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這暫且不談。 再說起抬嫁妝——那真是難得一見的盛況,況且也是在秋天,老百姓一咂摸,就覺得,你這皇后在做皇后之前也是個臣女,這一出嫁,嫁妝居然比去年嫡公主的還要盛大許多——不說別的,去年往地上撒的是金錁子,今年可是金花生,個頭就不一樣,簡直沒讓眼睛尖又手快的人笑咧了嘴。 于是心里頭暗暗就有了數(shù),這位謝皇后,恐怕的確是一等一的得寵。 況且聽聽,人家姓謝,跟太后娘娘是一根出的,進了宮肯定是跟太后娘娘一個鼻子出氣,還不會像尋常女兒出嫁,常要受惡婆婆的委屈,是在令人艷羨。 自然也有那些相送女兒去走謝毓老路的,畢竟做宮女又不要什么家世,只要是良家女子,又沒什么大毛病的,都可以進宮。 但是如此一看——好嘛,人根本不是什么小家碧玉,而是一等一的世家嫡女。而同等級的家族則不可能做出這等將家中嫡女送去伺候人的丟臉事情。 況且現(xiàn)在宮中有兩個謝氏,就算是老老實實按流程進的宮——雖然到現(xiàn)在皇帝也沒有露出要選妃的意思——也不一定能翻出什么水花來,便早早地歇了這個心思。 倒是有人盯上了謝毓的弟弟謝琉的主意——謝琉年歲也不小了,況且近些日子在國子監(jiān)的表現(xiàn)十分出眾,據(jù)茶博士言,若是不出意外,二十五歲之前就能考上進士了。 二十五歲的進士,那是什么概念?本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進士也不過是二十一歲,三十歲以前就能考上進士的寥寥無幾,謝琉就算沒有謝毓這一關(guān)系,也是許多非簪纓世家眼里的香餑餑。 現(xiàn)在又有個就要做皇后的jiejie,以后只要謝皇后得寵,他靠著裙帶關(guān)系,只要中了進士,一定就會官運亨達,可謂前途無量。 于是就連些在整個長安都數(shù)得上名字的大家族也起了心思,說親的媒人差點沒踏破謝仲在長安新置辦的宅子的門檻,搞得謝琉千等萬等,好不容易能和家里人團聚了,卻因為這等情況不敢回家,每天在國子監(jiān)里啃著干饃饃溫書,可謂慘絕人寰。 好歹等到了謝毓出嫁前那天早上,謝家閉門謝客,謝琉才終于敢回家來。 謝毓本來被早早叫醒了,正是懵乎乎的時候,紅菱一筆劃,她一動,待到謝琉滿臉無奈地將自己這些天的遭遇說完了(“姐,你是不知道,我現(xiàn)在每天能收到少說兩個帕子,三封信——都是同窗替家里姊妹轉(zhuǎn)交的,我顧及同窗情誼,又不好給他們臉色看,還得好言好語收下了——”),才忽然反應過來,開始“嘎嘎嘎”地笑。 “姑娘別動,頭發(fā)要亂了!白芷jiejie,你把姑娘的頭按著!”紅菱正手忙腳亂地給謝毓的頭發(fā)抹上發(fā)油,一邊看著擺在旁邊的鳳冠,一邊對坐在一旁的謝母感慨,“太太您說,這上頭的珠子寶石要多少銀兩呀?奴婢長這么大,都沒見過成色這么好的夜明珠?!?/br> “自然是不會少的?!敝x母本來還微笑著,但此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有些微微濕潤:“阿毓,娘現(xiàn)在想起來,還覺得你是個扎雙丫髻的小丫頭,小小的一只,跟在娘后面蹦蹦跳跳地要點心吃。” “沒想到一轉(zhuǎn)眼,女兒就要出嫁了。” 謝毓鼻頭一酸:“娘......” “好了!大喜的日子,別喪著臉!”謝母轉(zhuǎn)過頭,偷偷用帕子按了下眼角,回頭訓斥道,“你呀,今天就得開開心心的,這樣才能起個好頭,以后一輩子,都順順遂遂,平安喜樂。” 謝毓深呼吸了一口氣,哽咽道:“是,女兒一定開開心心的?!?/br> 外面天色漸亮,有嬤嬤來報,是全福太太到了。 這全福太太,是個兒女雙全,家庭和睦的侯夫人,長得極為和善,笑瞇瞇地上來拜了一下,拿著紅線道:“那我就給姑娘凈面了?” 紅線絞干凈了謝毓臉上的絨毛,微微刺痛,但也讓她更有了些實感。 ——確實是要出嫁了啊。 隨即上妝,厚厚的百分,鮮紅的唇脂,不一定清麗,但具顯雍容。 謝毓端坐著的時候,少了少女的幼稚與青澀,多了一分萬人之上的傲氣。 在謝毓看不見的地方,謝母的臉頰上,終于一串淚珠留下。 她拿著梳子,輕柔地劃過女兒烏黑光亮的發(fā)絲: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fā)齊眉?!?/br>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br> ...... “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謝母和紅菱一起,將鳳冠放到盤好的發(fā)髻上,然后蓋上龍鳳合紋的大紅蓋頭。 “我姑娘,要出嫁嘍?!?/br> 作者有話要說: 1來自百度。全文沒有確切版本。 第64章 番外(二)關(guān)于謝毓出嫁的那些事之二 謝毓所用的所用鳳輿,并非是與百姓一樣的紅色喜轎, 而是帝王專用的明黃色轎子。 從前只遠遠見過幾眼這個轎子, 現(xiàn)在竟然真有機會能坐在里面了,謝毓還真有點緊張, 剛從凳子上站起來,手心就開始冒汗。 外頭熱鬧得很,小謝氏本家的人, 滿朝文武,乃至尋常百姓,將這三進的院子圍得水泄不通。轎子就停在門外,旁邊有樂師吹拉彈唱, 還有宮人在撒銅錢和大紅色的花瓣。 謝毓眼前一片大紅, 什么都看不見。 姑娘出嫁,是要由家里兄弟背上轎子的。 謝琉的背,勁瘦卻寬闊, 介于少年人和青年之間,給人一種不知何處而來的安全感。 他走得很穩(wěn)。 一步,又一步。 謝毓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強有力地跳動,一下一下的,震得她心口發(fā)疼。 似乎從遠處傳來了了爹娘叫她“阿毓”的聲音,但又馬上消失了。 終于, 謝琉停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回頭,在謝毓耳邊輕輕地說:“阿姐, 在宮里要好好的?!?/br> 謝毓眼眶微紅,“嗯”了一聲,說:“會好好的?!?/br> 謝毓在謝琉的攙扶下上了轎子,剛坐穩(wěn),旁邊一個嬤嬤就掀開了轎子,往她手里塞了一柄金質(zhì)雙喜“如意”和一只蘋果。 嬤嬤小聲提醒道:“姑娘,路上要拿穩(wěn),可別掉了,這兩件物什象征‘平安如意’,是個好兆頭?!?/br> 謝毓輕輕地點了點頭。鳳冠上垂下的瓔珞和珠寶撞擊在一起,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 外面的喧嘩聲從她耳畔滑過,隨即是轎夫的呼喊: “抬轎————” ***** 到了太極殿門外,才算到了皇帝之“家”,尋常姑娘家在夫家門前做的事情,便是在這里完成。 謝毓被宮人攙扶著下轎,隨即將手中的如意和蘋果交給旁邊低頭立著的內(nèi)侍,然后接過一只金寶瓶,跨過火盆。 火盆前方,放了個軟墊。 跟在后面的紅菱和白芷拖起嫁衣長長的裙擺,讓謝毓安穩(wěn)地跪下。 “謝氏聽旨——” 張令德尖利的聲音遠遠傳來。 “咨爾謝氏、乃承安侯謝安(太后兄長)之內(nèi)侄也。系出高閎。祥鐘戚里。矢勤儉于蘭掖。展誠孝于椒闈。茲仰遵慈諭、命以冊寶、立爾為皇后。爾其祗承景命。欽此——”1 隨即鐘鼓齊鳴。 謝毓站起來,向著殿內(nèi)慢慢走去。 光線暗下來的一瞬,一只溫暖寬大的手攙住了她的。 謝毓忽然感到有些安心。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禮成之時,她便真的是這大梁唯一的皇后了。 ***** “娘娘,不然您先用點東西?皇上還要過些時候才能過來?!?/br> 撥給謝毓的宮女都被她屏退在外了,現(xiàn)在整個寢宮里頭,只有她和白芷、紅菱三人。 謝毓到底不敢偷偷掀了蓋頭,只是現(xiàn)在既然沒有外人,她也便坐得放松了一些,從方才的正經(jīng)危坐,轉(zhuǎn)變成了現(xiàn)在的微微依靠在床柱上的坐姿。 謝毓聽罷,點頭道:“那便拿些好入口的點心罷,最好別太干——我記得之前看到那面有些桔紅糕?” 紅菱便“噯”了一聲,正要去拿,卻被收拾好雜物的白芷攔住了。 紅菱奇怪道:“白芷jiejie,怎么了嗎?” 白芷看了眼謝毓,有看了眼紅菱,只在他們眼里看到一模一樣的茫然,便無奈地嘆氣道:“我就知道你們兩個,將之前叫習嬤嬤的話都當耳旁風了。 “皇家成婚,哪里能跟尋常百姓一樣,鬧過洞房之后便可以圓房了。一會兒,皇上和娘娘還要祭拜的,這每每祭拜一次,就要用些飯食,再喝點小酒,以求不至于餓著肚子遠方,而且還能助興。若是現(xiàn)在先用了吃食,一會兒反而會太撐,得不償失了。” 謝毓懵道:“我之前看那話本兒,可沒有這個橋段......” 若不是身份有別,白芷都想上去敲她暴栗:“寫話本的窮酸書生懂什么,他說不定活一輩子連皇上的臉都不能看見呢。” “還有,”白芷又道,“先前不是跟你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么,要自稱‘本宮’。到底也是做皇后的人了,怎么一點尊卑一時都沒有的?!?/br> 謝毓挑眉,佯裝憤怒道:“你話是這么說,自己還不是沒大沒小,竟然還給本宮說教,真是好生大膽——” 白芷一臉復雜:“......” 謝毓:“?” 白芷:“娘娘,下回咱們還是別看話本子了成不成?你這口氣都被帶到十萬八千里外了,普通皇后并不會這么說話的。” 謝毓嘟了嘟嘴,正想說從前胡皇后就是這么講話的,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要是真的就學了胡皇后的樣子,那豈不是要糟,于是暗道“好險”,決定等明天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壓箱底去。 正待這時,外面有宮人來報,說是皇上來了。 白芷和紅菱連忙從偏門出去了。 謝毓臉皮子博,不肯讓她們在側(cè)房等著伺候,但她們也不敢走遠了,便只能湊合著在東廂房休息。 宋衍還穿著大紅婚服,上面用金線繡著五爪金龍,又因為他膚色白皙,被紅色一襯,便更是好看。 謝毓眼前朦朦朧朧的,只能在燭光里頭隱約分辨出一個高瘦的人影,但也忍不住紅了臉,微微低了頭。 外面尚宮局女官進來,跪在旁邊,高高舉著托盤,里面呈了個二指長的竹板。 宋衍拿起竹板,輕輕地挑開了蓋頭。 明晃晃的燭光下,少女膚色白皙,睫毛纖長,微微抬起的眼睛里,像是有光在閃爍。 謝毓本以為這自己會很緊張,但是大約是因為和宋衍太熟了,況且之前就已經(jīng)互通新沂,并不像是尋常夫妻那邊到這時候才知道對方是何許人也,于是在看到宋衍的時候,心里頭那一點點忐忑不安居然奇跡般地消失了。 謝毓忍不住晚了眼睛,說道:“殿下,說是還要祭拜?” 宋衍不知道是聯(lián)想到了什么,冠玉般的臉上染了一層薄紅:“怎么,阿毓等不及了?” 謝毓:我不是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