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自行車停在車棚里，便收了傘，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腳步很快，帶著些掙扎的期待，又或者是別的什么，他不清楚。

    他進(jìn)教室時，教室內(nèi)空無一人。

    他單肩背著書包，書包里多了一盒云南白藥和一張小卡片。

    他路過教室后面的失物招領(lǐng)處時，特意看了眼，發(fā)現(xiàn)兩天過去了，那三盒感冒藥竟然還在，沒有人拿走。

    杭祁猶豫了下，還是沒有管，讓它們待在那里，他走到自己座位上，腳步頓住，然后，眼睫半垂，漂亮修長的手指緩緩打開桌子。

    他視線頓了頓，才朝桌子里掃去——

    但是，今早桌子里除了他自己的課本和水杯，卻是空空如也，沒有多出來什么東西。一沓沓試卷老實(shí)地按照一如既往的位置待在那里，在小雨的早晨，灰蒙蒙的光線下，寂寥安靜。

    杭祁手指頓了一秒，才心不在焉、沒什么表情地關(guān)上桌子，他放下書包，坐下，拿出英語課本，靜默地看，可是過了好半晌，視線依然沒有往下移，手指緊緊攥著紙張。

    這場突然闖進(jìn)他宛如死水的生活的惡作劇，不知道是不是消失了。

    他滿臉冷漠，盯著英文試題的眸子也沒什么色彩。

    教室的人漸漸多起來，杭祁聽著耳邊的嘈雜、將自己隔離在外的話題、和自己無關(guān)的熱鬧，他盯著冰涼的、再沒熱水的水杯，竟說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望。

    ……

    而譚冥冥咬著豆?jié){吸管，差點(diǎn)遲到！

    該死，以前透明的時候從沒發(fā)現(xiàn)，變得不再透明有多麻煩。

    今早譚冥冥和往常一樣匆匆出門跑向公交車站，除了手上拿了一份之外，書包里還額外多帶了一份雞蛋和黑糖豆?jié){，她起得很早，比雞還早，睡眼朦朧的時候就一骨碌爬起來了，為的就是早點(diǎn)抵達(dá)教室，將早餐放在杭祁課桌上。

    杭祁應(yīng)該仍然不會接受食堂里的雞腿，但是——說不定他可能只是不喜歡吃油膩的雞腿，而會接受別的類型的早餐呢。

    不管怎樣，都得試一試才行。

    而在譚冥冥一如既往叼著豆?jié){，跳上公交車，想要刷卡時，卻破天荒地被從來無視她的司機(jī)給攔住了。

    還沒等她來得及高興，這司機(jī)就將她趕下了車，嚴(yán)厲批評她：“車上不準(zhǔn)吃東西，豆?jié){喝完再上車?！?/br>
    譚冥冥：！

    以前因?yàn)樘^路人甲，所以在車上吃吃味道不大的東西，她從來沒有被乘客或者司機(jī)攔過，可今天，在交通工具上不再變得透明化，竟然就被攔下了！

    就這么一愣神，公交車就在她面前開走了，譚冥冥寬面條淚，只好喝完了豆?jié){，扔進(jìn)公交車站的垃圾桶里面，然后痛并快樂地等著下一趟公交車。

    以至于，送愛心早餐的計(jì)劃被徹底打亂，甚至只能踩著上課的鈴聲，勉強(qiáng)沒遲到。

    上午的課程有些緊，杭祁也沒怎么離開座位過，譚冥冥一直都沒找到其他送早餐、或是給他打開水的機(jī)會，最后只能郁悶地在課間自己吃掉了雙份早餐。

    期間，她一直悄咪咪扭頭往后看，下午就要考試了，她得趕緊找個機(jī)會再進(jìn)一步才行。

    第三節(jié) 課物理老師抱著一摞試卷進(jìn)來。

    三班的物理非常差，除了杭祁之外，大部分人的水平都在年級平均線之下，再加上物理老師講得也實(shí)在枯燥，大家聽講聽得宛如聽天書，很痛苦，這就導(dǎo)致，整個班上沒人喜歡物理，也不愿意當(dāng)物理課代表。

    物理老師沒法，最后扯了個坐在最后一排的游手好閑的差生當(dāng)自己的課代表，反正，也就是需要他幫自己發(fā)發(fā)試卷、收收作業(yè)罷了。

    這差生倒是興奮，拿芝麻大的官職當(dāng)綠豆，拿著作業(yè)本調(diào)戲班花不說，還總是故意將和他不對付的杭祁的試卷扔在垃圾桶里，或是拿水倒上去，潑得字跡暈染后，才扔給杭祁。

    為這件事，和杭祁發(fā)生過數(shù)次沖突。

    被杭祁不要命地摁在地上揍了一次之后，才稍微安分了點(diǎn)，不敢那樣欺負(fù)人，但是每回發(fā)試卷給杭祁，必定是翻白眼、夾槍帶棒地冷哼。

    譚冥冥想到這里，迅速站了起來，朝物理老師噠噠噠小跑過去。

    繼數(shù)學(xué)老師在課堂上不再把她當(dāng)透明人之后，物理老師這里似乎也發(fā)生了點(diǎn)改變，雖然她直直跑過來，物理老師依然跟看到空氣跑過來一樣。

    但這次不需要她大吼，而是叫了聲“老師好”，物理老師就注意到了她。

    “你是——我們班上的？有什么事嗎？”

    老師您好歹教了我兩年了！還不認(rèn)識我？我不是您班上的，難不成還是別的班的過來蹭課的嗎？！?。【湍险n那質(zhì)量？！

    譚冥冥無力吐槽，微笑著道：“是要發(fā)卷子嗎，老師，我?guī)湍?？?/br>
    腦門一圈地中海的物理老師上課枯燥無味，不受學(xué)生歡迎，從來沒得到過這樣的待遇，多少有點(diǎn)受寵若驚，連忙將卷子遞給譚冥冥：“好的好的，你這學(xué)生不錯啊，你叫什么名字？”

    “譚冥冥。”

    物理老師親切道：“啊，譚明明啊，我會記住你的?！?/br>
    譚冥冥“噗嗤”一下開心笑了，她高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抱著試卷去發(fā)，那差生正在教室后面打鬧，見試卷被她發(fā)了，也樂得輕松，當(dāng)然，主要還是因?yàn)樗该鳎遣钌幢刈⒁獾剿恕?/br>
    發(fā)完一大半人的試卷，杭祁的名字終于出現(xiàn)。

    譚冥冥心里的小人有點(diǎn)羨慕嫉妒恨地瞅著他這張?jiān)嚲?，滿分，又是滿分，比起譚冥冥工整整潔的字跡來說，杭祁的字跡則穿透紙背，有些行書，但是勝在邏輯一流，無可挑剔。

    譚冥冥做夢都羨慕這樣的高分。

    她羨慕了一會兒后，才走到教室后，其實(shí)心里有點(diǎn)兒小緊張，但她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杭祁身邊，將卷子輕輕擱在他桌上。

    然后心里比了個雀躍的yes，繼續(xù)去發(fā)別人的試卷了。

    ——要是換作那個和杭祁過不去的差生來發(fā)，杭祁的試卷鐵定又要去垃圾桶或講臺上找，找到時肯定又是臟污一片。

    自己這也算是把他卷子從水火之中救出來了，是不是該加一分？！

    ……

    杭祁寫著作業(yè)，物理試卷突然溫柔地出現(xiàn)在桌面上，讓他頓時一愣。

    這張物理試卷是干凈的，潔白的，沒有被扔在各種地方，也沒有被故意惡劣地亂涂亂畫，還真是頭一回。

    他下意識抬起頭來，視線落到已經(jīng)走開的還抱著一摞試卷正在發(fā)的女生身上。

    女生穿了件白色面包羽絨服，和上次的款差不多，干凈整潔，馬尾扎起，在白皙干凈的脖子上輕快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

    原來是換了人發(fā)試卷。

    杭祁沒有多在意，也就不知道，這樣的溫柔竟是特意為他。

    他繼續(xù)垂下頭去寫題。

    ……

    而這邊譚冥冥發(fā)完試卷，心里琢磨著自己的路人度估計(jì)又能降低一點(diǎn)，于是特地繞到站在講臺上整理下節(jié)課教案的物理老師面前，歡快地對他道：“汪老師，卷子發(fā)完啦！”

    “哦，好，謝謝?！蔽锢砝蠋熗屏送蒲坨R，抬起頭來：“你是——”

    譚冥冥：“……”

    大屁眼子，三分鐘前還說會記住我的呢。原來就只是這位物理汪老師記性不好，不是她的問題！

    回到位置上，譚冥冥翻開小本本，又記下一筆。

    物理試卷√

    而就在她愁整個上午只做到了這一件事的時候，中午午休的時候，杭祁和差生物理課代表發(fā)生了沖突。

    她剛吃完飯回來，就見教室后門處圍著一群人，聽到幾個字眼，“杭祁”、“打架”、“丑八怪”、“獎牌”，她腦子一炸，趕緊撥開吵嚷嚷的一群同學(xué)，擠了進(jìn)去。

    第7章

    七嘴八舌，譚冥冥了解到了事情的經(jīng)過。

    上第二節(jié) 課時，這個叫做周巖的物理課代表一如既往在課堂上睡覺，哈喇子流了一桌，被物理老師看到了，本來不打算管，但是想到下周就有一節(jié)公開課，連自己的課代表都這樣放肆，可怎么好，于是嚴(yán)厲地一根粉筆頭把他砸醒了。

    可誰料周巖膽子賊肥，還以為物理老師任命自己為物理課代表，是喜歡自己呢，于是被老師砸了以后，半點(diǎn)也不緊張，反而對老師拋了個嬉皮笑臉的笑容，繼續(xù)在課桌底下用手機(jī)打游戲。

    后排幾個男生都對他豎起大拇指：“牛逼！”

    他可得意死了，卻把物理老師氣了個半死。

    于是下了第二節(jié) 課后，汪老師就火冒三丈地把他叫到辦公室去，狠狠批評了一頓。

    周巖這種人死皮賴臉，被老師罵慣了，壓根不在乎，但當(dāng)時辦公室特別多老師，全都目睹他毫無尊嚴(yán)地被批斗，而且，物理老師咬牙切齒地一邊罵他，一邊拿出杭祁的分?jǐn)?shù)，指給他看——

    “人家閉著眼睛滿分，你多少？還上課打游戲，你怎么不打自己呢？”

    “你現(xiàn)在上課打游戲，以后出了社會，就是社會毒打你！”

    “要不是人家不愿意當(dāng)物理課代表，輪得到你嗎，我讓你當(dāng)個物理課代表，是讓你改邪歸正，好好上課的，不是讓你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廢物一坨，好吃懶做的！”

    周巖被罵得狗血淋頭，屈辱極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將這筆帳全都記在了杭祁身上。

    會學(xué)習(xí)有什么了不起的，次次考第一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在班上有朋友嗎？死啞巴，丑八怪。

    還不愿意當(dāng)課代表呢，可把他能的。

    自己當(dāng)初當(dāng)上這個物理課代表，還覺得神氣極了，原來竟是個撿別人不要的。

    回到教室之后，周巖就陰陽怪氣地走到杭祁身邊，找他借物理卷子：“姓杭的，次次考滿分，牛逼啊，汪老師都快把你吹上天了?！?/br>
    “物理試卷借給我改一下錯題唄。”

    杭祁支著下巴發(fā)呆，眼皮子都沒掀起來瞧他一眼。

    周巖被這種冷漠無視的態(tài)度給激怒，伸手就去在杭祁桌子上拿，可剛拿到，杭祁站了起來，高了他一頭，面無表情把他一推，單手將試卷扯了回來，言簡意賅：“滾?！?/br>
    周巖被推了個趔趄，登時就惱火又恥辱，草草草，班上那么多人看著呢，可礙于先前多次和杭祁起沖突，他從來沒討到好，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于是面色發(fā)青地罵了兩句就慫了。

    但他可不打算這么善罷甘休。

    當(dāng)面不敢橫，背后小動作不能少。

    聽說他趁著中午沒人的時候，翻開杭祁的桌子，亂艸一通，把什么東西扔了。

    譚冥冥身邊幾個同學(xué)眾說紛紜，也說不清到底扔掉的是什么，有個人說扔掉的是獎牌——

    杭祁成績不是一般的優(yōu)異，除了次次年級第一之外，還數(shù)次參加數(shù)理化競賽，拿了幾次獎牌。

    他似乎很節(jié)約時間，參加的競賽全都是可以為高考加分的那種，無意義的他從不參加。所以可想而知，那些獎牌還挺重要。

    但是先前有一次，有人把他獎牌弄丟了，他反應(yīng)也沒這么大。

    周巖以為按照杭祁也會和上次一樣，選擇冷漠不理，可竟沒想到，回到教室，打開桌子發(fā)現(xiàn)東西不見了的杭祁，扭頭就走到他身邊，一腳將他椅子踹飛了，讓他摔了個大馬坑，接著，兩人打了起來。

    ……

    教室后門擠擠攘攘一堆人，譚冥冥驚慌地看著杭祁，心驚rou跳。

    還好，他只臉上擦傷了一點(diǎn)，只是在他過于白的皮膚上有些扎眼罷了，他死死盯著周巖，神情說不出來的冷漠，眼神嚇人。

    可周巖說是鼻青臉腫也不為過，鼻血都流出來了，又一“哐當(dāng)”被杭祁摜到門框上，慘叫一聲，快把年久失修的教室后門都給撞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