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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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真好?!彼Φ?,“江濤、山風(fēng)、白日、浮云,這里真好?!?/br> 他側(cè)過頭看她。 “我如果不保住自己的性命,就看不到人間這么多這么好的東西了?!鼻啬钚Φ煤荛_心,陽光在她的眼眸里一閃一閃地躍動,“這么多這么好的東西,哪一個不比朋友來得更牢靠?” “謝隨,你同旁人說得輕松,好像你真的一點骨氣都沒有了一般?!鼻啬畹溃暗俏覅s知道,我知道你是這世上最有骨氣的人。 “以后有什么臟的、磨人的、說不出口的事情,你不要做,讓我來做就好了。這樣,你同安老板,還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不是么?” *** “高樓主,還不現(xiàn)身嗎?” 夜色極深。 在冷風(fēng)吹過的樹梢上,漸漸顯露出一個人影。 俄而那人從樹梢飄落下來,一點聲息也不發(fā)出地落了地,像貓一樣,又慢慢地直起身子。 安可期看他半天,而后道:“你就是高千秋?” 他知道越是江湖異士,越是裝扮奇異,但這位高樓主看起來也太奇異了些。 但見他戴著一頂高高的黑斗笠,穿著長長的黑大褂,手上還拿著一把黑色的長劍。 但無論是這斗笠、這大褂、還是這長劍,卻全部都是紙糊的。 安可期微微瞇起了眼,心中愈發(fā)戒備。 要知道人若是穿著緊身的衣料,那么使出輕功落地?zé)o聲尚還可以理解;但若是全身都披著散亂的紙,那紙被風(fēng)吹過怎可能全無聲息呢? ——不過常年披了幾十兩黃金在身的安老板,也沒有什么資格說對方奇怪就是了。 那紙糊的斗笠下面,露出一雙陰惻惻的黑眼珠,在那慘淡的眼白里滾了一滾,“還有九十九條命,在哪里?” 高千秋其貌不揚(yáng),但聲音卻很難聽,像是肥rou在刀叢里刮過,又像是沒上油的鐵鏈子在地上拖過。 安可期笑了笑,“吹金斷玉閣大老板一條命,難道不能算作一百條?” 高千秋看著他,緩緩搖頭。這一回,他搖頭時,那紙斗笠便在風(fēng)中振振作響。 “沒有誰的一條命可以抵得過一百條命,兩條都不行?!备咔锬巧硢〉穆曇簦诎狄估锫爜碚媸且环N折磨,“一條命,就只是一條命。哪怕皇帝的一條命,也只是一條命。” “命不能抵命,卻可以抵錢?”安可期皺眉。 高千秋一聲干笑,“安老板縱橫江湖,拿命抵錢的事,難道做得還少了?” 安可期冷冷地道:“安某只不過是個生意人,怎樣劃算便怎樣做罷了?!?/br> 高千秋倒還點頭,“不錯,安老板做的都是了不得的大生意,似我輩江湖草莽,那是拍馬莫及?!彼掍h一轉(zhuǎn),“安老板周轉(zhuǎn)了那么多條人命,早也該想到今日了吧?” 安可期眼中光芒愈來愈沉,“這些廢話,如今多說也無益了!”他往前一步,正站定了位置,手中真氣漸漸地凝聚起來。 *** 秦念在這懸崖上躺了半晌,吹了好一陣風(fēng),肚子便咕咕地叫了起來。 這次肚子叫得太過大聲,一旁的謝隨都聽見了,笑了起來:“餓了,想吃什么?” 話一出口,兩人卻都是一愣。立刻秦念坐起了身,抬腳就走。 謝隨嘆口氣,也站起身來,跟在她的身后。 此地也不知是陸地還是島嶼,從那懸崖上下來,便見一片廣袤的樹林。秦念徑自往林中走去,腳下也沒有什么道路,只揀著可走的地方走,漸漸地竟便聽不見長江的水聲了。 有鳥雀被他們的步聲驚動飛起,秦念驀抬眼,手底拾了一顆松果便往空中擲去—— “嘎”地一聲哀鳴,鳥兒被打落在前方的石頭上,鮮血淋漓地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今天吃鴿子。”秦念說著,將那死鴿子的翅膀抓起來。 謝隨笑了,“這邊走,有水?!?/br> 淙淙的流泉自亂石間漱過,天際白云倒映水中,仿佛便被撕扯成絲絲縷縷雪白的碎片。 謝隨在溪流邊打開了包袱,拿出來一套衣衫遞給秦念,“好在這些還沒有濕?!?/br> 秦念攏著衣襟接過來,鼻頭微微地發(fā)紅?!澳悴辉S看?!?/br> 謝隨笑了笑,背轉(zhuǎn)身去,開始洗鴿子。 秦念望著他的背影,想起過去那十年,自己每到換衣、洗澡這樣的時候,總會跟大哥哥似認(rèn)真似玩笑地說一句“你不許看”,而大哥哥也確實從來沒有偷看過。 她默默將濕透的衣衫褪下,換上了干凈的那套。那是一條天青色襦裙,配了方便拔刀的短衫,她將長發(fā)從衣領(lǐng)中撩出來,悶悶道:“我換好了?!?/br> 謝隨這時已洗好了鴿子,在岸邊用干柴搭好了木架,打上了火。看著那微微顫動的火苗,秦念心頭忽有些不安,“有煙,會遭人看見?!?/br> “不過是吃一只鴿子,我們又沒有做犯法的事情?!敝x隨笑道。 秦念抿了抿唇,也靠到火邊來,一邊將換下來的濕衣搭在火堆旁。畢竟還在冬日,自己方才又全身濕透,此刻見了溫暖的火,真是親切十分。這時候,謝隨才終于轉(zhuǎn)過頭來,將她這一身衣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不錯嘛?!?/br> 秦念道:“你知道怎樣是不錯?” 謝隨理所當(dāng)然地道:“長得好看的女孩子,穿成怎樣都不會錯?!?/br> 秦念反唇相譏:“你見過很多么,長得好看的女孩子?” 謝隨笑起來,好像為她這一反問而感到棘手,但眼里的盈盈笑意仍流露出柔軟的縱容,“這世上的人本就很多,我的記性又不太好?!?/br> 秦念撇了撇嘴。但見謝隨熟練地翻動著架上的烤鴿,隔著火上滋滋冒出的香氣,謝隨的臉也被氤氳得模糊,像是在夢里一樣。 那這個夢可真好啊,不僅有謝隨,還有又肥又美的烤鴿子。 “鴿子雖好,可惜不是乳鴿?!钡犞x隨道,“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在野外吃的那頓烤乳鴿嗎?” 秦念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謝隨看見了,又是好一陣笑。 第18章 小歡喜(二) 那可能是秦念滿十歲后的事情,是在川西的一處荒郊野嶺里。 像那樣的地方,原不會有什么乳鴿的,但卻恰巧被他們撞見了一戶養(yǎng)鴿子的人家。 當(dāng)時他們已跋涉了快十天,十天以來,只以野果就著溪水充饑,謝隨還好,秦念實在已餓得面黃肌瘦,連路都走不動。偏偏兩人又走錯了路,原想著往陜甘走的,誰知那驛道卻是通往西南,越是往前走地勢越是高聳,連飛鳥都要絕跡。 那一戶人家就在驛道邊,可能這驛道就是這家人負(fù)責(zé)的,但因為這里人煙太冷清,所以那小屋也顯得寂寞凋零,絲毫沒有官人的氣派。 謝隨去求懇那戶人家讓他們歇宿一晚,但或許是因他的衣裝太過落魄,竟被那家的婦人拿著掃把攆出去:“哪里來的小叫花子,快走快走,我這里沒什么吃的給你!” 謝隨站在階下,抬起頭,十九歲的少年,身軀雖瘦卻挺得筆直。那婦人像是被他的眼神震了一下,口中嘟囔著“要飯的還神氣什么啊”就往回走,又“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謝隨站在原地靜了片刻,秦念歪著頭看他的表情。 那個時候,她尚看不懂他的表情。 終而謝隨牽起秦念的手,慢慢往回走。到了傍晚,他們終于在山里找到了一個歇腳處,那是一棵早已老死的大樹,巨大的樹洞足可容納兩個人蜷膝而臥。 太陽落山之后,山林間就變得尤為寒冷,謝隨在樹洞前生了一叢火,秦念吃了幾顆野果子后,便靠著謝隨的肩頭慢慢地睡著了。 睡著以后,她還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和謝隨都身在光明敞亮的地方,穿著漂亮結(jié)實的棉布,吃著香噴噴的大油餅,面前一摞高高的盤子擺成了寶塔狀,里面全都是新鮮出爐的大油餅,專給她一個人吃…… 于是她拼命地吃、拼命地吃,那高高的盤子塔也漸漸地變矮了,她吃得油光滿面,可是她的肚子卻仍然是餓的,好餓,好餓…… “念念?念念,醒醒?!?/br> 她睜開眼。不是因為謝隨在叫她,而是因為鼻尖嗅到了一陣極誘惑人的清香。 謝隨拿著一根木頭串起的烤乳鴿,正在她鼻子上空晃蕩。見她醒來,他也笑了。 少年的下巴泛著胡青,眼底一圈青影,那一雙笑著的眼睛卻如碎星蕩漾?!皝沓钥救轼澙玻 ?/br> 秦念猶疑著慢慢坐起身,“這是哪里的乳鴿?” “那家人,”謝隨一邊給她撕下鮮嫩的乳鴿翅膀一邊道,“給朝廷養(yǎng)了一窩的信鴿,剛剛好前幾天還生了一窩的小信鴿。” 秦念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你去偷來的?” 謝隨漫不經(jīng)心地道:“我給他們留了一點東西?!?/br> 秦念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最后她發(fā)現(xiàn),他刀柄上的那一顆明珠被摳掉了,只剩下一個黑漆漆的洞。 “一只乳鴿,值不了那么多錢。”秦念小聲說道。 謝隨將那半片翅膀遞給她,“但是你餓壞了吧?” 他的聲音那么溫柔。 那個時候,秦念想,等到他們出了這片叢林,到了有人煙的地方,他們就可以想法子賺到些錢。有了錢,他們就再回來,把謝隨那刀上的明珠給換回來。 她下定了決心,轉(zhuǎn)過身,在那老樹的枝干上與自己身高平齊的地方,用彎刀刻下了一個記號。謝隨看得有趣:“你要想長高,就得多吃點rou?!?/br> 可是他們之后卻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人生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走過的路,滿以為會再回來,可是往往一個轉(zhuǎn)身,就已經(jīng)回不去了。 *** 鴿子已烤好了,雖然沒有油鹽,但卻仍然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來。 謝隨還是先將翅膀撕給秦念,“喏?!?/br> 秦念接過,默默地啃起來,目光有意無意地掠向謝隨腰間那長刀的刀柄。 刀柄上那個黑漆漆的洞仍在,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沒有換上新的明珠。 這片森林格外地幽靜,片刻之前太陽被云層遮蔽,林間暗影重重,只有罡風(fēng)呼嘯愈急。風(fēng)將草木吹得飄擺,將秦念的衣發(fā)吹起,也差點將火堆給吹熄了。 太陽沒了,便覺出分外的冷。 烤鴿子吃完,感覺身上有了些氣力,秦念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忽道:“有人?!?/br> 謝隨正枕著胳膊躺在地上,聞言懶懶地道:“有人正好,便問問他們這是什么鬼地方?!?/br> 秦念皺眉,很想踢他一腳讓他起來,但這時候已容不得她分心—— 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分別站了兩人,正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包圍! 俄而又聽見“咚咚咚”的聲音,像是許多木棍整齊有力地敲擊著干燥的泥土,伴隨著低低的沉悶的梵音—— “和尚?”秦念脫口而出。 一陣穿林分葉之聲,八個手持齊眉棍的僧人從林木中走出。 秦念低頭看了看兩人吃鴿子過后的一地狼藉,道:“謝隨,我恐怕是打了和尚養(yǎng)的鴿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