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馳厭哪怕想弄走李姿,也得考慮考慮還在橫霞海島的戴有為,戴有為是替馳厭擋了一下,才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 放了權(quán),卻又給馳厭加上了無形的鎖鏈。 岳三爺也知道這個年輕人成長起來太快了,他一直在找馳厭軟肋,然而病床上的戴有為顯然還不能令岳三爺滿意。 馳厭可以玩女人,可以濫情,但他偏偏不能喜歡誰。 水陽說:“你沒那么喜歡她對吧?老板,見幾回就當(dāng)全個念想,我看她還沒明白這回事,所以你也想開點(diǎn),等三……那位死了,你總還能遇見更喜歡的人?!?/br> 馳厭久久不言,等汽車開過了二橋,水陽才聽見他說:“嗯。” 很低的嗓音,讓人無端聽得難過。 然而水陽知道馳厭很快就能站起來,起初水陽看見他,就是在橫霞島嶼上。 岳三爺手下有個男的很喜歡羞辱人。 他讓馳厭和戴有為趴著給他做上車的踏腳石,戴有為被人壓著,一臉屈辱。馳厭卻平靜到幾乎冷漠。那時候水陽就忍不住看了馳厭好幾眼,這人要么天生奴性,要么骨子里對他自己都下得了狠手。 水陽覺得馳厭不是前者。 后來果然不到一年,馳厭成了岳三爺?shù)淖笥沂?,那個羞辱過他和戴有為的男人,據(jù)說不久就死在了女人肚皮上。 馳厭還平平靜靜去上了香追悼。 他一無所有,所以可以忍受這世上所有磨難。 水陽想,馳厭說不喜歡,想必就真是不喜歡了。畢竟這條路要走下去,倘若真的愛上誰,從前就跪得毫無尊嚴(yán)和價值了。 姜穗上次被馳厭突然的話“嚇到”,還好那天以后什么都沒發(fā)生。馳厭再也沒有找她,甚至兩天后他就讓人帶信,說大院兒這邊的房子暫時空著,他不會再買她家的房子。他甚至放話說,這些房子他不用的時候原本的住戶可以回來住。 姜水生聽了特別高興,有了明確的信兒,心頭大石總算落下:“這老板可真是個好人,他竟然還愿意讓人免費(fèi)住著?!?/br> 姜穗心情很復(fù)雜,其實(shí)這個大院兒對馳厭友好的人極少,他如今能這樣以德報怨,的確十分有風(fēng)度。 然而大院兒還剩下的人家依舊少了。 寥寥幾戶人家,其中就包括趙楠家、梁芊兒家,還有被他爹打都打不走的孫小威。除此之外,還有幾戶想留下來的鄰居。 趙楠家情況十分特殊,馳厭沒有買這家人的房子。當(dāng)時趙松石和鄧玉蓮得知破房子還可以賣出一個好價錢高興極了,然而馳厭冷冷地說,最北邊那房子用不著。 這事還惹人笑了很久,趙松石兩口子差點(diǎn)活活氣死。對于他們來說,眼睜睜看著別人賣了房子拿了錢,自己守著窮酸的破房子,這滋味別提多難受。 至于梁芊兒他們家,則想著免費(fèi)的不住白不住。 然而平靜日子沒過幾天,十一月發(fā)生了一件讓她無法忍受的事,馳一銘不知道抽什么風(fēng),浩浩蕩蕩搬進(jìn)了大院兒。 他跟班兒一群,嚴(yán)陣以待喊馳少。 馳一銘從豪車上下來,先看了眼姜穗家的房子,然后慢悠悠說:“走,住北邊兒去?!?/br> 他的助理董逸指揮著人,一群人往趙松石家去了。 吵吵嚷嚷的,驚動了整個大院兒。姜水生原本還在料理貨物,聞言也怕出事,要過去看看:“趙松石那兩口子前幾年做得不厚道,那個是馳一銘吧?他那樣子倒像是尋仇?!?/br> 姜穗:“……”尋仇肯定是尋仇的,馳一銘那樣小氣,怎么可能輕易放過當(dāng)時對他不好的趙家兩口子。 姜穗勸不住爸爸,便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去。 到了最北面,馳一銘悠閑地翹著二郎腿,大院里趙松石兩口子唯唯諾諾,趙楠臉色鐵青。 馳一銘把玩著手指上的文身字母“”,姜穗遠(yuǎn)遠(yuǎn)看了眼,現(xiàn)在他無名指上只有個“”,當(dāng)初他興致勃勃挨著“”紋了個“s”,把她嚇得夠嗆。 鄧玉蓮陪著笑:“我們一銘有出息了,我當(dāng)時就覺得,你這腦子好使,長得也俊,一看就不是普通孩子。” 馳一銘毫不給面子捶桌大笑。 鄧玉蓮被他笑得臉色都掛不住了。 馳一銘說:“舅舅和舅媽這么歡迎我,我就住下來盡孝好了。但是你們家這房子,只有主臥和次臥能住人,我和董逸他們住了,你們住哪里好?”他笑著道,“哦,還有雜物間?!?/br> 趙楠沒忍?。骸澳悖 ?/br> 馳一銘嫌惡地看了她一眼,鄧玉蓮連忙把趙楠拖回去了。 趙楠求助地看向人群,似乎希望老鄰居能幫她家說說話。有好幾個人別過頭去,裝作沒有看見她的眼神。孫小威也在,少年皺了皺眉,沒有上前。別人是不明白,然而孫小威到底是官二代,心中跟明鏡似的,馳一銘這人如今不好惹。 接收到趙楠的目光,遠(yuǎn)處看熱鬧的梁芊兒急忙拉著mama就要走。 開玩笑,現(xiàn)在她恨不得馳一銘別想起自己。 洪麗云張了張嘴,就被女兒拉著走遠(yuǎn)了。 姜水生看不下去了,在他看來,當(dāng)年最難過的是馳一銘,而并非馳厭,哪怕這兩口子過分,可是還是給了馳一銘一口飯吃,讓他念了許多年的書。姜水生不知道賠償款的事,因此在他看來,馳一銘的做法有些過分了。 然而他也知道別人的家事貿(mào)然管不太好,沒有強(qiáng)出頭。 姜穗松了口氣,還好她父親雖然善良敦厚,可是并不沖動惹事。 馳一銘:“董逸,來,給我當(dāng)年的老鄰居們發(fā)個紅包。” 接著他目光轉(zhuǎn)了轉(zhuǎn),從董逸手中拿了兩個紅包。向姜水生走來,他神情也正經(jīng)真誠起來:“姜叔,謝謝你當(dāng)年照顧,我的心意,你收著吧?!?/br> 姜水生擺擺手,嘆息一聲:“這個不能接,你過得好就行?!?/br> 馳一銘知道姜水生的性格,也不勉強(qiáng),又看向姜穗。 他眼里多了幾分笑意:“姜穗,你呢?要不要?” 姜穗心想,你有病啊。 她說:“不要?!?/br> 馳一銘揣進(jìn)兜里:“那行吧?!彼硨χ?,看著少女隱忍的小臉,心中樂不可支。 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你打不死我。 姜穗看不下去,喊姜水生一起回家了。 聽說從那以后,趙楠一家人真就擠在雜貨間。 大院兒如今算是馳厭的地,他本不想管,可是馳一銘弄得那么隆重,他不知道都不可能。 馳厭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馳一銘說:“我以后要買很大的房子,不給舅媽住,也不給趙楠住。要吃燒雞,吃一只丟一只,讓趙楠眼饞吃不著。” 那時候馳厭只是平靜聽著,不發(fā)表任何感想。 他的恨并不多,有時候他甚至有點(diǎn)麻木。 他出生卑賤,不是馳一銘那種天之驕子,馳一銘哪怕一時落魄,后面也能成為別人的珍寶。 而馳厭不一樣,他流浪了很久。 看過漆黑老鼠流竄的夜,也吃過冬天還沒融化的雪。 馳厭見過的惡意太多了,久了以后他便有些麻木,報復(fù)心一開始還有,后面就漸漸淡了。 以至于馳一銘還會報復(fù),而馳厭鮮少會。 他所有的感情,只記住了那個秋天摔下后山,姜穗溫柔的安慰和衣服上的香氣體溫。 馳厭記得,初三的馳一銘是喜歡姜穗的。 哪怕弟弟惡意地笑著,然而依舊掩蓋不了對姜穗特殊的喜愛。 馳厭也喜愛她。 喜愛到真想把馳一銘丟出來。 然而當(dāng)水陽問他管不管的時候,馳厭聽見自己平靜地說:“我早就說過了,不管?!?/br> 第39章 傻不傻 過了段時間, 姜穗才知道馳一銘說在大院兒住下來是心血來潮。 他只是占了趙松石兩口子的住處, 然而他鮮少過來住。他似乎很忙, 偶爾連課都不會來上。 十一月天氣漸冷時, 孫小威被迫搬家了。 畢竟孫家不可能一直留在老舊的大院兒, 孫小威一直梗著脖子不愿意走。被孫晨胖揍了一頓他依舊不松口,直到他爺爺病重,他必須離開大院兒了。 姜穗知道以后,親自給他做了很多好吃的。 十一月她窗前的花兒都凋謝了,她便從家里碰了一株綠蘿和幾株多rou,一同帶給孫小威。 這綠蘿還是前兩年孫小威去旅游從花市帶的,后來被姜穗養(yǎng)的很好。 孫小威蹲她家門口,像條沒人要的大狗。 姜穗不由心軟了些:“孫小威, 這些送你, 你知道我家沒什么好東西, 這些權(quán)當(dāng)是心意了。” 孫小威低著頭:“誰要你家花了,這種又丑又養(yǎng)不活, 哼。”以前她送的多rou,被孫小威天天澆水澆死了。 姜穗沒理會他的別扭, 也同他一起蹲下來,她眉眼溫柔, 帶著笑:“聽說你新家很好玩,別難過啦?!?/br> 他突然抬頭, 眼眶泛著紅:“我走了你會想我嗎?” 姜穗輕聲說:“會的?!?/br> 會想念這個年少時為了自己打段玲, 笨拙給多rou澆水, 結(jié)果不小心淋死植物的暴躁少年。她感激他一直都在她的記憶里。 孫小威看見她眼里的溫柔,這回不臉紅了,他只剩難過。 少年別扭地說:“我不討厭你,我很喜歡你?!?/br> 姜穗笑了:“嗯嗯,我知道。” 孫小威氣惱地瞪她一眼:“就這樣?你倒是說說別的啊!”同意不同意,給個話。 姜穗搖搖頭,她慢吞吞地說:“我說了你要生氣?!?/br> 孫小威脾氣都沒了,他從地上跳起來:“閉嘴,不許說!” “……” 他跑出老遠(yuǎn),又沖回來拿走姜穗給他準(zhǔn)備的禮物。 他說:“什么都不許說。”你不說,我就可以騙騙自己,再騙久一點(diǎn)。 姜穗坐在門口臺階上。 天幕蒼白,大院的綠瓦都老舊了,姜穗有些年少遠(yuǎn)去的輕愁,直到聽見旁邊淺淺的嗤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