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對于她來說沒頭沒尾的一段話,卻讓他覺得有些難捱。也許她明天就忘了。r城有他這輩子最不堪的經(jīng)歷,也有連綿不絕雨雪,然而還有個從未懂過他心事的少女。 也許他很快就回來了,也許這輩子都沒臉再回來。 大雨一瞬打濕馳厭的頭發(fā),他不曾回頭。 姜穗怔然看著他的背影,許久才遲鈍地想起一段往事。 時光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 后來叱咤風云的馳厭,年少時也曾背井離鄉(xiāng)去打拼。 他后來所有的輝煌,都是當年一點點流下的汗水和血水。 吃了那么多苦,他當真要去擁抱他的錦繡前程了。 第33章 白月光 馳厭說要離開,然而離開之前, 他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 六月初, 他翻出家里的存折, 交給馳一銘:“家里所有的錢, 供你上完高中和大學。” 馳一銘低頭, 看見上面的一串數(shù)字怔了怔, 竟然有二十萬!這么些年, 馳厭為段天海工作,還替楊嵩這群富二代改裝車子,攢下了不少錢。 馳一銘沒有伸手接,他臉色極其難看:“你就這樣走了?” 馳厭沉默了一下:“我不能永遠做段玲的一條狗?!?/br> 馳一銘眼眶發(fā)紅:“哥, 你留下吧, 把工作辭了。我不要你的錢,我自己也會想辦法賺的?!?/br> 馳厭把存折放桌子上:“密碼是你母親生日?!彼f完進屋收拾東西, 除了船票和衣服, 他所有東西都留給馳一銘。 馳一銘眼神淡下去,看著馳厭的目光有些冷。1995年, 他母親出車禍死去。那個冬天特別冷,家里什么都沒有, 風雪肆虐。 馳一銘發(fā)著高燒。 十一歲的馳厭背著他, 一路往北走。 那時候馳厭乞討過,偷過小鎮(zhèn)的饅頭, 還為了給他治病向醫(yī)生下跪。 一個孩子,背著另一個孩子, 去投奔他舅舅。 年少不知事,后來他們才知道有賠償款的事。 那一整個冬天,他們幾乎死過一回。那時候馳一銘最恨馳厭。 因為他母親出車禍的時候,手上拎著一個生日蛋糕,是為馳厭買的生日蛋糕。 mama撿來馳厭時,七歲的馳厭抱著一個襁褓流浪。 里面就一塊布繡著“厭”,孱弱的男孩子餓得要快死了。馳一銘的mama給他喂飯,替他治病,給馳厭過生日,還告訴馳一銘:“以后他就是哥哥?!?/br> 馳一銘無比討厭這個“哥哥”,在mama死的時候,這種厭惡到達了頂峰。 然而那個生病的冬天,是馳厭背著他,闖出了一條生路。 他心中仇恨又茫然,卻勉強承認了這個哥哥。這么些年,馳厭不吃不喝也要養(yǎng)大他,讓他念書,而馳厭自己輟學去修車。 然而現(xiàn)在,馳厭也要離開了。 馳一銘面無表情問:“什么時候走?” “三天后?!?/br> “你走了,以后就不是我哥了。”馳一銘扯了扯嘴角。 馳厭回頭看他,眸中漆黑,許久,他淡聲道:“今年我十八歲,馳一銘。我為你活了十一年?!?/br> 下跪,被打,修車,沒有書念,去做人家走狗。 都是為了七歲那時候吃的幾口飯。 馳厭平靜極了:“馳一銘,我不欠你什么。”他為了那塊蛋糕,保護了馳一銘十一年。然而馳一銘的母親,卻不是因為買蛋糕出的車禍,而是被人惡意撞死的,只不過她死前哀求馳厭保護好馳一銘。 十一歲的馳厭臉頰瘦削,沉默著在她病床前磕了個頭。 馳厭只是想,活得像個男人而已。 = 馳厭沒有向段天海辭職,他去的時候孤身一人,走的時候也毫無存在感。 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離開的是段玲。 段玲被段天海帶去見一個叔叔家的兒子,段天海近來身體不好,人一天天變老,就會越來越憂慮,他怕自己死了段玲沒人護著,于是帶段玲去“相親”。 他們這樣的有錢人都可以早早定親,本來段玲也十八了,段天海知道她外在的缺陷,于是幾乎把整個段氏都作為段玲的嫁妝了。 然而那個叔叔的兒子,一直非常不耐煩,后來等到段天海和父親讓他們培養(yǎng)感情的時候,他和段玲吵了起來。 段玲潑了他一杯水,他當即沖上去打段玲:“艸!” 段玲下意識就道:“馳厭,給我弄死他!” 許久不見少年身影,她才發(fā)現(xiàn)馳厭并沒有來。 段玲披頭散發(fā),怒道:“馳厭呢,他不想活了嗎?” 張叔連忙沖進來,這才告訴她:“他好像離開了。” 段玲臉色變了幾變,心里升起一種荒誕感,她當場也不相親了,跑去找段天海:“爸爸,張叔說馳厭不在我們家工作了,你幫我把他抓回來!”她眸中憤恨,“把他抓回來,我知道所有人都嫌棄我,他沒有嫌棄過?!?/br> 馳厭像是個沒有感情的人,然而段玲眷戀這份無情。 段天海疼她,讓人去查,查出來馳厭已經(jīng)準備走了。段玲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 馳厭坐在船尾,戴有為說:“你老看港口做什么?我們又不會有人來送別,你弟弟會來嗎?” 六月的天,晴朗極了,天空湛藍色,陽光出奇明媚。 馳厭不說話,然后他皺眉看見戴著口罩的段玲從車上下來。 她眼里全是怒意:“你要走?我同意了嗎?” 馳厭看她一眼,那一眼依然冷淡。 段玲氣不過,抬手要甩他巴掌。 馳厭捏住她手腕,一把將她推開:“滾?!?/br> 段玲怔住,不可置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她眸中怨毒:“把他捉住,不許他走?!?/br> 她帶了兩個保鏢,那兩人立馬聽命過來。戴有為連忙說:“有話好好說啊,段小姐,別動手!” 段玲說:“打斷馳厭的腿!” 馳厭嗤笑了一下。 戴有為沒攔住,被兩個保鏢揍了一拳。船里面出來看熱鬧的越來越多,馳厭動了動手腕,蓄力,抬腿,把那兩個保鏢都打趴下了。 戴有為揉著自己胸口,看得目瞪口呆。 段玲顫抖著嗓音:“沒用的廢物!” 馳厭冷冷看她一眼,卻沒有動手打她。倒不是不打女人,而是走之前少惹麻煩為好。 他重新登上船,段玲向前走幾步:“馳厭!你不就是想要一條出路嗎?你留在我身邊,我讓你進段氏?!?/br> 馳厭覺得好笑極了,然而他沒笑,船還有兩分鐘開了,他毫不猶豫邁步上船。 段玲終于急了:“你敢走!總有一天你會后悔了,離開我段家,你就是個沒錢的廢物?!?/br> 馳厭轉(zhuǎn)頭:“段小姐,你就祈禱有一天,我這個廢物不會回來。” 船開了,段玲恨恨看著他。 戴有為咽了咽口水:“馳厭,你真這樣走了啊?” 馳厭說:“不然呢?” “我以為你老往那邊看,是在等什么人?!?/br> 馳厭沒有回答他。 戴有為咳了咳:“真的,那邊什么情況,我們也說不準,其實你留下來也可以,畢竟你還有個弟弟。我就無所謂了,孤家寡人嘛,無牽無掛,就算是為了娶媳婦,搏一搏也值得。馳厭,你這樣又何必呢?” 船行駛在水上的噪音刺耳。 馳厭許久以后才開口:“我想做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再回來?!?/br> 他們倆坐在甲板上,馳厭摸摸單薄的包裹,r城在漸漸遠去。段玲都來了,然而他知道姜穗不會來,她甚至不曾在意。 他走了,她應該很快就把他忘了。 這所小城見證過馳厭許多狼狽。 他只是想再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不會再有人對他呼來喝去,也不用背負對馳一銘的責任,更不用對人卑躬屈膝。 那樣他就可以,像個普通少年那樣挺直脊背。 他年少時在故鄉(xiāng)有個白月光。 后來幾百個日日夜夜里,偶爾也會想起她,想起有一年她笑的模樣。 = 2005年夏天,姜穗推開窗。 桔梗花叢中的少年尷尬收回自己扒著她窗戶的手,表情轉(zhuǎn)變?yōu)楦甙翋琅骸敖耄铱匆娏?,你們班那個黃毛又給你告白。你還沖他笑,我要告訴你爸,告訴你老師!” 姜穗說:“孫小威,你過來一點?!?/br> “什、什么?”他臉上寫著不屑,然而腳步很快湊上去,“你想和我說什么?” 姜穗突然從屋里拿出一個雞毛撣子,打在他背上:“讓你跟著我!不學好!還扭曲事實!” 孫小威咬牙看著她:“你打我!你完了我給你說?!?/br> 姜穗關上窗,把孫小威關在外面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