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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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 天還沒有放亮,四下里蒙蒙的黑,更漏的滴答聲從宮殿里隨著風傳出來,不緊不慢的一長串。司徒謹艱難地穿梭在來來往往的太監(jiān)堆里,再過一個時辰皇上就要在奉天門接見文武百官、各地藩王列侯、海外諸國使臣的朝賀,司禮監(jiān)諸太監(jiān)忙得像個陀螺,有的捧著御前新?lián)Q下來的茶盅,有的捧著一會兒要在謹身殿燒的香爐,個個悶著腦袋,螞蟻似的在殿門高檐底下跑來跑去。見了司徒謹,連禮都來不及行,匆匆道一聲“大檔頭”便擦肩而過。 沈玦應當已經(jīng)起了。他是司禮監(jiān)的大拿,百官朝賀,他必得蟒袍鸞帶,侍立在皇帝身側,俯視群臣在莽莽塵埃中叩首山呼萬歲。他從來不拖沓,總是按著時辰踏出寢房,帶著浩浩蕩蕩一群太監(jiān),去恭迎小皇帝結束漫長的賴床。 司徒謹走到上房,已有一隊人侯在門外,有的手上捧著巾櫛,有的托著胰子,還有的端漱口茶盅,等著里頭沈玦換好朝服,便進去伺候。 司徒謹叩了叩門,低聲道:“督主,卑職有要事求見?!?/br> “進來?!鄙颢i的聲音響了。 小太監(jiān)們推開門魚貫而入,司徒謹插在中央走進去,沈玦坐在高椅上,蟒袍掖得干凈利落,腰間鸞帶也系得一絲不茍,只頭發(fā)還沒有梳,黑瀑似的散在肩上。一個小太監(jiān)拿著象牙梳子站在他身后為他束發(fā),另有一人舉著鏡子給他瞧,再有端茶盅的遞上牙枝牙粉,沈玦一邊漱口一邊聽司徒謹回話。 “昨夜卑職接到秘報,咱們在應天府興慶幫安插的探子失聯(lián),臘月初一的時候接頭人和他見過一次面,此后音訊全無,東廠翻遍了南京城都沒有找到。” 興慶幫是應天府最大的漕幫,常年在江浙京津間奔波,春夏天氣暖和河面不結冰的時候,他們還能北上朔北做生意。去年年初沈玦在興慶幫安插了三個探子,其中有一個坐上了幫里分塢把頭的位子。只是從十一月開始,三人接連斷了消息。按照往日經(jīng)驗,要么是身份暴露,被黑道的人做了,要么是叛變了??蛇@三人人間蒸發(fā)了似的,連影子都消失得一干二凈,仿佛從未有過這個人一般。 沈玦枯了眉頭,用巾櫛擦了擦臉,從高椅上站起來,提步出了門,“應天府其他探子怎么說?興慶幫和來福幫交易甚密,來福幫那兒可有什么消息?” 司徒謹跟在沈玦身后,道:“來福幫的探子也沒了。前日卑職接到靈州衛(wèi)的公文,洋河漕幫的探子也失了音訊。督主,我們在各大漕幫安插的探子……全沒了。” 沈玦頓了步子,后面跟著的人也忙停了下來。沈玦扭頭看向司徒謹,微微含怒道:“為何現(xiàn)在才報?” 司徒謹俯首低眉,道:“原本的約定便是每月月初接頭,這些探子最晚的十一月還曾露過面。十二月各地接頭人沒有接上頭,將消息上報,公文擬定送往京師,東廠各級司房審閱,發(fā)現(xiàn)各地探子均已失聯(lián),察覺不對,再傳到卑職這里,已經(jīng)是最快的速度,并不敢有所耽擱?!?/br> “他們最后一次露面?zhèn)鞯南⒖捎挟惓???/br> “沒有。卑職均已看過,所說皆是漕幫內(nèi)部爭斗,并無什么不對?!彼就街旛久嫉溃爸徊贿^,卑職注意到一件事,十月初九東廠查獲了興慶幫一艘開往京津的運船,查驗期間船忽然失火,貨物焚燒殆盡。據(jù)興慶幫供詞,他們在船里走私的是洋河大曲?,F(xiàn)在看來,內(nèi)中恐有貓膩。” 沈玦沉默了,探子失蹤不是稀奇事兒,臥底黑道原本便是兇險萬分,漕幫那群人向來殺人不眨眼,探子不小心露了馬腳叫人做了是極正常的。探子名錄只他和司徒謹手上有,亦絕無泄露的可能。可也不大可能是叛變,他們的家人都在沈玦眼皮子底下,自己的命可以不要,連家人也不顧么? 難道是…… 沈玦擰著眉頭往前走,步上天街,皚皚白雪在腳底下吱吱呀呀。沈問行忽然從對面邁著小步跑過來,愁眉苦臉地道:“干爹,陛下不肯起床,問今早的朝拜能不能免了?” 沈玦頭疼欲裂,恨恨道:“他倒是異想天開,正月朝拜乃祖宗禮法,如何能免?不起來也得起來,等會兒我到了要是看見他還在床上賴著,信不信我把輿服砸他臉上!”、 沈問行聽了大汗淋漓,沈玦自己也是個桀驁驕矜的性子,小皇帝見天的往他炮口上撞,沈問行還真信他能把輿服糊皇帝臉上。沈問行陪著笑連聲道:“干爹息怒,息怒!兒子這就想法子讓陛下起床!” 說著忙轉身要走,沈玦忽然道:“慢著!眼下離大典還有一個時辰,去把內(nèi)閣那幫狗官叫進宮來,就說陛下不欲出見,讓他們想想法子。哼,我不得安生,他們也甭想睡個好覺!” 沈問行喜笑顏開,道:“還是干爹英明!”便扭身匆匆去了。 沈玦頓了頓,對司徒謹?shù)溃骸爸?,將興慶幫老大綁上京,送到詔獄去。詔獄刑罰那么多,不怕他不開口。咱家倒要看看,他們夾帶的到底是什么寶貝玩意兒,寧可毀了也不能讓東廠知曉。” 司徒謹卻躑躅著沉吟:“若是惹得漕戶暴動,恐怕言官那邊要拿來大做文章,督主如今謹言慎行……” 沈玦冷笑,“咱家請他來喝茶,不要錢也不要命,這幫宵小膽敢暴動,便按亂黨論處!傳令下去,伺候興慶幫老大,務必用不傷皮rou只傷內(nèi)里的法子,看他是嘴夠鐵,還是咱家的笞杖夠硬!” 司徒謹應了聲是,又道:“先頭派去伽藍山寺的番役回來了,夏侯瀲燒剩下的案牘都入了庫,他家的家什也搬下來了,只是他前頭說的迦樓羅遺書我們并未尋見,但見到不少被老鼠咬剩的書冊,恐怕遺書已經(jīng)被咬完了。” “那便罷了,案牘你們整一整,我得了空去看。夏侯瀲還睡著,你過一會兒再去叫他,讓他過去瞧瞧?!鄙颢i走了兩步,想起昨天晚上。夏侯瀲在他邊上的時候總是沒有防備,睡得死豬似的,怎么撥弄都不會醒。他悄悄把人摟進懷里,暗暗過了幾把手癮,現(xiàn)在想起來還讓人血脈賁張。 早上他要早起,怕吵醒夏侯瀲,寅正三刻的時候換了間屋子?,F(xiàn)在內(nèi)閣那邊哄好小皇帝還要些時候,他倒不那么急趕過去了。他逐漸心癢起來,想著要不要再回去看看夏侯瀲。掂量了一會兒還是作罷,免得膩在那拔不開身誤了時辰。 司徒謹兀自去了,沈玦慢悠悠往乾清宮的方向走。天漸漸亮了,碧瓦飛甍在晨光中現(xiàn)出清晰的輪廓,底下是皚皚雪地,襯著綿延紅墻,映照出一個清明的世界。他心里忽然開朗起來,大年初一,一切都重新開始,仿佛一切都有了希望。沒關系的,他想,只要夏侯瀲在他身邊,無論是朝臣還是伽藍,他都會有辦法應對。 走出一截子路,忽看見前面門墩子上坐了一個小姑娘。她穿著大紅色的襖兒,素白色的馬面裙,脖子上圍了狐裘,手里抱著一個吊睛白額的老虎大風箏。她有著一雙大大的黑眼睛,黑得過分,襯著雪白的臉蛋像一個巫蠱娃娃。 沈玦皺起了眉,這姑娘他認得,她是朔北遼東來的臨北侯,復姓百里,單名一個鳶。說來稀奇,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娃娃,竟當上了一方君侯。大岐歷史上雖也有女侯,還未及笄的女娃娃當上侯爺卻是頭一遭。這女娃兒的身世也是凄慘,幾年前朔北鬧天花,父母兄弟挨個染病駕鶴西去,就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這臨北侯的頭銜也就落在了她的頭上。 她是去年年底到的京城。臨北侯,聽著是個侯爺,其實也就比普通老百姓好上那么一點兒。沒什么權勢,是個虛銜,京里隨便拎出一個人都能壓她一頭,底下人看碟子下菜,自然就冷落了她。 臨北侯在京城里有個府邸,但已經(jīng)荒廢很久了,她宿在驛站,居然還被上京來大計的官員擠到下房去住。沈玦聽聞了,奏明皇上,把她接進宮,也算沒有慢待了。 只是沈玦還沒有和她面對面說過話,不知道這姑娘是個什么性子。因著小皇帝的緣故,他看見小孩兒就頭疼,也不大愛搭理她。但畢竟人到跟前了,不好當沒看見。沈玦端出一個客套的笑容,上前作了一個揖道:“大清早的,小君侯怎的獨在此處?” 百里鳶仰起頭,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看沈玦,道:“我出來放風箏,放著放著,就迷路了?!?/br> 小孩兒就是招人煩,大清早的放什么風箏?沈玦心里厭惡,面上卻不顯露,躬身道:“臣送您回去?” “好啊?!迸毫嘀L箏站起來,地上雪厚,她走著吃力,自然而然就牽上了沈玦的手,“我怕跌跤,廠臣牽我?!?/br> 沈玦平常不喜歡旁人碰他,可這丫頭已經(jīng)牽上來了,他沒法兒甩開,只好虛虛牽著。許是風地里待久了,女孩兒的手很冷,冰塊兒似的。他的手也冷,兩只冰冷的手牽在一塊,彼此都感覺不到溫度。 她一個人出來放風箏,居然也沒個宮女太監(jiān)跟著。沈玦低頭看她,她拖著大風箏深一腳淺一腳走著,垂著腦袋不吭聲,倒是個文靜的姑娘,比小皇帝好。沈玦把身上的披風解開,披在她身上,又讓人幫她拿風箏。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把風箏遞出去,沈玦問她:“這風箏很重要么?” 百里鳶點點頭,細聲細氣地道:“是我哥哥扎給我玩兒的。” 她那短命哥哥前幾年就害天花死了,巴巴地把風箏從朔北帶到京城,真是可憐。沈玦又問:“宮里人伺候得可還適意?殿下若有不合意的,盡管同臣說?!?/br> 她沒說話了,約莫是怕得罪人,伺候得不好也不敢說。那就換一批人伺候吧,不過是換一撥人,對沈玦來說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 沈玦牽著她的手進了景陽門,宮女太監(jiān)見了沈玦和百里鳶,紛紛圍上來,跪在雪地里發(fā)抖。他們沒看好百里鳶,大約是怕沈玦責罰,一個個抖得跟篩糠似的,連臉色都煞白。沈玦蹙著眉看了會兒,道:“不長心的東西,一會兒大典結束,都下去領杖責!” 宮女太監(jiān)們諾諾稱是,仍是發(fā)抖。沈玦對百里鳶拱手,道:“臣退下了,殿下好生收拾,莫誤了時辰。” 百里鳶說好,抬手接過太監(jiān)手里的風箏,那太監(jiān)一不小心,袖子鉤了下風箏的竹篾,拉扯出一個口子來。 太監(jiān)忙跪地叩首:“君侯恕罪!” 百里鳶歪頭看著他:“你把我哥哥送給我的風箏弄壞了。” 沈玦道:“殿下莫慌,臣讓繡坊的宮女來瞧瞧,這口子不大,應當能修好?!?/br> “廠臣,你會殺了他嗎?”百里鳶仰頭看沈玦,黝黑的眼睛里清澈如水。 他的惡名已經(jīng)到這種程度了么?沈玦安撫她道:“自然不會,只略作小懲罷了?!?/br> “這樣么,我還以為廠臣是個壞蛋,沒想到原來廠臣是個好人呢。”百里鳶低下頭道。沈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見過的人多了,這么不會說話的卻還是頭一回碰見。 他忽然覺得不耐煩,正想告辭,百里鳶突然從發(fā)髻上拔下一根簪子,插進小太監(jiān)的眼眶里。頓時鮮血橫流,小太監(jiān)哀嚎著趴在地上,捂著眼睛慘叫。 百里鳶皺著眉看他在地上亂滾,道:“咦,怎么還沒死?” 眾人皆大驚失色,饒是沈玦也吃了一驚。他忽然知道景陽宮這幫人為什么發(fā)抖了。他們不是怕他,而是怕這個女孩兒。百里鳶還要再扎,沈玦讓人攔住她,又命人將那太監(jiān)抬了下去。血沿著雪地一路流,紅襯著白,別樣的刺目。 百里鳶雪白的臉上濺上了幾滴血,她用袖子擦了擦,抬起臉來問沈玦:“我傷了廠臣的人,廠臣會罰我么?” 她白凈得像一尊冰雕,看著漂亮,卻少了幾分人氣兒,看著怪不舒服。沈玦按住心里浮起的異樣感覺,道:“原本便是他弄壞了君侯的風箏在先,君侯就是打殺了他也無妨。只是今日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皇上有過旨意,闔宮不許見血。也罷,君侯畢竟也受了委屈,今日這事兒臣替君侯瞞住,過會兒便是大典了,還請君侯早些回去收拾東西?!?/br> “廠臣真是生了一張鐵嘴,一番話說下來,竟成了我的錯?!卑倮秫S神色漠然,把簪子扔在雪地里,背過身邊走邊道,“我聽聞廠臣最近助內(nèi)閣厲行變法,大刀闊斧削除冗官,連自己的東廠都不放過。年關一過,削藩的事宜也要提上日程,那些個和皇家隔了好幾重的旁支,統(tǒng)統(tǒng)都要貶為庶人,不知我這個異姓侯可在其中?” “君侯的爵位是祖上跟著太祖爺打天下傳下來的,君侯又是百里家的嫡親嫡支,當然不在削藩之列?!?/br> “這樣啊?!卑倮秫S頓了腳步,低著頭在雪地上蹭著腳尖,“廠臣現(xiàn)在要去哪呢?” “臣還要去喚陛下起床。” “為什么要去呢?讓他睡著不好么?”百里鳶道,“他睡著,天下的權柄就全都在你的手里?!?/br> 沈玦微微瞇起了眼。 他忽然掂量不住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二歲的女娃娃了。她似乎是個飽受欺凌的文弱女孩兒,又似乎是個草菅人命的富家小姐。她似乎怕他削藩,又似乎不怕。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這種把握不住對手的感覺的很不好。沈玦摸了摸腕上的碧璽珠子,道:“君侯雖還是稚齡,卻也當慎言。臣還有事,不奉陪了?!?/br> “我以為廠臣是個惡鬼,沒想到是一尊菩薩?!卑倮秫S又道,“大忠似jian,也難逃覆滅啊,廠臣?!?/br> “不干你事,君侯還是照顧好自個兒吧?!鄙颢i淡聲道,負著手走上了夾道。 百里鳶望著沈玦漸行漸遠的背影,淡紅的唇角微微勾起,浮起一個險惡的笑容。那笑容萬分猙獰,讓她看起來像一個惡鬼娃娃。 她低聲道:“那么,我便恭祝廠公千古傳唱,萬世流芳?!?/br> 第88章 閻羅索命 幾十人的東廠番役在狹窄街巷中急速奔行,像一道黑色的利箭,街上的人馬紛紛退避,露出張皇的神色。夏侯瀲也在當中,他的腰間挎了雁翎刀,臂上綁了手弩,左邊大腿上還放了一柄火銃。沒有人說話,只有男人們沉悶的呼吸和腳步聲,肅穆地像一個軍隊。 胡同里巷縱橫交錯,像一個繁密的蛛網(wǎng)。然而番役們目不斜視,每一個轉彎都沒有猶豫,似乎對京師的布局了如指掌。他們很快到了目的地,那是坐落在德勝門大街上的一座牙行。無須司徒謹發(fā)出號令,番役們有條不紊地在牙行周邊的胡同中散開,如同黑色的潮水在四面八方無聲地奔散,最后消弭于無形。 夏侯瀲跟在司徒謹后面,兩個人背靠著墻蹲在一個胡同里,胡同口出去就是牙行的大門。牙行是走南闖北的商人中轉貨物的地方,但這是一個私牙,老板沒有官府發(fā)的官貼,里面的貨物都是沒有交過稅課的私貨。按照往日的經(jīng)驗,大多是一些酒啊煙土什么的。老板給官衙的人上供點兒銀子,官府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行了。只是今日不同,興慶幫的老大供出來說他們從運來的東西都賣給了這家牙行的老板,預備在京師脫手。 那東西神秘得緊,連興慶幫老大自己都沒有用過。據(jù)說看起來是個黑色的小藥丸,叫什么極樂果,這名字太雅,黑道的人都管它叫“黑糧”。興慶幫老大說這黑糧服用了之后欲仙欲死,如登極樂,只是有大毒,他親眼見過一個人一口氣吞了三十粒,沒過半炷香的功夫,七竅流血死了。 夏侯瀲探出一雙眼看牙行的大門,門檐上懸著兩個燈籠,燈籠底下站了兩個人,都裹著破舊的灰布襖子,在冷風里不停搓著手。走動間露出藏在衣襟底下的家伙,看起來似乎是二尺長的短刀。 “一會兒小心點,這里面都是亡命徒,很多都是通緝在案的兇犯。”司徒謹?shù)吐暤馈?/br> “真不巧,我也是?!毕暮顬囈幻鏅z查自己的弩箭和彈丸一面道,“司徒老哥,一會兒我打先鋒,你慢點進去?!?/br> 司徒謹皺眉看他。 “你有家有室,傷著了回去讓嫂子和玉姐兒難過可不好。我光棍兒一個,沒關系?!毕暮顬嚺牧伺乃募绨?,“聽說昨兒你倆又吵起來了,沒事吧?!?/br> “你受傷了督主也會難過?!彼就街攪@了口氣,露出無奈的神色,“這幾日追查極樂果,夜不歸宿,她又懷疑我在外面有人。其實我沒跟她吵,每回都是她哭我哄。” 夏侯瀲沒有哄過女人,只哄過沈玦,遇到這種情況也給不出什么好建議,只好陪著司徒謹嘆氣。 “東廠事務冗雜,我很少得空留在家里陪她們。明月性子敏感,原本就少得可憐的空當還用來爭吵?!被璋档脑鹿獾紫拢就街斾h棱鮮明的臉上顯出少有的落寞,“她總是害怕自己年老色衰,覺得自己比不上別家的年輕姑娘。其實不是的,世上只有一個明月,我只喜歡明月?!?/br> 司徒謹從懷里掏出一個長條形的紅木小盒子,打開給夏侯瀲看,里面有一個壘絲鎏金簪子。司徒謹?shù)溃骸爱敵跷胰⑺臅r候,送給她的聘禮就是這樣的簪子。前幾天我在琉璃廠又看到一個一模一樣的,大約是一對,竟也被我逢著了。你說我送給她當賠禮,她會喜歡么?” “呃……”夏侯瀲糾結了一會兒,道,“要不一會兒你問問督主,他以前天天和女人打交道,肯定比咱倆懂?!?/br> 司徒謹點頭稱是,把盒子收回懷中,站起身看了看時辰。 “差不多了,破門吧?!?/br> 夏侯瀲從胡同中走出去,一面掃著衣袖上的灰塵一面朝牙行大門邁著大步走。黑夜籠罩了他的身形,只能看見模模糊糊一個高挑的男人影子。兩個看門人注意到了他,不動聲色地將腰間短刀推出刀鞘。 夏侯瀲默不吭聲地朝他們走來,看門人意識到不對,問了聲:“喂,干什么……” 話音還沒有落,破空傳來兩道尖利的鳴響,兩支一尺長的黑色鐵箭迎面而來,霎時間洞穿了兩人的額頭。連哀嚎都來不及發(fā)出,他們已經(jīng)倒了。夏侯瀲在他們倒下之前托住他們的身體,輕輕靠在門墩上。 番役們悄然靠近,有的翻墻,有的推開大門,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入。夏侯瀲和司徒謹一前一后在走廊上行進,番子跟在他們身后。外面的回廊空無一人,他們用刀鞘推開門,進入店堂,同樣空空如也。沒有點燈,屋子里昏暗無比,番役們背靠著背站在堂中,警惕四面八方可能的危機。 夏侯瀲站了一會兒,寂靜的空氣里傳來若有若無的笑聲,好像在牙行后面的臥房。 他和司徒謹對視一眼,慢慢走過老舊的樓梯,脫了漆的木板在他們腳下吱呀作響。他們穿過中間的穿堂,進入牙行后面的二層小樓。有個房間里面發(fā)出嘈雜的人聲,似乎很多人在里面說笑。 夏侯瀲和司徒謹一人站在門的一邊,司徒謹用口型倒數(shù):“一、二、三!” 兩人撞門而入,同時取下臂上手弩準備朝屋中輪掃。然而,進門的下一刻,他們不約而同放棄了這一舉動。因為屋子里的情景,簡直讓人目瞪口呆。 紗幕重重,酒香衣影中,十數(shù)個男男女女互相枕藉,彼此交纏。十數(shù)具白花花的rou體糾纏在一起,仿佛纏在一起的蛇結。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癲狂又猙獰的笑容,他們在這一刻仿佛已經(jīng)不是人類,而是被欲望驅(qū)使的野獸,低吼咆哮著撕咬彼此。 他們對突如其來的番役們沒有絲毫察覺,仍舊沉溺于癲狂之中。番役們面面相覷,眼前的場景沒有讓他們血脈賁張,反而覺得恐怖。有個人從地上爬起來,微笑著喃喃叫著:“仙女兒,別走……別走呀!” 他伸著手朝軒窗走過去,司徒謹喝了聲:“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