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菁安撫露彌絲道：“我出去看看。”

    露彌絲縮在床鋪里，露出腦袋道：“我等你回來?！?/br>
    林菁閃身出了屋子，一眼便看見墻邊陰影里有人, 她走過去，貼著他的身子, 在男人耳邊低語：“就知道你會來?！?/br>
    霍九輕笑一聲，也是壓低了聲音, 像是情人之間低聲絮語一般道：“你拐走了我教圣女, 我又豈敢不來？林將軍，你的膽子總是能超乎我的想象，你說說看，還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林菁心里想, 連篡位的心都被余迢撩撥出來，只有她想不到的, 沒有她不敢做的, 但是……哄男人的時候就不能這么說了。

    她聲音里難得帶些撒嬌的意味，曼聲道：“有啊, 不敢惹你生氣，九郎不高興, 我就害怕。”

    這一聲“九郎”又嬌又嗔，喚得霍九剎那間身體一軟，神魂一蕩，心里一空，方才感受到她的威力，知道自己已被拿捏住，早晚會死在她手上。

    而心里卻是歡喜的。

    他一下子吮住她的耳垂，用力一吸，林菁便顫抖，他順著這一小點軟rou移到耳邊，舔舐上去，最后用牙齒磨了磨耳尖上那嫩生生的小軟骨。

    “哄人的本事見長了，說吧，露彌絲和你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那你準(zhǔn)備好，這件事有點大。”

    他又去逗她耳朵，笑著道：“洗耳恭聽。”

    這洗的是誰的耳朵……林菁紅著臉推開他，把慘遭蹂躪的耳朵埋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上一任圣女的指引的接班人有一個雙胞胎兄長，而露彌絲，就是那個兄長?！?/br>
    霍九的心跳忽然劇烈起來，但他的肢體沒有任何變化，唯有目光便得深沉起來，看來是在消化這個消息。

    林菁有些贊嘆，不愧是情報頭子，這么大的事都沒嚇到他。

    片刻后，霍九問道：“大祭司知道這件事？”

    “知道。”

    林菁用了一些時間，仔仔細(xì)細(xì)地將露彌絲的故事告訴霍九。

    “我記得你說過，教派守護信仰，火神令守護民族，圣女出現(xiàn)問題，你與祆教之間的聯(lián)系會不會受此影響？”她還擔(dān)心一點，猶豫地問道，“這與你信仰有關(guān)……如果影響到你個人，一定要告訴我，我會陪你度過去的。”

    霍九抱緊了她。

    “不會影響我個人，因為在我們的民族中，對神的崇拜是亙古存在的，神創(chuàng)造日月星辰，賜予我們火焰和文明，傳播善念，但教派不一樣，祆教是由人來組成的， 你明白嗎？神是純凈的，但人不是，所以教會里發(fā)生什么我都不意外，在長久的信仰統(tǒng)治下，他們玩弄權(quán)術(shù)，控制人心，制造神諭……但這些同樣也是一個教派統(tǒng)領(lǐng) 教徒前行的必要手段，所以我也不會排斥。”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看得便越明白。教會什么樣子，作為火神令的主人，他如何不知？只是沒想到，教會居然敢出這么大的簍子。

    “不瞞你說，我與大祭司的關(guān)系非常好，祆教目前沒有教主，一直都是大祭司代理教主主持祆教，在當(dāng)時的情況下，他為了教會不得不做出這樣的事——盡管對露 彌絲而言并不公平，但就算是我遇到這種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處理，林菁，你沒有信仰，可能意識不到信仰會讓人多么瘋狂，如果當(dāng)時他的身份暴露，伊坎阿家族 交不出圣女，大祭司是護不住他們的，不僅一整個家族都會面臨毀滅，教會里的勢力也會重新洗牌，到時候難免引起動蕩?！?/br>
    林菁道：“嗯，其實你不用解釋這么多的，我能理解。不過，祆教為什么一直沒有教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霍九道：“因為火神令的主人和康國國主不希望再有‘教主’出現(xiàn)分割權(quán)利，上一任教主是個很有野心的家伙，除了教會，他還想染指政權(quán)，而有一天他莫名失蹤了，”霍九意味深長地道，“神說教主于人間行走，將為主神祈福三十年，所以在這期間，不會有教主出現(xiàn)。”

    原來cao縱神諭，早就是統(tǒng)治者之間公然的秘密了。

    霍九看了看那間屋子，問道：“你得知圣女身份后將他保護起來，是想有所作為？”

    她直言不諱道：“是，想借用下祆教的力量，對付一下大昭內(nèi)部?！?/br>
    “我沒意見，如果能讓他的身份一直保持到下一任圣女誕生會更好。”

    “如果現(xiàn)在放他回去，大祭司會滅口嗎？”

    霍九笑了笑：“圣女也是可以在薩寶府選定下一任圣女接班人的，現(xiàn)在大昭對昭武九姓虎視眈眈，留著露彌絲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想救他的話……你有什么辦法嗎？”

    林菁的眸子在月色下閃亮，狡黠地道：“神諭什么的，不是很有用嗎？”

    霍九忍不住低聲笑道：“的確好用?！?/br>
    神諭是一件專門由圣女來施展的武器，所以教派對圣女的洗腦從來都是重中之重，可憐露彌絲本人竟然從未想過使用這件武器，而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學(xué)著用這件武器來保護自己了。

    第二日，一大早，薩寶府的下人出來打掃門前，便發(fā)現(xiàn)那座被毀掉的祭壇又重新搭建起來，火焰無聲地燃燒，神賜之香的氣味幽然徘徊，失蹤了一整夜的圣女站在最高處，雙手虔誠起伸向天空，口中說著模糊不清的話語。

    一時間，薩寶府的所有人都出來，祭祀們跪伏在圣女腳下，努力地分辨露彌絲的話音，然后都面露怪異之色。

    其中一名祭祀道：“昨日的行刺令主神震怒，惡念降臨大地，乃是我等之過。圣女傳達(dá)神諭，此番災(zāi)禍，應(yīng)由圣女在人間行走三年，為神明祈福，方能體現(xiàn)我等之虔誠。待光明重臨之日，便是眾生再度受神歡悅之時?！?/br>
    ……圣女人間行走三年，也就是不能更換圣女了？

    露彌絲的貼身侍女哈雅心情十分復(fù)雜，大祭司將她放在露彌絲身邊，負(fù)責(zé)監(jiān)視他的一切行動，只有昨天出現(xiàn)了意外，而露彌絲今日回來之后，居然自己下達(dá)了神諭。

    在無人之時，她皺著眉對露彌絲道：“大祭司命我看守你，此次有身份泄露的危險，我原本該秘密帶你回康國，可你現(xiàn)在行事如此高調(diào)，意欲何為？”

    經(jīng)過林菁指點后，露彌絲并不信哈雅的話，他微笑道：“我昨日被追殺后陷入昏迷，似乎進(jìn)入了神境，今日醒來后便在祭壇，想來是因為主神在祭典時被冒犯，因此指引我傳達(dá)神的旨意?！?/br>
    哈雅冷笑。

    別看她的頭銜不過是侍女，但她領(lǐng)導(dǎo)著保護圣女的侍衛(wèi)隊，里面皆是大祭司精挑細(xì)選的武者，只聽她一人號令。如果不是露彌絲突然下達(dá)神諭，那么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在刺殺下奄奄一息地傳達(dá)尋找下一任圣女的遺言，不僅能將這恥辱的一頁翻過去，還可以借此要挾昭國。

    而現(xiàn)在的局勢十分不明朗。

    想借圣女身份暴露來找麻煩的昭國失敗了，他們一擊不中，便不會再出下一招。要知道，第一次行刺還可以說是有兇徒惡意破壞兩國關(guān)系，那么在薩寶府戒嚴(yán)的情 況下，如果再出現(xiàn)第二次刺殺，性質(zhì)可就完全不一樣了。長安到底是不想跟胡人真的撕破臉，尤其這一次驚擾了圣女，引得胡商們大為不滿，想來在談判上，胡人興 許還能占些便宜。

    與之相對的，想趁機借圣女之死要挾昭國的祆教也失敗了，這個身份尷尬的圣女不僅沒有死，還頗有心機的給了自己三年保護期，鬼才知道露彌絲失蹤的這一天究竟遇到了什么，他似乎……有些不在控制中了。

    哈雅有些不耐煩地理了理長發(fā)，說道：“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露彌絲無辜地道：“我想，下一次神諭，也許就要到了。”

    哈雅怒視，難道他想還沒完沒了的請神諭了？

    露彌絲提出了自己的合理請求。

    祭祀們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那場刺殺后，一直嫻靜沉默的圣女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她不再只由哈雅當(dāng)傳遞消息的使者，而是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提出再尋一些侍衛(wèi)來保護自己。

    這無可厚非，經(jīng)過那場戰(zhàn)斗后，侍衛(wèi)中出現(xiàn)了傷亡，原本三百人的隊伍，出現(xiàn)了近一半的缺口，但武士并沒有那么好找，尤其現(xiàn)在并非在胡人城池，而是在長安城，他們只能去雇傭武士，這要花出相當(dāng)大一筆經(jīng)費。

    就在這時，火神令的主人居然派出了使者，愿意滿足圣女的要求。

    祭祀們當(dāng)然不會阻攔，而且還大大贊頌了火神令主人對教會的關(guān)愛和贊助。

    林菁并沒有向露彌絲告知霍九的身份，但露彌絲對火神令主人并不陌生，他一邊驚訝于林菁可以有這樣的力量，一邊忙著在身邊安插自己的心腹。

    露彌絲以神諭的名義，召集長安城中胡人的適齡女兒，為自己挑選另外挑選了兩名侍女。

    當(dāng)然，這兩名侍女都是霍九手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探子，她們一到薩寶府，便與哈雅斗得不可開交，以至于哈雅都沒多少時間來管束露彌絲。

    短短幾日，圣女身邊大換血，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圣女既迷人又強勢，令經(jīng)歷過祭典之亂的教徒們安定下來，更因為有火神令主人的支持，連祭祀們也對圣女言聽計從。

    自由的氣息，只泄露了一點點，就足夠令人心醉神迷了。

    對露彌絲而言，林菁便是他的神。

    能賜給他自由的神。

    “我的將軍，現(xiàn)在該由我來為你分憂了，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呢？”

    “我要你派人去接觸一個人?！?/br>
    “誰？”

    “逆世軍，連翼?！?/br>
    第126章 小巷

    林菁觀察露彌絲聽到這個名字之后的神情, 然后心里有了底。

    祆教的力量不僅僅是好用, 而且是非常好用。

    胡人是這天下最有錢的群體, 由他們所供養(yǎng)的教派，可以用兩個詞來形容——財大氣粗和一呼百應(yīng)。

    露彌絲才開始接手庶務(wù)多久？短短幾日內(nèi), 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逆世軍的存在，遠(yuǎn)比許多長安城里的權(quán)貴還要耳聰目明。

    連祆教都這樣，那么，專攻情報的霍九又該對大昭了解到何種地步？

    露彌絲揣測地問道：“將軍與逆世軍有舊？”

    林菁道：“有仇。連翼是我父親曾經(jīng)的麾下大將, 他現(xiàn)在的武裝力量，從人到錢, 都是拿林家的家資打底。”

    露彌絲眼神便染上一層戾氣，他道：“將軍請吩咐。”

    林菁倒是很平靜, 她端起茶杯搖晃, 看著茶末浮浮沉沉，淡淡地道：“昭國欺人太甚，向昭武九姓借糧不成，反而使下作手段, 坑害祆教圣女。你被大昭行刺后心懷不滿，聽說有這么一支力量, 便想資助他們反抗昭國, 給皇帝一個教訓(xùn)。但此時事關(guān)重大，你要親眼見到對方的掌舵人才會出資?！?/br>
    露彌絲笑道：“妙計, 將對方掌舵人一網(wǎng)打盡才好！”

    “不，連翼不會帶獨子一起前來, 而我們也不能要求連正也一同過來，那太刻意，會打草驚蛇。”

    露彌絲有點失望，他撇撇嘴道：“不能想辦法一塊召過來么？”

    “連翼和連正父子絕對不會同時出現(xiàn)在外界，只要他們?nèi)魏我粋€人還在，逆世軍就不會垮?！?/br>
    “那為什么是連翼而不是連正？”

    林菁玩味地笑了，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在大昭，有一個見不得人的職業(yè)，叫作摸金校尉，還有一個比較世俗的稱謂，叫作盜墓賊。這摸金校尉找到墓xue 后，一人在上方接應(yīng)，一人下去摸金，很多時候，摸金的帶著貨上來，一個不防備就容易被接應(yīng)的人害了，所以這個職業(yè)大多是父子搭檔，然而，這父子搭檔也有一 個說法，必須是兒子下去，父親在上面接應(yīng)。”林菁停頓了一下，她知道這里或許會讓露彌絲不太舒服，便沒有賣關(guān)子，直接說道，“昭人重視男丁傳承，輕易不會 舍棄兒子，甚至有的人一生都在為兒子奔波忙碌，所以這種搭配是最好的組合?！?/br>
    露彌絲：“……你是說連翼不會舍得讓自己的兒子以身犯險？”

    “不，如果連翼死了，連正雖然會報仇，但不會帶著逆世軍發(fā)瘋，我們還有cao作的空間，但如果是連正死了——”她意味深長地道，“失去了唯一繼承人的連翼會變成一只瘋狂的野獸，就算是我也無法推斷他會做出什么事，所以，雖然連家父子都要死，但我會讓連翼先死。”

    而連翼先死的好處可不僅僅是這些，逆世軍不僅有各方資助者在監(jiān)視，內(nèi)部也有其他領(lǐng)導(dǎo)者，想想看，連四品的甘州刺史都無法進(jìn)入核心，逆世軍只會比她想象中的水更深，在權(quán)利更迭的時候，連正恐怕連悲痛的時間都沒有多少，就會疲于安撫各方勢力，將逆世軍的軍權(quán)拿下。

    而這段逆世軍不安穩(wěn)的時候，就是她的大好機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選擇露彌絲做突破口是柳暗花明間的謀定，任誰都想不到，這一套連環(huán)計下來，劍指的其實是逆世軍。

    當(dāng)然，她也不擔(dān)心連翼不來。

    既然連正都在數(shù)年前見過通濟坊的她，足以證明逆世軍對長安也有一定的掌控力，剛好讓她看一看連翼的底牌。

    事情敲定后，露彌絲手下的人自有渠道去打聽逆世軍，齊王在失手之后，也變得非常好說話。總之，糧先借過來，稅收和開通商路都好說。@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一直停滯不前的談判終于松動了。

    與此同時，太子李恒回朝了。

    林菁對這位太子沒什么興趣，她已經(jīng)知道太子沒完成好李茂交代的任務(wù)，估計也得不到什么好果子，而且他居然能一直容忍齊王李禎在一旁虎視眈眈，這rou包子脾氣也不合她口味，便沒去湊熱鬧。

    她一心想見的人是琢安郡主。

    太后不邀請她，琢安郡主不聲不吭的，她就只有厚著臉皮再進(jìn)一次宮了。

    于是好巧不巧的，她在大明宮遇到了太子李恒。

    上官皇后又奉上了美味佳肴，狠狠地把她喂飽之后，又讓海棠姑姑帶著她，明著是出去賞花遛彎，實際上是想方設(shè)法地帶著她去“偶遇”琢安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