,做出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兒,對車中人倒頭拜了下去,“小生我承接各種跑腿服務(wù),隨時聽夫人從您的差遣,但說,請講!” 華服女人伸手去取錢包,拉鏈拉開,似乎要取錢的樣子,竹生在外看到她這個動作,歡喜得渾身震顫,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有把爪子伸到人家車內(nèi)去,正煎熬著,卻見她動作突然頓住,搖頭說:“算了,沒用的?!卞X包重新丟回皮包內(nèi),不再看他,吩咐司機一聲,車頭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徑直開往馬路對面去了。 竹生從歡喜到絕望,落差之大,差點沒當(dāng)場難受死掉,急的追上去喊:“喂!喂!”除了幾口汽車尾氣,賓利什么都沒留給他。 今年九月份的第一個星期天,對于小弄堂的人來說,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這一天,弄堂里很多人出了事情。 最先是小小,他最近經(jīng)常夜跑,但幾乎都是深夜出門,在江蘇路愚園路上跑一圈,然后回來睡覺,太太平平。但是今天,他不知哪根神經(jīng)搭錯,天還沒黑,就跑了出去,結(jié)果在馬路上被路人通報,來了一堆警察,把他在大馬路上攔住。 警察攔住他的時候,他頭上扎著兩個高高的馬尾,臉上涂得花枝招展,身穿超短水手服一件,見人來,不時的往下扯短小裙擺,試圖遮住腿根那幾根半露不露的毛發(fā)。 警察看他縮頭縮頸的猥瑣相,好笑又好氣,問道:“光天化日的,你干嘛呢你?” 他被圍觀,沒臉見人似的低著頭,偏偏風(fēng)大,手不得不死死拉住裙擺:“吹吹風(fēng),跑跑步唄?!?/br> “跑步就跑步,為什么要穿成這個樣子?你這是敗壞社會風(fēng)氣,挑戰(zhàn)社會公序良俗知道伐,還要不要臉?!” 一個被他嚇到的路人幫腔:“我被你嚇也嚇?biāo)懒耍雷儜B(tài)!” 小小委屈囁嚅:“我就悄悄跑一圈,又不是故意要嚇人,就是出來透透氣呀?!?/br> “喲,你這是鳥太悶,出來遛一遛嘍?” 小小感覺這說法挺好笑,掩上嘴巴“噗嗤”一樂,被警察一瞪,手臂隨之被扭?。骸白撸 ?/br> 小小被警察帶走,弄堂鄰居議論紛紛,有些閑極無聊,便跑去派出所看他到底是什么裝扮。唯有阿炳,不為所動,坐在門口煮自己的方便面。一鍋面煮好,遠(yuǎn)遠(yuǎn)瞅見路上有熟識的身影,老遠(yuǎn)喊他:“喂,過來坐一坐!” 那人似乎猶豫了一瞬,最后還是走過來,和他打招呼:“今晚還是吃面?” 阿炳說:“我天天都是面,要不要來一點?” 那人搖頭,客氣道謝:“不用了,我等下還有事情?!?/br> “去了油,又加了黃酒,味道還不錯?!迸赃呎乙粋€干凈點的空碗,盛上半碗,不由分說遞到他手中,“嘗嘗看!” 他在屋門前的垃圾堆前坐下來,同阿炳一起吃這半碗從前死也不會吃的方便面。去了油加了酒的方便面有點怪,但味道也不至于壞,半碗全部吃光,連湯都喝掉,空碗放到阿炳腳下,道謝說:“面很不錯,謝謝?!?/br> “是吧,煮了這么多年,不會騙你的?!?/br> 他站起來,道了一聲再見。 阿炳說:“這么快走了?這陣子好像沒看見你過來了?!?/br> 他說:“我以后大概再也不會到這里來了?!?/br> “以后你來,我們也不在了,我們也要拆遷搬走了。朋友,再會?!?/br> “再會?!?/br> 對門金家,金老太在房間里給小二郎燒菜煮飯,金美娣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家里就一老一小二人,小的那個從下午起就開始睡午覺,到現(xiàn)在都沒醒。 金不換倒是給她的老人機打來了電話,說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了,途中可能要繞道去采購幾罐奶粉回來,叫她不用管自己,先做飯給小二郎吃。 金老天樂得輕松,淘了點米,切了點香菇青菜和臘腸丁,米煮半熟,菜往里一丟,拌了拌,加了點調(diào)料和菜油,過十幾二十分鐘,菜飯的香氣就飄出來了。洗了碗,燙了筷子,正準(zhǔn)備開鍋盛飯,忽見門口人影一閃,還當(dāng)自己老花,仔細(xì)一看,是竹生。 金老太唬的飯勺往電飯煲里一丟,喊:“你怎么來了!你來做甚!” 竹生這陣子天天來糾纏美娣,但對金老太的一張利嘴還是有幾分忌憚的,因此都是等到她不在時再來。但是現(xiàn)在,被人追著要債,除了還錢,酒也要喝。美娣那里要不到錢,寶娣那里的希望也沒了,現(xiàn)在已然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 金老太想要阻止,他窮途末路,已然毫無顧忌,兩只眼睛閃著野獸一般的亮光,對她呲牙恐嚇,嚇得她只敢動口,不敢靠前,頂著她劈頭蓋臉的咒罵,徑直爬上閣樓,把樓上一堆堆一排排的娃娃打翻,四處翻找,通往小閣樓的樓梯窄而陡,金老太怕摔跤,不上去,急的在下喊:“你個槍斃鬼!尋什么尋,尋你的魂靈頭么!” 竹生翻半天,總算停下來,問:“我尋產(chǎn)權(quán)證,你知道美娣放到哪里去了?” 金老太在下叉腰歷數(shù)他拋棄妻子賭博酗酒的罪行,把他罵的豬狗不如,體無完膚, 這時便冷笑:“你想得美!別說產(chǎn)權(quán)證你拿不到,就算你拿到,你又敢拿出去用么?見不得光的人,要房產(chǎn)證能派什么用場?就算拆遷,你也得有那個命去花!” 竹生從滿地的衣衫包包和娃娃里挑出幾盒首飾塞在衣袋里,連滾加爬從閣樓上下來,又去衣櫥里翻找,衣服丟了一地,也沒有找出什么來,罵罵咧咧的,一彎腰,鉆入床底下翻鞋盒去了。 金老太跳腳大罵,手拿飯勺咣當(dāng)咣當(dāng)敲床邊:“吃槍子兒的槍斃鬼,你怎么不去馬路上搶劫,天天跑來作踐我們幾個女人,你不是人,你是宗桑魔鬼呀金竹生!” 金老太氣到頭暈眼花,奈何竹生充耳不聞,把家里被掀的亂七八糟,她氣急,突然想起來報警,忙去找自己的老人機,嘴里說:“槍斃鬼,你給我等著,我老人家拿你無法,我請警察來收拾你,我不信警察對付不了你!” 老人機本來隨手放在床頭的,不知道被竹生給丟到哪里去了,越急越找不到,但“警察”二字對竹生還是有震懾力的,床頭不再去翻了,眼睛朝房間內(nèi)四處看,目光最后落在了大床上躺著的小二郎身上。 小二郎剛剛在他進(jìn)門丟東西時就已經(jīng)醒了,醒來后卻沒有出聲,就默默躺著,全屋子只有大臉貓察覺她醒來,看她睜開眼睛,就跳到床上去,在她腦袋旁蹲著。她悄悄伸手,把貓攬過來,緊緊抱在懷里,直到手腕突然被抓竹生在手里時,才轉(zhuǎn)過臉去,對著這個令人害怕的爸爸默默看著。 竹生抓住小二郎手腕,說:“乖囡囡,產(chǎn)權(quán)證沒有,那你跟爸爸走?!?/br> 金老太大喊一聲:“去你媽的蛋!敢搶我兒的孩兒,我老人家跟你拼了!”手持飯勺,上前幾步,對他劈頭蓋臉一陣敲打。 金老太年老眼花,竹生也酗酒體弱,二人旗鼓相當(dāng),扭打數(shù)下,竹生竟然被她打退兩步,她將二郎搶過來抱住,死死護在懷里,抱緊懷中這個小小人兒,忽然又是一驚,“我地小乖乖,你臉蛋怎么這樣紅?身上怎么這樣燙?是不是發(fā)燒了?好好的,怎么發(fā)燒了!怪道這半天都沒出聲,是不是燒傻了我地小乖乖?!” 竹生瞅個空子,又來扯小二郎的細(xì)小手腕,望著她呲牙樂:“乖囡囡,跟爸爸走,爸爸帶你去個好地方,給你找一對好爸媽,住比這好一百倍的大房子,好不好?” 金老太抱住小二郎不放,她身上燙的驚人,擔(dān)心她會燒傻,又氣竹生難纏堪比吸血螞蟥,急的朝他臉上吐唾沫,一面罵:“你個毒蟲短命鬼,為了吸毒喝酒,連自家孩子都要搶!你這短命鬼,要下十八層地獄,不得好死!” 竹生已然紅了眼睛,捏著嗓子道:“岳母大人,你此言差矣!古人云,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藍(lán)草鞋!你道是也不是?” 金老太趕他不走,氣得要死要活,趁他念唱之際,冷不丁的伸手去抓他眼珠,他一扭頭,避開來,眼珠差一點沒傷到,眼角卻被她為了干活方便留的又厚又長的指甲給劃開一條深長傷口,傷口處皮rou綻開,鮮血直流,火辣辣的疼。 竹生伸手一摸,看清楚掌心的血,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伸手便將她推了個趔趄,她身體原地晃了一晃,手從小二郎身上松開,竟然沒倒下去,他上前,再補一拳,她終于“咕咚”倒地,躺在腳下,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竹生朝她身上踢了踢,仍然無聲無息,他呲牙嘿嘿笑:“老太婆狡猾,想裝死,趁我不注意時搞偷襲么?”彎腰下去查看她是否還有呼吸,卻見她腦袋下面有一條黑紅血流從后腦勺下面一點點的流了出來。拉起她的衣領(lǐng),一看,后腦勺撞到了墊床腳的磚頭角,生生扎出一個洞,血從洞里汩汩淌成了一條小河,眼看是沒救了。 竹生丟下金老太,夾起燒到滿面通紅、已近昏迷的小二郎朝外走,到門口,想了想,忽然又駐足,把手上的小小女孩兒放到門檻旁的地板上,重新回到房間去,擰開電飯煲旁一瓶花生油,撒得滿床滿屋子都是,再用打火機一點,一簇小小的火苗便從手中一點點的蔓延開來,一下子,昏暗的房間變得明亮無比,照亮他已近瘋癲的面孔。 他望著漸燒漸亮的房間,呲牙嘿嘿樂著,大臉貓慘叫著從他面前跑過,一腳踢過去,貓飛出老遠(yuǎn),他拍手跺腳大笑,一面狂笑,一面彎腰去地上拖金老太,將她的瘦小軀體費勁巴拉的扛起來,往床上火光最盛處一丟,看火光一點點將她全身吞噬,滿鼻子都是毛發(fā)燒焦的氣味,才滿意轉(zhuǎn)身。 到門口,抱起地上的小二郎,大步往外沖,腳才跨出門檻一步,忽見眼前有一物迎面飛來,當(dāng)時來不及也沒想到躲閃,人直直站著,生生挨了這一下,“咚”的一聲悶響之后,腦袋鈍痛,人軟軟的倒了下去,意識隨之漸漸模糊了起來,死去之前,只來得及瞥見一眼擊中自己腦袋的一把柳木小板凳,喊出一聲“美娣”。 美娣一面拽住他兩條胳膊往房間里拖,一面流著眼淚:“竹生哥,你不要怪我,你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