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東偏殿的天井里,白色牙床正在緩緩下沉,下面,是黝黑的地xue,其間有無數(shù)機(jī)拓響動之聲,那是東配殿煉丹的地xue,想必牙床沉下,就會萬箭齊發(fā),將牙床上的人射個對穿。 燕無恤疾喚:“阿纓?” 無人回應(yīng)。 “蘇纓”臥在枕上,燭火倒映下,睡顏安寧,渾然不知危險迫近。她的雙足被鎖鏈纏繞,釘死在牙床上,嬌小身軀隨著牙床,一點一點下沉。 燕無恤有片刻的猶豫,他在意識里淺淺抓到了這個機(jī)關(guān)設(shè)計的用意,知悉再往前踏一步,必是直取命門的機(jī)關(guān)術(shù)。 常于腥風(fēng)血雨里踏鋒蹈浪的人,光憑感覺就能識破危險的陷井——更何況,是這般明顯的一個陷井。 然而對方洞悉人心,極擅利用人性。在他入殿之初,就放出了蘇纓的貼身之物,便是為了提醒他,蘇纓在他們手上。 就算九成九的可能面前是一個假的傀儡、可……若一成可能,她是真的呢? 光是想到這里,燕無恤便覺心里有一絲盤繞的涼意,順著脊背而上,猝不及防在心間咬了一口。 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蘇纓會因為他的判斷失誤,丟掉性命…… 腿在腦袋作出判斷之前,燕無恤已先一步掠上前去。 他扯下牙床頂上白色幔帳,繞布成束,絞作一處,灌以巨力,猛地擲出,從床底穿出,纏上牙床的中斷,欲將其從地xue之中整個拉扯出來。 卻不料,牙床底端和底端的石板竟連為一體,在他猛烈的力道下,整個地面都在微微顫抖。 那幔帳是鮫綃織就,承受不住這樣的巨力,“撕拉”裂開一口。機(jī)關(guān)降下的速度稍止,堪堪停在“蘇纓”與地xue之面平行的位置。燕無恤騰身而起,將長長幔帳掛在頂上,牢牢打了個結(jié),撕下鮫綃,一裹雙手,免觸碰到地xue里的機(jī)關(guān)毒物。 便踏著雪白鮫綃,手臂直取牙床上的人。 他這一拉一掛一近,不過數(shù)個彈指之間,已是極快,然而垂幔實在太過脆弱,承受不住機(jī)關(guān)下沉之勢抵抗的巨力,絲線連連崩開。 燕無恤只需要它爭取到片刻時間,便可撈出蘇纓,怎奈不知從何處飛出一支暗箭,猛地射穿鮫綃,牙床機(jī)關(guān),驟然下沉。 燕無恤余光掃到破空而來的箭,心頭掠過了不著痕跡的猜疑,情勢萬分緊急,不容他細(xì)想,伸臂想要將蘇纓抱起來,手臂探出,指尖卻堪堪與她的衣角擦過。 牙床再往下,便是無盡的飛蝗石和亂箭,他不及細(xì)想,猛地欺身上前,足尖在床邊借力,脫下外袍,運(yùn)起明月潮汐訣,以一股棉柔巧勁,衣袍盤旋飛舞,自上而下遮罩飛矢,身體不可避免的隨著牙床一起沉了下去。 正在這時,牙床下陷處的兩邊推出巨大的石板,要將頂上封死,圍成“甕道”。 情急之下,顧燕無恤一掌劈碎了牙床,將“蘇纓”撈在臂彎,點足在壁上借力,何在頂上石板合攏之前,沖出了地xue。 地xue不過比那牙床稍微大一些的方寸之地,人不過是在里頭施展不開拳腳,就算以燕無恤的身手,能揮舞衣袍擋住飛矢、運(yùn)力竄出已是奇跡,更何況要護(hù)兩人的周全。 從地xue中一躍而上,重新落回地面,燕無恤額上泛出微微的汗珠,回頭看原來牙床的地方,已經(jīng)被石板嚴(yán)絲合縫封了住,地面平整如天然的巨石,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縫隙。 他微微喘息,看向懷中的“蘇纓”。 是個傀儡,在他撈入懷中,手臂感受到的僵硬觸覺就瞬間明了。 燕無恤五指捏緊,不堪忍受這個傀儡頂著這樣一張臉給人搬弄利用,當(dāng)下化拳為掌,將其劈為齏粉。 心里在某個地方松了一松,旋即,又是更厚的沉重。 他皺起眉,想到,若是被人拿捏住了把柄,連連拋出這樣的傀儡做局,豈不是任人牽著鼻子走,被動至極? 燕無恤忽然記起,適才的箭,有一些是機(jī)關(guān)所發(fā),卻有一支,定然是出于人手——便是他用幔帳吊起牙床的時候,刺斷幔帳的那一箭。 他順著箭矢的方位一望,是一扇窗戶。 當(dāng)前,唯一的破局之策是將主使者從暗處揪出來。 倘若背后的人,是要拿著蘇纓的傀儡做文章,讓他疲于應(yīng)付,氣力不濟(jì),再一擁而上,則必要派人潛伏周圍,以便隨時掌握他的情況。 燭火幽幽,照著他驚險一戰(zhàn)后,略顯蒼白的臉。 藏在暗處的黑衣探子見燕無恤朝自己隱匿的窗口看來,那雙黝黑的眼睛,如帶了鐵鉤子,仿佛可以穿透玄窗,將他整個穿透。 探子心里突突一跳,屏住呼吸,藏起手邊的弓弩,正猶豫是否要立刻抽身時,就見他又漫不經(jīng)心的將目光移了開去,重新在殿內(nèi)搜尋起來。 方松了一口氣。 …… “燕無恤于太玄宮東配殿丹王井破第一陣。” 太玄宮的某處密室,探子回報。 在意料之中,都尉左懷元細(xì)細(xì)的問:“他破第一陣,用了多久時間?” “不到一刻鐘。” 比想象中的要快。 左懷元又問:“可受傷了?” “無傷?!?/br> 左懷元不安的來回踱了兩步:“他可循著線索,往第二陣去了?” 探子道:“去了,現(xiàn)在應(yīng)已經(jīng)到了第二陣,咱們斥候藏在密道里跟著呢,絕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br> 左懷元點點頭。 忽然隨口問了一句:“你方才,沒有做什么事吧?” 探子老老實實的說:“屬下牢牢記著都尉的話,只有他進(jìn)入地xue的時候,射了一箭,否則牙床被吊住,他立刻就把人救出來了,根本傷不著他。” 左懷元面色大變,忽然抬手,狠狠一掌朝黑衣探子面上幗去,將他整個人扇得轉(zhuǎn)了半圈,指著他怒道:“胡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燕無恤是個多么聰明厲害的對手,與他有過交鋒的左懷元心知肚明,這看似不經(jīng)意的一箭,他若追過去殺了人還好,倘若坐視不理,自己此刻必然已經(jīng)徹底暴露了行跡。 怕甚來甚,正在左懷元憤怒的當(dāng)頭,屋中猝不及防的,響起了第四個人的聲音—— “左都尉,怎么發(fā)這樣大的脾氣?” 他循聲望去,只見緊合的石門不知何時打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他面上帶笑,話語溫然,猶如古人重逢,看在此時左懷元與偃師師的目中,如一個來自地獄的修羅。 …… “天沖極泉,玉堂五樞,氣端合陽,一體殊途……” 同樣的地底迷宮。 空無一人的水精盤前,蘇纓默念青陽子教給她的口訣,無數(shù)次嘗試要提一股清氣輕身而起。 然而不管怎么念,她最多提氣飛起來一點,離殿頂還有一段距離。 青陽子坐在殿中一角,腦袋隨著她躍起、落下,一抬頭,一低頭。 良久,他問:“小丫頭,你是不是吃多了?” 蘇纓面上泛紅,急得眼睛也紅了,定下身來,抬頭望著頂上——四周都是堅壁,氣窗后面又是迷宮一樣的甬道,唯有三丈高的殿頂是唯一的出路。 作者有話要說: 再、再度判斷失誤…… 糖……就在下一章…… ballball你們再愛我一次,最后相信我一次。 周末快樂,愛你們。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taku 1枚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yǎng)液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記事小簿 5瓶、麻辣小兔頭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_^ 第69章 瀕死地絕處逢生 凡是輕功, 大都是童子功。 因孩童身體柔軟,身姿輕盈, 再加上日積月累的修煉, 輔以強(qiáng)大氣勁,才能如鳥雀翱翔云中, 心隨意動,無所不往。 蘇纓在武學(xué)一道上,不比白玉京的人, 從小就有師傅言傳身教,也有秘籍可供挑選,她是純粹的野路子。 青陽子的口訣縱然天下難得的精妙,適應(yīng)起來也需要時間, 好在, 她本就生的嬌小, 身姿輕盈, 再加上內(nèi)力充沛渾厚,又初通潮汐明月決,可調(diào)動內(nèi)息。在數(shù)次嘗試之后, 終于摸到了大殿頂上的椽。 青陽子見狀,喜不自勝:“好個小丫頭, 悟性真是高?!?/br> 蘇纓一手攀在椽上, 往下一看,見自己離地數(shù)丈之高。腿微微發(fā)軟,忙奮起上身, 腿勾住木椽,連攀帶爬,登在了木頭上。 青陽子指著房頂對她說:“就那處,我沒氣力,打不開,你有潮汐,你能開。速速撞破這籠子,我?guī)闳ネ纯煲粓?!?/br> 蘇纓伸手擦去額上的汗,立起身來,手堪堪觸及殿頂?shù)耐弋?dāng)。摸在手里又硬又滑又涼,是琉璃瓦,她伸手一推,那瓦紋絲不動。 蘇纓運(yùn)起潮汐明月決,調(diào)動湛盧劍意,自下而上一掌擊去,只見頂上竟是一層打磨得光滑平整的厚厚夯土層,被封成了一體。 蘇纓驚異萬般,萬萬沒想到房頂頂上竟然還是夯土,活像個倒扣的墳?zāi)挂粯印?/br> 忽然,福至心靈,她心間一陣微微的涼:“這里難道是修給天子的陵墓?” 蘇纓愛雜學(xué)旁收,喜看古書,知道天子下葬“事死如生”??匆姷顑?nèi)的微型長樂宮,加之頂上又是常常用來打基用的夯土,才有了這個猜想。 可,當(dāng)朝天子的皇陵,怎么可能修在白玉京底下? 再喜好怪異的天子,也不會喜歡旁人在自己墳?zāi)鬼斏闲凶甙桑?/br> 不由得望了青陽子一眼,如果十年都在地底,是生活在甚么地方,靠甚么食物為生呢? 蘇纓心底凜然生疑,再一掌推向夯土,殿頂微顫,留下一個白色的掌印,紋絲不動。 她不敢太用力,唯恐頂上不是洞xue,反倒是砂石泥土。到時候沖不破殿堂,反將她和青陽子活埋在地底。 背后風(fēng)聲一響,卻是青陽子已騰身而上,落在她背后不遠(yuǎn)處。 蘇纓有些詫異,看他的表情怪異,目光投向殿外,凝神聽去… 原來是附近有人語響,夾雜刀兵、甲胄、箭矢的聲音。青陽子皺眉,嘀咕道:“難得,好熱鬧?!?/br> 又問蘇纓:“難道都是放下來陪我的?” 蘇纓沒有回答他,循著人聲往前看,像是在殿堂不遠(yuǎn)處,她屏息調(diào)息,疾躍三個橫梁,繡鞋輕踏,足底生風(fēng),看得青陽子也不禁喝了個彩。 蘇纓回頭對他比了個噤聲。 青陽子見她表情這樣嚴(yán)肅,委委屈屈的住了聲,收起黑瘦干癟的足,蜷在廊柱旁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