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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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十里煙花(一) 揚(yáng)州,吹金斷玉閣。 “啊啦啦。”安可期裹著一身金燦燦的袍子,低著頭一顆顆數(shù)過自己十指上的寶石戒指,“我可是特意讓你經(jīng)過紅崖寨的,我對你這樣好,你卻把我的箱子給弄丟啦?” 謝隨懶懶地倚在柔軟的美人榻上,眼風(fēng)朝他斜了過來,“特意?” “對呀?!卑部善谂牧伺恼?,那寶石戒指便互相撞擊發(fā)出奇怪的聲音,“你老弟我可是江湖萬事通,紅崖寨那種小寨子又從來不挪窩,查一個(gè)人易如反掌。我也是看不下去你一直消沉,‘特意’給你安排一場故人相見——” 謝隨忽而笑了,桃花眼柔和地彎起,“那可真是多謝安老板了?!?/br> 安可期愣住。謝隨只有不高興的時(shí)候才會叫他“安老板”。 “你不高興?”安可期奇怪地道,“你在這世上也沒什么旁的牽掛了,若不將那女人抬出來,我總怕你去尋死——” “我已說了多謝了?!敝x隨擺了擺手,顯然不欲再繼續(xù)這個(gè)話題。安可期盯著他看了半晌,將身子重又陷回軟椅上,長出一口氣道:“這回可好,那一百兩黃金,是絕命樓的貨。” “絕命樓?”謝隨微微皺眉,“你怎會同絕命樓做生意?” “不做不行啊,謝公子?!卑部善谟謬@了一口氣,“明明幾年前還覺著絕命樓的高樓主只是個(gè)扶不上墻的貨色,怎的突然就野心膨脹到如今這地步,接連吞并十?dāng)?shù)大門大派,隱然有號令江南武林之勢!絕命樓本號就在揚(yáng)州,吹金斷玉閣不同他們打交道是不可能的?!彼闷鹫凵裙首鳛t灑地?fù)u了搖,“天可憐見,我真是只想做生意而已?!?/br> “你該早些告訴我這是絕命樓的生意?!敝x隨道。 “告訴你又能怎樣?告訴你了,你便不會去見那個(gè)小妮子了?” 謝隨不說話了。 安可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其實(shí)他身量頗高,面容也算俊美,只是身材太瘦,常年又披金戴銀,反而顯得很不健康似的。他搖著折扇走到謝隨身邊,“啪”地拍下來一張信箋。 “今早收到的,絕命樓送來的東西?!卑部善诶湫?,“生意做了這么久,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因?yàn)橐话賰牲S金就要人性命的顧客。” 謝隨看他一眼,拿過那信箋展開一看,卻只有四個(gè)字—— “一命一兩?!?/br> “好大的口氣。”謝隨笑道,將信箋原樣折好,推了回去。 “我倒是相信絕命樓的作風(fēng),不會少殺一個(gè),也不會多殺一個(gè)?!卑部善诘?,“但吹金斷玉閣同他高千秋有何仇恨?想來還是財(cái)多招眼?!?/br> “黃金失落是我的責(zé)任,絕命樓的問責(zé)也該由我承擔(dān)才是。”謝隨仍是安然地笑著,“我會去同那高樓主努力分說一番,頂不濟(jì)也是以死抵罪,一定不會牽連到吹金斷玉閣的。” 安可期回轉(zhuǎn)身來看著他,后者的笑容溫淡而誠懇,令人不得不去相信。安可期認(rèn)識他很多年了,也許比那個(gè)小女孩認(rèn)識他的時(shí)間還要長,可是卻從來也沒有看懂過他的想法。 “你是傻子么?”安可期拿折扇敲了敲額頭,頭疼地道,“高千秋豈會因?yàn)槟阋痪湓捑头攀??他堂堂一樓之主,下的?zhàn)帖難道還能是放屁?” “人命更重要?!敝x隨微微一笑。 安可期忽然問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話:“十五年前你從自己家里逃出來,是不是也因?yàn)槟氵@種傻氣?” 謝隨那無處不在的笑容僵住了。 “堂堂延陵謝小侯,三歲讀經(jīng),五歲摸刀,七歲上馬,十歲繼承侯位,朝中官拜二品,武功師承少林——”安可期的話音冷了下去,“卻因?yàn)樽约河兄涿畹纳禋猓噪x開了家,被人追殺半死不活,在江湖上漂泊了整十五年——” “明知道是瘡疤,何必還要去揭呢?”謝隨的面色又漸漸緩和,仿佛那張微笑的面具重又被他戴回了臉上。 “那個(gè)女人,她不知道,是不是?” “她不知道。”謝隨溫和地道,“我希望她一輩子都不要知道?!?/br> “你還當(dāng)她是個(gè)未經(jīng)世事的小娃娃,要躲在你身后聽你的保護(hù)?”安可期嘲笑道,“你這樣去找絕命樓,便連她也會嫌棄你的?!?/br> 謝隨失笑,“她早已嫌棄我了?!?/br> 安可期一甩袖,“同你這人根本說不清楚!” “仲連?!敝x隨忽然叫出了他的字,“我是打算先去絕命樓查探一番,斷不給你多添麻煩。至于誰的責(zé)任——你應(yīng)該已知道了,那箱子中的黃金,是在紅崖山上失落的。我總不能,讓念念來承擔(dān)這過錯吧?” 安可期一愣,“是在紅崖山——這,這個(gè)你沒跟我說!我只是特意安排了走鏢的路線經(jīng)過紅崖山而已……” 謝隨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還端起了酒杯,抬袖掩飾自己的笑,“我若同你說了,你便要怪在人家小姑娘的頭上,還不如便怪我呢?!?/br> “我早已說了她不是什么小姑娘?!卑部善趷汉莺莸氐?,“你遲早在她身上栽個(gè)大跟頭?!?/br> “我這一輩子,總之無時(shí)無刻不在栽跟頭,不是么?”謝隨笑意盈盈。 *** 深冬的瘦西湖,粼粼的、清透的波光極寒而冷,耀入眼中如一片冰渣子。歌吹之聲沿岸不絕,倒映在那流冰般的天水之間的,是無數(shù)艘連在一處的畫舫游船,時(shí)近黃昏了,便熱鬧地聳動起來。 吹金斷玉閣的安老板已是這些花船上的常客了,今晚他難得沒有穿得一身珠光寶氣,只是紫緞錦袍,金鑲玉帶,大冷天里還搖著折扇,總也難免叫人側(cè)目。而與他并肩而行的男人卻沒有華麗的衣裝,一身青衣直裾,長發(fā)以素色帶子束起一半,露出一雙款款的桃花眼,卻不帶笑意—— “你從哪里找來的這個(gè)保鏢?”與安可期相熟的歌姬依著他肩膀竊竊私語,“長得真好看,像畫里的一樣,要是再笑一笑就更好了。” 安可期將酒杯與她一碰,大著舌頭道:“你讓他笑還不容易?這世上他最擅長的就是對人笑了!” 對面的謝隨明明聽不見他的話,卻還真的對他身邊的歌姬笑了一下。 那歌姬愣了一愣,旋即暈生雙頰,幾乎讓她拿不住酒杯??墒?,可是那人的笑,其實(shí)并不是開心的笑,而只是一種疏離的、陌生的、甚至帶了幾分憐憫的笑…… 安可期干脆站了起來,端著酒杯走到謝隨面前去,強(qiáng)行給他斟了一杯酒,盯著他一口不剩地喝干,“你要女人,我給你女人。你要酒,我給你酒??纱艺娴陌丫坪团硕颊襾斫o你了,你又在這里發(fā)呆?!?/br> 謝隨遭他猛灌了一大杯,臉上微微地發(fā)紅,“我是來查事情的,不能多喝。” “為什么?”安可期很直白地反問,“你何時(shí)因?yàn)楹染普`過事嗎?” “因?yàn)椤敝x隨竟?fàn)栒Z塞,“因?yàn)槟钅钫f,喝酒會誤事?!?/br> “我看你還應(yīng)該多喝幾杯解解毒?!卑部善趽P(yáng)眉,在他桌案對面盤腿坐下來,“我同你說,你那個(gè)念念,我是見過幾面的,不巧還打過幾次交道……”他沒有注意到對面愈來愈深暗的眼神,“她啊,可是個(gè)心機(jī)深重的女人,恐怕早不是你以為的那個(gè)要人保護(hù)的小姑娘啦……哎,哎你去哪兒呢!” 一陣衣袂帶風(fēng),謝隨竟突然從他身前奪門而出。 嘩啦——掀開厚厚的門簾,便是激蕩的江南的冷風(fēng)撲打在他臉上,明明沒到下雪的地步,卻冷得令人身心發(fā)顫。他站在甲板上四顧張望,笙歌聲中,煙水茫茫,一座連著一座的畫舫在風(fēng)霧之中微微搖擺,仿佛美人的腰肢—— 他方才明明從舷窗里看見了……看見了一個(gè)很像秦念的身影,縱身躍上了另一處船頭…… 不對,不可能的。她明明還在千里之外的紅崖山,怎可能出現(xiàn)在揚(yáng)州的煙花之地?一定是他喝酒太多,以至出現(xiàn)了幻覺…… 念念說的還是沒錯,喝酒確是會誤事的。 他明明是到這里來找絕命樓樓主的。 “這一大片花船,全都是絕命樓的產(chǎn)業(yè)。”安可期不知何時(shí)走了出來,拍拍他的肩膀道,“想不到吧?聽聞絕命樓的高樓主最初是個(gè)漁夫,不知怎的,就是喜歡這種浮家泛宅的感覺,哈哈!雖然絕命樓本樓建在岸邊,但他也時(shí)常會下到這里來吃花酒也說不定……” 忽然間,各艘畫舫之間出現(xiàn)了sao動之聲,船與船連接之處俱都猛烈地?fù)u晃起來,最遠(yuǎn)的那一艘竟已搖搖欲墜,頗有沉落之勢!船艙里的歌姬樂師、老板客人全都慌張失措地跑了出來,方才依偎著安可期的那個(gè)歌姬花容失色地沖他大喊:“船要沉了,安老板!” 黃昏的天色里突然狂風(fēng)大作,只是一瞬間,夜幕就仿佛被一只蠻橫的手不講道理地拉扯了下來。 謝隨往前走了一步,只見那最遠(yuǎn)的一艘畫舫背靠著煙波浩渺的二十四橋,幾個(gè)蒙面的黑衣人落在了彼端的甲板上,可是太遠(yuǎn)了,他只能看見那為首的一個(gè)黑衣人,手中的兵刃泛出寶石一般華美的光澤,幾乎刺痛了他的眼。 第10章 十里煙花(二) 秦念在七歲的時(shí)候,纏著他說要學(xué)刀。 謝隨為這事很是苦惱了一陣。他問她:“學(xué)劍可不可以?女孩子用劍比較好看嘛?!彼昧λ妓髁艘环哪恐芯毼渑⒌男蜗螅瑓s怎么也不能跟眼前這個(gè)纖弱的、白皙的、大眼睛的念念聯(lián)系在一起,“嘛,或者教你幾種暗器,配上輕功……” 秦念眨了眨眼,搖頭說:“不要,我想學(xué)刀?!?/br> “女孩子使刀,多粗魯?!敝x隨很是認(rèn)真地想象了一下,“而且刀很沉的,也用不來巧勁,我怕你練不好,要吃苦……” “我想學(xué)刀……嘛。” 那個(gè)“嘛”字一出口,謝隨就沒轍了。秦念眨著一雙明澈見底的大眼睛,滿心崇拜地看著他,明明比他矮了好幾個(gè)頭,卻努力地踮著腳去夠他的視線,“因?yàn)榇蟾绺缬玫叮晕乙惨玫堵?。?/br> 謝隨撓了撓后腦勺,道:“好,我去給你打一把刀來!” 那時(shí)候他們正浪跡在南陽,謝隨還未離家時(shí),與南陽的鑄劍師鐘無相曾十分熟稔的,之后就再未見過面;此刻不得不厚著臉皮去找舊友,心里頗犯躊躇。哪曉得去了鐘無相的店里,對方卻完全沒有認(rèn)出他來。 他不由得為自己之前的躊躇而苦笑。 “要一把短刀,嗯,彎刀吧?!彼麑⒆约夯巳齻€(gè)晚上畫出的圖紙遞給鐘無相,并遞上一點(diǎn)碎銀,“這是定金?!?/br> 鐘無相接過圖紙看了看,“這是給什么人打的?” “……一個(gè)小女孩。七歲?!?/br> 鐘無相斜了他一眼,“我這里不做玩具?!?/br> “——不是玩具!我會教她用刀的?!敝x隨感到很棘手,“不過,我也不知道小女孩會喜歡怎樣的……你盡力,盡力做得……漂亮一點(diǎn)?” 鑄劍師鐘無相可能從來沒有接到過這么奇怪的單子,而謝隨可能從來沒有這么局促過。他在鐘無相店里坐了一會,又出去集市里逛了一圈,再回來時(shí),手里多了幾只小盒子,臉上帶著尷尬的笑。 “你看看這幾樣,可不可以,鑲到刀背上去?” 那幾只小盒子打開,里面有燦爛的金環(huán),溫潤的明珠,流麗的瑪瑙…… 最后鐘無相選擇了那幾只金環(huán),一一鑲嵌在流線般的刀背上,又將一顆明珠嵌入了刀柄與手相握的地方。謝隨訥訥地將剩下的寶石都收起來,還囑咐道:“一定要輕、要薄,我怕她拿不住……刀柄上不可太滑,脫手了可不是好玩的……” “原來你也有這么一天?!辩姛o相突然笑了。 謝隨愣住。 “我們幾個(gè)老朋友,還道你是死了,沒想到你躲起來,卻是去養(yǎng)了個(gè)小女孩?!辩娽仔毖坌?,“七歲?你生孩子這樣早?” 謝隨登時(shí)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睜大了眼睛,“你……鐘無相……我……不,那不是我生的!” 最后那把刀的成品,是由鐘無相的小童送來的。配了一把上好的鯊皮刀鞘,說是不要錢送的。謝隨私自將刀抽出來瞧了又瞧,彎如明月的刀身,綴著幾只叮當(dāng)作響的金環(huán),迎著日光看去,便如是瀲滟的湖水之上晃動著好幾輪溫柔的太陽…… 她會喜歡嗎?她會喜歡吧? 那可能是謝隨第一次正經(jīng)給秦念送禮物,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正經(jīng)給女孩子送禮物。被鐘無相嘲笑過后,他也發(fā)覺自己的品味實(shí)在不高,若是秦念不喜歡…… “哇!”秦念看見那彎刀,兩只眼睛都在放光,“好漂亮!” 她歡喜不禁地?fù)溥^來,嚇得謝隨趕緊把彎刀收入了皮鞘再遞給她,她抱著那彎刀,高興得一整晚都沒有睡著。 “謝謝大哥哥!”女孩抬起眼,明亮的眸光里仿佛藏了一閃一閃的星星,叫人看了就會心生感動,“謝謝大哥哥!” *** 冷風(fēng)撲面,安可期瞇起了眼睛望向謝隨:“你認(rèn)識那些人?” 謝隨搖了搖頭,“不,我只是看那兵刃,有些眼熟?!闭f著,他復(fù)往前走了一步。 “兵刃——那是一把——彎刀?”安可期瞇著眼睛看了一晌,突然發(fā)現(xiàn)謝隨正要往那艘畫舫而去,連忙道,“這估摸著是有人對絕命樓不滿,太歲頭上動土來了!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下回再來查探不遲!” 突然,那邊有個(gè)黑衣人回過頭來,目光飄飄蕩蕩,似是落在了他們二人身上。安可期暗叫不好,而那人足下一點(diǎn),已縱身飛了過來—— 謝隨眼中仿佛看見了紅崖寨后山,結(jié)冰的湖面上,那一模一樣的輕功身法。但這個(gè)人,卻并不是拿彎刀的那一個(gè)。 突然一聲女子尖叫,一個(gè)翠色衣衫的女子倉促從逃散的人群中奔了出來,而那黑衣人緊追著她,手中佩劍出鞘,眼看就要割斷她的衣帶—— 謝隨足下忽往側(cè)旁一滑,轉(zhuǎn)眼縱出數(shù)十步,一把抓過那個(gè)女子的手將她甩到自己身后,未出鞘的長刀正正擋住了那黑衣人來襲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