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夜晚的御膳房僅有幾人當(dāng)值,防止皇上或者哪位正當(dāng)寵的妃子餓了,好有人做膳食。 御膳房的人不會想到,在宮規(guī)森嚴(yán)的皇宮中,會有人漏夜來偷東西吃,是以,林桑青順利偷到一只烤雞。不消說吃了,光聞著便讓人食指大動。 偷到是偷到了,總不能拿回繁光宮去吃,若是被梨奈發(fā)現(xiàn),這只烤雞最終的下場是進(jìn)入泔水桶。 她在離繁光宮半里地遠(yuǎn)的地方停下,手里捧著那只救苦救難的燒雞。鼻息中傳來明顯的荷花香氣,清淡典雅,滿帶著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氣息。 舉目環(huán)望四周,月色正當(dāng)好,面前一池殘荷開到最后一茬,不單沒有失去美色,生與死相互對撞,反而生出另一種別樣美感來。沿著池邊向前,每隔十步有一盞宮燈,橘黃色的燭光輕輕抖動,池子里的荷花也跟著抖動,就像活的一般。 原來繁光宮附近有一方荷塘啊。她已借尸還魂五天了,整日悶在宮里,幾乎就沒出過宮門,自是不知道周圍環(huán)境如何。 美好的景色令人心曠神怡,她暢快吐出胸中積壓的污濁之氣,面對著滿池清荷,掰了只雞腿來啃。 有景兒賞,有雞兒吃,人生還能多得意? 一只雞腿沒啃完,繁盛的荷花田里突然傳來“沙沙”的響動聲,漸漸由遠(yuǎn)及近,荷葉漸次抖動,林桑青叼著雞腿抬頭望去。 殘荷映月生姿,無邊月色蒼茫,有個著一身花青色衣裳的男子從荷花叢中僅有的狹窄木道上走出來,黝黑的頭發(fā)沒束冠,僅以一根細(xì)長的寶藍(lán)色發(fā)帶松松垮垮系上,有幾縷頭發(fā)不聽話的跑出來,順著他走動的方向飄在耳后。螢火蟲圍繞在他的衣角旁,亮光間或閃爍,似天幕上的星子,他便這樣走近她,恍然如天神臨凡。 隨著越走越近,他的容貌也由朦朧變得清晰,林桑青看得癡了。 她一直覺得溫裕夠好看的了,哪怕不刮胡子也風(fēng)度翩翩,就連打人的時候都有股豪邁氣質(zhì)。從荷花田里走出來的這位男子,有著與溫裕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他長得很……妖媚。沒錯,就是妖媚。 或許用妖媚來形容男子很奇怪,但他給她的第一眼感覺,就是這兩個字。更奇怪的是,他雖然氣質(zhì)妖媚,卻一點(diǎn)兒不顯女態(tài),渾身都散發(fā)著他是鐵骨錚錚的漢子這個事實(shí)。 興許,是氣場使然吧。雖然有張妖媚的臉蛋,他的周身卻源源不斷散發(fā)出男性特有的氣息,娘娘腔、陰柔這兩個詞同他不搭邊。 林桑青曾經(jīng)聽人說過,好看的人好看在骨頭,而不在皮相,從荷花田里走出來的這位男子,骨頭和皮相都是好看的,她不由得自慚形穢。 她覺得,他就像掌管這方荷塘的荷花仙君,住的是神仙府邸,喝的是瓊漿玉露,俗世俗人皆入不了他的眼睛。 左不過,這人臉色蒼白,唇無血色,看上去就是個病秧子,且是活不過二十歲的那種。 “那個……”荷花仙君快要與她擦肩而過時,林桑青用不油膩的那只手撓撓頭發(fā),鬼使神差道:“神仙不吃雞/吧?” 長相妖媚的男子聞言駐足,桃花眼微微下垂,看看她手中的烤雞,又看看她,不咸不淡道:“好吃嗎?” 林桑青挑眉笑道:“宮里的御廚手藝多好啊,一道普普通通的青菜都能做成人間至味,雞本就是好食材,經(jīng)由他們的手做出來,好吃得讓人舌頭都快掉了?!?/br> 男子點(diǎn)點(diǎn)頭,眉心突然蹙起,若有所思道:“若我沒記錯,御廚夜里不會提供油膩的夜宵,這只雞是明日的午膳吧,莫不是你……偷來的?” 林桑青驚訝于他的火眼金睛,警惕地掃一掃四周,拿根手指頭抵在唇上,低聲道:“你別聲張就什么都好說,哪怕分半只雞給你,也是可以的。我不是吝嗇之人,這一點(diǎn)天與地可以作證。” 男子的眉毛不單沒展開,反而擰得更緊了,“我?”似乎在疑惑她為何這樣稱呼自己。 荷花池子那頭,一隊(duì)挑著宮燈的宮女步履匆匆往前走,她們忙了一日,此刻正要回去安歇。白日里要伺候主子,不能議論旁的事情,這個時辰,四下里寂寥無人,她們終于無所顧忌,邊走邊討論宮外最近發(fā)生的事。 “哎,你們聽說了嗎?”走在最前面的宮女突然扭頭道:“安業(yè)街有戶人家,娘把女兒逼死了,你說得多歹毒?。∵@件事不知怎的傳到了平陽府尹耳中,府尹震怒,當(dāng)即將她捉她去問罪了!” 在她身后的宮女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稍許,松手道:“???應(yīng)該是后娘吧,虎毒還不食子呢,親娘怎舍得逼死自己的女兒?” “不是后娘,是親娘!”走在最前面的宮女繪聲繪色道:“我在宮外的表哥還去現(xiàn)場看了呢,那家女兒被抬出來時,口鼻都在流血,據(jù)說是吃了劇毒的鶴頂紅,尸體都涼透了,硬板板的,跟鐵片子似的。周圍的鄰居都說,死掉的女兒在家沒有地位,她娘想打她就打她,想罵她就罵她,根本不把她當(dāng)人看待。你們說,不是她娘逼死的她,還能是誰呢?” 在她后頭的宮女明顯膽子小,抱住身邊人的手臂,瑟瑟發(fā)抖道:“你……你別說了,大晚上的,怪滲人。” 走在最末尾的宮女突然嘆了口氣,“哎,現(xiàn)今這世道,十個官九個貪。平陽府尹的確抓了那位逼死女兒的狠心娘去問罪,但沒想到,他們家財(cái)不外露,竟然在一夜間湊了一萬兩白銀,眼都不眨,直接送給府尹大人作賄賂,把那位狠心娘贖了出來?!?/br> 作者有話要說:拼死攢了點(diǎn)兒存稿,我現(xiàn)在底氣充足!【掐腰】 第5章 冤家路窄 眾人驚訝的“啊”了一聲,膽小的宮女問道:“你怎么曉得的?這種事可不能渾說,仔細(xì)給府尹大人聽著了,再把你抓去問罪,我們可湊不到一萬兩白銀去贖你。” 走在最末尾的宮女翻個白眼道:“我舅舅是府尹大人的師爺?shù)鸟R夫,這件事是他昨兒個親口同我說的,并是他親眼所見之事,還能有假嗎?” 宮女們這才完全相信,開始嘖嘖感嘆起世事的不公。 火光微弱的宮燈只能照亮面前一小片地方,宮女們光顧著說話了,并未看到荷花塘子邊有人。 宮女們遠(yuǎn)去后,從荷花田里走出來的‘荷花仙君’也準(zhǔn)備離開,臨走之前,他不經(jīng)意低下頭,正好瞥見林桑青淚光連連的一雙眸子。多嘴問了一句,“你在想什么?!?/br> 重新拾回神識,不緊不慢吃一口烤雞,林桑青故作淡然道:“我在想,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壞的娘,竟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給逼死了?!?/br> 他臨風(fēng)負(fù)手,嗓音縹緲低沉道:“九州之大,為惡者數(shù)眾,總有那么幾個不配為人的人,有何可感慨唏噓的。” 林桑青露齒微笑,把眼睛瞇成一條縫兒,自欺欺人道:“幸好這事兒沒發(fā)生在我身上,不然你說,得有多絕望啊,我覺得……” “以后不許這樣笑!”沒等她把話說完,從荷花田里走出來的男子突然怒氣沖沖打斷她,臉上的寒意刮一刮,能做個冰碗來吃。 “????”笑意驟然褪去,林桑青搞不懂他作甚突然生氣,難道她笑也礙著他了?上下打量他一番,若有所思道:“我聽人說,宮里晚上是不許男子隨意走動的,和皇上再親近也不行,但公公們除外?!惫珱]了生育的家伙事,從閹割那日直到死去,都不長胡子,這位貌若仙君的男子,恰巧就沒有長胡子。 她像對待溫裕一樣,踮起腳,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膀,“哎,你真可憐,長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下面少了樣?xùn)|西,人始終不完整。你家里人是怎么想的,做什么不好,非要送你進(jìn)宮來當(dāng)太監(jiān)。”后者身子一僵,顯然接受不了她待他如此親近,識趣挪開油乎乎的爪子,她問他,“你家中可還有兄弟姐妹?應(yīng)該有吧。有句話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沒有根兒了,沒法子傳宗接代,家中總要有兄弟幫著傳宗接代的,不然這一脈豈非要斷送掉?!?/br> 嘮嘮叨叨替旁人cao了這些心,她也覺得自個兒管得寬了,‘荷花仙君’斜睨她一眼,突然問道:“你是哪宮的宮女?” “宮宮宮……宮女?”林桑青氣到結(jié)巴,“你見過宮女穿得這般富貴華美嗎?你見過宮女有我這一身雍容氣度嗎?” 桃花眼微微上挑,男子垂下眼眸,露出了然之色。哦,她不是宮女。這宮里所有的妃嬪他都見過,唯獨(dú)沒見過戶部侍郎的女兒林桑青,那么,她八成就是林桑青。 不動聲色的睨她一眼——這便是丞相口中有閉月羞花之容、才德堪比班婕妤的林桑青? 呵,慕容老賊眼光越來越差了。 夜深露重,氣溫比白日里降低不少,魏虞說他不能受寒,體內(nèi)濕氣若再加重,會很棘手。緊緊衣領(lǐng)子,他看也不看林桑青,轉(zhuǎn)身從容離去。 荷花池子邊只剩林桑青一人,她把偷來的烤雞啃得干干凈凈,將骨頭都扔到荷花池深處后,才晃晃悠悠回宮安寢。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東方剛泛起魚肚白,太陽連頭都沒露,林桑青正呼呼熟睡著,雕花屏風(fēng)外陡然傳來溫婉的呼喚聲:“娘娘,快別睡了,您起來吧?!?/br> 她從熟睡中驚醒,將架子床上沿垂掛著的簾子挑開,睡眼惺忪道:“這才什么時辰。”平緩的腳步聲響起,越過屏風(fēng),一張面生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她揉著眼睛道:“梨奈呢?她去哪里了,平日不都是她伺候我起身的嗎?” 面生的宮女順從微笑,嗓音溫婉道:“梨奈jiejie今兒不當(dāng)值。奴婢叫楓櫟,原本是伺候麗太妃的,太妃前些日子殯天,內(nèi)務(wù)司便讓奴婢來伺候新入宮的妃嬪,從今往后,林昭儀您便是奴婢的新主子?!笔帜_麻利的走上前,拿鉤子把床簾子掛起來,態(tài)度謙卑溫和道:“今兒個是十五號,乃是宮妃向太后請安的大日子,任何人都不能缺席。屆時皇上也會過去,娘娘您得趕緊些,去晚了可不好?!?/br> 林桑青捂住嘴巴打個哈欠,心道宮里破規(guī)矩真多,腳步虛浮的下床,她走到梳妝臺邊,凝神思索片刻,轉(zhuǎn)頭問楓櫟,“宮里現(xiàn)在有哪些妃子,受寵的不受寵的都和我說一說,免得到時候我不懂事,不明不白得罪了人家?!?/br> 她既然想做個與世無爭的醬油妃子,那么首先要記得的,便是不能得罪人,無論對方身份如何,受不受寵,都不能得罪?;蕦m這地兒,福氣與災(zāi)禍對半分,沒準(zhǔn)今天還是黯然無光的石子兒,明天被皇上看上了,立馬會變成亮光閃閃的夜明珠。與人為善才是安身立命最好的法子。 拿起梳子替她梳理頭發(fā),楓櫟疑惑道:“您進(jìn)宮當(dāng)日,教引姑姑不是都說過了嗎?” 眨眨眼睛,林桑青不動聲色道:“哦,我記性差,忘了?!?/br> 楓櫟笑笑,從首飾盒子里取出珠花和簪釵,慢條斯理道:“咱們皇上不大近女色,他已經(jīng)登基兩年,按理說后宮佳麗得有數(shù)十個才是,后位也該定下來了。但現(xiàn)在宮里統(tǒng)共只有六位娘娘,后位也一直空懸著,宮里人都說,皇上之所以遲遲不立后,是為了等某個人,后位是他為那個人準(zhǔn)備的?!?/br> 林桑青抬手打斷她,“八卦我就不聽了,說正事。” 楓櫟屈膝行禮,“是,娘娘。”站直身子,想都不用想,細(xì)細(xì)數(shù)來,“如今宮里位分最高的妃子,乃是當(dāng)今中書省丞相之女季如霜,皇上給了她正二品淑妃的位分。她長得好看,人像花朵一樣?jì)善G,最得皇上寵愛,一月里總有四五天宿在淑華宮。位分排在淑妃娘娘后頭的,是楊妃,她倒沒有什么后臺,長相也平庸,但她入宮的時間最久,資歷最深,待人接物也和藹,皇上很是信任她,特意賜了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是以,雖然楊妃娘娘的位分比不得淑妃娘娘,權(quán)利卻比她大,這點(diǎn)宮里人明面上不說,其實(shí)心里都清楚。至于其他人……”一個完好的靈蛇髻綰好,她停頓一瞬,取過珠花埋在靈蛇髻頂上,繼續(xù)道:“提與不提都無所謂,她們的位分都排在您后頭,往后遇見了,奴婢再告訴你?!?/br> 林桑青只聽梨奈說過她不受寵,卻不知位分如何,對著鏡子照兩下,她吃驚道:“等等——我的位分竟然這么高!昭儀……差一步便可封妃了呢。” 楓櫟微笑,“您是門下省宰相親自舉薦的,又是咱們太后娘娘點(diǎn)名要皇上娶的,位分自然要尊崇些?!辈⑴挪迦雰筛Y流蘇白玉簪,來回仔細(xì)打量,“娘娘,今兒個是你入宮后第一次覲見太后,一定得給太后留個好印象,穿得素雅些,太后年紀(jì)大了,不愛看花團(tuán)錦簇的衣裳?!?/br> 另有宮女端來鮮花水浸泡過的毛巾,林桑青接過毛巾蓋在臉上,不假思索道:“討太后的歡心作甚,我又不打算——”想到這是在宮中,無心爭寵的人是異類,她忙打住,敷衍塞責(zé)道:“罷了罷了,隨便你吧,愛怎么折騰便怎么折騰,我的審美……有些艷俗,太后定然無法接受?!?/br> 半柱香后,她穿了身以天水藍(lán)作底子的素雅宮裝,腰間還煞有介事別了把圓形絲綢扇,頭梳簡單而清雅的靈蛇髻,腳蹬純白色緞布鞋,要多素凈便有多素凈,帶著貼身宮女,不緊不慢往東宮太后居住的永寧宮去。 楓櫟到底伺候過太妃,為人穩(wěn)重,要是她,估計(jì)早就穿最花哨的衣裳去見太后了。 臨出宮門前,她想到一件事,在心底沉吟稍許,問楓櫟,“對了,皇上長得好看嗎?”她以前是民間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兒,壓根兒不曉得關(guān)心宮中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當(dāng)今的皇上并不是甚皇子皇孫,甚至也不是達(dá)官貴人。緣何能當(dāng)上皇帝,是到現(xiàn)在仍然不解的謎。 對他們老百姓來說,皇帝由誰來做其實(shí)并沒有關(guān)系,只要他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過分奢靡無道,隔段時間做做樣子,體察體察民情,便可以了。 楓櫟抬頭望天,良久,語氣迷離道:“拋開皇帝的身份不提,嫁給他,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夢想?!?/br> 林桑青一開始還不明白楓櫟為何會有那樣奇怪的表現(xiàn),當(dāng)走進(jìn)永寧宮,看到端坐在中堂那位著明黃色朝服的男子,她突然明白了。 的確是讓所有人都沉迷的一張臉,不論男女,不論老少。 腳底一軟,若不是楓櫟扶住她,極有可能當(dāng)著滿屋子妃嬪的面兒跪下去。 娘啊!什么個情況,昨兒夜里那位荷花仙君竟然就是當(dāng)今圣上! 若沒記錯,昨夜她把他當(dāng)做太監(jiān)來著…… 第6章 各懷心思 完了,林桑青想,她前幾日還說過與世無爭,安安分分度過余生呢,如今她把皇上給得罪了,能不能保住小命還得另說,又如何能與世無爭、安安分分度過余生。 見有人進(jìn)來,著明黃色朝服的男子稍稍抬頭,瞥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地將頭低下去,什么話都沒說,什么表情都沒有,恍若進(jìn)來的只是一只無關(guān)緊要的阿貓阿狗。小心臟“噗通噗通”亂跳一氣,林桑青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她偶然聽外頭的人說過,當(dāng)今圣上喜怒不定,翻臉比翻書還快,興許前一瞬還笑嘻嘻同你講著話,后一瞬就讓侍衛(wèi)拖你下去斬首,除了有權(quán)有勢的幾位大臣外,其他人怕他怕得要死。 戰(zhàn)戰(zhàn)兢兢進(jìn)到內(nèi)室,有年長的姑姑搬來把椅子,殿內(nèi)容貌最老,坐得最高的女子突然和藹道:“巫安,將椅子搬來哀家跟前,宮里好久不見新面孔了,哀家得看看,戶部侍郎家的姑娘究竟出落得有多出色?!?/br> 她自稱哀家,又穿了身顏色老氣卻不失華貴的衣裳,肯定是這宮里權(quán)利最大的女人,太后娘娘了。叫巫安的姑姑將椅子搬到太后膝下,林桑青從容落座,頷首禮貌道:“謝謝?!惫霉檬忠欢?,袖口別著的手帕差點(diǎn)掉出來。楓櫟湊近她,聲音壓得極低,甕聲甕氣道:“娘娘,您是昭儀,不用同宮女這樣客氣。” 她做作笑幾聲:“呵呵呵呵?!?/br> 皇上仍舊端坐在軟椅上,把玩著一只彩繪茶盞,連頭也不抬。 太后打量林桑青須臾,點(diǎn)頭贊許笑道:“不錯不錯,五官端正,眉眼出色,從小就應(yīng)該是個美人胚子,難怪門下省丞相向哀家舉薦你?!?/br> 她斂眉微笑,故作恭謹(jǐn)?shù)溃骸爸x太后夸獎?!?/br> “meimei架子真大?!庇沂诌呁蝗粋鱽磙揶砺?,林桑青扭頭看去,有位瓜子臉宮妃婀娜坐在椅子上,漂亮倒是挺漂亮,左不過看上去就不好相與,眼底寫滿了心機(jī),“咱們一屋子人都在等你,臣妾倒算了,您的位分在我之上,哪怕讓臣妾等一天,也是應(yīng)該的。但皇上與太后都在這兒,您還這樣姍姍來遲,豈不是不把他們放在眼里,臣妾可看不過去?!?/br> 右半邊眉毛微微挑高,林桑青心道,來了來了,找茬的終于來了,果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才剛在公共場合出現(xiàn),就有人急不可耐地給她使絆子了。 她正打算開口略為自個兒辯駁兩句,措辭還沒想好,緊挨著皇上左側(cè)坐著的宮妃突然開口道:“不怪昭儀meimei,是我臨時改了時間,忘了通知她。meimei若有什么看不過去的,便對我說吧,jiejie代昭儀meimei受了。” 另一邊眉毛也挑起來,林桑青探頭看了看,替她說話這人容貌平平,氣質(zhì)也不出眾,舉手投足間卻有一股貴氣,渾身彌漫著大氣溫婉,應(yīng)該是手握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的楊妃。 “嗤。”皇上的右手邊突然傳來壓抑著的笑聲,幾多嘲諷之意彌漫其中,“楊妃jiejie莫不是年紀(jì)大了,這樣緊要的事情也能忘記,meimei那兒有上好的阿膠糕,美容駐顏的效果奇佳,jiejie若不介意,等會兒去我那兒取幾盒。女人啊,還是要多注重保養(yǎng)的,cao心太多對身子不好?!?/br> 敢用這樣的口氣同楊妃說話,不用抬頭看,林桑青就知道她肯定是淑妃季如霜無疑。 當(dāng)眾被說年紀(jì)大,給誰面子上都掛不住,楊妃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咬住下嘴唇,眼淚要流出來了。 太后嗔怪地看淑妃一眼,半是薄責(zé)半是玩笑道:“你這孩子,楊妃只比你大兩歲,說什么老不老的,哀家比你年長二十多歲,豈非成了老太婆了?” 淑妃甜甜笑道:“姑母可不興妄自菲薄,您才多大年紀(jì),保養(yǎng)得又得宜,說十八都有人相信。不信問問宮里的姐妹們,您看上去是不是比楊妃jiejie還要年輕?” 這簡直是一個難題,若回答是吧,會得罪手握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的楊妃,以后有的是苦日子過,若回答不是吧,又會得罪太后……眾宮妃心里跟明鏡似的,林桑青低著頭,裝作沒聽到這句話,其他人也笑而不語。 太后自是曉得不能這樣問,吩咐巫安端盤葡萄給淑妃,和藹可親道:“如霜的嘴巴最甜,跟抹了蜜兒似的,慣會說混話哄哀家開心?!?/br> 楓櫟偷偷靠近她,附耳解釋道:“淑妃是太后的侄女兒,太后娘娘喜歡淑妃,不喜歡楊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