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怎么可能?! 薛家的老太太早就立下過毒誓,發(fā)誓永遠不會認她娘的,又說這輩子就算是爛了腸肚,也絕不可能讓姜家的人上門半步。 便是為了這樁事情,她母親不知道哭過多少次了,每每傷心不能自已。 姜家出了事情,姜荺娘無處可歸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投奔親人。 大房和二房的姐妹能有去處的都離開了,再沒有留下一絲音訊,余下的不是死了便是凄慘下場,便如她這樣的,左右也沒個幫襯,連她爹也被抓起來了,姜家一個個的都忙著明哲保身,誰都顧不上她了。 不管她怎么設想,都想不到,她的外祖母會來找她? “我如何稱呼你?”姜荺娘忍住淚,望著那婦人問道。 那婦人道:“我一個賤仆哪有名姓,隨夫家一個叫法,是侯府里看管老太太庫房的李德順家的,如今也是替老太太跑個腿,你不知,我跑了多少個地方,錯認了多少姑娘,這才找到了姑娘你啊。” “我只喚你一聲李大娘了,我……”姜荺娘閉了閉眼,道:“我是不能去見外祖母的,她當年發(fā)了那樣狠的毒誓,我是萬萬不能做出這種忤逆的事情……” 老太太的毒誓,便在她母親的話語里,她也是常聽到的。 幼時她為了母親也是怨過老太太的,怨她為何要這樣的絕情,可更多的時候,母親卻不許她怨,更是想念著對方。 可是薛家老太太當年就說過了,若是叫那姜家人上門,老太太就腸穿肚爛,嘔血吐死,總之不得好死。 具體的說法她也是不知道的,但老太太總歸是把最惡毒的話往自己身上招呼去了。 可見老太太當時是真的恨! 哪怕如此,姜荺娘的母親還是含淚嫁給了姜父,這才叫薛家和姜家的矛盾徹底深種。 “姑娘這是怪上老太太了?你怪老太太當年那樣狠心對你母親,可她那是拿你母親沒有辦法了,這才氣得賭咒?!崩畹马樇业囊部?,當年的事情她清清楚楚,顯然也是老太太身邊伺候的老人了。 “我哪里敢怪外祖母,是母親對不住她,我也無顏見她,只是我真不能去見,也不敢踏入薛家半步,我不能害了她老人家?!?/br> 姜荺娘紅著眼睛搖著頭,說什么都不能答應。 李德順家的進她屋子,勸她好久,打量她草房頂泥糊墻的屋子,更是倍感辛酸。 她好話歹話都勸了一通,見這姑娘是個執(zhí)拗的,這才不得不離去。 “我也不瞞姑娘你,家里人其實也都有過這些顧慮,但老太太去寺廟里請高僧破了當年的賭咒,又誠心誠意地齋戒祈禱了七日,高僧說無礙了,家里人才都放了心的?!?/br> 她臨走時還說:“你是個好姑娘,我只盼你快些想開,不要叫自己再受這些無妄之災了?!?/br> 李德順家的說完就回了。 路上她擦干了眼淚,又與同來的人道:“好在這姑娘品性并不算壞,在這般受苦受難的情況下還能為著老太太當年賭咒的事情而不去依附侯府?!?/br> 三房老爺曾交代過她記得打量這姑娘一眼,若是個壞了根的,就拿錢打發(fā)她走就是了,省的往后沒得又傷老太太的心。 她是老太太的人,雖未必能聽三房的話,但到底也要為老太太著想幾分。 今日見過,又覺得這姑娘比想象中還要凄苦可憐,索性就回去告訴老太太,叫她老人家自己決定了。 第3章 一早上遇得這樣的事情,姜荺娘心里既驚又喜。 但更多的卻是自內(nèi)心而發(fā)的悲哀。 薛家是侯爵之家,若是愿意庇佑她,早在出事的時候,他們便伸出援手了。 如今這番做法與林清潤又有何區(qū)別? 姜荺娘坐在屋里略有些迷茫,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她換了身干凈衣服出門去了三福樓。 上午的時候三福樓里還沒什么人,加上天氣驟然降溫,大多數(shù)人都呆在家里頭了。 柳琴過來看她,問:“姑娘想好了嗎,可要我陪你一起過去?” 姜荺娘搖頭說:“你沒有與任何人說我的身份吧?” 柳琴有些錯愕,“你不想叫他知道你的身份?” 姜荺娘不說話,柳琴也能猜到她心思了。 感情這姑娘還是懸著她那顆自尊心呢。 都到這個時候了,她還是放不下身段。 只要她去了莊錦虞的府里報上名姓,要個名分,這日子又是天翻地覆的一遭了。 她怎就這么傻呢? “你就是不想討要個名分,也該討要些銀子是不是?”柳琴勸她。 姜荺娘搖頭說:“如今時候還早著,我就是先來與你說一聲,待會兒我回去換身衣服,就請你與我一道過去一趟。” 柳琴搖頭嘆氣,又擺手叫她去了。 若不是姜荺娘從前幫過她,她又豈能理會這么個倔驢。 柳琴從前是清苦慣了的,可見不得這種又可憐又倔強的丫頭。 因為這樣不知變通的丫頭,注定是沒有什么好下場了。 女子嘛,該放下身段柔軟的時候就該柔軟,這樣才能重新爬站起來。 好端端的一個王爺被人下了藥,這種幾率是萬中無一的啊,能砸到這姑娘頭上也是萬中無一中的萬中無一。 她怎么就能這么不爭氣呢? “你既然已經(jīng)有了你的打算,那就隨你吧。”柳琴說道。 姜荺娘見她冷下臉來,明顯就是為這事情生了悶氣,她也說不出安慰的話。 一人一個立場。 姜荺娘覺得,柳琴也許是為她好,可是那并不是她要的結(jié)果。 她回了住處,又將自己的東西打了包袱,只等她父親從牢里出來,她就和他一起離開京城。 畢竟這地方落井下石的人要比能幫忙的人多得多。 偏這時巷子里又響起車馬的動靜。 姜荺娘略皺了皺眉,只走出屋子去看,見果然還是早上那輛馬車。 她沒曾想對方早上來過沒多久,這會兒竟又跑來了。 李德順家的被顛簸得難受,下車來見姜荺娘敞著門的桌上擱著大小包袱,嚇得忙將她人拉扯住了。 “好姑娘,你這就要走了嗎?” 姜荺娘掙了掙沒能掙開,便道:“承蒙貴府好意關懷,只是我已經(jīng)不打算繼續(xù)在京城里久留了?!?/br> 李德順家的說:“姑娘也體諒我們這些下人,你若是走了,老太太只怕要恨死我了?!?/br> 姜荺娘還要開口,便聽對方又說:“再則老太太前兩日就讓人將你父親放出來了,為的就是要找到你?!?/br> 姜荺娘略有些錯愕道:“我父親放出來了?” 她前天才拿自己省吃儉用的錢打點過,他們說父親在里面沒有太大的問題才是,他們可沒有說放出來了。 可仔細想想,為了賺她的錢,那些人說謊又有什么稀奇呢? “我父親現(xiàn)在在哪里?”姜荺娘回過神來又問道。 李德順家的說:“這就要姑娘自己去問老太太了?!?/br> 姜荺娘聞言掃了她一眼,也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要走上這一趟了。 只說馬車一路奔出了那狹小巷子,漸漸往那些官宅貴勛之地行駛而去。 這些地段姜荺娘原先也是熟悉的,后來姜家落難,這些地方都變得異常刺眼,令她私心里感到難堪。 車夫從明燈巷子進去,到了侯府的角門與婆子招呼一聲,馬車便進了薛宅。 李德順家的打量著姜荺娘的神情,見她無喜無悲,心里更不是滋味。 姜家原先得人追捧的姑娘們,轉(zhuǎn)眼被人棄之如敝屐。 姜荺娘是生在不出挑的三房,心性修養(yǎng)得平淡,才沒能因這天上地下的日子顛覆而崩壞了心境選擇自縊。 也是因為她父親是唯一活著的一個,叫她心里存了牽掛,總是不能一了百了。 待李德順家的將姜荺娘終于領進了內(nèi)宅薛老太太居住的方正堂內(nèi),又對姜荺娘道:“姑娘待會兒見了老太太,莫要再生分了?!?/br> 姜荺娘掃了她一眼,便隨她走了進去。 實則薛老太太一早就坐在那里等著了。 姜荺娘雖然從沒見過老太太,但上座上只一個身穿深紫繡金玉滿堂紋織金襖子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年約六十左右,頭發(fā)灰白,頭上戴著一個褐色的貂皮抹額,中心又嵌了塊質(zhì)地光潤的碧玉,左手扶著茶,右手壓著一串香珀佛珠,飾以金穗流蘇。 薛老太太眼見著人走進來,李德順家的就站到了后邊去了。 姜荺娘抬眸與老太太對上了視線,卻見老太太目光稍顯沉郁。 “你就是姜荺娘?”薛老太太不咸不淡開口問道,遠沒有李德順家的所形容那般激動。 姜荺娘矮下身子施了一禮,應道:“我是,聽聞老夫人救了我父親,荺娘感激不盡。” 薛老太太聽了她的話挑起唇角,冷笑道:“你母親平日里就是這樣教你規(guī)矩的么,見到了外祖母卻不知喊上一聲,反而叫我‘老夫人’,怎么,我救了你父親,你反而急急擺脫了你我關系,就能顯得你清高了是嗎?” 她說話極為刻薄,硬是將姜荺娘一番謙虛之意扭曲了。 姜荺娘聽得發(fā)愣,勉強忍住了淚意。 “我是個嘴笨的,只是心里想著,我叫您老夫人,我這個姓姜的也能入薛家門上來看看您了,至于我母親,她時常在我面前懺悔過往的事情,后來也是因為積郁在心才早早去了,是以她雖沒有機會教導我,我卻不敢違背她的意思?!?/br> 這些日子她遇到太多失望透頂?shù)氖虑?,本該是感到寒心的?/br> 可她再怎么寒心,也知道薛家老太太是雪中送炭來的。 比起那些滿嘴錦繡的人,薛老太太說話再是難聽,還不是讓她進了薛家? 便是觀對方當年那樣詛咒自己,就知道對方是個要強之人。 按理說她母親該與薛家再無瓜葛了,而這要強的薛老太太還能愿意主動接納了她,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