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一名親衛(wèi)沖進來跪下道:“行軍的日子已經(jīng)確定,校尉把所有人都叫去,所以沒能看好郎君的帳子,小人罪該萬死!” 薛敏一腳踹過去:“什么校尉!他叫你你就去?連你也敢看輕我!” 親兵們知道他在撒邪火,不敢頂嘴,帶著盔甲下跪,苦不堪言。 薛敏看著自己的手,不知道自己當初怎么就昏了頭,真是好日子過夠了,居然答應阿耶來昭武衛(wèi),為了讓他能從軍,還特意派十一娘去見林菁。 結(jié)果來了這里,義國公薛明衛(wèi)嫡孫的名號也沒想象中那么吃得開,來這里的勛貴子弟多了去了,大家也都知根知底,誰也不能糊弄誰。他父親這一代因為圣恩沒有降爵,到他這一代肯定是要降爵的,有些話說出去,便沒那么有底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些人都是狗眼看人低,昭武衛(wèi)從南向北行軍以來,營里又臟又累的活都是他和他的親兵去做,有一次剿匪,他帶來的一百二十名親兵折損了三十名,更是削弱了他的實力。 薛敏不得已,也開始放低了身段,開始結(jié)交起朋友來。 可惜能入薛敏眼的人不多,他倒是有心跟左廂軍的大將軍左平結(jié)交,但他混到現(xiàn)在還只是個隊正,靠著親兵保住了甲級功勛就不錯了,根本夠不上跟左平接觸的資格。 心里只有暗暗恨林菁。 明明當初是祖父把她和她兄長救下來的,他現(xiàn)在在她的麾下,居然連一絲情面都不講,簡直狼心狗肺! 薛敏正在生悶氣,這時候,一名容貌俊秀的青年挑開門簾,看著跪了一地的親兵,笑道:“薛兄這是生的什么氣?哎,你的手怎么凍傷了?我這里正隨身帶著藥膏,趕緊擦一擦,免得更嚴重。” “陳兄弟,你來了?!毖γ粲松先?。 陳莽是他在左廂軍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之一,兩人都在譚治的騎兵團里,這也是左廂軍里出跳蕩團之外最好的騎兵團,連他的親兵都只有五人能經(jīng)過考核,他能進來,還是托了陳莽的福,直接找到譚治說了情。 陳莽看著薛敏的手道:“以后可得仔細保養(yǎng)了,這鬼天氣實在太冷了,聽老兵說,在幽州還不算什么,等五日后進了草原,連個能躲風的地方都找不到,那才叫難熬,唉……” 薛敏露出憤懣的神情道:“我聽說了,本來左虞侯軍的席彪建議春天再出兵,偏偏她好大喜功,要趁著風雪行軍,哼,她自己前呼后應,可就沒想過底下人的辛苦,不是我說,這樣的人居然能坐上昭武衛(wèi)大將軍的位置,我是不服的?!?/br> 陳莽笑了笑,他從袖口拿出一個油紙包,塞給薛敏道:“薛兄果然是薛老將軍的后代,剛正不阿,令人敬佩。還沒吃晚飯吧?我剛?cè)チ艘惶俗T校尉的帳子,剛好分到一個雞腿,特意給你帶過來?!?/br> 薛敏感激地道:“難為你有心了?!?/br> “都是經(jīng)過生死的兄弟,這么見外做什么!”陳莽拍著薛敏的肩膀,看著他飛快地扯開油紙包,顧不得生冷油膩,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雞腿。 陳莽微微撇了撇嘴。 義國公這一脈是真的不行了,薛成蔭還勉強靠著薛明衛(wèi)的面子襲了國公的爵位,到了薛敏這一代,如果再沒點建樹,遲早會變成末流勛貴,最后擠出長安的勛貴圈子。 所以薛成蔭想法設法地讓薛敏進了昭武衛(wèi),只可惜薛敏真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武藝不精就罷了,cao練也做不好,兵法還背得一塌糊涂,干活的時候拈輕怕重,打 仗的時候縮得比誰都快——從南到北那么多場戰(zhàn)打下來,誰家的親衛(wèi)沒有折損?就他叫苦不迭,好像軍營里都欠了他多少人命似的,居然還想去找左平告狀,認為所 有人都針對他一個。 他也不想想,左廂軍里的勛貴刺頭是最多的,這些人誰都不服,到了左平面前不一樣縮得跟鵪鶉似的,如果不是左平有意照顧著他,早就不知道被人套多少次麻袋了。 左平是看在誰的面子上罩著他?@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還不是林菁? 他可念過一分好?就這么個渾人,還目中無人,成天在帳子里顧影自憐,快能自己搭臺唱戲了。 薛敏幾口就把雞腿啃了個干凈,那骨頭棒子還在嘴里重重的吸了一口油水,這才丟到一邊。他擦了擦嘴道:“味道還不錯,只是可惜了,若是用鹽再腌得久些,最后擠些橘子汁上去,才叫甘美?!?/br> 陳莽贊道:“薛兄果然是通身的貴氣,骨子里的風雅人物,我可想不到這些,只吃得牛嚼牡丹罷了?!?/br> 兩人哈哈大笑,薛敏揮袖令親兵退下,在包袱了找了兩條rou干,分給陳莽一根,細細地磨著牙。 薛敏道:“等回了長安,我一定好好款待陳兄弟,這份同甘共苦之情,我此生都不會忘。” 陳莽道:“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我只嘆薛兄是性情中人,如果不是你傲骨錚錚,哪用得著吃這份苦?” “此話怎講?”薛敏問道。 陳莽呵著寒氣道:“若論這昭武衛(wèi)里,誰最該享受那好位置,莫過于薛兄,你看看中軍那上官兄弟二人,仗著有大將軍撐腰,何等威風!還有那宮白潼、哥舒泰、 符辛……也都是與你相當之人,卻因為善于吹捧,在中軍里混得風生水起!這一次兵分六路,只有中軍是她自己帶著,可不正是為了搶軍功準備的?反倒是薛兄你, 明明家中與大將軍有恩,卻不求回報,自個窩在這左廂軍里受氣挨凍,要我說,何必便宜別人,薛兄就該去找大將軍要個說法!在這里當個小小的隊正,幾時才能出 頭,平白埋沒了薛兄的人才,這才是昭武衛(wèi)最大的損失和不公!” 薛敏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陳莽說的話,每一個字都進了他的心,順得他服服帖帖。 是的,不公,他本不該受此待遇! 薛敏道:“陳兄弟,聽你一席話,真是醍醐灌頂,我這些日子渾渾噩噩,簡直不知所謂,現(xiàn)在終于有了方向。” “薛兄本是靈透之人,只是太過耿直,遲早都會想得通。”陳莽含笑道,“咱們那位大將軍是個沽名釣譽之人,薛兄若是要見她,莫要論公道,只講情分,這樣才能真正拿捏住她的軟肋。” 薛敏擊掌道:“說得在理!” 陳莽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擾薛兄做正事了?!?/br> 薛敏也起身相送,在即將出門的時候,陳莽突然轉(zhuǎn)過身,不經(jīng)意地道:“聽說林大將軍從不飲酒,我記得薛兄帶了幾包好茶,倒是能投其所好一下?!?/br> 薛敏恍然大悟:“怪不得中軍甚少有酒宴,多謝陳兄弟提點?!?/br> 薛敏的行動迅速,以家中書信為名義,求見林菁。 她答應了。 第158章 風向 薛敏一邊向林菁展示自己烹茶的技藝, 一邊道:“阿耶在書信里提及林大將軍, 說起祖父過世前, 留下遺言,因薛林兩家世交, 讓薛家兒郎多多親近大將軍,可惜到了我這一代,兄弟們各有去處,只有我資質(zhì)魯鈍, 送到林大將軍身邊接受指點,在左廂軍已有了兩年了?!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菁心道, 你可真敢說,薛明衛(wèi)把喪子之痛轉(zhuǎn)移到林家身上, 只怕要恨死林家了, 怎么可能讓你們親近林家人,說這些都是虛的,想進中軍才是目的吧? “聽聞你在左廂軍譚治麾下,任隊正一職, 可還習慣?” 薛敏聽后氣結(jié),都兩年了你問我習不習慣? 好在他也算是見過不少世面, 不會在林菁這里撕破臉, 當下從木勺擾出熱湯澆在茶末上,端給林菁。@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的確已經(jīng)習慣了風霜雨雪的日子, 每日cao練,回到帳子里什么都不想, 挨著枕頭便睡著,與從前的日子完全不同,就連這頂級的蒙頂石花都顧不上品嘗,正好這一次獻給大將軍,請嘗嘗我家祖?zhèn)鞯呐氩杓妓??!?/br> 林菁接過茶湯。 莊情曾經(jīng)跟她說過,酒和茶都是下毒的好道具,因為液體比較渾濁,口味也很重,可以掩蓋藥物的粉末和口感,尤其是茶,因為有浮沫掩蓋,最是令人不防。 她右手無名指和小指里分別藏了兩種藥粉,一種是綠色的,撒入酒水或茶水中之后,若是發(fā)現(xiàn)里面有絮狀物,則為迷/藥;一種是白色的,若是含有毒藥,水中則會呈現(xiàn)黑色。 林菁不動聲色地將綠色粉末彈入薛敏遞給她的茶里,立刻發(fā)現(xiàn)里面生出幾縷絮狀物,便知含有迷/藥。她也不戳破,飲了茶之后,用衣袖擦嘴,將茶水都吐了出去,又將茶盅放下。 她看著薛敏繼續(xù)夸夸其談,向她訴說自己的包袱,猜到他大概是被人借了刀,要知道對方的后手,還得跟著對方的思路走。 而且她想看看,在這中軍主賬,對方要如何對付她。 薛敏正口沫橫飛地說著他的遠大抱負,便發(fā)現(xiàn)林菁垂著眼眸,身形一晃,倒在了地上。 很奇異,他腦海中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對方是在裝暈色誘他,真是沒想到她居然是這樣的女人,又隱隱因為她對自己的青眼有加而自得。 所以薛敏沒有立刻出去呼喚親衛(wèi),他弓著身子,走到林菁身邊,把她的頭托起來,毫無誠意地小聲喚道:“大將軍,你這是怎么了?醒一醒?” 他看著林菁,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以往遠遠看林菁,一身盔甲或者男裝,面色不改地發(fā)號施令,再好看的臉也是冷硬無趣,可現(xiàn)在已是就寢的時間,她只在發(fā)頂挽了一個小髻,簪了一根樣式尋常的杏花銀釵,下方的發(fā)絲披散開來,終于有了屬于女子的柔媚。 她身上穿著一件兔毛長皮襖,雪白的絨毛從袖口、衣領透出來,軟和和地托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兒,她緊蹙著眉頭,眼眸緊閉,嬌弱地伏在地上,真是說不出的惹人憐愛。 他突然想到,對方在這個時候召喚他來,是不是就有那方面的意思? “你這小娘子,是不是對我……”薛敏身體火熱了起來。 他不缺錢,可以時不時地去浣衣院找最好的營妓滅火。 但那些庸脂俗粉如何能比得上林菁?莫說她的模樣勾人,這大將軍的身份才是對男人最大的誘惑,想想看,統(tǒng)領七軍,手持兵符可號令大昭北境所有兵馬的北伐大總管,若是把她騎上一騎,在床上征服這只胭脂虎,可真是男人的終極享受了。 薛敏握著林菁的手腕,他鼻孔里噴著熱氣,胡言亂語道:“你早該從了我,今晚一過,我就調(diào)到中軍主帳,哈,我就說,女人怎么離得了男人,你是不是想我很 久,盼著我來找你?這樣也好,咱們在這軍中做一對快活鴛鴦,等到回了長安,我就安排你進國公府,從此你就是我薛家婦,從此本本分分地,跟紅兒和玉娘她們幾 個一起……”他話還沒說完,便覺后頸一陣劇痛,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我都快聽不下去了?!标惷罩肚剩扌Σ坏玫乜粗γ?,“你可真夠惡心的?!?/br> 陳莽毫不留情地一腳將薛敏踢開,彎下腰把林菁抱了起來。 就算穿了這么多衣裳,她的身體依然輕盈,在懷里也不顯臃腫,反而軟得不像話。 時間還充裕,陳莽靜靜地打量了她片刻。 那時候答應老金的提議,想混在她身邊當個面首,其實他心里是愿意的吧,不但不吃虧,還能通過玩女人獲得權力,何樂不為? 可她不僅不同意,還打了他一頓。 他也認命,畢竟他那天見到了裴景行,后來又見過左平等人,就知道她應該看不上他。 這之后,陳莽以為她會跟那些勛貴軍官廝混在一起,她卻并沒有,兩年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這位大將軍把所有男人視作無物,她的心里只想著征服那片草原。 兩人陣營不同,并不影響他敬佩她。這一次看到薛敏的丑陋嘴臉,生怕他真的下手褻瀆她,趕緊出手制止。 “可你還是逃不掉,”他輕語道,“如果看到自己所努力的一切都化為泡影,對你來說,也許比死還難受吧?!?/br> 他抱著林菁走了出去。 中軍主賬附近的十來名親兵都被放到,老金和幾名同僚在外面接應他,一見他出來,立刻道:“扯呼!” 幾個人皆蒙了面,都有輕功在身,順著主帳后的一條僻靜小路,往營地外面奔逃。 對這一次計劃來說,最關鍵的一點,就在與能否用迷/藥將林菁放倒,多虧有薛敏這個大傻子,林菁身邊的莊情可以試她每日的進食,卻不好跟在身邊試林菁從“恩人”后代手中遞過來的茶,林菁也果然沒有讓人隨侍在身邊,而是單獨接見了薛敏。 這樣的天時地利簡直不會再有了,他們也必須趕在大軍挺近草原之前把這件事辦成。 眾人翻出營地,果然就輕松了不少,老金壓著嗓子道:“不知她喝了多少茶水,你且停下來,再加一重保障?!?/br> 陳莽依言停下,老金身邊的一人掏出一個紙包,走到林菁身前,正要撬開她齒關,便發(fā)現(xiàn)林菁睜開眼睛,閃電般伸出手制住了她。 陳莽大駭,將她脫手扔出,老金看情況不好,居然撒腿就跑。 林菁翻身就去追老金,陳莽情急,不知從哪取出紙包向林菁揚了過去。 今夜吹的是東北風,林菁也是倒霉,瞬息間,這一堆藥粉順著風力吹到她身前,她急忙屏住呼吸,此時陳莽和另外幾人已經(jīng)襲來,她不得不先解決了這幾個人,再一回身,那名叫“老金”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 林菁回到中軍帳,叫人把薛敏壓下去,親自審問陳莽。 “你們想帶我去哪?” “你猜?!?/br> “幽州城,對嗎?那里有‘長夜’的人接應你們?!绷州祭^續(xù)問,“這個時候把我擄走,你們不怕昭武衛(wèi)失去控制?” “你猜?!?/br> “所以你用了迷/藥而不是毒藥,就是怕我死了,沒人牽制住昭武衛(wèi),對嗎?因為手上有了我做籌碼,昭武衛(wèi)任憑你們指揮,最后的戰(zhàn)果也會受你們控制,最后的利益該歸誰呢?我想想,你們想推誰做昭武衛(wèi)大將軍,封子達還是萬興節(jié)?” 七軍將領之中,左平和裴景行絕不會背叛她,陸頑帶來的老將席彪、趙民山也不會輕易被收買,白昊是太子的人,其余譚治、任三有、鄧藍鷹跟“長夜”不是一路人,讓他們上位也不能服眾。能懷疑的只有曾經(jīng)攻打過朔方城的封子達和萬興節(jié)兩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陳莽笑道:“你這不是猜得挺帶勁的嘛?!?/br> “想用刑嗎?”林菁淡淡地道,“我不介意用刑,也不介意死個把人?!?/br> 陳莽咳了幾聲,他無奈地道:“大將軍饒命,小人真的是對曾經(jīng)大將軍賞我軍棍一事懷恨在心,所以在薛敏的茶里加了迷/藥,慫恿他來找大將軍,然后找?guī)讉€弟 兄打暈了中軍主帳的侍衛(wèi),就是想把你帶到營外也打上一頓,我自知犯了錯,大將軍是想把我逐出昭武衛(wèi),還是送進官府,小人都毫無怨言,但讓我招認‘長夜’什 么的,可就為難小人了,我哪知道這些??!” 其他人也是一樣的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