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錯身的瞬間,林桑青的心里突然升騰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如火苗灼燙一般,燒得她心底冒出股無名之火,這股火氣來得突兀,毫無預(yù)兆,燒得她登時一怔。 她覺得,她與季相好像似曾相識。 這張國字臉?biāo)坪踉诤翁幙吹竭^,那兩道劍一樣的眉毛,不茍言笑的面癱樣,她都覺得很熟悉。腦海里閃過一些陌生的畫面,如光影迷幻,她沒來得及抓住,畫面便已消失不見。 她只記得,那些畫面是由鮮血染就的。 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她回過身,又看了季相一眼,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突然消失不見了。 晃晃腦袋,她自嘲笑一笑,邁步踩在雪地上。唔,八成是錯覺。她在借尸還魂之前只是個小人物,壓根沒有機會見到權(quán)傾朝野的季相,怎么會覺得他似曾相識呢。 漫天風(fēng)雪較她出門時小了一些,卻也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琉璃瓦頂已經(jīng)看不到了,放眼望去,整個皇宮皆是白茫茫一片,似乎那些深藏的罪惡都被純潔的雪蕩滌干凈了。這座多次易主的黃金城少了幾分喧囂,多了幾分寧靜。 回到暖烘烘的繁光宮,已有客人等候多時,方御女睜著清澈如水的眸子朝她微笑,“我想雪天無事可做,林meimei你一定無聊的緊,所以我做了桂花糖蒸栗粉糕帶來,咱們一壁吃糕點一壁賞雪吧?!?/br> 林桑青脫下沾雪的披風(fēng),抖了幾下,才掛到架子上,“我正覺得悶?zāi)?,”她瞇著眼睛笑道:“你來的正好,等會兒我讓梨奈多拿些花生來,阿玉你燒的花生可好吃了?!?/br> 地籠里的炭火放得不多,火苗忽明忽滅,剛好適合烤花生。 抱著熱茶坐在地籠邊,林桑青把梨奈拿來的花生擺在架子上,及腰的頭發(fā)上有幾顆水珠,應(yīng)當(dāng)是落在頭發(fā)上的雪花融化而成的,她看著晶瑩的水珠感慨道:“下雪天就是好,可以光明正大的窩在自個兒宮里,哪用去管人情世故?!?/br> 方御女拿筷子翻烤花生,眼眸微垂,她抿一下嘴唇,悶悶道:“我不喜歡下雪天?!?/br> 林桑青吸溜吸溜喝茶,“哎?為何?” 方御女的聲音聽起來很悲傷,“我有一位朋友,很好的朋友,她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她死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里,死相凄慘,令人不忍。死后,她的尸身無人敢收斂,只能……只能被拖去亂葬崗……”說到最后甚至有些哽咽。 觸景生情,林桑青亦唏噓道:“我有一位朋友,他是這世上最無賴的人,他也比較凄慘,今年都二十一歲了,連親都沒成……” 方御女揉揉眼睛,提著筷子道:“啊,都二十一歲了還沒有成親?那你那位朋友的確挺慘的?!?/br> 看樣子茶話會馬上要成比慘大會。 外頭突然傳來陣喧鬧聲,打破了雪日的安靜,林桑青蹙眉不豫道:“外邊什么動靜,鬧哄哄的?!?/br> 方御女將烤好的花生夾出來,門兒清道:“聽說淑妃從外面找了個降魔法師,想做一場法事,驅(qū)除纏繞在她身側(cè)的病氣。不過,那位宮外來的法師到淑華宮看了看,說淑妃頻繁生病并不是有鬼怪邪魔作祟,而是有人偷偷在暗地里詛咒她。這不,那位法師正帶著人挨個宮殿搜查呢?!?/br> 林桑青嗤笑道:“笑話,她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不直接說出巫蠱之物藏在何處,何須浪費時間挨個宮殿搜查?!?/br> 方御女也不相信,“對啊,估摸又是裝模作樣?!卑鸦ㄉ稚G嗍诌厞A,“來,花生烤好了,你剝了吃吧?!?/br> 擱下茶杯,林桑青正要剝花生吃,一個打扮怪異的女子在眾人的簇?fù)硐逻M(jìn)到繁光宮里,她在屋里跳了幾圈,舉止怪異奇特,抖著身子道:“昭儀娘娘,草民奉淑妃娘娘的命令前來搜查繁光宮,請您出去片刻?!?/br>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身正不怕影子斜,腳正不怕鞋子歪,林桑青從未做過甚見不得人的事情,自然沒甚可怕的。 她撈起一把烤好的花生捧在手里,側(cè)過身呼喚方御女,“走吧阿玉,咱們給法師大人挪地方?!?/br> 方御女緩緩起身,她怯怯看了林桑青一眼,壓低聲音道:“怎么連繁光宮也要搜查?” 這句話恰好被隨著那位打扮怪異的女法師一齊進(jìn)來的淑華宮宮人聽到,眼底劃過一抹不屑,她對方御女道:“回娘娘,不單繁光宮,除了永寧宮和啟明殿外,這宮里所有的宮殿都要搜查一遍,免得遺漏了某些包藏禍心之人?!?/br> 方御女還要說什么,林桑青推著她往外面走,笑嘻嘻道:“好了阿玉,本宮自問不是那包藏禍心之人,且讓法師和淑妃jiejie宮里的人好生搜查吧,咱們到門口等著,等會兒回來,咱們接著烤花生吃?!?/br> 一提到吃方御女便來了精神,她搓搓rou呼呼的雙手,滿目期待道:“地籠上面不單能烤花生,等會兒回來,換個窟窿眼小一些的地籠罩子,我烤黃豆給你吃啊?!?/br> 林桑青瞇眼微笑,“烤黃豆吃多沒意思,吃多了還要排氣,不若去御膳司要幾只紅薯回來烤。沒有比大雪天窩在地籠邊吃烤紅薯更愜意的事了?!?/br> 咂咂嘴巴,方御女亦很憧憬。 她們在殿外等了片刻,鵝毛一樣大的雪花紛紛揚揚下落,像從高處灑下的碎紙屑,有幾片落在頭發(fā)上,很快便融化成透明的水珠。 林桑青正一邊磕著花生,一邊和方御女討論桂花糖蒸栗粉糕怎么做才會更加好吃,殿內(nèi)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啊,巫蠱娃娃!”繼而開始招呼身邊人,“你們都過來,快看,這個娃娃上面還有針呢!” 這幾聲驚呼剛傳進(jìn)耳朵里,林桑青便知道壞事了——完蛋,中計了! 心臟陡然突突跳動幾下,眼皮子也跟著跳得厲害,林桑青無心剝花生,她將剩下的花生揣進(jìn)側(cè)兜里,匆匆挑開厚重的簾子,三步兩步走進(jìn)內(nèi)殿。 季相從宮外請來的那位女法師舉著個白色的布娃娃站在屏風(fēng)旁,紋有太陽圖案的額頭上滿是縱橫皺紋,插在頭發(fā)上的雉雞羽毛隨著她的動作抖動不停,一眼看去,周身縈繞著神秘的氣息。她舉著布娃娃向身旁的人解釋,“這叫做巫蠱,是一種詛咒術(shù),要先做好一個布娃娃,用筆畫上五官,再在娃娃身上寫上要詛咒之人的生辰八字,用針扎在布娃娃身上。被詛咒之人先是身體欠佳,怎么都尋不著病因,久而久之,便會生病或者死亡?!?/br> 圍繞著她的眾人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經(jīng)常跟在淑妃身旁的宮女聞言驚訝道:“啊,原來詛咒我家娘娘的是林昭儀!”她抬起頭,用厭惡至極的眼神望著林桑青,“林桑青,我家娘娘與你無冤無仇,你竟歹毒至此,用厭勝之術(shù)來詛咒她!人心都是rou長的,你的心難不成是鐵坨子?” 剛進(jìn)內(nèi)殿就吃了這一擊,林桑青指指自己,“我的心是鐵坨子?” 見自家主子被人嗆著了,楓櫟氣得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個調(diào),“放肆!你是什么身份,娘娘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 經(jīng)常跟在淑妃身旁的宮女翻個白眼,很是不屑道:“她能做出這種下三濫的事情,哪里還值得我尊敬的喚她一聲昭儀娘娘!我這便去告訴太后和皇上,等一切水落石出,看她還能以娘娘的身份自居嗎?!?/br> 她喊上聚在周圍的淑華宮的宮人,拿著扎滿針的布娃娃憤憤不平地去往永寧宮了,一路上鬧哄哄的,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們從繁光宮中搜出了巫蠱之物。 她們離去之后,繁光宮倏然安靜下來,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的,空得人心慌意亂。方御女神色焦急的握著雙手,來來回回踱步道:“青青,怎、怎么辦,淑妃的脾氣我清楚的,她自恃出身名門,很少主動同別人說話,也幾乎從不害人。但,但若有誰損害到了她的利益,她一定會加倍討還的!太后一向袒護(hù)她,你快想好說辭,等會兒到太后跟前,你一定不能承認(rèn)那個巫蠱娃娃與你有關(guān),不若太后定會重重責(zé)罰你的。” 心里煩躁不安,林桑青走到桌子邊,抬手倒了兩杯水,自個兒捏起茶盞喝了一杯,故作平靜道;“別怕,該來的總會來,越是慌亂越容易出岔子。你先坐下歇歇,喝杯水?!?/br> 方御女皺著眉頭在桌子邊坐下,一張巴掌臉上寫滿了惆悵煩悶,就連那雙惹人流連的清澈眼眸底也蒙上了一層焦急的水霧。捏起茶盞啜了兩口,稍許,她低低道:“青青,不若這樣——你和太后說那個巫蠱娃娃是我?guī)淼陌??!鳖D一頓,她抬起頭,對著林桑青甜甜笑道:“反正我這輩子都離不開這座宮殿了,你幫過我,我也想幫幫你。我不像你,出身那么高貴,我出身低微,這輩子頂多做個昭儀,而你不同,你爹是宰相,若是時運趕巧,沒準(zhǔn)你能成為乾朝的皇后。” 她,她愿替她頂包?眨眨眼睛,林桑青默然不語。 大姐對她都沒這樣好呢,從來只有她給大姐頂包的份兒,若想要大姐發(fā)揮樂于助人的精神幫她頂一回包,壓根沒可能。 親姐妹卻不如在宮里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呵,也是諷刺。 心底某個地方霎時變得很柔軟,那些焦灼不安一瞬間減輕不少,林桑青對著方御女溫柔道:“那個巫蠱娃娃并不我做的,我很少同淑妃說話,怎會知道她的生辰八字,更何況,若房中藏有這種見不得人的東西,我怎么敢讓淑華宮的人進(jìn)來搜?!?/br> 方御女皺眉,“那么……” 并未直接說破,林桑青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翹起二郎腿道:“阿玉,你的心意我心領(lǐng)了,但有些事不是冒名頂替和辯解能解決的,在發(fā)生今天這件事之前,我經(jīng)歷了另外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可比今天這件嚴(yán)重多了,若是讓幕后黑手得逞,只怕我林家全族都要覆滅。”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她維持著這個怪異的姿勢,深深感慨道:“今兒個我又學(xué)會了一個新詞,‘防不勝防’,多虧淑妃教得好,我才能學(xué)得如此融會貫通。” 她早上還在慶幸,慶幸昨夜陪她一起喝下那杯蜂蜜水的是她名義上的夫君蕭白澤,卻不曾想,這才到晌午,她便被“抓到了”陷害淑妃的把柄,深陷泥潭之中。 嘖,不得了,還是一招連環(huán)計呢,一計不成再來一計,縱然林桑青有點兒腦子,也招架不住對方連環(huán)發(fā)力。 淑妃到底是出身名門,她用來陷害她的計策比當(dāng)初的柳昭儀厲害不少,也狠毒不少。 起碼,柳昭儀沒想要她的命啊,她想要的,只是讓她不再得寵而已。 還未到傍晚,永寧宮便派人來傳話,說是太后和皇上都在永寧宮等著,請林桑青速速過去答話。 林桑青對著銅鏡整一整鬢發(fā),抱著早死晚死都得死的心態(tài),孤身去往永寧宮。 一日間往返永寧宮兩次,林桑青已輕車熟路,不需宮人引領(lǐng),自己便能找到地方。 這座裝飾典雅大氣的宮殿內(nèi)仍舊點著檀香,經(jīng)過一日的積累,檀香的香氣已經(jīng)十分濃重,恍惚間竟讓人以為到了佛堂之中,周圍都是睜著眼睛卻不問世事的佛陀。 太后坐在高處,蕭白澤坐在她的左手邊,兩人都板著臉不說話,殿內(nèi)的氣氛似乎凝固住了。 分別拜過太后和蕭白澤,林桑青束手立在宮殿正中,默默無言。 太后嘆了一口氣之后才開始說話,語氣聽上去很是痛心疾首,“青青,你糊涂啊,如霜平日里行事是囂張了些,沒有收斂,但她的心仍是好的,你作甚要做出這種讓人失望的事情?宮中向來是忌諱這些東西的,哀家還是皇后時,有位御女以上犯下,做了個詛咒哀家的咒小人,先帝知曉此事后大為光火,即刻便處置了她,你現(xiàn)在做出這種事情,讓哀家和皇帝怎么辦?” 冬天衣裳穿得多,動作也因此變得有些遲緩,林桑青撩起裙擺,盈盈拜倒于地,“請皇上和太后按律處置臣妾吧?!?/br> 蕭白澤正轉(zhuǎn)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聽到她自求懲罰,轉(zhuǎn)動玉扳指的手不由得一停,兩扇鴉翅一般烏黑濃密的睫毛輕輕眨動,他面無表情地垂眸看著她。 太后亦有些詫異,“你也不解釋,便這樣承認(rèn)了?” 林桑青挑唇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有浪費口水瞎解釋的功夫,臣妾還不如趁早接受現(xiàn)實?!眮碛缹帉m的路上她便做好不解釋的準(zhǔn)備了,淑妃從半個多月以前便開始對外放出生病的信息,遑論是真病還是假病,這說明她從那時便開始籌謀此事,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籌謀策劃,這個陷害她的計策一定是天衣無縫的。 就好比是蜘蛛織的網(wǎng),她這只小蚊子飛入大蜘蛛的蛛網(wǎng)中,唯有認(rèn)命的份兒,沒有掙脫的可能。 第70章 第七十章 太后面帶猶豫之色,試探著問她,“青兒,哀家曉得你是好孩子,自從進(jìn)宮以后你便一直不爭不搶的,柳姒那孩子再不地道,你也能容忍她。你不要怕,只管告訴哀家,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誤會,你同哀家說,哀家替你去向如霜解釋?!?/br> 太后待林桑青一向溫柔,大抵她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畢竟太后方才說她是個不爭不搶的好孩子。太后這番話說得倒也掏心掏肺,林桑青嘆了口氣,跪在地上道:“母后,您的這份心意臣妾心領(lǐng)了,但若臣妾說那只巫蠱娃娃與臣妾無關(guān),您會相信嗎?”未等太后回答,她自顧自說下去,“不會,因它確確實實是從臣妾宮里搜出來的,而現(xiàn)如今,臣妾既找不到證據(jù)證明此事與我無關(guān),也無法解釋那只巫蠱娃娃怎么會出現(xiàn)在繁光宮中。反正,在所有人看來,是臣妾嫉妒淑妃娘娘受寵,所以私底下做了個咒小人詛咒她,淑妃近來身子之所以不好,便是被臣妾咒的。臣妾百口莫辯,也懶得爭辯,倒不如干脆利落承認(rèn)了,誰會在乎真相究竟是什么。” 太后抬手輕按眉心,格外語重心長道:“好好的孩子,作甚去信這些巫蠱之術(shù),如霜若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可以同我說啊,我這個做姑母的說的話,她總還是會聽的?!蔽装补霉萌×饲鍥鲇蛠?,太后滴了一滴在指尖,輕輕在額頭上拍打開,清涼油的氣味登時蓋住了檀香的氣味。 微閉雙眼,太后緩緩道:“此事現(xiàn)在只怕已經(jīng)傳遍宮廷內(nèi)外了,哀家沒法子包庇你,季相的感受,哀家總是要顧及的。但是青青,你若有辦法證明清白,便同哀家說,哀家替你去向季相解釋?!?/br> 林桑青的確沒有自證的法子,她甚至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那只白色的布娃娃是怎么進(jìn)到繁光宮中的。膝蓋跪得生疼,林桑青動動身子,偷偷把裙子往膝蓋底下塞,搖頭道:“沒有法子,還是如之前所言,請?zhí)蠛突噬弦勒蘸髮m法度處置臣妾?!?/br> 太后苦惱扶額,連聲道:“罷了罷了,哀家當(dāng)真寒心?!蔽装矓v扶著她起身,在檀木椅子旁站立一瞬,太后吩咐蕭白澤道:“皇兒,哀家不愿也不忍處置青兒,你,你自個兒看著辦吧,這事哀家不管了。”說罷最后嘆息一聲,在巫安的攙扶下往內(nèi)殿去了。 香鼎中的檀香仍在燃燒,裊裊煙霧在香鼎旁盤繞一圈,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消弭不見,只留下滿室濃重香氣。 蕭白澤在這片濃重香氣中站起身,他慢慢湊近林桑青,伸手扶她起來,嘴巴有意無意靠近她的耳朵,壓低聲音道:“我找魏虞看過了,那瓶蜂蜜里有藥性猛烈的春毒?!狈砰_扶著她的手,他轉(zhuǎn)動著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嗓音低沉道:“林桑青,告訴朕,是你放進(jìn)去的嗎?” 跪了這么一會兒,棉布衣裳上凈是褶皺,林桑青認(rèn)真整理衣裳,頭也不抬,坦坦蕩蕩道:“若是十分隨意的說不是我放的,按照皇上您多疑的性格,定然不會相信,這樣吧,臣妾便信口起一道誓——若我放了任何東西在那瓶蜂蜜中,便讓上天懲罰皇上您一生陽痿吧。” 蕭白澤的臉色登時黑得和鍋底一樣。 林桑青朝他亮一亮牙花子,“玩笑話,只是為了撇清嫌疑而已,皇上切莫當(dāng)真?!?/br> “朕幫不了你。”明黃色的帝王朝服為沉悶的永寧宮帶來幾分明快,簫白澤負(fù)手望著瑞獸香鼎,頓一頓,眸光平靜道:“自求多福吧?!?/br> 自求多福?轉(zhuǎn)頭深深凝望他一眼,林桑青捂住嘴巴,冷冷笑了一聲。 是的,她雖然和簫白澤有了夫妻之實,但說到底,她并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不過是后宮普通一妃子罷了,她是死是活,其實沒那么重要的。 肆虐了一天一夜,外頭的大雪總算停了,這場雪為平民百姓帶去了豐收的期盼,為孩子們帶去了胖乎乎的雪人,為半大小子們帶去了一場歡樂的打雪仗比賽。 但,它什么都沒帶給林桑青。 她回到繁光宮沒多久,一道圣旨便跟著來了,象征著帝王權(quán)威的明黃色絹布柔軟整潔,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盤踞其上,以怒目威視蒼生。圣旨上說,她在宮中偷用巫蠱之術(shù),證據(jù)確鑿,罪無可辯,為正朝廷綱紀(jì)平萬民之憤,著貶去她所有的位分,降為最末等的選侍,即日起遷居寒夜宮,非召不得外出。 寒夜宮位于永巷,那里幾乎長年見不到日光,始終被黑暗籠罩著,所以才以寒夜為名。做錯事情的妃子幾乎都在那里終老,無人問津,寂寂老死。 世事難以預(yù)料,昨日林桑青還是丞相之女,是前途不可估量的昭儀娘娘,甚至皇上還為她擬定了一個美好的‘慧’字作為封號,就等著良辰吉日到了,行完冊封大禮之后,她便是乾朝第三位皇妃了。然一夜之間,斗轉(zhuǎn)星移,而今別說封她為慧妃,她壓根連昭儀的位份也無法保住,霎時變成了宮中位分最低微的妃嬪,地位只比宮女高那么一點兒。 看笑話的人有,感慨的人有,因此而懼怕皇家權(quán)威的更是大有人在。 負(fù)責(zé)傳圣旨的白瑞離去之后,梨奈小心翼翼靠近林桑青,兩根食指交纏在一起,惴惴不安道:“娘娘,奴婢覺得,皇上他是想幫您的,只是無從下手罷了?!?/br> “想幫我?”將那卷沉甸甸的圣旨隨意拋在桌子上,林桑青挑唇冷笑道:“梨奈,你想錯了,他厭棄我,因我奪走了他以名聲為代價守下來的金身,只這一點,便足夠他恨我一輩子了?!?/br> 她一直把自己看做局外人,哪怕身處在這深不見底的深宮里,她亦把自己當(dāng)做局外人,所以才能夠看得很清楚。 什么不舉之癥,什么不能生育,那不過是蕭白澤不愿同宮里這些他不愛的女人交合而想出的借口,經(jīng)由昨夜一事,沒人比她更清楚蕭白澤的真正能力了。 她不知蕭白澤為何寧愿留下不舉的壞名聲,也不與他的后妃們圓房,大概他在感情上有潔癖,無法接受和不喜歡的人生育后代——性子那樣別扭奇怪的人,有這種怪癖也不是不可能。 他身上的怪癖還少么。 何況,退一萬步說,縱然簫白澤一時頭腦發(fā)熱,想要保住她,可陷害她的人用的是無解的毒計,對方以莫須有的鬼神為楔子,打造出一個讓她壓根無法自證的陷阱,哪怕蕭白澤身為皇帝,也無法瞞過那么多雙被蒙蔽的眼睛、堵住那么多張陳詞一致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