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紅翡望著顧熙言腫的如春桃一般的眼瞼,滿是憐惜道,“小姐和侯爺好生解釋解釋,侯爺對小姐用情至深,想必定會原諒小姐的!” 顧熙言滿面蒼白,一雙美目里全是頹然,“此番只怕沒那么簡單。” 昨晚波瀾乍起,一干人等從郊外回到侯府中已是夜涼如水,靛玉將破廟中發(fā)生的事情娓娓道來,顧熙言真真是一陣后怕膽寒,心有余悸。 昨夜,顧熙言一夜未眠,滿心忐忑的枯坐到半夜三更,本來打算等到蕭讓回府,和他好生解釋清楚那史敬原之事。不料直到凌晨時分,那寬大的床榻一側(cè)依舊空空如也,蕭讓竟是一夜未歸。 顧熙言強忍著心頭不安,勉強笑了笑,安撫著兩個大丫鬟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主仆三人正說這話,那廂有婆子來報,“秉主母,侯爺回來了?!?/br> 顧熙言素來愛惜顏色,此時心頭一跳,也顧不得上妝了,忙起身迎了出去。 只見蕭讓仍穿著昨日那件玄色織錦大氅,俊臉上薄唇緊抿,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陰郁,壓抑著周身的駭人氣場,正龍行虎步而來。 顧熙言很少見到蕭讓這般鋒芒畢露的樣子,此時強壓下心頭懼意,邁著蓮步上前,柔聲道,“侯爺昨晚一夜未歸,妾身擔心的很。昨晚之事是一場誤會,侯爺聽妾身解釋好不好……” 不料,纖纖素手還沒碰到男人的衣袍,便被男人揮袖甩開,只見蕭讓連看都沒看顧熙言一眼,冷聲打斷道,“給本候搜!” 一眾暗衛(wèi)得了令,皆是拱手沖顧熙言告了聲罪,才涌入屋內(nèi),在幾間屋子里翻箱倒柜,頗有要把這凝園正房翻個底朝天的架勢。 正房里頭伺候的丫鬟婆子哪里見過這等粗魯?shù)膱雒?,正做著手里的活計,抬頭見了翻箱倒柜的暗衛(wèi),皆是驚叫連連。 顧熙言望著這喧鬧的場面,不禁皺了眉,“侯爺這般大動干戈的是做什么……” 不料話音兒還沒落,一名暗衛(wèi)便從內(nèi)室挑簾子出來,雙手捧上一支平平無奇的玉簪,沖蕭讓道,“玉簪在此,請主子爺過目?!?/br> 要說這只玉簪,可真是大有來歷。 原來,這玉簪乃是顧熙言出嫁之前,及笄那日,史敬原送的及笄賀禮。 當時顧熙言剛剛重生沒多久,對史敬原恨得咬牙切齒,厭惡至極。及笄那日,面對史敬原的邀約,她派紅翡前去,代為說明了自己決絕的心意,意圖斷了和他的來往。對于史敬原送上的這支玉簪,顧熙言更是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隨手便不知扔到了何處。 如今,顧熙言和蕭讓兩人已經(jīng)成婚了小半年,這只玉簪早被她拋到了腦后,如今定睛一看,顧熙言方才想起來這只玉簪是何來歷。 顧熙言前后一想,已是冷汗?jié)M身,故而不等那暗衛(wèi)走到跟前,她便眼疾手快地一把將玉簪奪了過去,單手背在身后,強裝鎮(zhèn)定地笑道,“這不過是支平平無奇的玉簪,侯爺何必大動干戈地翻找?把妾身的箱籠都弄亂了……” 看著滿臉都寫著“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美人兒,蕭讓的眸色瞬間暗沉,額角青筋緊繃的嚇人,音色沉沉道:“拿、過、來!” 顧熙言眼眶紅紅,不住地搖頭,正欲后退,不料蕭讓竟是猛地將她拉入懷中,劈手便把玉簪奪了過去。 那支玉簪靜靜地躺在大掌之上,玉質(zhì)不算通透,甚至還有些雜質(zhì),看上去平平無奇,毫無玄機。 蕭讓定睛看了兩眼,神色突然一變。 他手握成拳,微微一個用力,那玉簪竟是斷成兩截,露出里面的小紙條來。 只見那紙條上用簪花小楷寫著“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zhuǎn)移”,這兩句話的字跡并不相同,應該是出自兩個人的手筆。 蕭讓望著手中字條,陡然發(fā)出一聲冷笑——這上半句的簪花小楷一看便是顧熙言的字跡。 顧熙言并不知道這支玉簪其中的玄機,方才見玉簪段成兩截已是大驚,此時看清了字條上寫著的字眼,更是腳下一個不穩(wěn),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上一世,史敬原將和顧熙言的過往當做談資訴之與眾,傳遍了大街小巷,將其名聲毀于一旦。蕭讓得知后暴怒,將顧熙文的臥房翻了個底朝天,翻出了一沓子她和史敬原往來的通信,坐實了兩人私通的罪名。 這一世顧熙言重生之后,刻意存了個心眼,把史敬原寄來的信件閱后即焚,不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沒想到,史敬原竟是狡兔三窟,在她及笄之時便存了陷害的詭譎心思——竟是在那看似平平無奇的及笄賀禮中留了這么一招歹毒至極的后手! 蕭讓望著手中字條,薄唇緊抿著,半晌沒說話。 大掌略一用力,便將那斷成兩截的玉簪捻成了粉末。 心中的恐懼鋪天蓋地地蔓延開來,顧熙言顫聲道,“侯爺,你聽妾身解釋!妾身并不知這簪中有何物……” “哦?”蕭讓冷著臉,目光如冰冷的利刃,直逼視到她的內(nèi)心深處,“那夫人便解釋解釋,這簪花小楷的字跡是出自何人之手?” 顧熙言聞言,心頭“咯噔”一下——壞就壞在,這字條真的是她重生之前,和史敬原花前月下時寫的!如今面對男人的逼問,真真是百口莫辯,只能為前世的自己贖罪。 “這字跡……”顧熙言粉唇顫了顫,“……是出自妾身之手沒錯,可那是妾身年少不知事的時候……” 此處正箭弩拔張,滿室倉皇,不料,那廂流云捧著一只金絲楠木的精巧盒子從內(nèi)室出來,垂首斂眸道,“秉主子爺,藥箱在此?!?/br> 望著那匣子里的瓶瓶罐罐,蕭讓雙目赤紅,怒極反笑:“夫人不妨再來解釋解釋,這一匣子虎狼之藥,夫人到底用了多久?意欲何求?” 顧熙言看著那一匣子養(yǎng)身子的膏脂,再看看蕭讓暴怒的神色,便知道男人已經(jīng)得知那些藥物的害處了,當即去拉男人的衣袖,“侯爺,這些藥膏子妾身早就停用了,妾身沒有旁的心思,侯爺……” 蕭讓眼中似有鋒芒掠過,冷笑道,“旁的心思?讓本候來猜猜,難不成你是為那史賊人守著身子,不愿意為本侯誕下子嗣?” 顧熙言大駭,連聲哆嗦道,“不是的,妾身從未如此想過!侯爺聽妾身說……” 蕭讓突然一個俯身,把急于分辨的美人兒抵在身后的桌前,狠狠掐住她精巧的下巴,強迫她和他四目對視,“聽夫人說什么?” “聽夫人說和那賊人是如何青梅竹馬,花前月下?嗯?你對那賊人念念不忘,即使是嫁給了本候做嫡妻,也如此朝秦暮楚,心口不一,人在心不在!” 顧熙言聽著這暴怒之語,眼淚撲簌簌地掉落臉頰,搖著頭連連道,“不是的,侯爺,不是的,妾身沒有……” “從成婚到現(xiàn)在到,那膽大包天的賊人一共遞來了六封信。本候發(fā)覺那日,便想將其除之而后快!只是心存僥幸,還以為夫人對本候忠貞不渝,沒想到……”蕭讓輕笑一聲,語帶譏諷,“是本候太自以為是了?!?/br> 昨夜春雨急急,陰冷的昭獄里,他端坐著聽史敬原講兩人過往,那一字一句都如利刃,扎在他心上,刀刀見血。 顧熙文聽了這話,腦子驟然空白,呆愣了許久,難以置信道,“原來,原來侯爺一直都知道?!侯爺竟是……派人暗中監(jiān)視著妾身?” 蕭讓胸膛起伏,似是壓抑著心頭極大的怒火,猛然松了鉗制著顧熙言的大掌,沖一旁的暗衛(wèi)道,“將這匣子虎狼之藥拿出去毀了?!?/br> 說罷,他似是再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閉了閉眼道,“既然夫人的心不在本候身上,也不必裝出刻意逢迎的模樣。把本候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搬到演武堂。” 顧熙言聞言,一顆心登時墜入了谷底,她下意識想伸手拉住男人,不料男人一甩廣袖,抬腳便帶著一眾暗衛(wèi)浩浩蕩蕩地走出了凝園。 …… 一連四五日過去了,整個凝園上下都彌漫著一股子低沉的氣氛。 自從那日過后,蕭讓再也沒有踏入過凝園一步。他一聲令下,日常衣物、枕被全都被貼身侍衛(wèi)搬到了演武堂里,大有和顧熙言長久分居的態(tài)勢。 顧熙言是哭也哭過了,去演武堂請罪也去過了,可是一連去了兩三回,都被侍衛(wèi)擋在門外,說是“侯爺公務繁忙,請主母先行回去”。 自打兩人成婚之后,顧熙言在演武堂出入自由,男人就算是處理公務也不曾避著她。如今那些侍衛(wèi)態(tài)度強硬,一絲一毫都不肯通融,每每出口的搪塞之語一聽便是蕭讓早就吩咐好了的! 男人是存了心思對她避而不見! 可顧熙言思前想后,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一世重生以來,她從來沒有和史敬原有一絲一毫的牽扯,之所以接他遞進侯府的信件,也不過是想防著他構(gòu)陷顧家而已。 可偏偏她和史敬原有過前緣的事兒又鐵證如山——確實是上一世的她親身犯下的過錯。 這些日子,她和蕭讓彼此心意相通,如膠似漆,伉儷情深。然而,越是用情至深,越是眼里揉不得一絲一毫的沙子。 這次,她定是狠狠傷到他了。 一連幾日,顧熙言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她本就體虛氣弱,如此一來,竟是氣血郁結(jié),高燒不退,徹徹底底的病倒了。 …… 近日,成安帝的風寒之癥愈加嚴重,太醫(yī)院幾番會診,換遍了手頭上能用的所有藥方,甚至還加大了藥物的劑量,誰料成安帝竟是一點兒好轉(zhuǎn)都沒有。 這兩天,成安帝每日臥床不起,精神大不如從前,勉強撐著才能上完早朝。 演武堂。 淮南王合上茶盞,皺眉道,“也真是奇了怪了!那太醫(yī)院一院的國醫(yī)圣手,一夜之間竟全變成了庸才不成?” “這幾日早朝,皇上連咳帶喘,止都止不住,看樣子并不像是簡單的風寒之癥啊。”驃騎將軍鄭益搖了搖頭。 上首的蕭讓神色淡淡,“圣上正是知道自己的龍體欠安,一時半會難以痊愈,所以才有意叫東宮太子代理國政?!?/br> 淮南王冷笑一聲,“皇上素來偏袒東宮,那些人本就眼紅已久,若是太子一朝監(jiān)國,那些紅眼病之人豈不是病入膏肓,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中郎將蘇檢一臉憂慮,扶額道:“不怕有人紅眼病,就怕拼死一搏不要命??!”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深思不語,陰云籠面。 那廂,侍衛(wèi)流云進門來報,“秉侯爺,主母正在在演武堂外等候?!?/br> 蕭讓聞言,當即皺了濃眉,“就說本候公務繁忙,差人送主母回凝園?!?/br> 演武堂內(nèi)眾人聞言,皆是面面相覷,一言不敢發(fā)。 蕭讓本就是不茍言笑之人,這幾日更是變本加厲,一張俊臉上陰云密布,如同大雨將至。 不料在這等節(jié)骨眼上,恰好有兩個不長眼的下屬犯了錯,那真真是撞到刀口上尋死一般,據(jù)說蕭讓雷霆震怒,嚴厲非常,當場問責之后,便把兩人扔到了邊疆軍隊里守國門去了。 故而這幾日,一干人等除了必要的商談公務之外,皆是對蕭讓避之不及,不敢輕易招惹他。 侍衛(wèi)流云聞言,不禁面露難色,終是應了一聲,方退出了門外。 等議事完畢,已經(jīng)是夜色沉沉,一眾人走出演武堂,抬眼便看見院中那叢翠竹之下,有一主一仆,正挑著一盞暖黃的燈籠靜靜佇立。 傍晚時分,顧熙言便帶著一食盒的吃食來到了演武堂門外。聽了侍衛(wèi)流云和昨日一模一樣的搪塞之語,顧熙言心中登時來了氣,任憑幾個侍衛(wèi)怎么勸都不肯離去。 誰知這么一等,便等到了月上柳梢頭時分。 因身在病中,顧熙言今日沒花什么心思打扮,只穿了條繡著芝蘭香草的月白色長褙子,發(fā)髻上簡單簪了兩朵淡雅的芙蓉花。 如此朦朧月色,清麗佳人站在那叢翠竹之下,真真是亭亭玉立,嫻雅非常。 淮南王、鄭益、蘇檢幾人皆見過顧熙言的面,故而此時抬眼一看,皆是滿面和氣地拱手和顧熙言見禮。 等顧熙言一一回了禮,抬了美目,那廂蕭讓已經(jīng)行至跟前。 男人穿著一身銀灰色常服,更顯寬肩窄腰,高大俊朗。只是那俊朗的面容上陰陰沉沉,寫滿了情緒。 等人走到跟前,竟是對她視而不見一般,步子不停,長腿一邁,徑直便走了過去。 顧熙言從未受過這般冷遇,心中一急,伸手便拉住了男人的廣袖,“侯爺留步!” 作者有話要說:新鮮熱乎,剛寫出來的章節(jié),食用愉快~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nacl 10瓶;還在念幼兒園的ren廉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70章 酒盈樽 那淮南王、鄭益、蘇檢幾人皆有家室,此時見了兩人這般賭氣的模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皆是拱手道了聲“先行告退”,便忙不迭地往侯府大門走去,逃離了這對冒著火星子的夫婦。 待人走出了演武堂,蕭讓才冷冷出聲,“放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