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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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拾起了鐵鍬來,找了個地方挖坑。 他挖得不算快,跟先前在劉家新宅工地里翻找厭媒時的干練勁兒完全沒得比,因為他知道,每快一下,自己距離死亡也就更近一點。 給自己挖坑,這是一件多么讓人崩潰的事情。 小木匠也不例外,而在挖坑的過程中,他的思緒萬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短暫的一生來。 他遇見他師父的時候差不多有五歲了,五歲之前的記憶,對他而言,其實是很模糊的,他大概是三四歲的時候沒了爹娘,被人趕出了門,隨后有了大半年流浪的日子。 那段時間的記憶是模糊的,小木匠每每回想起來,都感覺自己仿佛一條野狗,到處乞討。 他吃著殘羹冷炙和野果,有時候甚至還會跟野狗搶吃的,腦子里除了饑餓就是饑餓。 以及寒冷……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能夠活下來,并且碰到他師父,簡直就是一場奇跡,他都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是怎么活下來的。 后來一身膿瘡、奄奄一息的他遇到了魯大,也就是他的師父,跟著學手藝,學本事,越是懂事,越知曉自己能夠活下來,是多么的幸運——倘若他繼續(xù)流浪下去,無外乎幾個結(jié)果:要么餓死、凍死、病死,跟那時節(jié)無數(shù)的餓殍一般,要么被花子幫的人看中,搞殘疾了,弄到大些的城里頭去乞討…… 反正是沒有什么活路。 至于被人家戶收養(yǎng),這簡直就是一種奢望——那個時候一身膿瘡、滿是惡臭的甘十三,別說普通人家,就是人販子,都是瞧不上的。 魯大在小乞丐甘十三即將暴斃路邊的時候,將他收留,幫著他治病,又傳他一身本事。 倘若不是因為魯班教一直背負的“詛咒”,而且甘十三的命格又太薄,說不定他就改了姓,叫做魯十三了。 這是天大的恩情。 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劃過,即便是被連累到了今天這地步,回想起師父來,小木匠的心中都是充滿感激,而沒有任何的埋怨。 只可惜,這萬惡的世道,讓人活不下去啊。 他就要死了。 想起這事兒,那挖坑的鐵鍬都有些揮不動,而旁邊的兇臉漢子虎逼也并不催促,他似乎很樂意瞧見別人在臨死之時的表現(xiàn),對于小木匠表現(xiàn)出來的恐懼、害怕、不舍和難過,他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享受,臉上甚至會露出殘忍的微笑來。 不過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他的時間也很寶貴,瞧見小木匠的動作越來越慢,他卻是收了刀, 摸出了一個竹筒子來,遞到了小木匠面前。 小木匠有些愣,說這是什么? 虎逼舒展了一下自己臉上的橫rou,盡量讓自己顯得慈眉善目一些,然后咧嘴說道:“是酒,你喝一口,上路的時候不會太冷。” 小木匠接過來,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擰開竹筒蓋子,往嘴里灌了一口。 冰冷的液體入喉,頓時就如同火焰一般,從喉嚨直接流到了胃里去,一股灼熱的熱意升騰而起,小木匠給嗆到了,咳嗽了兩聲,滿臉就變得通紅起來。 他說:“好烈?!?/br> 虎逼問他:“上好的苞谷酒咧,當然烈啦——再喝兩口?” 小木匠搖頭,說不用了,不用了,燒得慌。 虎逼將竹筒接了過來,放到了一邊,然后對他說道:“你去旁邊歇歇吧,我來挖?!?/br> 他如同老朋友一般地接過了鐵鍬,讓小木匠站在一旁,隨后他開始揮舞起了鐵鍬,一邊鏟土,一邊說道:“你在旁邊乖乖待著,別讓我難做,咱們不管怎么說,都算是同門,安安穩(wěn)穩(wěn)地去,總好過鬧得一地狼藉,你說是不?” 這虎逼給小木匠的印象,就是個殺人越貨、煞氣凜然的狠角色,屬于那種一言不合就開干的那種兇人,沒曾想這會兒倒是客客氣氣,讓人有些琢磨不透。 不過小木匠并不會異想天開地覺得,面前這漢子會放過他的性命。 他只是不想太麻煩,搞得自己難收拾而已。 經(jīng)過先前與虎逼的拼斗,小木匠完全沒有逃脫的想法,因為逃也是沒有用的,只有麻木地看著那家伙一下一下的揮土,不多時,一個能夠埋下人的土坑就弄好了。 虎逼用鐵鍬將坑底拍了個結(jié)實,隨后跳了上來,對著小木匠說道:“你,躺到草席上面去?!?/br>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色冰冷,仿佛沒有情感的鐵塊。 小木匠知道最后的時刻來臨了。 他有些木然地走到了草席邊兒上,看著這一卷草席,閉上了眼睛,身子開始忍不住地顫抖。 漸漸的,他的拳頭最終還是握緊了起來。 虎逼瞧見了,皺起了眉頭,說道:“你,到底還是不給面子啊……” 他將手往腰后的苗刀摸去,而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身穿藍色短褂、頭包帕子的瘦高漢子走了過來。 那人先說了一句苗話,瞧見兩人聽不懂,于是用西南官話說道:“兩位,打擾一下,乾城縣怎么走?” 第十三章 所謂無巧不成書 虎逼打量了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這是一位個子很高的青年男子,年紀約莫二十三四歲,長相俊朗,朗目疏眉,細形長耳,雙臂略長,腳下穿著草鞋,頭上包裹粗布,雖作苗人打扮,但論個頭和模樣,卻有點兒類似北方人。 真是個大個子! 那人顯然經(jīng)過長途跋涉,臉色略微疲倦,褲腳下也多有泥跡草漬,但氣色卻十分不錯,整體看上去很是硬朗,英姿蓬勃,雙目有神,看起來是個穿山走林的苗家郎,端的是一表好人才。 虎逼著急處理小木匠,不想搭理,指著乾城縣的方向說道:“往前走,出了林子,再走小半天就到了?!?/br> 這苗家郎十分客氣,拱手道謝:“多謝指點?!?/br> 說罷,他轉(zhuǎn)身離開,然而沒有走幾步,卻又折身回來,朝著渾身都在顫抖、臉上冒著冷汗的小木匠問道:“小兄弟,冒昧問一句,你身體是不是有問題?怎么這么陰涼發(fā)冷的地方,你還一直在冒汗呢——你別多想啊,我是個行腳學醫(yī)的,會點看病的手段?!?/br> 小木匠看向那人,瞧見他雙目清明,臉上帶著讓人親近的笑容,差點兒就要呼救了。 然而很快,他還是強行按捺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搖頭說道:“沒事。” 自己要死了,這是沒法子改變的事情,此刻小木匠就算是求救,也只能害了面前這個苗家郎,還不如隱下,免得害人性命。 然而苗家郎卻并不理解小木匠的苦心,又問了一句:“真莫事?” 小木匠瞧見虎逼已然將放在后腰苗刀上的手都握緊了,準備隨時抽刀劈人,心中不由得長嘆,然后瞪了那苗家郎一眼,說道:“說沒事就沒事,問了路就趕緊走啊,別在這里多管閑事?!?/br> 他一番痛罵,讓對方?jīng)]了再繼續(xù)盤問下去的心思,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當苗家郎的背影消失在了視線里,虎逼看著小木匠,然后說道:“你人倒是還不錯,還知道不能禍及他人?!?/br> 小木匠從地上撿起了一根彎曲的樹枝來,對著虎逼,然后說道:“他看上去是個好人,我不想牽連到他,但是我不想認命。我努力地活了這么多年,不想一點兒出息都沒有,就死在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深山老林里,變成一堆爛rou?!?/br> 虎逼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握住那樹枝的手,然后笑了起來。 他說是人,就會變成一攤爛rou,沒得哪個能夠長生不老。 小木匠說雁過留聲,人過留名,我不想一輩子過去了,死了都沒有一個傷心的人。 虎逼指著他的手,說練過? 小木匠點頭,說對。 虎逼從腰間拔出了那把苗刀來,對著小木匠比了比,然后說道:“你瞧瞧你站著的這架子,就跟一娘們兒一樣,還跟我說練過。其實吧,不管是用啥,這些刀劍什么的,從出現(xiàn)在這世間開始,就是用來殺人的,在這個世道,你要是沒有橫下心思來殺人的勇氣,就算是活到八十歲,也是一灘扶不起來的爛泥。” 小木匠緊張地握著那根樹枝,仿佛這樣能夠給他帶來一些安全感。 然后他說道:“總有人會不同?!?/br> 虎逼認真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小師弟”,看著他那倔強而認真的眼神,突然間感覺到一陣意興闌珊,竟然沒有了與其爭辯的想法——他畢竟是動手多過于動嘴的人物,剛才的閑聊只不過是興之所至,現(xiàn)在沒有了情緒,也不再多說,抬起刀來,朝著前面猛然一劈。 他覺得自己的這一刀,應(yīng)該能夠?qū)Ψ降念^顱給快速砍下,不會有太多痛苦。 然而本來必中的一刀,卻給那小子躲了過去。 虎逼有些意外,往前一撲,沒想到小木匠居然又跳開了,緊接著往下方的林子里跑。 他想逃。 不過,他又如何能夠逃得掉呢? 虎逼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悶哼,幾個箭步,就沖到了小木匠的身前,心想著“給你痛快你不要,那就痛苦地死去吧”,又給了對方一刀。 這一刀揮出,宛如疾電,破空聲都有些滯后。 然而就是這么一刀,卻被硬生生地擋住了。 當然,擋住這一刀的,并非是小木匠,而是剛才問路,然后離開的高個兒苗家郎。 只見那青年手上也是抓著一根樹枝,而且看上去比小木匠手中的更細,但就是這么一根樹枝,卻將虎逼快如疾電、仿佛能夠斬破一切的苗刀給擋住了,而當事人則顯得很輕松,甚至都不去看虎逼,而是對著旁邊滿身狼狽的小木匠說道:“我就說你這兒有事吧?” 小木匠剛才躲避的時候,連滾帶爬,此刻有人阻擋,他已經(jīng)跑開了十米之外,瞧見那苗家郎半道殺出來,慌忙喊道:“你小心,那個家伙可殺過人。” 面對著小木匠的提醒,那個俊朗的苗家郎,卻只是哈哈一笑。 啊…… 大概是感覺自己受了歧視,虎逼收刀揮砍,卻是沒有再去理會不遠處的小木匠,而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將那個包裹頭巾的男人斬于刀下。 畢竟虎逼說到底,還是一個比較樸素的人,一直秉承著一個樸素的真理。 那便是,“莫裝逼,裝逼被雷劈”。 他要砍死對方。 虎逼上前,一通亂砍,結(jié)果對方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手持著一根不長不短的樹枝,過來抵擋。 按理講,虎逼這一把是嘗過鮮血的快刀,對付那根隨手拈來的樹枝,只要碰到,絕對是一刀斬斷的水平,然而事情終究還是出乎于虎逼的意料之外,對方既然敢站出來,肯定是有些手段的,那根樹枝就好像是在鐵水里面滾過一圈似的,不但堅硬,而且很有韌勁,一刀斬上去,卻有反彈回來的力量,反而震得他的右手發(fā)麻。 幾個回合的交手下來,虎逼終于意識到,自己惹上了硬茬子。 很明顯,這個家伙,跟自己師父張啟明是一樣的人。 這個已經(jīng)超出了練家子的層次,他師父用一種適用于和尚、道士的稱呼,來對這種人命名。 修行者。 對于這種人,全憑天賦的虎逼知道占不到什么便宜之后,也很是果斷,憑著野獸一般的本能,直接一扭身子,緊接著居然快步逃離了去。 他跑起來,就好像是一頭野豹子,讓苗家郎有些意料不到,都來不及作什么阻攔。 瞧見兇悍無比的虎逼給這人逼走,死里逃生的小木匠很是感激,走上前來,拱手說道:“在下甘十三,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沒齒難忘?!?/br> 他跟魯大跑過江湖,自然知道場面話應(yīng)該怎么講。 那苗家郎有些意外地看著小木匠,隨后笑了,溫言說道:“客氣了,你為人不錯,要不然我也不會特地跑回來救你?!?/br> 很顯然,他是知曉剛才小木匠叫他離開,只是不想牽連到他。 也正因為如此,使得他會想回來救人。 小木匠問道:“敢問恩公貴姓?” 那苗家郎說道:“你別恩公、恩公地叫,怪難聽的——我姓洛,洛富貴,家中排名老大,你叫我洛老大就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