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閨女掙錢了，買東西孝敬你來了！”寇老爺子一直對孫女嫁的遠而耿耿于懷。這會兒看見了始作俑者，不說兩句風(fēng)涼話怎么能讓自己痛快。

    “爸，你回來啦！”寇溪站起身來，走到寇德旺身邊難掩激動：“爸，你吃飯了嗎？我去給你熱一熱吧！”

    女兒難得乖巧懂事又貼心，這兩句話把寇德旺哄的差點流出來一把心酸老淚。連忙說道：“吃過了，吃過了。”

    拉著女兒坐到炕上，事無巨細的問著她這段在婆家的日子?？芟裉斓谌閿⑹鲎约鹤罱纳睿裁春寐爴焓裁凑f。還把自己敘述成一個剛?cè)腴T就拿捏住了公婆的厲害小媳婦。

    一家四口說了一會兒話之后，寇老爺子一拍腦門子趿拉著鞋去了倉房。取回來一包疑似白色爆米花的東西，寇溪見到那東西眼睛一亮：“陰米？”

    陰米，就是用水泡了十二個小時之后，上鍋蒸熟但又沒開始發(fā)黏的糯米。蒸完之后曬干，保證粒粒分開。寇老爺子最喜歡用陰米給寇溪做米花糖吃。

    “明天給你做點米花糖，平時要是餓了你就吃一口填補填補胃?！笨艿峦钍橇私夤╀N社、物資局售貨員的工作。

    “倒了節(jié)假日忙的連水都喝不上，我們單位有好多人就是這么餓出來的胃病?！笨艿峦稍跓岷鹾醯目簧希瑯泛呛堑膶ε畠赫f道：“明天我也給自己放兩天假，我去買兩條魚回來給你燉著吃?！?/br>
    “爸！”寇溪歪著頭腦袋里有一個想法：“現(xiàn)在也有不少出來干個體的人，你說我爺做的米花糖能不能掙錢？”

    “那咋不能掙！”寇老爺子對自己很有自信：“我看你爸上回上買回來的，那是啥玩意啊。那就是大米花弄的，跟陰米根本就比不了。也不知道在哪兒整的糖漿，這塊抹一下那塊抹一下?！?/br>
    寇德旺猜出了女兒的想法：“閨女，咱家不缺那點錢。你爺歲數(shù)大了，熬不起！”

    寇溪笑著說道：“我就是隨便一說，我要是有我爺這水平。我還上啥班兒啊，我天天跑出去推銷米花糖去。一毛錢一塊，不甜不脆不要錢??！”

    她這一聲吆喝，把家里的三個長輩全都逗笑了。

    寇德旺翻了個一身，烏青的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憂愁。

    寇老爺子這邊正在勸說寇溪：“你爸好不容易給你找了個好工作，別朝三暮四瞎琢磨。這一個崗位好好干下去，就是好同志?！?/br>
    寇老太太也點頭：“一個月八十塊錢，你們兩口子兩個月工資就趕上農(nóng)業(yè)社種地的一年的收成了。好好干，比個體戶有出息！”

    寇溪笑而不語，此時此刻能夠意識到國營企業(yè)走下坡路的人應(yīng)該也只有像她父親那樣走在一線的人了吧。

    寇德旺瞇著眼睛，裝作微酣的模樣嘟囔一句：“個體戶也不錯啊！”

    寇家兩位長輩沒聽清，但是這句話寇溪卻是聽進了耳朵里。

    最多一年半，供銷社就要集體大放假了。紅旗鎮(zhèn)政府會在那條最繁華的街道兩側(cè)蓋兩片商戶。成立最原始的農(nóng)貿(mào)市場，而那個農(nóng)貿(mào)市場也將成為寇溪改變命運最好的地方！

    第二十二章  討好

    老人家覺少眠淺，四點多鐘就醒了?？芾蠣斪酉刃蚜?，披著衣服坐起來側(cè)臉看見寇溪挨著奶奶睡得一臉酣甜。

    不過一會兒，老太太也醒了。借著外頭的光，看見老伴兒正在發(fā)呆。老太太壓著聲音問道：“怎么起來了？”

    “哎...睡不著??！”寇老爺子看著寇溪，低聲道：“也不知道在那頭過得咋樣？”

    “做了人家的媳婦兒，哪有在娘家當姑娘的時候好啊?！笨芾咸藗€身，一臉慈愛的看著寇溪。

    “男人不在家里頭，跟著婆婆妯娌一起過日子。她以前在家也沒有干過什么活兒，受氣是肯定的?！崩咸珖@息道：“那時候咱們剛結(jié)婚，你還在家給我撐腰呢，我也沒少受氣?！?/br>
    “我昨天就聽出來了！”老爺子低聲道：“一家好幾口子，差她一口飯么？她支支吾吾的我也知道，晚上下班回家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哎.....”

    說到這個，老太太鼻子發(fā)酸：“要不接回來得了?！?/br>
    “那怎么行？結(jié)婚了的人天天住娘家，好說不好聽啊！”老爺子嘆息道：“這事兒不中?。　?/br>
    “那咋辦??？”老太太有些著急，聲音有些拔高：“總不能讓她天天在那受氣吧！”

    “給雅芝打電話，讓她幫著看著。”老爺子低聲：“這過日子就是這樣，有困難解決困難唄。咱們家里頭幫一把。你腌咸菜的時候帶著她的那一份，昨天不是說要土豆干、茄子干么。你這兩天就給她弄出來，別讓她沒飯吃。”

    “恩，我再給她蒸點干糧，等她走的時候讓她帶著。土豆干那些等曬好了，你領(lǐng)著德旺給她送去。順便好好地點點霍大貴，別以為咱們老寇家好欺負！”老太太當年也是村里解放婦女做宣傳的厲害人物。

    寇溪閉著眼睛裝睡將這些話聽在心里，只覺得胸口發(fā)酸發(fā)疼。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她的家人是這樣疼愛她的。有機會重生，她定要給爺爺奶奶一個最好的晚年。

    過了一會兒寇溪醒了，笑著說去廚房做飯，孝敬兩位老人家。老太太 有意想看看她現(xiàn)在的手藝，只是抱了一捆柴進來，默默的給她打下手。

    見到寇溪動作麻利，從碗柜里拿出之前剩下的高粱米飯。添了水放進鍋里做高粱米粥，米粥上面放蒸架，架子上擱了幾個苞米面大餅子。想了想又去菜園子里摘下來四根茄子。洗干凈裝了盤子放在苞米面大餅子旁邊，準備一同蒸煮。

    寇家廚房有兩口大鍋，從前一口鍋做飯一口鍋熬豬食。這兩年老太太年紀大了，不養(yǎng)豬換了兩只羊來養(yǎng)。自然那口大鍋閑置下來，偶爾家里來客人也會用上那口大鍋做飯。

    這會兒寇溪囑咐奶奶：“添這一把就行了，我用這個鍋炒個雞蛋?！?/br>
    自家地里的大蔥，自家養(yǎng)的小母雞下的蛋。從前寇溪沒出嫁的時候，家里每年就養(yǎng)了二十來只小母雞。每天光是雞蛋就能收一大笸籮，吃不了用不盡的。更不要說還有十幾只小母鴨，下了鴨蛋都收起來腌咸鴨蛋，家里頭雞蛋鴨蛋一年都不斷。

    寇溪熟練的拿出六七個雞蛋，單手攥兩只雞蛋啪啪在鍋邊一磕，雞蛋破殼蛋液丟進盆里。這邊燒熱鍋，丟下一塊豬油?？芟皇帜门枰皇帜弥曜?，順時針迅速的攪拌蛋液。待油六七分熱，將那一盆蛋液丟進鍋里翻炒。等到蛋液成固態(tài)狀，她拿出鏟子盛出來放在盆里。舀一塊豬油化開，將大蔥切大塊丟進鍋里。再倒進去雞蛋，用小湯勺舀了一勺自制的大醬丟進去。蔥爆蛋這滋味也就全了，盛出來一看綠油油的蔥葉油汪汪的雞蛋讓人很有食欲。

    打開另一口鍋蓋，一股白白的熱氣沖向棚頂?？芟獡炝税酌娲箫炞映鰜?，又將那茄子蘸涼水撕成了條。寇老太太見寇溪及其麻利的將蒸茄條放在小鋁盆中，放了醋、醬油、鹽、蒜泥、辣椒油拌了拌。一手端著一小盆大餅子，一手端著涼拌茄條進了屋。

    再出來將高粱米粥與蔥爆蛋端了進去，笑著招呼老太太：“奶奶別忘了拿碗筷！”

    卻不知寇老太太背著她偷偷的抹眼淚，小聲嘀咕道：“這才出去幾天啊......”

    寇溪出嫁前在家里也不是沒干過活兒的，一般都是她燒柴老太太做飯。平時穿個辣椒曬個菜干，絮棉花做被子這些她做的也不錯。用鉤針織毛衣，用縫紉機縫東西于她而言也不難。

    只不過家里農(nóng)活從不沾手，獨立做飯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所以寇老太太見寇溪這手法，堪比做了十幾年的家庭主婦。以為寇溪自打嫁了人之后就一直被婆婆*，背著娘家人不知道在婆家吃了多少苦。心里頭不是滋味，眼淚止不住的流。

    男人們想的卻沒有這么多，寇溪端上的桌的飯菜很合口味。有干糧、有稀飯、有炒菜、有咸菜?？艿峦挥傻命c點頭，心說女大十八變，寇溪嫁了人也懂事多了。

    一家人安安靜靜的吃完飯，老太太吩咐兒子：“你把園子里的土豆子給我起出來。”又吩咐寇溪：“屋后還有四壟茄子，再不摘就都老了。你把茄子都摘了、還有幾個老黃瓜你也收了?！?/br>
    寇溪從前最討厭干這種活兒，現(xiàn)在她心甘情愿給老太太干活。拿下墻上掛著的草帽，拎了土筐去了后院。

    等到老爺子放了羊回來，寇溪已經(jīng)將茄子都摘完了。此時正蹲在前面裝新土豆，抬起頭笑盈盈的喊了一聲：“爺爺，你回來啦！”

    老爺子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豬頭rou，！”

    寇溪笑著迎上去，接過老爺子手里的豬頭rou：“謝謝爺爺，我一會兒給你做兩道下酒菜！”

    老人家喜歡每頓飯喝一盅白酒，午飯之后美美的睡一覺?？芟浪南埠?，趁著這次回家的機會好好地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寇溪未出嫁前的屋子里，那炕上有兩個面盆。一盆發(fā)的黃豆芽，一盆發(fā)的綠豆芽?？芟チ艘话丫G豆芽，加了一把菜地里的韭菜炒了一盤。

    又拿了兩個新起出來的土豆切片，做了一道青椒炒土豆片。

    洗干凈兩根長得七扭八歪的黃瓜切片，又將老爺子買的豬頭rou切了。放了醬油、醋、白糖少許的鹽，做了一盤黃瓜拌豬頭rou。

    想著老太太向來喜歡吃蒸苞米漿，便拿出幾根新鮮的苞米。用擦菜板擦成苞米漿，加了蔥花、鹽拌好。將拌好的漿子倒進玉米葉子上，放進蒸架上。

    “哎呦，這才一個小時不到。水撈飯都做出來了？”老爺子看見炕桌上的家常便飯，忍不住開口稱贊。

    那桌上一小盆雞蛋醬燜子，旁邊盤子里切得整整齊齊的小蔥、黃瓜、嫩嫩的生茄子。這是一份地地道道的東北蘸醬菜了。一盤韭菜炒豆芽，一盤黃瓜拌豬頭rou，一盤青椒土豆片，一盤蒸苞米漿，一盤切好的咸鴨蛋。

    再配上水撈飯里nongnong的米湯，這個午餐最得老人的歡心。

    第二十三章 米花糖

    吃了飯，老爺子躺在炕頭上睡午覺。老太太起鍋燒豬油，將燒好的豬油晾涼倒進陰米中攪拌好。

    那陰米是之前早就煮好曬干顆粒分明的糯米。又炒了花生米，黑芝麻出來。盛出來放在盆里面，寇溪這邊細細的剝花生皮，將去皮的花生遞給寇老太?？芾咸儆脫{面杖將花生仁兒碾成幾瓣兒。

    豬油泡著陰米差不多兩個小時的時候，老太太推了推寇老爺子：“起來，炒米啦！”

    寇溪心疼老爺子的身體，勸阻道：“我爺愿意睡就睡吧，你教我我也能做的?！?/br>
    “中午睡多了，晚上就睡不著了！”老太太不以為意，寇溪見老爺子起來了連忙擰了一個濕毛巾遞給他擦臉。

    老爺子接過毛巾擦了臉，對孫女兒的體貼贊不絕口：“真是長大了，這眼力見兒都長了。”

    老太太在一旁臉色一僵，心疼的看了一眼寇溪沒有說話。

    起了鍋燒熱，將浸泡好豬油的陰米倒進鍋里去。因為這糯米會膨脹五六倍，一次不能多放太多。隨著鍋中的溫度升高，米粒變成爆米花。將爆米花盛出來放到一邊。

    鍋里再燒熱，加入少量的水再添一些砂糖開始熬糖漿。待糖漿可以拉成絲的時候，將爆米花倒進鍋里面。順時針攪拌將糖漿與爆米花均勻的混合在一起。

    成出來放在面板上，拿著搟面杖用力的碾壓盡量讓米粒都結(jié)實的粘在一起。壓好的米花糖放在一旁冷卻，這邊刷鍋燒干繼續(xù)做米花糖。

    冷卻好的米花糖用菜刀切成大小同樣的方塊，裝在袋子里準備等寇溪走的時候帶著。

    寇溪捏著一塊米花糖放在嘴巴里，嘎嘣脆甜味適中。爺爺?shù)氖炙囌媸遣诲e，就這個手藝過年的時候做了米花糖拿出去賣一定很賺錢。

    “爺爺?shù)氖炙囌婧?，這是跟誰學(xué)的呢？”寇溪很好奇，畢竟老爺子一直都是個農(nóng)民。這門手藝在手，不用來賺錢可惜了。

    “以前三十八號有個叫徐二狗的人，他家也不能說是祖?zhèn)鞯陌?，就是會這個手藝。有一年過年他家?guī)筒贿^來，正好咱家住在他們家前院。就幫了幾天忙，學(xué)會了！”寇老爺子不以為然：“他會做糖瓜，你小時候還吃過他做的大塊糖呢。那玩意也好做，我也給你做過的?！?/br>
    寇溪一臉迷糊：“我倒是有點印象，那他現(xiàn)在去哪兒了？”

    “回山東老家了！”寇老爺子很是惋惜：“當年建設(shè)北大荒，要在縣里建立100個農(nóng)村。這100個農(nóng)村都是從山東來的人，徐二狗兩口子有點手藝當做人才給引進過來的。那時候的這東北都是荒地，上頭的人拿了個板子在這一插上面寫著一號，以后這個村就是一號。徐二狗兩口子在這生兒育女的，人老了想著落葉歸根，全家都搬回去了?！?/br>
    寇老太太想著他們一家，臉上也泛起笑容：“山東人能干肯吃苦，山東媳婦做鞋做飯下地干活樣樣不差。徐二狗媳婦納鞋底子整個村都有名，鞋幫上繡的花跟真的似的?！闭f完又嘆氣：“這輩子是再也見不著嘍！”

    寇溪笑著說道：“人的緣分本來就是這樣的，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br>
    寇老太太點點頭：“是呀！”她看著寇溪點撥道：“這夫妻也一樣，百年修來同船渡千年修來共枕眠。你跟霍安是一輩子的夫妻，平時在婆家小來小去的矛盾，你就當看不見聽不見?！?/br>
    寇溪故意撅著嘴巴，老太太笑著說道：“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shù)，回頭想想。當初為了吃土豆絲白菜片的跟人家生氣，想想都覺得小家子氣。”

    寇德旺這兩天一直沒有吭聲，這會兒便道：“你這次別等后天早上回家，明天下午我就送你回去。順便跟你公公說一聲，以后放了假回家住兩天?！?/br>
    這樣就能名真言順了？寇溪不以為然，心里暗想若是經(jīng)常回娘家去，自己那個妯娌還不得氣死！

    老太太蒸了新起出來的土豆，切了片放在外面晾著。等到寇溪準備回家了，那土豆片還不夠干爽?？艿峦笫忠粨]：“等茄子干、豆角絲都弄出來了，我一起給她送過去?！?/br>
    拿出一個麻袋裝了土豆、茄子、豆角、倭瓜、地瓜、辣椒、黃瓜。父女二人坐上人滿為患的汽車，回到了紅旗鎮(zhèn)。

    霍大貴沒想到親家親自送兒媳婦回家，還帶著一麻袋東西。連忙走到院子里迎接寇德旺：“哎呀，老寇，來來來，快點進屋！”

    寇德旺笑著對霍大貴道：“老哥，你挺好的??！”

    “挺好，挺好！”霍大貴看了一眼笑瞇瞇的寇溪：“咋還讓你爸送你回來呢！”

    “啊，我也是來供銷社辦點事！”寇德旺笑著解釋，寇溪拿出鑰匙開了門。招呼著寇德旺幫著自己將那一麻袋的東西拎進屋。

    寇德旺假意客氣：“別都往你屋里拿啊，給你婆婆那屋拿點。”

    說完對霍大貴說道：“她跟我說家里菜地澇了，沒有菜吃。我說那就從家里拿點吧，茄子土豆子辣椒豆角，也不是啥值錢的玩意。”

    “哎呀，這孩子就是傻實在。買點就行，還能大老遠的從你家拿。”霍大貴覺得寇溪很是懂事，居然知道從娘家往婆家倒騰東西。這一點很得他的歡心。

    霍大貴拉著寇德旺進了自己的屋子，吩咐李翠蓮：“去，整兩個菜去。今天我跟親家好好喝兩杯?！?/br>
    李翠蓮點了點頭笑著出了屋，名正言順的去寇溪那里看看她從娘家拿回了什么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