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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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著那死人坐下來,把懷里層層包裹的粥打開,不出所料地,已經(jīng)灑了大半。她拿食指蘸了一下碗的邊緣,伸舌頭舔了舔,真好喝,不知道已經(jīng)有多少天沒喝到過粥了,她從昨晚排隊到現(xiàn)在才領(lǐng)到的,真想現(xiàn)在就把它喝完。 她兩只手摳緊了粥碗,又看了看那個好看的大哥哥。也許是她猶豫了太久,連韓復(fù)生是何時離開的她都不知道。 終于她下定了決心,伸手去扶起少年的頭,另一手將粥碗微微側(cè)過來,抵上了少年薄而干裂的唇。 有一些流入了少年口中,更多的卻是溢了出來。秦念心疼地看著那粥,直到少年突然咳嗽起來,驚得她把剩下的粥全潑掉了。 她跌坐在地,看著少年弓著身子不停地咳嗽,濕漉漉的長發(fā)披在他肩頭,隨著他的動作而顫抖。他看起來很痛苦,眉頭鎖得緊緊的,瘦削的右手卻始終緊握著刀柄,她不由得緊張起來,手指甲在陶制的粥碗上刮擦出難聽的聲音。 而后他轉(zhuǎn)過了頭,看到她,似乎是怔了一下,而后,他竟慢慢地笑開了。 她不經(jīng)意間望進(jìn)他的眼睛,溫潤的、清亮的桃花眼,笑意浸在那雙眼睛里,宛如明媚的春水。 “是你救我?謝謝你啦?!?/br> ***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念?!毙∨⑴磁吹氐?。 “秦念?念念不忘的念?” 女孩沒有接話,神色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你不知道什么是念念不忘?——你不識字吧?” 她點點頭,“沒有人教我?!?/br> “那我可以教你?!?/br> 她又點點頭,“嗯……好?!膘o了靜,想起來爺爺教的,又很乖地道:“謝謝大哥哥?!?/br> 他笑了。明明受了很重的傷,他笑起來的樣子卻好像這世上最快活的人。她歪著腦袋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瞧,他撓了撓后腦勺,“看我做什么?” 她低聲道:“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啊……”他頓了頓,“我叫謝隨,隨便的隨?!?/br> “喔?!?/br> 說著她站了起來,他在她身后發(fā)問:“你要走了嗎?” 她不解:“對啊?!彼饝?yīng)了爺爺,領(lǐng)到粥就回家的。 “那你拉我起來?!鄙倌暾f著,大剌剌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掌很大,指節(jié)上生著很重的繭,還錯縱著皴裂的傷疤。她想了想,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還沒來得及拉他,就被他生生一拽—— 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而少年已神清氣爽地站了起來,那把明明很沉重的刀在手掌中一拋一舉,便唰地落進(jìn)了衣帶上的環(huán)扣里,乖巧得就像他的情人。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方才他真的牽過她嗎?這么快,像變戲法一樣。 “就在那邊!”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來,秦念轉(zhuǎn)頭便看見韓復(fù)生帶了一群孩子跑過來,指著他們道,“就是那個人,他要欺負(fù)秦念!” 第7章 念念(二) 韓復(fù)生好不容易跑回去叫了一群半大小孩來給自己做幫手,不料轉(zhuǎn)頭卻只看見一個言笑晏晏的少年人,秦念小小的個頭倚在他身邊,絲毫沒有受欺負(fù)的模樣。 韓復(fù)生瞪大眼睛道:“秦念,你過來!” 秦念皺了皺眉頭,聲音軟軟的:“你做什么呀?!?/br> “那人肯定不是好人?!庇辛巳藬?shù)優(yōu)勢,韓復(fù)生的聲音壯了許多,“你看他滿身的血!” 秦念往前走了一步,擋在謝隨身前,“那、那是他受了傷。受了傷就不是好人了嗎?” 韓復(fù)生急了,跺腳道:“你別管他就行,我們回去吧!” 秦念想了想,覺得韓復(fù)生說的也有道理,這萍水相逢的人跟她能有什么干系?自己沒必要管他的。可是她剛往前又邁出一步,后面的人卻往她背上倒了下來—— “哎——” 他似乎也很想重新站起來,但是他的腿卻支撐不起,雙臂搭上秦念的頸,頭朝她耳畔湊了過來。她慌得拼命掙扎:“我、我可背不動你呀!” “抱歉……”謝隨的聲音拂過來,頹廢、低啞、氣若游絲,與方才的爽朗輕快已全然不同。秦念低頭,便看見自己的衣角被抹上了他的血跡。 這個人,如果真的受了很重的傷,方才還逞什么強(qiáng)呢? “韓復(fù)生,你們走吧?!彼D(zhuǎn)頭對河岸邊的人道,“這個人是我救的,他如果、他萬一是個壞人,那就是我救錯了?!?/br> 韓復(fù)生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轉(zhuǎn)身跑了。剩下幾個孩子面面相覷,一個年紀(jì)稍大些的站出來對秦念道:“你可想好了,這里頭萬一有什么干系……”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鼻啬钫f。 背上的人好像笑了一聲。她沒明白這有什么好笑的,她說這話的時候分明很認(rèn)真。 她聽爺爺說過,江湖人都敢作敢當(dāng)。她不知道江湖人是什么人,但她喜歡說出這句話時,胸中滿滿的那種感覺。 那幾個孩子也都走了。 秦念回過頭來,少年同她兩人的發(fā)絲便擦了過去,“大哥哥,你真的不能走了嗎?”她問。 謝隨哼哼了兩聲。 “你不能走,我也沒法搬動你啊……”秦念思考了一下,又道,“也許可以拖著你走,但你的刀太沉了,我只能丟掉它?!?/br> 謝隨忽而一手抓住秦念的肩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隨即又跌了回去,“那勞駕你……先給我包扎一下吧?!?/br> 秦念感到肩膀很疼,但她沒有說出來,只睜著眼睛道:“原來你這么寶貝你的刀?!?/br> “我只剩這把刀了。”謝隨又笑了。 秦念沒有聽懂,因此不作反應(yīng)。“怎么給你包扎?” 謝隨指點著她道:“喏,從我衣服里,這里,撕一塊布……嗯?!彼欀?,一手將自己的衣領(lǐng)扯松了,一層一層染了血的雪白衣襟撩開去,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全彌漫成了深紫色;最后袒露出來一片光潔而結(jié)實的胸膛,肋下卻是一團(tuán)糊爛了的瘡疤…… “……女孩子家家的,你還是別看了?!鄙倌耆撕鲇X尷尬,伸手欲遮住秦念的眼睛,秦念卻側(cè)頭避開,一絲不茍地將撕下來的布條覆上了那個猙獰的傷口。他只好展開了雙臂,她又將布條往后繞著他的腰身纏了兩圈—— 這姿勢就像抱著他一樣??墒撬×?,抱著他的時候,整個人幾乎都陷進(jìn)了他的衣袍里,他低著頭凝視著她發(fā)頂上小小的渦旋,那兩個小小的發(fā)鬏扎得很仔細(xì),還纏著紅色的絲線。 她的家人,應(yīng)該是很寵她的吧?即使是這樣貧苦的出身,也要費心給她打扮呢。 真是個毫無心機(jī)的孩子啊……笨笨的樣子,卻很認(rèn)真,一雙眼睛澄澈無瑕,仿佛可以倒映藍(lán)天白云,和他自己黑暗的影子。 “你幾歲了?”謝隨問她。 “可能是六歲吧。” “可能?” “嗯,我是爺爺撿來的,爺爺不知道我?guī)讜r出生,就從那一年開始算我的年紀(jì)?!?/br> 他靜了片刻,道:“我今年十五歲。” 她忽然抬起頭。 他失笑:“怎的了?” 她又低下頭去,頭頂上兩個發(fā)鬏一晃一晃的,那紅頭繩便帶出一片輕紅的影,“你比破柵欄里那些十五歲的,都長得高,還比他們,看起來像大人?!?/br> “我三歲讀經(jīng),五歲摸刀,七歲上馬?!敝x隨笑道,“是不是很崇拜我?你盡可以直說?!?/br> “你真了不起?!彼嫘膶嵰獾氐溃澳銜龅哪切?,我都不會?!?/br> 他頓了一下。 “嗯?!彼o他包扎好了,“這樣不頂事的,我?guī)慊厝?,讓爺爺找些藥來給你重?fù)Q一次?!?/br> “好啊?!彼恼Z氣自然而然,而他竟然也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 *** 破柵欄原來是洛陽城北郊貧戶聚居的地方。在積雪泥濘的小巷深處,有一間搖搖欲墜的小茅棚。 簡陋的木板床上,棉絮都受了潮,只是摸一摸便覺冰涼刺骨。老叫化拿出一件敝舊的長袍墊在上面,讓謝隨坐下來。 這老叫化卻是個瞎子。謝隨不太敢去端詳他的面貌,那深陷的眼窩、遍布的皺褶、臟亂的頭發(fā),都讓他感到陌生的慌張。忽而這瞎子咧開嘴笑了,神容變得更加猙獰,聲音卻是出乎意料地溫和:“這可是位貴公子吧?” 謝隨只含糊地“嗯”了一聲。 “看小公子年紀(jì)不大,受了重傷卻這樣沉著?!崩辖谢χ?,“定然不是我們這片兒的人了?!?/br> 一邊說著,他一邊從床底下搬出來一只箱子,探手進(jìn)去摸了摸,抽出來一段發(fā)白的布料。謝隨盯著那布料看了許久,竟猜不出它原本是做什么的。 老叫化道:“這是去年朝廷賑災(zāi)發(fā)的,我原想著給念念做點什么……念念讓我用它給你包扎,小公子可不要嫌棄?!?/br> “老丈說哪里話?!彼舫鲆豢跉猓岬侥莻€女孩,他的緊張感也消失了,“那個……念念呢?” “小公子叫我老秦就行。念念啊,她到鄰家借米去了?!崩辖谢m然看不見,給謝隨上藥包扎卻好像很熟練,“昨日官府發(fā)粥,她去排了一宿的隊,卻把粥給你喝掉了,是不是?” 謝隨咳嗽兩聲,“抱歉……” 老秦道:“念念讓你喝你就喝吧,念念是有主意的?!?/br> *** “我娘說,我們家沒米借你?!?/br> 韓復(fù)生站在門前,一板一眼地道。 秦念不能理解:“為什么呢?我爺爺上回還送了你們……” “那是送的,又不是借的。再說我現(xiàn)在把米借了你,你還得起嗎?” 秦念呆呆地看著韓復(fù)生,寒冷的春風(fēng)將她的小臉吹得發(fā)白,一雙眼睛清澈見底,沒有任何雜質(zhì),卻也沒有任何內(nèi)容。韓復(fù)生看著她這雙眼睛就來氣,她根本什么都不懂,都六歲了,還像個小傻子一樣!他原還想聽她繼續(xù)求他的,可她卻低下了頭去,小小聲地說道:“你說的對,我家還不起。可是,我家有客人,今天,我想讓他吃上飯……” 韓復(fù)生怒道:“你自己想辦法去!” “念念?”一把清朗的聲音在后頭喊她。她轉(zhuǎn)過頭,卻是包好傷的謝隨跑了出來,寬松而破碎的衣裳散著前襟,露出胸膛上包扎好的幾圈白布。 他對她笑道:“還沒借到米?” 秦念道:“我去別家問一問。” 謝隨一怔,抬頭看向門口站得威嚴(yán)筆直的小男孩,撓了撓頭,道:“是我的錯,我忘了你們這兒……念念,”他抓住了舉足便走的秦念的手,“我身上還有些銀子,你趕緊拿去買米,我在家中等你。” 秦念萬沒有想到自己救回來的快要死掉的人,身上竟有那么多的錢。謝隨也不知道買米要花多少,往外一掏便是一錠碎銀,嚇得秦念眼都直了——而一旁的韓復(fù)生看著臉都青了。 于是這一日,秦念難得從集市上晚歸,帶回來許多吃的用的穿的物事,謝隨坐在床頭看得咋舌:“原來半兩銀子能買這么多東西?” 老秦就在一邊呵呵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