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杭祁不知道為何會這樣，但他一顆心臟直直墜落，渾身發(fā)冷。

    ——那么，當(dāng)時冥冥一次又一次主動鼓起勇氣靠近自己，給自己包扎，到底是出于關(guān)心，還是……？

    他看到這一行日記，竟然開始分不清。

    而接下來，每一頁都與自己相關(guān)。

    ……

    背書包那一項后面，她打好幾個對勾，這令杭祁不由自主想起，她顛顛跟在自己身后，總是試圖替自己背書包，而那時，他只以為那是她的關(guān)心，可現(xiàn)在想來——他攥著書頁的手指發(fā)青。

    是了，還有關(guān)窗戶，還有來自己家，為自己煮粥，給自己敷冷毛巾降溫。

    他一直都以為那些全是她對他的關(guān)心，可是——

    如果不是呢？

    一開始的目的是靠近他，從而得到某種運氣的話，那么，后面在他身邊歡聲笑語，所做的那一切，是漸漸開始真心實意對他好，甚至對他有好感了，還是仍然只是保持著一開始的目的？只不過順手哄他開心一下？

    他不敢去想。

    他臉色發(fā)白，一行一行地看著她的熟悉的歡欣雀躍的字跡，心里猶如被什么狠狠割了一刀。她越是各種畫小人各種顏文字開開心心地記錄著這一切，他心里的裂痕越是大。

    從頭到尾，被他珍之重之的一切，在她那邊，竟然只是一個計劃。

    他固然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沖動地不了解事情原委，便先怪責(zé)于她，可是，他仍然無法克制自己此刻內(nèi)心席卷而來的各種情緒，生氣，憤怒，失落，甚至是難堪——他自嘲地想，他視之為生命的東西，一開始竟然是因為利用而起的嗎？

    那么，如果靠近他不能獲得這些，她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會來到他身邊？

    光是想到有這種可能性，他都快要無法忍受。

    可……也是，又怎么會有人沒有任何目的，就僅僅只是關(guān)心自己，而來到自己身邊呢。是他奢想太多了。

    杭祁靜默地想著這一切，唇色都有些發(fā)白，燈光落不到他眼底。

    ——他不在意一開始到底是因什么而起，他只深深地害怕著，直到現(xiàn)在，她都還不是真心的。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每次都是助攻，唉_(:3∠)_

    第62章

    第二天清晨起來, 譚冥冥睡眼惺忪, 下意識就先走到廚房給狗準(zhǔn)備吃的，可是就在打開冰箱的那一剎, 忽然反應(yīng)過來，腳邊已經(jīng)不再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圍繞著她了。

    她恍然了一下，頓時清醒過來, 臉上頓時出現(xiàn)難掩的黯然。

    小狗已經(jīng)丟失了快一周, 張貼的那些尋狗啟示全都石沉大海。

    或許是那些尋狗啟示是和鄔念一塊兒去張貼的緣故, 倒是起到了些作用，這幾天也有零星幾個電話打給譚爸爸，說好像是見到了長相相似的流浪狗,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家的這一只。

    譚爸爸欣喜若狂, 連忙叫對方加微信, 發(fā)照片過來, 可是一看到照片, 卻立馬被一盆冷水澆下來，無一例外, 全都不是一百萬。

    譚爸爸自然有考慮過，是不是買一只新的小狗, 替代以前的那只，買只更乖巧的、更漂亮的、更可愛的, 說不定就能讓譚冥冥心情好起來呢。

    他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想問問譚冥冥能不能接受，可是, 見到譚冥冥默默收拾小狗用具的模樣，又不敢隨便提起。

    不止是譚冥冥惦記著小狗的事情，譚mama晚上也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自責(zé)她和譚爸爸當(dāng)天沒有照看好狗子，冥冥腳踝扭傷不便下樓也就罷了，她和譚爸爸干嘛去了，早知如此，當(dāng)天就不該讓鄔念帶狗下去！

    可無論如何事后自責(zé)、埋怨、嘆氣，狗子再也沒出現(xiàn)過。

    就這樣，關(guān)于小狗和關(guān)于鄔念的事情，暫時成了令人傷心的話題。

    ……

    昨天晚上譚mama上的是夜班，回來的時候就順便提前磨好了豆?jié){，放在廚房保著溫。

    譚冥冥猴急地要沖出門時，被她一把拽回來，讓譚冥冥帶上豆?jié){去學(xué)校。

    這些天為了找狗，譚冥冥也瘦了不少，譚mama自然不可能為了一只狗而忽視自己的女兒，于是昨晚雖然回來得晚，但還是強忍著困倦做了很多好吃的。

    譚冥冥聽話地去廚房拿豆?jié){，但是趁著譚mama沒注意，做賊心虛地……手腳飛快地和之前一樣揣上了兩杯！她急著去學(xué)校問杭祁昨天放學(xué)后到底有什么急事，于是顧不上譚mama還在嘮叨些什么，踩上雪地靴就狂奔離開了家門。

    沖進校門時，譚冥冥想到她現(xiàn)在和杭祁是同桌了，可以上課的時候偷偷做小動作了，奔跑的腳步都雀躍不已，心情雖然被小狗和這又開始下雪的天氣弄得有些糟糕，但想到這一點，她吸了口氣，心情又好轉(zhuǎn)了。

    她今天早上被譚mama拉著強行咽下兩個水煮蛋，于是錯過了公交車，就稍微遲到了一些。等她走進教室時，教室里同學(xué)已經(jīng)很多了，嘈雜一片。譚冥冥邁著微微雀躍的步子，飛快走到杭祁身邊，將自己書包放下。

    她臉上露出笑容，瞥了眼杭祁，剛要問他昨天怎么沒等自己，可就下意識地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怎么感覺今天的杭祁格外冷漠清醒。

    他正在抄寫黑板上的筆記，字跡飛快，可看得出來有幾分心不在焉和躁意，而且看也沒看自己一眼。

    他今天的黑發(fā)微微凌亂，抬起頭看黑板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窗外茫茫大雪的緣故，竟襯得他一雙黑沉不見底的眼睛，也有幾分初見時的那種遠(yuǎn)山皚皚白雪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譚冥冥有點兒摸不著頭腦，就先坐了下來。

    她從書包里掏出兩杯豆?jié){，將其中一杯和吸管推到杭祁面前，小聲說：“還是熱的，我剛從家里捂過來的！”

    她聲音里帶著點兒興高采烈。

    因為現(xiàn)在是同桌了，悄悄說話都方便，不像是之前那樣，自己要找杭祁，還得特地繞到教室后面去，一旦任栗在，自己老是往后跑就有點兒引人注目。

    可杭祁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怎樣，只是低頭寫字，筆尖落在本子上，很是用力，快要劃破紙張，他頭也沒抬。

    譚冥冥以為自己聲音太小了他沒注意，于是，又把豆?jié){往前輕輕推了一下：“你怎么了？”

    這一下，直接把杭祁手肘壓著的書頁給推起來了，也導(dǎo)致他筆尖重重一頓，在本子上“刺啦——”劃出一道尖銳的橫線。杭祁渾身僵硬，偏偏像是忘了動彈一般，于是，豆?jié){猝不及防地絆倒。

    奶黃色的液體一下子潑了杭祁整個作業(yè)本！

    譚冥冥嚇壞了，連忙站了起來，杭祁也站了起來，退后了一步，豆?jié){從桌上順著往下淌，滴滴答答淌到地上，還濺了幾滴在他褲子上。

    “完了！你沒被燙到吧？！”譚冥冥趕緊嘩啦啦抽出一大堆紙張，蹲下去就要幫杭祁擦?？墒沁€沒來得及彎腰，杭祁就握住了她手腕，視線復(fù)雜晦暗地看著她，像是想從她臉上辨別什么。又或者，像是直直想看到她心底，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豆?jié){還在往下淌。譚冥冥不由得愣住，抬起臉看杭祁。她覺得，今天杭祁怎么怪怪的。

    “沒事?！焙计詈鋈挥袔追中沽Γ吐暤?，隨即別開眼去。

    他松開了譚冥冥的手腕，冷淡地將桌子上豆?jié){三下五除二擦掉了，隨即撿起地上的豆?jié){杯子，捏著濕透的衛(wèi)生紙，走出教室門。

    他是去處理褲子去了。譚冥冥一頭霧水，不知道為什么今早的杭祁對她如此生疏，就像是，一下子退回了三個月前，退回了堅硬冷漠的外殼當(dāng)中去了。

    譚冥冥呆了一下，以為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細(xì)細(xì)回想，從昨天放學(xué)后到現(xiàn)在，自己干了什么對不起杭祁的事情嗎，沒有吧，倒是他，是他突然有急事走掉的，她還沒找他興師問罪呢，所以，他應(yīng)該不是在生氣。

    那么，是還沒睡醒么？譚冥冥自己也會有一點兒起床氣，剛起床沒睡醒時一句話都不想說，聽譚mama在耳邊嘮叨就覺得煩躁。

    可不知道為什么，她仍是感覺有些忐忑，以及，眼皮子也輕輕跳了跳。

    她回過神來，下意識看向杭祁的作業(yè)本，臉色倏然一白，只見作業(yè)本皺巴巴，被豆?jié){濕透，字跡全都暈染開來，模糊一大片。

    他媽的，完蛋，這換誰不生氣啊，換了別人把她作業(yè)本弄成這樣，她得跳起來打歪對方的腦袋！

    她趕緊手忙腳亂地抽出一大堆衛(wèi)生紙，將他作業(yè)本上面的豆?jié){全都吸干，可是——于事無補，杭祁這作業(yè)本怕是要換了，以及昨晚寫完的作業(yè)肯定得重寫。

    譚冥冥臉頰微燙，感覺非常不好意思，她匆匆將杭祁的桌子全都收拾好，確保沒有一滴豆?jié){，才忐忑地把紙巾拿去丟了。這下，譚冥冥也沒有心情喝自己的那一杯了。

    她懨懨地坐下來，趴在桌上背課文。

    沒一會兒，杭祁就回來了。

    譚冥冥不安地抬起頭，以為杭祁會和自己說什么，可是，她的視線像是向日葵一樣盯著杭祁從教室走進來，一直走到座位上，他卻頭都沒抬一下，拉開椅子沉默地坐下。

    ——到底怎么了？

    譚冥冥心里略微有點發(fā)慌。送豆?jié){本是好意，弄潑她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要不是杭祁手肘無意后撤了一下，也不會這么潑倒，杭祁不會這么小氣因為這個事生氣吧？但他今天早上怎么都不理自己？實在大不了，她給他重新抄寫一份嘛。

    想到這里，譚冥冥用筆捅了捅杭祁的胳膊，剛要說話，班主任就抱著一摞試卷進來了，一進來就將三角尺敲在黑板上大呼安靜，教室倏然安靜下來，譚冥冥只好噤聲。

    班主任在講臺上講課，譚冥冥卻側(cè)頭看了杭祁好幾眼。

    杭祁一直抿著唇，心不在焉，沒理她。

    是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么？

    譚冥冥忍不住有點兒坐立不安，她屁股在凳子上扭來扭去，頭時不時偏向杭祁那邊。過了會兒，杭祁還沒理會她，她埋著頭，小心翼翼從作業(yè)本后面撕下一張小紙條，寫了一行字，疊了兩爹，偷雞摸狗一般趴在桌上，竭力讓前面的人擋住自己，用兩根手指頭獎小紙條悄悄朝杭祁推過去。

    ——“抱歉啊，作業(yè)我?guī)湍阒匦聦懓?，你怎么了？？？?/br>
    可杭祁不僅沒看，還冷淡地將小紙條又推了回去。

    譚冥冥這下坐不住了，什么情況？她都主動道歉要求幫忙抄寫作業(yè)了，杭祁為什么還這么冷淡？！這看起來好像還不是小小的生氣，是在生很大一場氣啊！但是到底發(fā)生什么了，讓他生悶氣？！

    譚冥冥忍不住又埋頭刷刷刷寫了一大堆小紙條丟過去。

    作業(yè)本最后兩頁都快被她給撕爛了。

    ——“發(fā)生什么了？”

    ——“你怎么突然不理我了？”

    ——“昨天你怎么突然走了，是被網(wǎng)吧老板叫走了嗎？”

    ——“杭祁杭祁杭祁杭祁？？？？?。?！”

    白色小紙條在兩人之間堆了一大堆，杭祁開始還一張張冷淡地推回來，后來發(fā)現(xiàn)推回來一張，譚冥冥就扔三四張過去，他皺了皺眉，只好不管了，于是小紙條跟小山似的堆了起來。

    可是譚冥冥還是沒有得到杭祁的理會。

    她感到郁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還感到忐忑。她停下扔小紙條看向杭祁，杭祁正目不斜視望向黑板，一張臉面無表情，寫著冷淡。

    譚冥冥不由得有點兒郁卒，她伸出手去，掐住杭祁的手臂，擰了一下，低著頭用氣聲道：“杭祁，你理理我！”

    譚冥冥根本不知道自己力氣有多大，她這么隔著衣服擰了一下子，杭祁手臂那塊rou和臉色一下子青了。

    杭祁簡直快耐不住，正要將快把腦袋垂到自己大腿上的同桌扶起來，講臺上的數(shù)學(xué)老師便不忍直視道：“第五排兩個，你們在干什么？！桌子中間那是什么？上課傳紙條？”

    全班哄笑，還有人趁此機會趕緊打會兒游戲。

    譚冥冥面紅耳赤，頓時直起身子，埋著頭不敢看數(shù)學(xué)老師。

    數(shù)學(xué)老師怒不可遏，盯著她：“譚冥冥，你干嘛呢，上課不好好聽講？拿著書站到走廊上去！”

    譚冥冥有點兒欲哭無淚，剛要拿著書站起來，校服就被杭祁拽了一下，杭祁冷然地站了起來，對班主任道：“紙條是我寫的?！?/br>
    他將一大堆小紙條塞進衣服兜里，拿著書，去了走廊。

    第63章

    走廊外大雪紛紛揚揚, 杭祁臉上沒什么神情, 只唇色略微有些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