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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清寥記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第8章

    三日后,沈彥的航船停靠平奚碼頭,結伴而來的還有兩位公子,席家三郎和曲家二爺,都是喜愛繁華的世家子弟。宏煜設宴接風,秦絲作陪。

    席間傾談,沈彥說他當日離京,沿大運河南下,又入長江,途經繁榮荒涼之所,不計其數(shù),每遇一處新鮮地方,便下船游歷,走走停停,竟在外頭浪蕩兩年之久。

    “記得那時我陪小煜哥進京應考,原本說好,等他落榜,我們便去紅塵里消磨時光,誰知他竟高中了?!鄙驈┬χ鴵u頭:“真沒意思,做官有什么好,困在方寸之地,辜負多少世間美色?”

    宏煜輕笑不語,秦絲在旁斟酒,聽了這話,一雙鳳眼瞪過去,嗔中帶嬌,哼道:“辜負什么?沈六哥你說清楚?!?/br>
    沈彥望向她,又看看宏煜,自知失言,忙笑道:“我錯了,我錯了,自罰一杯,秦姑娘莫惱?!?/br>
    說完痛快地仰頭飲盡。

    誰知秦絲不依,拎著酒壺起身,微微前傾,又給他斟滿:“你酒量好,這點兒怎么夠?可別想隨意打發(fā)我?!?/br>
    席郎和曲二幸災樂禍笑起來:“你既知他海量,這么個小杯子能有多少,何不換個大的?”

    秦絲一愣,冷眼瞧著,只有自己吃茶的杯子算大,她見沈彥笑不做聲,像在看戲,她便當真倒了茶,滿斟上酒,晃晃蕩蕩遞過去:“你說話算話?”

    沈彥那雙桃花眼像浸在春水里,氤氳著一層微妙的潮氣,一不小心就要把人勾引了去。秦絲腰肢軟綿,微倚著桌邊,歪頭等他回應。

    他顯然饒有興致,略作思索,為表誠意,也站起身,抬手去接茶杯,手指相碰,只一下,兩人呼吸屏住,他看她一眼,半聲不響,把酒往嘴里倒。

    席郎和曲二拍手叫好,等他喝完,原本沾在杯子邊上的艷色唇脂也不見了,秦絲雙頰發(fā)燙,迅速偷瞥宏煜,見他似乎并無察覺,又挪開眼,發(fā)現(xiàn)沈彥正盯著她,頓時心跳劇烈。

    “秦姑娘驚鴻之姿,想來小煜哥眼里必定容不下其他美色了?!?/br>
    秦絲緩緩落座,笑道:“你們男人家嘴里一套,心里一套,我可不敢自作多情?!?/br>
    席郎瞅著宏煜,又撇向沈彥,心里琢磨她究竟在對誰撒嬌。那廂曲二竟問出口:“秦姑娘這話是在說誰?”

    秦絲微怔,心里慌了一慌,隨即若無其事地輕哼:“天底下的男人,就沒有一個老實的?!?/br>
    沈彥笑道:“看來小煜哥花心,害我們都被秦姑娘嫌棄?!?/br>
    宏煜說:“分明是你得罪了她,與我何干?”

    沈彥愈發(fā)打趣:“她必定愛慘了你,否則怎會因我一句話就惱了呢?還灌我這么大杯酒,我可冤死了?!?/br>
    秦絲頓時臉紅,一口啐道:“呸,什么愛不愛的,你們竟然拿我取笑……”她又羞又急,推開凳子起身:“我這就走,看你們找誰鬧去?!?/br>
    宏煜反手拉住她的胳膊,面朝沈彥:“瞧,你又惹她生氣了?!?/br>
    沈彥忙拱手作揖,笑著哀求:“好姑娘,饒我這遭,再不敢渾說了?!?/br>
    秦絲揪著絹子悶聲不語,宏煜將她牽至左側,讓她在沈彥身旁坐下:“走了倒沒意思,”他把酒壺拿來:“這回若不灌他十下子,我也看不過去。”

    席郎和曲二跟著起哄:“就是,姑娘可別輕饒他,這廝嘴欠,沒被人收拾過,不知道厲害?!?/br>
    秦絲受此慫恿,興致高漲,又見宏煜和沈彥縱著自己,好不受用,當下便讓侍女去拿五個大碗,定要將沈彥灌醉。

    不一會兒碗來了,酒滿上,沈彥苦笑,皺眉巴望著她:“當真罰我?”

    秦絲點頭:“當真罰你?!?/br>
    “小煜哥,你管不管?”

    他說不管。

    沈彥嘆氣,只能乖乖認罰。

    這夜眾人盡興而歸。

    秦絲難得如此快活,席散了還戀戀的不舍得走?;氐窖瞄T內宅,她自個兒小酌幾杯,想著酒桌上的情形,胸中涌動,生出許多混亂的心思,一夜不曾安眠。就這么過了一晚,天亮后歇下,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原本約好,這幾日由她陪沈彥三人游玩,算盡地主之誼,但因醉酒,行程便改到了下午。

    吃過飯,秦絲仔細梳妝打扮,換上鮮艷裙衫,娉娉婷婷出衙門,乘轎來到西河鹿角碼頭。河中船只來往,桅桿如林,大小吆喝此起彼伏,岸上便是街市,一眼望去商鋪密集,人煙熙攘。

    沈彥的船泊在岸邊,船頭有四柱小亭,懸掛一對燈籠,小廝說他昨夜吐了三四回,身子不爽快,正要請郎中來瞧。秦絲心里過意不去,忙提裙步入艙內。

    沈彥才醒,正在爐前燒水,他未著外衣,只穿了件暗紅長衫,頭發(fā)半束,臉色蒼白。見她來,笑道:“可巧,茶備好了,給你沏一碗?”

    秦絲行了禮,款款上前,遲疑開口:“聽說你身子不大好,要請郎中……很難受嗎?”

    沈彥神態(tài)溫柔,搖頭笑道:“他們未免太緊張了些,我哪兒有那么矜貴?!闭f著喚來底下人,讓他們不必請醫(yī),末了還有一句:“在外邊待著,沒事別打擾我會客?!?/br>
    秦絲拘謹落座,心跳微亂,只拿帕子輕點嘴角掩飾。沈彥看在眼里,佯裝疑惑,問:“怎么不說話?昨夜玩兒得那么高興,如何今日卻生分了?”

    秦絲道:“昨夜過于放肆,我怕你秋后算賬。”

    沈彥搖頭一笑,遞過茶去,側頭看她:“我在你眼里就是這種人嗎?”

    秦絲垂眸抿嘴,俏聲輕哼:“男人酒后一個樣,酒醒另一個樣,我哪里知道呢。”

    沈彥不接話,秦絲又問:“席三郎和曲二爺怎么不在?”

    “他們聽聞芙蕖鎮(zhèn)來了南戲班子,另租兩條小船看戲去了。”

    “芙蕖鎮(zhèn)的荷花也很有名,”秦絲道:“沈六哥沒一塊兒去?”

    “我這不是等你么?!鄙驈┬Γ骸霸僬f了,他們有佳人作伴,我一個孤鬼,怪無趣的。”

    秦絲手指緩緩觸碰茶盞,眼眸微動:“嬌嬌呢?這次沒跟你出來?”

    沈彥擱下提梁壺,拿起香幾上的扇子,開開合合,語氣悵然:“她年前已經嫁人了?!?/br>
    秦絲一愣,思忖片刻,笑道:“你肯放她走?我不信?!?/br>
    “真的,”沈彥苦笑:“我再舍不得,也不能妨礙她的前程,跟著我哪有做官太太體面,畢竟好過一場,只要她高興,我沒什么不肯的。”

    秦絲沉默,低頭咬唇,想到自己的身世,期期艾艾,再開口時竟有些哽咽:“沈六哥真傻,嬌嬌也傻,她辜負你,日后定會后悔的。”

    沈彥傾身湊近,細細打量她的臉:“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哪里就哭了?!鼻亟z別過頭,用絹子掐掐眼淚:“只是見不得有情人分離,沒個好結果?!?/br>
    沈彥沉默,想了想,說:“我這次見你,總覺得憔悴不少,小煜哥公務纏身,定有照顧不到的地方,讓你受委屈了?!?/br>
    秦絲冷笑:“他是知縣,是大人,自然很忙,我也不敢抱怨,可他究竟把我當成什么?”話至于此,淚如雨墜:“我知道自己不配,無依無靠跟著他,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原不該妄想被人疼愛的……”

    沈彥扔下扇子,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抬那尖尖的下巴,溫言嘆氣:“心都快被你哭碎了?!?/br>
    秦絲肩膀微顫,盈盈淚光里望著他的眼睛:“你也逗我呢,是不是?”

    沈彥拇指輕劃她的臉,喃喃道:“我想疼你,只怕你不肯?!?/br>
    “你要怎么疼我?”秦絲苦澀一笑,別開臉:“兄弟的女人,偷著刺激,對不對?叫他知道了,你全身而退,我死無葬身之地?!?/br>
    沈彥傾身覆了下去,嘴唇貼著她的耳朵:“傻子,我怎么舍得你死?”

    秦絲輕輕推他:“別這樣,讓我走吧……”

    “不行,你哪兒都不能去?!?/br>
    “沈六哥……”

    她越推,沈彥火越大,直接把人抱到榻上,衣衫褪了滿地。秦絲想起前幾日和宏煜也在船上,霎時多了一層刺激,對比之外,還有報復的快感,重重疊疊鋪滿全身。

    兩人癡纏半日,天暗了才分開,秦絲坐在床邊穿衣,沈彥從背后貼近,吮著她的耳垂,聲音啞啞的:“明兒還來,嗯?”

    她不知怎么有些心慌,胡亂應著,收拾干凈,這便下船回衙門。

    掌燈時分,內宅幽靜,似明若暗,院中人影走動,童旺打發(fā)下人端水,見到秦絲,忙躬身笑道:“姑娘回來了?!?/br>
    她心不在焉應著,走進屋內,宏煜方才沐浴完,這會兒正在穿衣,兩人視線相觸,他隨口問:“可用過飯了?”

    “用過了?!?/br>
    “今日去了哪些地方?”

    “沒去哪兒,”秦絲悶悶的,褪下外衫,坐到鏡臺前卸妝:“隨便逛逛?!?/br>
    身后沒有聲響,她取下簪子和圍髻,略歪著頭,正要摘耳墜,這時發(fā)現(xiàn)宏煜走了過來,用一種懶散帶笑的目光從鏡子里打量她。

    秦絲不自覺心下一跳,然后聽見他問:“好玩兒嗎?”

    “……還行?!?/br>
    鏡中男子紅唇白面,濃眉如墨,稍稍彎腰,鬢角漆黑分明,就這么湊近她的臉,嘴唇似蜻蜓點水,若有似無碰了碰:“嗯,你高興就好?!?/br>
    第9章

    意兒近日忙著整理幾樁舊案,都是朱槐任期內的部分詞訟,原本早已審結,誰知自從朱槐被革職查辦,縣里便陸續(xù)有人到衙門遞狀子,告他貪污索賄,草菅人命。

    那朱槐已被押送巡撫都院,宏煜更無權審他,于是便讓意兒整理呈詞,匯成卷宗,屆時一并送到省里,讓上頭來辦。

    “租佃糾紛,聘禮之爭,原系尋常案件,長官調解即可,縱有斗毆輕傷的,按我大周律,不過施以笞杖而已,這朱槐卻久拖不結,隨意關押人犯,有的竟長達半年之久,致其病死獄中?!币鈨喝酉掳笭?,搖頭冷笑:“真是歹毒可恨?!?/br>
    宋敏嘆道:“對貪官來說,案子就是錢,久拖不結,便能從訴訟雙方身上撈取好處。有的州縣吏治腐敗,每遇訴訟,必先估計對方家產,百姓更有‘一字不可入公門,一入公門家便傾’的說法?!?/br>
    意兒翻閱卷宗,又指給宋敏看另一案。原告張桓夫婦,妻子錢盈盈十八歲那年未婚先孕,被族人強行墮胎,還將張桓抓來毆打,揚言依照錢氏宗法,原該活活燒死,但族長覺得自己是寬容仁德之輩,只把這對不知羞恥損害錢家顏面的野鴛鴦打殘,留下一命。

    原以為他們應該感激涕零,卻不料張家把人接走,幾日后竟然告上了衙門。

    結果顯而易見,那朱槐因為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并未受理。

    意兒皺眉:“且不說未婚先孕并無律法定罪,即便她有罪,也該交由衙門審理,幾時輪到宗族之人濫用私刑?”

    宋敏思忖道:“這個案子,宏大人是要重審嗎?”

    “自然該重審的,朱槐逃不了,錢家也不能逍遙法外?!痹捴劣诖耍鈨合肫鸬胤洁l(xiāng)紳緊密相連,勢力盤踞,宏煜未必肯出面。此時已散衙,她便拿著文書回到內宅,想探探他的口風。

    過三堂,入小院兒,不知怎么,一個下人也沒有,像被特意支開似的,連童旺也不在。

    意兒以為宏煜出門了,正要走,這時屋里傳來依稀動靜,卻是女人的哭聲,哀哀戚戚,她當出了什么事兒,忙提腳進去,隔著紗櫥,卻見宏煜歪坐在榻上,一個粉雕玉琢的女人跪在他跟前,赤身裸.體,低聲抽噎。

    “怎么了?”似笑非笑的聲音:“剛從沈彥的床上下來,舒服哭了?”

    意兒愣住,實在沒想到會撞見這么一幕,未及反應,宏煜已經發(fā)現(xiàn)了她,透過雨過天青的紗,一雙黑瞳,沉沉盯過來。

    意兒生平頭一回窺人私隱,三分尷尬,七分心虛,又被他一瞪,轉身就走。

    秦絲什么也沒察覺,依舊跪坐著掉眼淚,身上一絲.不掛,細皮嫩rou,白得晃眼。

    她這幾日和沈彥廝混,干柴烈火,難分難舍,想著自己年紀漸大了,宏煜也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如今遇到沈彥,家世樣貌一點不比宏煜差,而且溫柔體貼,慣會疼人,她想跟他走,又不大舍得這邊。

    如此左右搖擺,難以抉擇,誰知方才一出船艙,當即目瞪口呆,僵在原地。那童旺立在碼頭,仍是往常恭恭敬敬的模樣,頷著頭,拘著手,溫和笑道:“姑娘忙完了?大人讓小的接您回去?!?/br>
    猝不及防,秦絲的心直往下墜,想到宏煜的為人和性情,頓時開始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