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譚冥冥正蹲在地上換鞋,猝不及防的,小狗跳上她的膝蓋,兩只前爪扒拉著她胳膊,在她身上聞來聞去。 譚冥冥忍不住笑了,但抬頭看了眼譚mama黑掉的臉色,又努力憋住笑。 她拍了拍狗腦袋,抱著它往沙發(fā)走。 今天,狗子又度過了漫長而孤單的一天,從早晨六點到晚上六點,整整十二個小時,家里都太安靜了,死寂到只有一只狗的呼吸聲。 它看著時鐘一點點緩慢地動,煎熬無比,雖然現(xiàn)在不用再流浪、不用再挨凍受餓,可是狗子還是忍不住希冀,冥冥能多在家陪陪它。 唉,它心中嘆了口氣,忽然,它鼻尖猛地拱向譚冥冥的手指,使勁兒嗅了嗅——這是什么味道?怎么有淺淺的血跡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是去過醫(yī)院,碰了什么受過傷的人嗎? 而且袖子還是濕的。 譚mama剛要催促譚冥冥快點去洗澡,將半干不濕的衣服換下來,就見狗子從譚冥冥膝蓋上跳了下去,它后腿還沒完全恢復,這樣跳是很危險的,小短腿著地,打了個滾兒,差點撞上茶幾。 但它又迅速爬起來,急吼吼跑開了。 “這狗怎么了?”譚mama莫名奇妙。 可話音剛落,小狗去而復返,叼著譚冥冥的毛巾過來了,遞給譚冥冥,示意她擦干。 譚冥冥“臥槽”了一下,抬頭看譚mama:“媽,這狗是不是太聰明了?” 偶爾覺得它情緒復雜也就罷了,怎么才三個月大,就懂得這么多了? 譚mama笑容一下子舒展開來,慈愛地看著狗子:“我們家一百萬就是智力超群,最聰明的狗是什么?邊牧嗎?但我看它雖然是只串串,卻有邊牧的智商啊,冥冥,你這狗挑得好?!?/br> 狗子:…… 邊牧的智商……? 不知道為什么聽起來雖然像是夸獎,但一點也不高興呢。 譚冥冥去洗了個熱水澡,總算渾身熱乎起來了,吃晚飯的時候,譚爸爸也回來了,譚mama瞟了他一眼,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顯然是夫妻倆鬧不和。 譚爸爸有些尷尬,吃完飯主動去洗了碗,然后出來,瞅了打毛衣的譚mama一眼,對譚冥冥招了招手,小聲道:“冥冥,你過來一趟?!?/br> 譚冥冥跟著他去陽臺。 譚爸爸關上門,小聲問:“你今天去了嗎?鄔念情況怎么樣?我明天打算請一天假,去看看?!?/br> “他,很乖,但是……”譚冥冥露出為難的神色,回想著今天在醫(yī)院發(fā)生的事情。 漂亮小孩眼圈紅紅的樣子的確令人心疼,但譚冥冥不是不知道他在捉弄自己,只是懶得和小孩子計較罷了。而他之所以這樣,譚冥冥多少能猜到一點。 她猶豫了下,還是把心中的想法說了:“他可能不是很想來我們家?!?/br> 譚爸爸愣了下,一臉失望:“啊,這樣嗎?” …… 狗子趴在陽臺上,警惕地聽著——鄔念是誰?要來到這個家?所以,今天冥冥去醫(yī)院看的就是他?沾上的是他身上的味道? 那種味道,是一種夾雜在消毒水中,極具攻擊性的味道,狗子第一下聞到的時候,便感覺沒什么好感。 ……狗子心情忽然糟糕透了,它哪里都不能去,電腦密碼的事情也暫時毫無進展,而其他人卻可以毫無阻攔地接近她……甚至可以戳碰她。 人類的手指是可以感知溫度的,觸碰到另一個人時,會讓另一個人產(chǎn)生異樣的溫暖情緒。 ……而它的狗爪子,觸碰譚冥冥,卻只能讓她發(fā)笑,把它當寵物。 …… 它心中忽然妒忌得發(fā)狂,這種感覺就像是胃里一百只蝴蝶在sao動,而根本抓不準,到底是哪只在撓刮,只知道難受、傷心、甚至還有點點憤怒,有點被背叛的扎心感。 …… 譚冥冥和譚爸爸說完話,一推開陽臺門就見到狗子蹲在旁邊,看起來像是在發(fā)呆。 “地上這么涼,去沙發(fā)上坐。”譚冥冥蹲下去,剛要將小狗抱起來,可是,卻被小狗用無比傷心難過的眼神看了眼。 接著,除了剛開始的那段警惕防備時間之外,一向都很黏她的小狗,突然從她懷里跳了出去,掙扎著跑掉了。 譚冥冥:………… 什么情況?! 小狗趴在玄關角落,無比痛恨自己現(xiàn)在是一只狗。何況,還是一只身上蘚還沒好、不夠好看、品種也不夠純粹的狗,它眼里劃過一絲對自己厭惡的情緒。 可鬧了脾氣已經(jīng)三分鐘了,譚冥冥還沒走過來抱起它,而是走到沙發(fā)上看電視,它立刻變得惶恐不安起來,自己是不是脾氣太大了,又不是譚冥冥的錯,自己本來就可有可無,萬一再這樣,被她討厭了,嫌煩了,丟出去怎么辦? 小狗突然忐忑不安起來,方才生氣憤怒的情緒也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不安和嫉妒。 它垂頭喪氣地朝著譚冥冥的腳邊走去,打算用毛茸茸的小腦袋拱拱她,求她原諒。 可就在這時聽譚冥冥對譚mama疑惑地問:“媽,一百萬平時在家有沒有情緒變化特別大?” “我沒注意啊?!弊Tmama隨意地問:“怎么了?” “沒有,我看它最近脾氣怪怪的,擔心它發(fā)情了,不過應該沒有?!弊T冥冥看了腳邊一臉懵逼的狗子一眼:“狗是五六個月做絕育,還有兩個月,媽,你記一下時間?!?/br> 狗子:“…………” 譚冥冥話音剛落,腳邊的狗子就宛如一枚炸彈驚慌地跳了起來,眼里滿是恐懼,顧不上受傷的后腿,撒腿連滾帶爬跑進了廁所,躲起來了。 狗子徹底自閉了。 譚冥冥:……?這狗崽子怎么了,一天天的。 …… 而與此同時,醫(yī)院。 鄔念躺在病床上,擰著眉弓,淺色的瞳孔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復雜晦暗情緒,盯著床頭邊的這塊蛋糕,她果然沒有再來,買了甜品,但是是拜托一個老板送上來的,肯定是匆匆回家處理濕掉的袖子了。 ……在自己這里接二連三地碰壁,她肯定不會再來了,不止是她,譚家人也全都不會來了。 分明是他拒絕的她,是他故意刁難,逼這家想要領養(yǎng)他的人放棄…… 可為什么,心里這么不舒服? 另外一個袋子里是水果,還有一個洗過的,她沒吃,走之前放在床頭邊了。 病房里沒開燈,黑暗一片,且空蕩蕩。 另外三個病友,包括那兩個自作主張的傻逼,都被家里接回去了,因為晚上的醫(yī)院沒有空調(diào),只能靠單薄的被子取暖,如果不是無處可去,沒有太多家長愿意自家寶貝小孩晚上留在住院部。 因此,白天的嘈雜和喧嘩落幕之后,剩下的便是死寂的寂寥,和窗外漸漸凝結起來的寒霜。 …… 無所謂。 這樣反而更好,正如自己所想。 鄔念心想著,他神情冷起來,掏出一只手機,自顧自地繼續(xù)貪吃蛇。 他漫不經(jīng)心地盯著屏幕上的綠點,低垂的眸子沒什么感情色彩,走廊上有些慘黃的光從門縫里透進來,落在他臉上,有種難以形容的尖銳與沉郁。 …… 外面偶爾會有一點腳步聲,畢竟有些病人家屬半夜來探望,鄔念聽著,心思完全不在貪吃蛇上,他忍不住皺了皺眉,翻身下床,用拄杖拄著,離開病房。 晚上的走廊沒那么多人,零星幾只影子。 他走到販賣飲料的零售柜機前,從兜里掏出三個鋼镚兒,面無表情地從縫隙中投了進去。 一瓶可口可樂很快掉了下來。 他扔掉拄杖,彎下腰去拿,一條腿不能吃力,彎腰的動作便顯得格外艱難,沒辦法,他伸出一只手撐著玻璃面。 但剛將可樂拿出來,隔板似乎壞掉了,冰凍可樂一下子滾落了下去。掉在地上發(fā)出重重一聲“砰”,卡進了零售柜機一個角。 必須得蹲下去,才能取出來。 鄔念突然異常煩躁,他暴躁地捶了一下零售柜機,從口袋里重新掏出三個硬幣,打算再買一次,可就在這時候—— 他抬起眼,看見不遠處五十米的走廊上,另一臺零售柜機處,一個比他稍微大點的少年坐在輪椅上,指了指零售柜機里的飲料。 他身邊看起來像是家長的人立刻掏出錢,投進去,咔嚓一聲,飲料掉進來。 那大人將飲料瓶口打開,笑著遞給兒子,順勢揉了揉兒子的腦袋。 …… 鄔念臉色陡然陰沉,一言不發(fā),提起拄杖轉(zhuǎn)身離開。 說好了要領養(yǎng),卻又不養(yǎng),算什么?就是騙他的吧?! 肯定是騙他的,所以一旦發(fā)現(xiàn)他惡劣,就會這么輕而易舉放棄。 可是,如果是被她家人領養(yǎng)的話—— 鄔念望著自己拖長在走廊上孤零零的樣子,一瘸一拐的腳步忽然重重一頓。 ……猛然想起下午,她將隔壁病床的枕頭悄悄拿過來,細心地塞在自己背后,對自己“噓”了聲,笑著說先偷一會兒…… ……也想起她揉自己的頭。 要是她的家人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幫自己取一下飲料。 要是她和她的家人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在超市老板栽贓誣陷自己的時候,所有人都用怪異的、看小偷的神情看著自己的時候,說相信自己。 …… 可,沒有這個假設,因為他們已經(jīng)被自己趕走了,不會再要自己了。 …… 鄔念抿著唇,眸色陰沉,決定不去想,拄杖很麻煩,他索性扔了拄杖,一瘸一拐地往洗手間去了,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洗著手。 就在這時,廁所最角落里的兩個隔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兩個男人分別在兩個隔間,神情閃爍地笑著調(diào)侃著什么…… …… 因為下午累了,所以今晚譚冥冥睡得很早,睡前,她坐在書桌前翻開計劃本,今天一整天都沒能接近杭祁,按照這個進度,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讓自己一家都變成正常人。 自己倒是無所謂,譚爸爸譚mama已經(jīng)快五十,距離退休沒多少年了,譚爸爸一直渴望升職加薪,卻多年來只是一顆小螺絲釘,中午吃飯同事都不帶他的那種,一把年紀了,什么名堂都沒闖出來,每次帶自己和譚mama回老家,雖然不說什么,但是譚冥冥知道,很傷他男人的自尊心。 譚mama也是,在科室任勞任怨,雖然因為透明的體質(zhì),從來沒遭遇過醫(yī)鬧之類的事件,但是也從來沒有同事主動約她出去逛街,就連她去買菜,都比較坎坷,得和自己一樣聲音很大,老板才給她稱斤。 自己爸媽很勤勞,能力是有的,譚冥冥先前說過要讓譚爸爸升職加薪、當上總裁——當不上霸道總裁,當個接地氣的老實的經(jīng)理也行啊,卻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實現(xiàn)。 打開水一事是不行了,不止如此,接下來任栗在教室的時候,自己也不能暗搓搓干什么了…… 譚冥冥愁眉苦臉,趴在桌上,寫寫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