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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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哀怨的腔調(diào),讓除了謝虛、別無欲外的人,都打了個顫。 “宗主!您對謝小宗主最為心軟愛護,當真忍心、忍心將這十幾年感情棄之如敝履?” 別無欲猛地轉(zhuǎn)身,袖擺如流云般擺動,驟然掀起一道勁風擊中詭長老:“住嘴!” 這一擊,別無欲留了情。要不然以他的修為,詭長老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受了這擊,不死也傷,斷不像現(xiàn)在只吃了皮rou苦。 可這也恰好顯出了別無欲的態(tài)度,其他幾個長老面上,都是晦澀難言。 謝虛微一蹙眉,只是殷紅的唇略張,便頓了一下—— 如今的他,實在沒什么立場勸解別無欲。 更別提詭長老因他而被遷怒,若此時開口,只會將事態(tài)推展得更糟。 因別無欲盛怒,菩提真君更加謹慎對待。他唏噓地看了詭長老一眼,暗道詭長老實在拎不清如何為愛之深,責之切,怎可在這種時機踩一個化神大能的痛腳。略頓片刻,菩提干巴巴卻足夠恭謹?shù)氐溃骸胺y已刻。接下來,便需在驗明血脈的二人中間,取一人的骨,取一人血,做引?!彼D了頓又委婉地建議道:“最好,便取別宗主的血與謝君的骨。” 取一截骨頭,該把他們極欲宗嬌慣養(yǎng)出來的謝小宗主,疼成什么樣子。 但菩提這樣的提議,又不得不讓人接受。 修真之人,骨血皆為精氣之源。而這其中,失骨又比失血要嚴重得多。 別說謝虛如今……就是他還是別無欲捧在心尖的寶貝,也沒有兒子取血讓父親取骨的說法。 謝虛神色平淡,修真之人斷肢亦可重生,取一截骨頭對他而言不算痛事。此時也只是對菩提比劃身軀,眉眼間認真無比:“是取手足之骨還是肋骨肩骨?數(shù)目幾何?” 別無欲聽到這樣的話,終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謝虛的衣袖半挽著,腕上傷口鮮紅地如同要滴血一般?;蚴莿e無欲的錯覺,他總覺得謝虛身形清瘦許多,面容蒼白,連那雙往日如沉夜明星的眼眸,此刻也低垂著。 “……”別無欲一下子,伸手莫名其妙地握住了謝虛的手腕。又在眾人反應(yīng)之前收回,淡漠道:“取我的骨?!?/br> 菩提反常地沒有順承:“可……” “閉嘴。” 菩提真君可不敢步詭長老的后塵,自然收聲。又順別宗主的意思,讓這位大能取下一小截指骨,便指使著謝虛開始放血。 當真是放血。 謝虛另一只未刺下圖紋的完好手腕被他割開一道口子,以真元逼催,那幾次接近凝竭的傷口,才源源不斷地淌出血來。 那些血滴落在菩提拿出的特殊容器里,便是這樣,濃重的腥氣還是掩不住。 謝小宗主微斂眼眸,將手上傷處又弄大了一些,臉色在這樣源源不斷地供血中,當真是有些蒼白了。 實在太多血了。 眼見菩提還未喊停,夢長老嘴唇都打著顫,先一步發(fā)難:“這么多的血,你是要讓謝小宗主死?” 詭長老當真恨得眼睛都紅了。 另一鎮(zhèn)派大能司長老雖然沉默,這時卻也咄咄逼人:“你先前,便是要我們宗主放這么多血?這等邪術(shù),恐不是逮著讓宗主元氣大傷修為回落的陰毒心思!”他也是真心疼謝虛,知道不能光明正大為他說情,便截了宗主的名頭。 菩提真君一聽,也是煞白了臉喊冤:“并非如此,只是這秘術(shù)的引子,本就要驗明的兩人提供相衡的骨血精氣。宗主修為高深,精氣強盛,再加上骨中精氣遠勝血rou……”這話中的未盡之意,也不必挑明。 原本謝虛取一截骨,別無欲只消小小一滴鮮血,便可精氣平衡;但現(xiàn)在反過來了,別無欲取骨,謝虛反而要不停放血才能補足了。 此時的別無欲面上,幾乎是掩蓋不住的煞氣。 謝虛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 知道了問題所在,謝虛也果斷,在眾人皆未反應(yīng)過來時,以指為刀,取了幾滴心頭血。 菩提所供法器特殊,只有精氣相衡,才會呈現(xiàn)“裝滿”的狀態(tài)。這么幾滴心頭血下去,頃刻便填滿了了。 望著少年瓷白修長的指尖,上面還染著淡淡的紅色,別無欲瞬時間臉色暴怒無比,便是當初當場被玉胥揭開獨子身世存疑時,他的臉色也沒有這般可怕過。 “——你!謝虛你!” 黑發(fā)的少年微偏頭望去,有些不解,卻還是與菩提道:“真君盡快。” 這樣對自己也無比陰狠的手段當真是驚住了菩提,謝虛的催促又有一種讓他覺得少年好似在期盼結(jié)果的恍惚感,菩提下意識按照他說的去做—— 以父之骨、子之血的引,讓謝虛腕上的火行圖紋變的更加鮮亮無比,好似漆上了一層火般生動。但與此同時,菩提觀察到別無欲的手腕干干凈凈,毫無反應(yīng)。 菩提真君微咽了咽唾沫,下意識膝蓋觸地,給別無欲行了個大禮:“別宗主息怒!謝虛、謝虛他的確不是您的兒子……” 第113章 紈绔修二代三十四 這話出來的措不及防,一下子打碎了眾人頭顱,讓他們的腦漿混作一團。誰都未注意到別無欲是何時暴怒,只當他是聽到了菩提的回稟,才面色陰沉至此。 而謝虛,他早已得知自己的血脈身世,現(xiàn)在心中生不出一分漣漪,反倒因為劇情順勢發(fā)展,而略微放下心來。 至少此時,黑發(fā)的美人面色沉靜,殷紅唇畔略微勾起——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凝成一片苦澀笑意。 “別宗主?!彼绱死涞胤Q呼道,腕上傷痕凝結(jié),好似美人唇珠上的艷紅的一點;因方才逼出的幾滴心頭血,真正是動了元氣的緣故,現(xiàn)在謝虛的語調(diào),都好似帶著單薄虛弱的冷意,“您要如何懲治我?” 沒有逃避,不曾遮掩。 謝虛從前在稟告正事時,也偶會喚他“別宗主”,但從沒像這般,連舌尖都滾著疏離一般。 別無欲冷顏睥睨他,瞳孔都從沉黑被熬成血色。 ——分明是他做錯了,他搶占了自己親子的地位,偷享十幾年的寵愛。別無欲心中如此道。 但又有一個掩在心底,更隱秘的聲音道:當真如此嗎? 謝玉、玉胥,恨得都是他。而謝虛當年,不過是被無意卷入這場混亂,被充做報復(fù)工具的棋子。 這樣詭異的氛圍,被皮rou清晰磕在地面的聲響打破。 “若宗主不再認謝虛為謝小宗主,便請宗主賜下恩許,讓老朽收養(yǎng)謝虛為義子!”夢長老恍如蒼老數(shù)歲,白須微顫,目光中略過一分不自在的恐懼,有轉(zhuǎn)瞬堅定不已。 他這樣的修為地位,又為極欲宗奉獻頗多,便是別宗主,也不曾讓他行過如此大禮??蔀榱俗约阂皇挚答B(yǎng)過來的謝小宗主,夢長老終究是不忍。 比起愕然的別無欲,謝虛自然也十分吃驚。那眉頭都蹙起,滿是不贊同:“夢長老,你……” “老朽也懇請,將謝小宗主記為老朽名下義子。”詭長老一時忘了改口,卻也分毫不讓。 便是最為明哲保身的司長老,竟也選擇在此刻觸怒別無欲:“吾一無血緣宗族要照料,二無親傳弟子要送終……看著謝虛此子數(shù)年,知根知底,不提養(yǎng)為義子,便是收做親傳徒弟,也是善舉?!?/br> 菩提真君在一旁汗如瀑下,不提這謝虛討不討別無欲的喜愛,將這些鎮(zhèn)派長老哄弄的團團轉(zhuǎn)倒是真的。 這些長老的確輔佐他治理宗門許久,地位超然,但此時的別無欲,卻滿臉煞氣,幾乎是抵不住的殺意,要噴涌而出—— 這些人何處來的膽量,竟要與他爭奪謝虛! 父子多年,謝虛對別無欲的情緒變動自然也十分敏銳。那一分殺意,像是雪地里掩藏的一柄刀鋒,危險無比。 呼吸間似乎都透著緊繃的意味。 僅之前為他說句軟話,便致別無欲暴怒,甚至對詭長老出手?,F(xiàn)在竟要留他在極欲宗,自然是觸怒別無欲,讓他起了殺心也不奇怪。 謝虛便是再冷心冷情,也沒有到臨走還要拖累幾位長輩的地步。 “幾位長老,謝虛謝過抬愛,”他道,目光清明無比,“可我出現(xiàn)在此處,便是罪孽?!?/br> 黑發(fā)白膚的少年,如此評價自己時,好像撇去了一切情緒,不帶分毫怨憤與自哀,自然也不像反諷。 別無欲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心細細密密地連著疼,連那殺意都一并xiele。 便在眾人皆恍惚時,謝虛又拋下平地一驚雷。 “謝虛愿被逐出宗門,此生再不入極欲宗一步,亦不用極欲宗之名遮陰謀利?!?/br> 他唇微微抿起,似在糾結(jié):“……只是我這些年頂替小宗主所用花銷,一時無力返還,只消余生償還?!?/br> 依照劇情中的描述,別無欲只逐他出宗便罷,所以謝虛要求這樣的處置,應(yīng)當是行得通的——別無欲終究還是不忍親手殺了這個假貨。 只后面那句償還,是謝虛依據(jù)邏輯補充的。 他這些年被極盡奢侈得養(yǎng)起來,對所消的靈石數(shù)目也有了一二了解。這般一走了之,未免太放縱他這個炮灰了。 盡力償還極欲宗,也是應(yīng)當,反正他在這個世界的余生……并不久。 別無欲簡直是被氣得要暈厥過去,心中壓著一塊沉石般,氣都有些喘不順了。 他疑心自己是被仇家下了蠱咒針對,要不然怎么會難捱成這樣子。只是以別無欲的修為,能遠隔著下咒的陰門修士,恐是早已不存于人世。 別無欲微微張口,胸腔中便涌入一點涼氣,像是一柄探入喉管的刀刃,將他的五臟六腑攪得作疼。這種潑天的痛楚,使他神智又清醒冷酷了許多,勉力維持著姿態(tài),別無欲咬著牙道:“好,很好?!?/br> “謝虛,你不要后悔?!?/br> 別無欲總覺得,在這段牽絆里,因為沒了血脈束縛率先被拋棄的,好像并不是謝虛。 縱使并非親生父子,別無欲自認這些年對謝虛也是掏盡了心力寵愛的,哪能朝夕之間,便散盡那些溫情。可到了這種時刻……謝虛竟沒有半分留戀。 對極欲宗,對他這個父親。 得到了預(yù)料之中的回答,謝虛微微繃直了身體,他拂開衣擺,跪在地上給別無欲極重地磕了三次頭。 謝虛未用真元護身,這三下沉悶聲響后,他額上自是紅腫一片,嬌嫩的膚被地面的凸起磨破了,猩紅血珠霎時滾落。 或是他今日失血太多,那額上也不過流了幾滴血。 卻也觸目驚心。 謝虛就此沉默離開。 只是他走出主殿時,雖然神情鎮(zhèn)定淡漠,那額上的傷卻是掩不住的。 許多人看在眼底,只當那殷紅的傷口,恐是被別宗主盛怒之下,丟擲了什么物件砸出來的。 要知從前,別無欲哪怕是再暴怒時,都唯恐傷謝小宗主一根指頭;若是旁人膽敢傷謝小宗主一毫,只怕會以彘刑論處。而現(xiàn)在謝虛身上帶傷,身旁還無小藥峰的醫(yī)修伺候著,只怕這身份……已有了定數(shù)了。 見到往日天驕,跌落神壇,他們便是不踩上一腳幸災(zāi)樂禍,也不該像現(xiàn)在這樣,心情如此沉郁才對。 玉青和秋詞,還守在主峰下,恰好撞見了詭長老,便迫不及待地向他詢問謝小宗主如何。 他們兩人,氣色俱為蒼白虧損的模樣,看上去狼狽至極。 秋詞是不得不強撐著繼續(xù)清查宗內(nèi)魔族的任務(wù),日夜不休耗費了幾天真元,現(xiàn)在才抽出空來;而玉青則是在師父出事后又害了謝師弟,連番打擊下,還未緩過神。 詭長老的回應(yīng)很冷淡,冷淡得簡直像失了魂一般。 “謝小宗主——謝虛,謝虛。他被逐出宗門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