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兩國交戰(zhàn)之際,宮內人心惶惶,可禮數(shù)并未廢。 又到了須是得去洛芳殿請安的日子。 聽說皇后這幾日憔悴得很,身子也不大好。 天氣有些悶熱,遠遠瞧著御花園的花開得比往年還要盛一些。 她穿著一身淡藍色的薄紗裙,帶著倩兒去洛芳殿的路上。 剛走出初寧宮沒幾步,就聽到御花園中傳來女子的哭聲,還有打罵的聲響。 她本不想搭理,可沒走了幾步,就看到那兩個哭哭啼啼的宮女就擋在自己前邊兒的路上。 一個太監(jiān)半蹲著身子,眥著目就給兩人掌嘴,嘴上還在罵罵咧咧地訓斥著什么。 兩個宮女嚇得不敢躲,亦不敢動彈,只是一個勁地哭。 見她們的嘴角都滲出了血,可見下手著實是狠。 宋宴初看了倩兒一眼,倩兒點點頭,便走過去問話:“這大白天的在御花園里做什么,要教訓手下也好歹找個隱蔽的地兒,也不怕宮里的娘娘公主們見了笑話——” 那太監(jiān)沒好氣地瞥了倩兒一眼,本沒打算理睬,可他見著了站在倩兒身后的宋宴初,忙諂媚地笑了笑,“哎唷,是宴初公主。奴才這會兒忙著教訓人,狗眼沒瞧見公主來,真臟了公主的眼。奴才該死,真該死——” 說著,他自個兒輕輕地也笑著往臉上甩了兩下。 接著,他抬腿便往那兩個宮女身上踢了幾腳,兇狠道:“沒見著你們兩擋了公主的路么!還不快閃開!” 兩個宮女許是跪在地上跪了太久,一時間都起不了身。 太監(jiān)直接往其中一個的胸口上一腳用力地踹了過去—— 宋宴初見不得這種畫面,不由得擰了擰眉,實在是忍不住,開口阻止道:“別、別動手——” “有話好、好好說便是,非得動手動腳么?” 倩兒忙過去攙起了那兩個宮女。 她們見著宋宴初為自己求情,哭著便都跑到了宋宴初的背后,想讓宋宴初為她們求個情。 到了這份上,她自然沒有不管的道理了。 “你為何要打她們兩個,她、她們究竟是犯了什么錯?” 太監(jiān)瞪了那兩個宮女一眼,又笑著對宋宴初道:“公主有所不知,這兩個賤蹄子在背后說公主的壞話,被奴才聽到了。奴才這是替公主教訓她們兩個,好讓她們長長記性!” “壞……壞話?” 宋宴初愣了愣。 那兩個宮女便扯住了她的褲腿,委屈地哭喊道:“公主,奴婢們怎敢說公主的壞話!自從順公公上任之后,下令宮里人只要敢說公主您一句不是,就得割了舌頭,這幾日里里外外已經有五十多人了。奴婢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又怎么敢當著順公公在宮里這么多只耳朵下,做這不要命的糊涂事!” “你說什么……元順他……” 宋宴初竟還是第一次聽見這荒唐的事。 她從小就好欺負,宮里人多少愛嚼自己的舌根,多半是嘲笑自己說話不利索罷了,可也不算是有什么惡意,她也早就習以為常。 可沒想到元順竟然下了這種令…… 割舌…… “奴婢與meimei只是到初寧宮送些東西,無意提到了公主的名諱罷了!并未對公主有半分不敬,也不知怎么就被這公公聽岔了,硬說是奴婢們在背后嚼公主的舌根!”說著說著,兩人又委屈地哭了起來。 宋宴初也深深呼出了一口氣,還未緩過來。 倩兒在一旁對那兩個宮女柔聲說道:“既然是去初寧宮送東西的,就趕緊去送吧,這會兒的事,你們不必理會了。這是公主賞你們的,記得去御藥房抓點藥,好敷一敷傷口。” “多謝公主!多謝公主——” 她們兩個接過那幾塊碎銀,便朝宋宴初磕了頭,匆匆往初寧宮的方向逃去。 見她們溜了,那太監(jiān)忙上前道:“公主,可不能就輕易放過那兩個賤蹄子,順公公有過交代——” “你若是再敢多多……多說一句,我便去告訴元順……都是你背后說我的不是——” 宋宴初這么一句,便教他再也半個子兒都吐不出來,直直地跪在了地上,一想到興許是自己被割了舌頭乃至是更嚴酷的刑罰,他的身子便直哆嗦,差點還尿褲子了。 她懶得再理會這事,直接繞著他走了過去。 雖說救下了兩個丫頭,可心里頭卻有些煩悶。 到了洛芳殿,皇后還在榻上養(yǎng)病,所以宋宴初直接去了寢宮。 易香見宋宴初到了,忙轉悲為喜,笑著對皇后道:“娘娘,宴初公主來看您來了——” 宋宴初緩緩走到了鳳榻前,跪下行了個禮。 皇后也笑著稍稍做了起來,招她往前走近了一些。 宋宴初仔細打量了下,這幾日,看她還真是老了不少。 眼角的皺紋都足足多了好幾道,面色也憔悴了許多。 不知為何,見著曾經叱咤風云的那個女人這般落魄,她竟有些心軟。 “御醫(yī)如何說……” 易香嘆了一口氣,道:“娘娘身子本就沒什么病,只不過是氣急攻心,被氣的,補藥吃了許多日也不見好。皇上這幾日為前方軍事煩憂,倒怪得娘娘為公主與承安王定下的婚事來。說什么,若不是沒有那樁婚事,霜兒公主亦不會來咱們嵐國,就不會鬧出這么大的事兒。” 宋宴初垂下了睫,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皇后咳了咳,伸手去抓出了宋宴初的手。 宋宴初一凜,往回縮了一縮。 皇后無奈笑了笑,“你今日瞧著也面色不大好,回頭啊讓御醫(yī)也給你開個方子補補?!?/br> 宋宴初沉了沉嘴角,搖搖頭:“不必……” “宴初,說來說去,都是母后的不是。往后你就別再惦記著藺承安了,若是有合適的駙馬人選,母后再給你挑。正好之前,你也不是對他不中意的么。” “也、也不必……” “總是要嫁人的,眼下就嵐國與彧國的局勢,你難道還想著有生之年能嫁給他嗎!咳咳咳……” 皇后稍稍激動了些,便止不住地有些咳嗽,十分厲害。 易香忙上去給她順了順氣,宋宴初卻杵在那兒,愈發(fā)手足無措。 她生怕再在這里多待一會兒,她就又著急要給自己指一門令她滿意風光的親事。 “既然母后身子不好,那……那兒臣就先不打擾母后歇息,先退退下了……” “宴初——” 皇后強忍住要咳嗽的意思,叫了她一聲。 宋宴初只好頓住了腳步,低頭緩慢地轉過身來。 “母后問你,你如此放不下,可是對藺承安動情了?” 宋宴初心中漏了半拍,可并未猶豫,不假掩飾地點了點頭。 皇后眼角的皺紋擰得更深了。 她緩緩嘆了一口氣,“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宋宴初福了福身子,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第37章 從洛芳殿出來之后,倩兒也大抵是有同樣不安的預感,嘀咕道:“公主,皇后娘娘問你這些,可有什么意思?是不是又要找個人將你嫁了?” 宋宴初抿抿嘴。 以皇后的做派和眼下的局勢,這也是極有可能的。 可她眼下還病著,估計暫時也顧不上許多。總之她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要是皇后真的再給她許什么親事,她寧死也不會從了。 “回、回去吧……” “好?!?/br> 倩兒笑了笑,就扶著她回去。 走了一會兒,宋宴初突然在一個分岔的地方停了下來,她不由得朝西邊的屋子往了一眼。 “這路一直順著往下走,便是內務府了,公主?” 宋宴初凝著眉頭,猶豫了下,提裙便往那路走了過去。 倩兒面露難色,也沒多說什么,陪著她往前走。 內務府一直氣派得很,哪怕是放在宮里頭,也少有幾個司府的門匾比這個還要金閃的。 眼下更是換了一塊更大的匾,若是剛入宮的新人不大識字的,還以為這是哪個寵妃娘娘的宮前。 門前有一排太監(jiān)當值,模樣都是極好的。 見到宋宴初過來,就有人俯著身子過來招呼。 “宴初公主怎么親自來了,宮里若是缺什么東西,讓人過來說一聲便是,奴才們都會盡快將東西送到公主宮里頭去——” 宋宴初不言,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醞釀些什么。 “難不成……是內務府哪里伺候得不周全,惹公主不高興了?” 宋宴初瞧了眼那太監(jiān),微微嘆了一口氣,皺眉低聲道:“聽說,你們內務府里頭……有許多舌……舌舌頭?” 那太監(jiān)一聽,諂媚地笑了笑,“原道公主是嘴巴饞了。不知公主是想吃牛舌還是豬舌,還是鴨舌?” “對了公主,說來也巧,前些天宮里剛得了一批鱘魚的舌頭,這鱘魚本就金貴了,一條大魚的舌頭才小指那么一丁點,味道卻是極其鮮美的。公主若是想要,奴才便去吩咐御膳房的廚子去做了——” “我說的,是、是人舌?!?/br> 那太監(jiān)一愣,干笑了一聲,說道:“哎喲,公主這是在打趣奴才呢,內務府哪來那種不干凈的東西。就算是有,那也不敢拿出來臟了公主的眼?!?/br> 宋宴初緩緩呼出了一口氣,抿了抿唇,道:“總、總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