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老師還想說什么，但又想到今早來學(xué)校時，在班車上聽到的傳聞。

    昨天杭祁和周巖打架，她是沒有親眼目睹的，但是今早聽班車上其他老師說起，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樣子。

    杭祁比周巖高，但少年身形單薄，并不比周巖更粗壯，可打起架來真要命，三個老師攔都攔不住，其中一個男老師甚至肋骨還挨了一拳。

    語文老師小個子，再看一眼足足比自己高處一個頭的少年，心中便有些發(fā)怵，于是將批評的話咽了回去。

    “進(jìn)來吧?！?/br>
    杭祁說是自己試卷掉了，以此為借口在一堆用紅筆改了錯、又被老師收上去檢查的試卷中翻翻找找。

    他翻得很快，那個字體他熟稔于心，如果看到相似的字體的話，一定能夠一眼就認(rèn)出來。

    可是足足十分鐘過去了，仍沒找到。

    他忍不住擰起眉，略有些焦灼。

    語文老師在飲水機(jī)前倒茶，忍不住催促：“試卷找到了嗎？”

    杭祁已經(jīng)將自己班上的同學(xué)們的試卷翻了個遍，甚至將旁邊桌子上兩摞隔壁班的試卷也翻了一下，可是，還是沒有找到。

    女生們的字體都是差不多的，娟秀、端正，可是杭祁篤定確定，那全都不是那個人的字跡。

    ……難不成是自己在做夢？

    杭祁走出辦公室的一瞬間，幾乎有些恍惚，但褲袋里的卡片又分明提醒著他，這幾天一直對他好的人，存在著，不是夢。

    杭祁有些失望，垂下眼睫，回到教室的路上，在走廊撞了個人也沒有察覺。

    比起沒有找到那個人，他更害怕的是，那個人從此消失……

    而與此同時，教室內(nèi)。

    譚冥冥一臉崩潰，抓狂地在周巖和后排幾個男生旁邊跳來跳去，鼻腔還散發(fā)著nongnong的鼻音，心急如焚罵道：“周巖，還給我！”

    她昨晚提心吊膽的事情竟然真的發(fā)生了！

    昨晚睡前，她明明忐忑地想今天一定要早早爬起來，第一個來教室把自己草稿本收好，順便再給杭祁同學(xué)打一下開水，可是昨天淋了雨，可能是感冒了，半夜頭重腳輕流鼻涕，又爬起來吃藥，好不容易折騰到后半夜才睡著……

    第二天就完全忘了這件事……被譚mama罵了一頓，頂著黑眼圈擠上公交車，昏昏沉沉搖到學(xué)校后，才猛然記起！

    本來自己以前的試卷很難被注意到的，就拿上周的語文試卷來說，自己交給學(xué)習(xí)委員之后，就不知道被學(xué)習(xí)委員弄丟了沒有，自己每次還得去確認(rèn)。

    可是，可能是這幾天終于不那么路人甲了，草稿本就很有可能被看到了！

    譚冥冥飛奔到教室，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就看到——果然被看到了，周巖正拿著自己草稿本，頂著一臉的青腫，笑得如同公雞打鳴。

    “這位女同學(xué)，小學(xué)生呢，還在草稿本上罵人？”

    周巖就是班上那種最愛惡作劇的男生，平日里流里流氣，對待看不順眼的男生會很壞，但是對待女生，卻是不太會做什么的。他只是一大早來看到譚冥冥作業(yè)本上的字，覺得好氣又好笑，小小的丫頭平時在班上怪不起眼的，誰給她的膽子居然罵自己？

    還畫個圈圈詛咒自己，他媽的，這不是來氣人，這是來搞笑的吧。

    譚冥冥：笑你個大頭鬼。

    周巖笑得嘴角快撕開了，又趕緊捂住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嘴角，嘶了一下。

    就在這時，杭祁從教室后門進(jìn)來了。

    他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眼睫半垂，頭也沒抬。

    周巖卻反射條件似的渾身傷口一痛，警惕地停止了揚(yáng)起譚冥冥草稿本的動作，盯著他走過去。

    譚冥冥也有點緊張——

    主要是怕被杭祁掃到草稿本上的字，那可真讓人不好意思。

    杭祁徹底走了過去，譚冥冥和周巖竟然同時松了口氣，她又抬頭瞪著周巖，催促道：“你快還給我，不然我告訴老師?！?/br>
    周巖咧開嘴，正要惡作劇地說什么，手中的草稿本卻突然被凌空一抽，“嘩——”

    他手中一空，杭祁不知何時又走了回來，站在他身后，神色淡淡。

    杭祁看也沒看那草稿本，似乎只是隨意幫女生一個忙一樣，將草稿本扔給了譚冥冥。

    “你——”周巖瞬間暴跳如雷，可脖子一梗的時候，傷口被撕裂開來的疼痛又讓他脊背一涼。

    他頓時慫了回去。

    “謝謝啊……”譚冥冥一把抱住草稿本，來不及瞪周巖，便宛如鵪鶉一般，飛快地溜回了自己座位。

    這次，她是真的椅子上長了針，如坐針氈。

    她吸了吸鼻子，實在沒忍住，悄悄扭頭往后，暗搓搓地心虛地看向杭祁——

    他剛剛不會看到自己草稿本上的字跡了吧！那豈不是能把自己和這幾天做好事的雷鋒對上號了？

    譚冥冥緊張得半天沒呼吸，因感冒而不通暢的鼻子更加堵塞，她不安地扯了張抽紙，又觀察了杭祁好幾次，可是。

    卻見杭祁回到座位上后，就一直面無表情，翻開書本開始看書。

    甚至頭也沒抬一下，那樣子，看起來是根本就沒看到方才草稿本上的字啊！

    也是，剛才他就隨手把本子抽過來，瞥都沒瞥一眼，就扔給了自己，怎么可能看得到什么。

    不過他竟然還有點同學(xué)愛，以前看他對身邊的事情都漠不關(guān)心的！

    ……

    譚冥冥看杭祁神情愈發(fā)柔和了一點，心里小人悄悄給杭祁舉了個“ 1分”的牌子。

    她活像躲過一劫一般，吊起來的石頭放下來了，長長地松了口氣，轉(zhuǎn)回身去，一邊抽抽紙，一邊打開英語早讀課本。

    而在她轉(zhuǎn)過身后——

    杭祁喉嚨發(fā)干，放在書桌上的手指緊緊捏著，掌心全是汗。

    他心臟跳得很快，而半垂著的一雙眼睛璀璨如星，熠熠生輝，色彩都從所未有地明亮了起來。

    找到了。

    第10章

    北方冬天天亮得晚，早自習(xí)已經(jīng)上了一大半，教室外面還天光昏昏的，使得教室里早讀的學(xué)生不得已打開開了電燈。

    杭祁的位置右后靠窗，從他的位置看過去，女生軟綿綿地趴在桌上，睡意昏沉，身影被后面的同學(xué)擋住了一大半。

    ——原來她坐這里。

    她扎著馬尾，羽絨服連著一只碩大的毛茸茸的帽子，上面有兩只夸張的熊耳朵，圍著她大半的脖子，只露出來一點雪白的耳垂，在清晨破曉的淺光下，像是刷了一層白釉。

    ——穿衣風(fēng)格也很可愛。

    過了會兒，她猛然抬起身子，讓杭祁愣了一下，就見她瘋狂馬景濤式晃腦袋，像是試圖把睡意晃出去。

    可沒用，堅持了一會兒，又開始腦袋沉沉。

    ——好像有點睡眠不足。杭祁冷淡如遠(yuǎn)山的眸子里，出現(xiàn)了一絲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淺淺的笑意。

    于是她索性放棄治療，撓了撓頭，動了一下，下巴舒服地從左邊趴到了右邊。

    柔軟的黑發(fā)也就漫不經(jīng)心地從干凈白皙的脖子上掃過，落在一側(cè)。

    ——小動作很多。

    杭祁一瞬不瞬地看著，心里頭也劇烈跳動著，同時，又像是被什么拿著小刷子，輕輕癢癢地刷了一下又一下。

    他細(xì)細(xì)回想，其實有蛛絲馬跡可以追尋，比如說，那天發(fā)物理試卷時，她若無其事地將試卷放在他桌子右上角，但是轉(zhuǎn)過身時，磕磕巴巴的，差點就撞到桌角。

    又比如說，她之前經(jīng)常愛遲到，但是近來，他進(jìn)教室的時候，她已經(jīng)在了。

    ……但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

    杭祁垂著頭，視線落在干凈的物理試卷上，不知不覺，嘴角就情不自禁翹起了一點弧度。

    他說不出此時自己心里的感受，輕輕地、柔軟地、還有無法被忽視的欣喜若狂、以及淡淡的忐忑不安、羞赧、不知所措。

    從來沒人對他這么好過，不嫌棄他家庭、缺陷，還偷偷幫助他。

    這溫暖讓他想要不顧一切留住，可又很怕只是對方的一時興起……

    如果真的只是一時興起，那么……

    杭祁盯著英文課本上的字母，一點也沒看進(jìn)去，整個早自習(xí)，他的心情都像是外面時而細(xì)細(xì)淺淺，時而揚(yáng)灑大飛的雪，忽上忽下。

    他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直到下了早自習(xí)，心跳還是很快。

    老師走進(jìn)來宣布早自習(xí)結(jié)束，讓大家休息一下時，她伸個懶腰，揉揉臉坐了起來。

    他一雙眼睛漆黑透亮，終于沒忍住，又抬頭悄悄看了她一眼。

    譚冥冥果然有點輕微的感冒，早自習(xí)都是直接沉沉睡過去的。

    這節(jié)早自習(xí)是英語老師的，譚冥冥懷疑，自己幫助杭祁一次，只能兌換一個方面的透明度降低，這就導(dǎo)致，這位英語老師整個早自習(xí)完全把自己當(dāng)空氣。

    自己大喇喇趴在桌子上睡覺，她似乎沒看到，竟直接轉(zhuǎn)過去了。

    這樣看來，其實當(dāng)個路人甲還是很有好處的嘛！

    譚冥冥也想打起精神來，背幾篇英語課文，但一大清早喝了感冒藥，實在堅持不住，最后就懶得抵抗自己腦子里睡意昏沉的睡蟲了。

    不過，早自習(xí)一下，她倒是立刻精神了……

    很快化學(xué)課代表來收昨天的作業(yè)，譚冥冥從書包里拿出作業(yè)，打開筆蓋，打算改兩個字，再交給他。

    但是忽然發(fā)現(xiàn)教室里光線特別暗——

    怎么沒開燈？

    譚冥冥有點疑惑，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教室六臺電燈，剛好自己頭頂這個壞掉了，應(yīng)該是這幾天下大雨，導(dǎo)致電路發(fā)生了點問題。

    教室里燈壞了，這可就麻煩了，因為來修的人會拖好幾天。

    這幾天自己和這兩排的人可能要傷眼睛了。

    譚冥冥沒多想，把化學(xué)作業(yè)匆匆改好交了上去。

    昨天的數(shù)學(xué)考試，譚冥冥拿出了百分之百的力氣去考，她原本數(shù)學(xué)成績就很好，要不是被這個世界屢屢屏蔽，肯定不是滿分就是一百四十九，總之，她對自己迷之自信。

    但是，令她頭禿的是，今天早上差點遲到，又沒能給杭祁同學(xué)打成熱水。

    這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