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左平已經(jīng)不記得他后面說了什么,可他已經(jīng)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第75章 良心 聰明人說話, 只講三分, 另外七分盡在不言而喻中。 無論什么事, 說出來不傷面子,留人余地, 自有一番含蓄之意境。 左平能如此受皇帝李茂喜愛,除了其他因素,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他足夠聰明,只三言兩語, 左平自己就琢磨出了全部圖景,換來一身冷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李茂是想栽培林菁的, 但她在皇帝眼中,只是一頭正在養(yǎng)肥的羊。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讓她進軍營, 只要她能打仗, 能打贏,皇帝就會讓她平步青云,最后利用她去開疆辟土,就像當年的林遠靖一樣。 而且林菁可比林遠靖好用多了。 因為她是一個女人。 在大昭, 只要是女人,總要嫁人的。林菁最后無論掌握多少兵權(quán), 最后總會被婚姻消解掉, 要是她有了孩子就更好了,孩子是女人的弱點, 更方便拿捏她。 只要成了親,她的軍功不是被夫家掌控, 便是在婚后被尋常婦人的生活消磨。 她是皇帝的工具,是男人的權(quán)利通道,同時還是生育健康后代的母體。@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樣的人,李茂自然不想讓給本就在軍中做大了的裴元德,只剛剛發(fā)現(xiàn)了苗頭,他便急著把林菁從裴景行的身邊調(diào)走,這位皇帝陛下甚至已經(jīng)為她物色好了夫君,恐怕她揚名立萬的那一刻,便是圣旨賜婚之時。 而左平,就是皇帝的第一人選。 他并不因此自豪,反而十分羞愧。 左平是惶惑的。 一是對帝王的無情無義有了新一層認識,另一方面,他莫名地憐惜林菁。 她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么拼命,最后會成全了誰嗎? 林菁現(xiàn)在就在他懷里,為了摘一顆上將首級,為了讓大昭對朔方城的第一次攻城順利,她在這里生生地忍著縫合傷口的疼痛,血液早就浸濕了他手中的線,他的手幾乎是泡在她的血中,跟她的皮膚一樣涼。 她才十六歲啊。 “你和余家的婚事,在你進入軍營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存在。你以為余令行得知你要從軍后為什么退親?你這兒媳,他根本要不起,圣人不會把你推給林遠靖的 舊部,他會選一個在軍營中勢力不深的文官家族來分你的軍權(quán),左家只有我在軍營里打拼,與你再合適不過,如果圣旨賜婚你我,就算再挑剔的人都不會說一個不 好,反而覺得皇恩浩蕩,拉攏了一波人心。到時候你從了便好,一旦反抗,便是進了圣人的陷阱?!?/br> 林菁牙齒越咬越緊,她刻意冷心冷情,便是不想跟這些人有所牽扯,其實有些時候,她不是不動心的,可她不能與男人在一起,她不能懷孕,不能在這種時候留下一個弱點被人利用。 林菁眼眸中帶著寒光,她不想,卻不代表別人不算計。 “謝謝你坦言告知?!彼偷偷氐?,“那么……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左平在傷口的尾部打了一個結(jié),為了讓傷口縫合后平整好看,他針腳十分細致,要是拿起繃子,大概都能跟著婁飛塵去繡花了。 額頭上滿是汗水,左平擦了擦汗,一手拿起瓷瓶,單手頂開瓶蓋,挖了一大塊翠色藥膏往林菁的傷口上涂抹,口中道:“要我說,我們家也算是官宦世家,我本人 條件也不算差,屋子里沒女人,連身邊飛的蚊子都是公的……你要想認命,認在我這里挺好的,”可他轉(zhuǎn)而又一笑,“但你又不是認命的人,記得以前我跟你說過, 圣人曾金口玉言許我自主親事,到時候你不用出頭,我拿這個回絕就行了?!?/br> 裴景行都有盧家追著要定親,在長安城貴族子弟中最出眾的左平怎么可能沒人覬覦,可他生性高傲,長安貴女里都沒人能入他的眼,何況那些亂七八糟的婢女? 人都道左家七郎天人之姿,別說摸一下,看一眼都是褻瀆。 各種妄想往上貼的妖魔鬼怪,左家不用出手,他自己就能擺平——能把長安城這么多刺頭都壓下來的左七郎,琉璃般通透的人物,作為天子寵臣,難道是心慈手軟的善茬不成? 可一旦真的與皇家對上,縱有百般手段使不出來,他選擇一個人承擔責任。用之前皇帝的寵溺縱容當做籌碼去逼迫皇帝自己,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林菁當然什么都想到了,她能感受到左平的手指溫柔地撫過傷口,清涼的藥膏壓下了漸漸起來的腫痛……這份好,她不能辜負。 她輕聲道:“哪用這么麻煩,只要你信我,我一定會想出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所以你不用再想這件事了,只是要連累你晚些時候再迎娶喜歡的姑娘了?!?/br> 左平一抬唇角,笑得有些邪乎,他一手托起林菁的下巴,讓她的耳朵靠在他的嘴唇上,吹出的氣又熱又潮。 他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說出負責這樣話的人,這會兒面前的如果不是她,換個人早丟給醫(yī)官了,還用得著他在這辛辛苦苦伺候著。 “行啊,那我就等林將軍施展神通了,但要說我喜歡的姑娘么,你也別裝聾作啞,做人可得有良心?!闭f罷,他在她的耳垂上輕輕咬了一下,因為是第一次輕薄姑娘,心驚rou跳,只能淺嘗輒止,又意猶未盡,恨自己不敢再進一步。 他若無其事地拿起旁邊的繃帶,準備給她包扎。 林菁本來挺嚴肅的,結(jié)果被左平這么一弄,心跳都快了一拍,只覺尷尬里透著曖昧,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應對,不巧他第一道繃帶打得有點緊,當下悶哼一聲,表情甚是扭曲。 好在沒人看得見。 她忍不住道:“松些……” 他沿著林菁的胸部下緣從下往上纏繃帶,一層層,手從那渾圓上方經(jīng)過,一寸寸,丈量她的身體,就算刻意不看,刻意不想,也知道那是怎樣的存在。 她又挺又翹,偶爾露出的縫隙里,是白膩的一片,隨呼吸一晃,便能令人潰不成軍。 怕她疼,不用她說,左平自己的手便輕了下來。 “緊一點才能固定住傷口,”左平看了一眼旁邊沾滿血跡的束胸,下令道,“養(yǎng)傷的日子,不準用那種東西了,知道么?” 林菁看了一眼,也有些害臊,她小聲嘟囔:“我又不是傻子?!?/br> “藥品珍貴,仍是放在我這里,每日我去給你換藥。”左平當仁不讓地攬下?lián)Q藥的“美差”,他不想林菁因為換藥再去遭受一遍其他男人的目光,另外也是信不過 林菁那些親兵,這藥膏是宮中才有的貢品,專治外傷,消腫除疤,臨行前姑姑贈予他,總共就這么兩瓶,一旦要給她用上,便覺得交給誰都不放心。 多虧是跟在他身邊,要是給林菁用了那些粗糙的藥粉,不僅會留疤,傷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好。他在處理傷口的時候,看到她后背上的那些小傷疤,有的很淺,只是一道白印子,有幾道卻很深,至今也未消退,大約就是用了藥粉的緣故。 左平心里騰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覺。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是個追求完美的人,如果沒意外,他理想中的妻子也會是一個完美的女人,是在深鎖重樓中精心培養(yǎng)出的名貴花朵,是無可挑剔的大家閨秀。 可看到林菁身上這些傷疤,他卻并不覺得丑,只想著她那時候疼不疼,身邊有沒有人照顧。 原來只要心中有情,便什么都不介意。 為了盡快給林菁治傷,此處臨時搭建的帳篷,不宜久留,大軍撤退之后在野外也不安全。左平用自己的披風裹住了林菁的身子,將她抱出營帳,仍是由力士拉著回了大營。 安置好林菁,大軍也回營了,參軍們統(tǒng)計傷亡,收管攻城器械,該修復的修復,該上油的上油,之前準備好的傷病營終于用上了,醫(yī)官們忙碌了起來。 左平回到主帳時,也沒人敢說他提前撤退。 之前他在陸文許面前點到為止,這位將軍也很擅長揣測圣意,多琢磨琢磨,也能猜出幾分,當然不會為難左平,何況這一次林菁的確立了功,這份捷報送到長安,大家臉上都有榮光。 一般來說,只要城池本身不準備投降,第一次攻城極少出成績,都以消耗對方戰(zhàn)力為主,因為一旦城池被圍,城里的兵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少一個是一個,城里的資源也一樣,總有枯竭的時候,等戰(zhàn)力消減到一定程度,大多城都會被攻破。 但是,誰能想到攻打朔方城這等巨擘之城的時候,他們第一次攻城便能取得上將首級,這對軍心是極大的鼓舞,當然,對方的情況可就與他們相反了。 為了刺激朔方城出戰(zhàn),他們把彭大春的頭掛在旗桿上,立在城門不遠處,天天派人去叫陣,罵人的話每天都不重樣。 此時的朔方城里,梁師都的盛怒勁頭已經(jīng)過了。 大昭軍隊撤退后,他虐殺了一百多個宮女,生生撕裂了皇后的愛犬,罵了林家祖宗十八代,然后才慈眉善目地出現(xiàn)在眾將領(lǐng)的面前。 “彭將軍為國捐軀,朕的撫恤已經(jīng)送到彭家孤兒寡母府上,大家有空可去吊唁,但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守住咱們的城,士兵們須眾志成城,不得在軍中傳謠生事,否則嚴懲不貸!”他又看向連正道,“朕想知道,接下來連將軍有什么安排?” 連正沉聲道:“這一次進攻,兩座兵力薄弱的城門都損失慘重,我懷疑敵軍得到了布防圖?!?/br> 立刻便有人怪笑了起來。 “連將軍莫不是在推卸責任?”說話的是守北門的武威將軍凌開,與彭大春私交甚篤。 連正低聲笑了笑:“知道對方陣營里有林菁這樣的高手,我便從大食請了超一流的刺客來助陣,這份責任我若是想推卸,還用得著費這份心思嗎?眼下大家同仇敵愾,誅心之言,甚是寒我之心?!?/br> 梁師都道:“有理,多嘴多舌者,拉下去,斬?!?/br> 連正自當求情,梁師都心領(lǐng)神會地賣他面子,連正不動聲色便收服了一名重將,然后道:“現(xiàn)在我倒是有一計,可除此勁敵?!?/br>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給大家總結(jié)下: 霍九真·未婚夫 裴景行里·未婚夫 左平外·未婚夫 余迢前·未婚夫 賀伊備·未婚夫 連正想上位·未婚夫 本文又名《未婚夫大作戰(zhàn)》[狗頭] ps 小裴,你看看人家是怎么撩妹子的,雖然大家都是憑本事單身,但差距很明顯啊。 左平小哥哥很心機的,他的人設(shè)如果按照后宮文來劃分的話,應該是一位“在正宮娘娘(霍九)的絕對碾壓之下,也能穩(wěn)坐貴妃之位”的狠人。 第76章 誅心 日暮時分, 夜色一層層染上天際, 色與色之間混沌不清、曖昧不明, 歸巢的倦鳥繞樹三匝,發(fā)出凄厲的鳴叫聲。 連正斜倚在窗欞前, 深橘色的光影打在他身上,某種濃郁陰沉的氛圍從男子身上散發(fā)出來。 這是朔方城主城門上方的城樓,建造得也是富麗堂皇,因為是城中最高的建筑物, 甚至隱隱能看到遠處大昭軍隊的營地。 申屠翰匆匆走了進來,他小聲道:“已經(jīng)布置下去了?!?/br> “嗯?!边B正淡淡地回道, 他扯下了眼罩,瞇著眼睛眺望窗外。 申屠翰終于忍不住問道:“兄長那時候, 是真的想殺她嗎?”林菁在攀登城樓的時候, 連正的連珠箭簡直令人頭皮發(fā)炸,每一箭都是實打?qū)嵉牧Φ溃麕缀跤X得林菁要命喪箭下,可她的身法更是不可思議, 他們兩個人倒是一臉無所謂,只有他在旁邊看著, 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 連正手里托著一只酒壺, 他輕抿一口,反問道:“鬼谷的傳人有幾個是死在沙場上的?縱然我有心要她死, 也得能做到才是?!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從古至今,身上有鬼谷印記的傳奇人物中, 如蘇秦、張儀、商鞅、呂不韋、甘茂等文臣不談,孫臏、龐涓、白起、李牧、王翦、甘茂、樂毅、趙奢等武將中,只有龐涓是死在了同窗孫臏之手,鬼谷的人可以死與謀殺、死于內(nèi)斗、死于詭計……卻獨獨不會死在沙場上。 就連林遠靖,也是死在了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連正縱有心,也知道自己殺不死林菁,他并不糾結(jié)這一點,而是對布防圖失竊這一點十分在意。 他問道:“讓你查的事怎么樣了?” 申屠翰回道:“守衛(wèi)都是咱們自己的人,都一一盤查過,無人接近書房,機關(guān)也沒有被毀壞的痕跡,而且咱們還準備了一張掩人耳目的假圖……” 連正打斷道:“不,她一定來過我這里?!?/br> 是誰呢?連正放下酒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