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我會給你一個家的?!?/br> “你再等等我……” 顧茫閉了閉眼睛,一時沒再吭聲。 江夜雪道:“如果不是你拋棄他,傷害他,觸了他的底線和逆鱗,他又怎會恨你。一直以來他都在護著你,外面的風(fēng)雨他都愿意給你擋——但你卻在他的身下給他捅刀子。” 顧茫心中一顫。 是嗎? 是這樣嗎…… 他想起墨熄緊攥著他的手,抵在胸口低訴的樣子。 墨熄說,你差一點就要了我的命。 “人心都是rou長的,他護了太久,能付出的,都付出了。他是個貴族,是重華出身最高的公子之一,他的祖輩世代功勛,家族榮耀纖塵不染,但他為了你,當年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差不多做了個遍?!?/br> “是你最后給他的那一刀,讓他護不住了?!?/br> 從沒有人對顧茫說過這樣的話,更何況哪怕早幾年說了,他也不會信??墒沁@一段時日與墨熄的接觸,這些天想起的往事,讓顧茫在江夜雪的低訴中心亂如麻。 顧茫的藍眼睛閃爍著:“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江夜雪道:“我曾是你的同袍,也是他的。”他略一斟酌,目光有些復(fù)雜,“我不是很想再見到你們彼此傷害?!?/br> 顧茫發(fā)了會兒呆,像是在抓住最后的浮草來解釋自己曾經(jīng)的過錯。他幾乎是有些無助地說:“可他也……也很兇,他說我很臟……”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他生平最恨的事情就是背叛?!?/br> 顧茫愣住了:“他為什么最恨這個?” 江夜雪沉默片刻,道:“今夜我本只是想與你閑說幾句,但是……” 他頓了頓,還是嘆了口氣,“罷了。說都說一半了,也無妨。我且問你,你知道他父親弗陵君是怎么犧牲的嗎?” 顧茫搖了搖頭。 “是因為一個叛徒。” 江夜雪說著,回頭看著他:“弗陵君當年與燎軍作戰(zhàn),卻不料副帥投了敵,反水將駐地圍城逼至絕境。他為了讓百姓撤離,被那叛徒活捉?!?/br> 顧茫睜大眼睛:“然后呢?” “那個叛徒為了討燎君歡心,將昔弗陵君親手殺害,割了他腦袋,奪了他的靈核,獻與敵國,并因此大獲封賞——而后那人和你當年一樣,直接被封了將軍。” 字句血腥入耳,扎入肺腑。顧茫的手微微顫抖著。 “更為諷刺的是,在弗陵君未來得及寄出的家書中,他竟還在夸那個叛徒重情重義,說有此兄弟,家人不必擔心?!苯寡┩约旱南ヮ^,低嘆道,“他還在說,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 “弗陵君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了對方,可他的兄弟連一具完整的軀骸都沒有給他的家人留下。棺槨入城的時候,弗陵君骨血破碎,肢體分離,死無全尸?!苯寡┺D(zhuǎn)頭看著面色蒼白的顧茫。 “那一年,墨熄只有七歲。” 顧茫像被塊壘噎住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茫,現(xiàn)在你知道羲和君為什么那么痛恨背叛了么?” 江夜雪頓了頓,說道。 “你和他的殺父仇人做了差不多同樣的事情。” 顧茫呆呆地看著他,只覺得骨縫里都竄著寒意:“……” “你捫心自問,你自己想想。”江夜雪輕嘆一聲,“他要怎樣圣賢,才能對你毫無芥蒂?!?/br> 第65章 妹能喝 當墨熄和夢澤從外面回來的時候, 大殿內(nèi)已盡是賓客了。公主宴平瞥見他們,立刻奔來, 言笑晏晏,甜甜地道:“jiejie,姐夫!平安喜樂呀!” 夢澤輕咳一聲道:“小丫頭別胡說?!?/br> 墨熄瞥了宴平公主一眼。 回城那日,宴平勾搭他的事情還近在眼前, 這妮子如今就能充作個沒事人似的, 臉皮也確實厚的驚人。 宴平?jīng)_他嫵媚地眨了眨星眸:“嘿嘿,羲和君可是無時無刻不惦念著我姐呢, 你們倆也就差個指婚了,我叫聲姐夫怎么了?!?/br> 夢澤:“……宴平!” “好啦好啦,不打擾你們了?!毖缙秸f完朝墨熄拋了個媚眼,“美人兒姐夫, 回見哦。” 她一陣香粉跑沒了影,留得墨熄和夢澤面面相覷萬分尷尬。墨熄頓了頓,看了眼水滴漏, 說道:“君上差不多就快來了, 我送你入席?!?/br> 夢澤笑道:“不用,我還得去和幾位姐妹們說說話,打個招呼,羲和君自己去忙吧?!?/br> 她說罷便走了, 墨熄原地站了一會兒, 環(huán)顧四周,卻沒有瞧見顧茫的身影, 不由微微蹙起眉頭。這人去哪兒了? 雖然可以用鎖奴環(huán)感召,但墨熄對那奴隸環(huán)扣多少有些排斥,于是邁著大長腿四下里找了一遍,最后在一個幽僻的角落里找到了正在和江夜雪說話的顧茫。 “你們怎么在這里?” 江夜雪回頭,瞧見了他,溫和道:“碰巧遇到,閑聊而已?!?/br> “……你和他有什么好聊的?!?/br> 江夜雪笑了笑,倒是直言不諱:“聊了你?!?/br> 墨熄把目光投落在顧茫身上,但見顧茫低著頭,手指不安地搓著袖角,正想說些什么,忽聽得背后傳令官吊著嗓子喊了聲:“君上到——” 墨熄于是便沒再多說什么,沖顧茫淡道:“走了,跟我回坐席。” 君上一到,除夕夜宴便正式開了,自然是琳瑯豐盛,祝酒頌宏,賜菜賞舞,四處盡是絲竹之聲。 一番禮數(shù)盡后,宴會便喧嘩熱鬧起來,各家相互祝酒,彼此攀扯,許多人臉上都帶著熏熏然的笑意。 君上閑適地靠在王座椅背上,懶洋洋地笑道:“諸君,今夜孤對你們只有一個要求。高興。” 眾臣祝酒謝過,祝國祚繁昌,一派融融其樂的景象。 酒過三巡,賓客之間便開始相互走動相敬。 慕容憐歪在椅靠上抽著水煙,桃花眼低垂著,臉上帶著三分醉意,七分慵倦,墨熄轉(zhuǎn)頭掃到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也瞇著眼睛盯著顧茫看,那迷蒙的眼神中似乎藏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情緒。 “來,羲和君,我敬你一杯?!?/br> 長豐君攜著他那位得了狂心癥的小女兒來了,墨熄將目光收回,敬了一盞千秋歲,照例與長豐君說了幾句祝詞,便問道:“令嬡可好些了?” 長豐君摸著小女蘭兒的頭,笑得眼尾堆起褶子:“好些了,姜藥師回城之后一直在照看她,多虧了藥師啊?!?/br> 蘭兒小小的身子,站在酒席前也就和桌案差不多高。她見了顧茫,眼睛一亮,小聲歡欣道:“大哥哥!” 顧茫的藍眼睛眨了眨,眉眼像是春葉舒展,笑了起來:“小蜻蜓?!?/br> “嘿嘿,我叫蘭兒,我……” 但是話沒能說下去,筵席上人多口雜,與這樣一個眾矢之的多言總歸是不好的。長豐君按住了小女兒的頭,示意她別再多言。 蘭兒茫茫然地:“爹?” 顧茫卻不再似從前那么懵懂,他如今也明白自己是個“叛徒”,而叛徒是可恥的了。更別提方才江夜雪點醒他的那一番話。 他從前對“背叛”這兩個字,并沒有太直觀而深刻的感受,只知道每個人在他面前說起它的時候,眼里都裹挾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恨意。而墨熄提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除了恨,似乎還有比海還深的痛苦。 七歲。 就像還不會狩獵的幼狼崽子,父親就因為兄弟的“背叛”,落得一個尸骨分離的慘境。 自己原是做了和那個人相同的事情。難怪所有的人都惡心他,唾棄他——叛群的狼合該落個被生吞活撕的下場。 “大哥哥,你不開心么……” 顧茫的眼神黯淡下來,他低了頭,陷入了思忖,默默地沒再多言。 蘭兒年幼,不杳世事,還以為他也因為自己的狂心癥而不愿搭睬自己了,眼眶里不禁盈了些淚花:“大哥哥,我們之前一起玩過的,我——” “好了蘭兒?!遍L豐君強笑著打斷她,把她往自己膝邊帶了帶,“羲和君,我們先去別家敬酒了。羲和君平安喜樂啊。” 說罷帶著那一步三回頭的女兒,匆匆地去了。 墨熄覺出了顧茫的不對勁,轉(zhuǎn)頭看向他:“你怎么了?” “沒什么。”顧茫吸了吸鼻子,對墨熄說道,“新年快樂。我也……”他學(xué)著其他人從桌子上端起酒盞,“我也敬你一杯?!?/br> 墨熄:“…………” 江夜雪那個多事的濫好人,絕對是和顧茫多說了些什么。 墨熄沒有去接顧茫遞上的濁酒,而是盯著他透藍的眼睛,似乎要這樣筆直地看到顧茫的骨髓血rou里去。 他咬牙道:“你到底聽說了什么?” 但顧茫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又有一茬人過來祝酒。墨熄不便在人前與他談?wù)撍绞?,只得先行?yīng)酬。 他是重華為首的貴胄將領(lǐng),這一晚來與他攀談敘事的人著實不少,走了一批,又來一批,墨熄雖然想抓著顧茫細問,但是漸漸地就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過天真。 “羲和君,平安喜樂啊。” “來來來,喝了這盞酒,祝羲和君來年再建奇功?!?/br> 重華的貴族那么多,一個一個過來,一人一盞也足夠他喝到眩暈了。墨熄的酒量還算不錯,不像另一位望舒君,慕容憐是直接已經(jīng)喝醉了,歪靠在座上,咬著煙嘴目光癡癡地啜著浮生若夢。 但是到了華宴的后半旬,墨熄也有些支撐不住了,偏生還有老士族前來相敬。那些都是胡子花白的叔伯長輩,墨熄不能不給面子,于是強忍不適,陪他們推杯飲盞。 英雄席上北境軍的幾位高階軍官遙遙看過來,不由地小聲嘀咕:“他們這是要把后爹灌暈過去啊?!?/br> 還有人幸災(zāi)樂禍地笑道:“噗,以前羲和君征戰(zhàn)在外,除夕都是在駐地過的,他是老大,誰給他敬酒他都不喝,有一年還頒了禁酒令,現(xiàn)在回了帝都,倒是身不由己啦,哈哈哈,蒼天繞過誰!” 更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眼冒精光地說:“你們猜,后爹今晚會不會喝醉???” “哇!那場面一定很精彩!”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后爹喝暈過去的樣子呢,你們說他會不會發(fā)酒瘋?” “我覺得他會直接昏睡過去!” “來啊來啊,不如來賭??!我賭咱們后爹喝暈了會直接睡過去!” “那我賭他喝醉了之后會丟火球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