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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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的情緒復(fù)雜難言,她本有許多話要對他說,可是魏涼的冷淡讓她開不了口。 不過,無論如何,秦云奚的事,總得讓他知曉才行。 林啾正要說話,一根冰涼的手指卻輕輕摁住了她的唇。 魏涼俯身,貼于她的耳畔,吐氣出聲:“夫人,此地,再無人打擾你我了?!?/br> 第33章 九陽塔 距離林啾離開秘境,已有三日。 一處小鎮(zhèn)中,一男一女正在拉拉扯扯。 女的俏臉上布滿怒氣,男的滿面愁苦,連聲嘆息。 正是秦云奚與柳清音。 “大師兄!”柳清音掙不開鉗制,氣惱得直跺腳,“你到現(xiàn)在還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錯了么?師尊若是要對你我動手,我們數(shù)日前便成了他的劍下亡魂!他根本就不想殺我們!而且你不是也親耳聽到消息了?正是今日,林秋已被師尊親手關(guān)進(jìn)九陽塔了,我就不明白,你到底還在擔(dān)心什么?” 她重重甩了幾下,依舊掙不脫,只能面紅耳赤地說道:“那一日我剛剛從秘境出來便遇到了他,彼時林秋尚在秘境之中,根本沒有出來!既然她沒有出來,如何能向師尊告密?!你擔(dān)心的那些事都是子虛烏有!你就是胡亂編造些理由,離間與我?guī)熥?!放手!我現(xiàn)在便要回宗去!” 秦云奚也不復(fù)往日清冷鎮(zhèn)定:“清音,不要沖動!離開秘境那一日,你也看見他的眼神了,你覺得那是師傅看弟子的眼神么?若我所料不錯,他與王氏兩敗俱傷,只是一時無力對付你我罷了!此刻回去,就是自投羅網(wǎng)!” 柳清音冷笑不止:“我倒是把你看透了。你不就是想要營造與我私奔的假象,逼著我與師尊徹底斷絕前情么?你擔(dān)心的,不就是那日對我說的那些瘋話被林秋聽去,告訴了師尊么?如今事實(shí)擺在眼前,師尊已將她關(guān)進(jìn)了九陽塔!九陽塔是什么地方?就林秋那修為,呵,到了里面就算不死,也要被折磨得發(fā)瘋!” 秦云奚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怔忡,一時竟是沒有接話。他也不明白,那一日,魏涼分明已是殺機(jī)大動,為何最終卻是強(qiáng)行收回了“意”,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轉(zhuǎn)身離去。 秦云奚想了幾日,始終一頭霧水。那時候,林秋確實(shí)身在秘境中,不可能將那個秘密透露給魏涼。既然尚未知曉那件事情,他又為何對著自己爆發(fā)出了驚天的殺意?那樣血淋淋的殺意,秦云奚絕對不會錯認(rèn)。 但若說其間什么事也沒有的話,在秘境外遇見了自己的兩個弟子,不是該上前問一問狀況嗎?那樣的異常,就連柳清音這個被情愛蒙蔽雙眼的人都已看了出來,否則當(dāng)時她便不會當(dāng)機(jī)立斷,跟著自己一道遠(yuǎn)遠(yuǎn)遁走了。 她心中分明已經(jīng)意識到那個人的恐怖,卻始終不愿面對。 “清音?!鼻卦妻傻穆曇衾餄M是疲憊,“你究竟要到什么時候才愿意承認(rèn)事實(shí)!他眼中根本就沒有你,你為何偏要自己騙自己?你當(dāng)真看不出來么,他望向你我的時候,就像俯視兩只螻蟻。你難道覺得,他會對一只螻蟻起心動念?沒有人會對一只螻蟻起心動念的,清音你該明白?!?/br> 柳清音執(zhí)拗道:“無論如何,我只知道林秋已被他關(guān)進(jìn)九陽塔。就她那身修為,就算得了荒川的傳承又怎樣,進(jìn)了九陽塔,她死定了!” 秦云奚氣笑了:“九陽塔九陽塔,你為何就是執(zhí)著于一個九陽塔!前世我親手將林秋關(guān)進(jìn)九陽塔,她非但未死,還在塔中得了不小的機(jī)緣,險些沖殺出來置你于死地!清音,如今能幫助你我的,只有一個地方了!時間緊迫,耽擱不起,清音,得罪!” 靈氣暴涌,柳清音猝不及防之下,只覺雙眼一黑,軟軟地跌進(jìn)了秦云奚懷中。 …… 九陽塔中…… 此地,再無人打擾了? 聽到魏涼俯耳吐出的這句話,林啾微微張大了眼睛,瞪著面前的黑暗。 他這是什么意思?這是九陽塔,他不是要讓她走一遍女配林秋的老路嗎?可他現(xiàn)在…… 眼前什么也看不見,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高大的身影沉沉罩著她,嘴唇在她耳畔若即若離。 他漸漸放開了緊鎖的氣息,獨(dú)特的暗淡冷香氤氳在黑暗之中,更顯得清幽襲人。 林啾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氣息中帶了血腥味道。 魏涼呼吸微沉,落在她的耳際:“嗯?” 落在她唇上的手指滑向下頜,輕輕捏住,迫她抬起頭。 距離這么近,林啾依舊什么也看不見,塔中詭異的黑暗足以令修士目盲。 她感覺到他稍微立起身子,沉沉觀察她片刻,然后垂首就吻了上來。 林啾也說不清自己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胸中如同塞了一團(tuán)亂糟糟的棉絮,憋悶得緊。男子氣息沉沉,落唇溫冷,冷香陣陣。然而她心底卻沒有絲毫波動,甚至,她下意識地微微開啟櫻唇,不再做任何抵抗。 她終于真正認(rèn)識到了修真者的狡詐和殘酷。這些人活了幾百上千年,哪個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和無法無度的修真世界相比,前世那個現(xiàn)代法制社會就如同溫室一般。想要在這個殘酷的世界活下去,并不是空喊幾句自強(qiáng)自立的口號那么簡單的,自己不夠強(qiáng)大的時候,機(jī)緣、運(yùn)氣和庇護(hù),缺一不可。 親人不可靠,朋友也不可靠,眼下能幫她、能救她的,除了眼前這個之外,再無任何一人。如果這就是他要的,那也算是明碼標(biāo)價的公平交易。 眼角有淚滑落。 她心頭和唇上皆是一片麻木,黑暗中,她睜著眼,目光茫然。 等了片刻,卻發(fā)現(xiàn)魏涼并沒有趁機(jī)更進(jìn)一步。 他反倒是松開了她,退后少許。 “怎么了?”他的聲音平靜得令人心驚,“為什么哭?!?/br> 林啾唇中憋出一聲哽咽,后退兩步,抱著肩膀蹲在了地上。不知為什么,聽他這么一問,她的眼睛就像是開閘的水庫一樣,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停也停不下來。 她也說不上哪里委屈,但就是委屈。說不上哪里難受,但就是難受。 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就像一只孤魂野鬼。 而他,他太強(qiáng)大了,隨便給她些他看不上眼的東西,她卻付出一切都還不上。不是她不努力,而是那樣天塹般的差距,豈是十天半月就可以彌補(bǔ)的?她需要時間,需要機(jī)會來成長。為了這個機(jī)會,她可以退讓,可以把自己能給的都給他,但這終究不是她心中所愿。 她也想強(qiáng)大起來,尋一個實(shí)力相當(dāng)?shù)陌閭H,與他舉案齊眉??上閯萑绱耍粼倬芙^魏涼,未免矯情,不知死活。 至少,魏涼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也算是難得。 她也就是躲起來短暫地哭一會罷了,擦掉眼淚,該面對什么她還是會勇敢面對。 在這暗到極致的黑暗、冷到極致的陰冷之中,將心底最壓抑的情緒發(fā)泄出來,之后無論怎樣,心境也會比此刻更加溫暖吧? 她聽到黑暗中傳來細(xì)微的衣料碎響,他仿佛靠近了些,聲音從她頭頂傳來,“為什么哭?因?yàn)槲也皇峭跣l(wèi)之?你喜歡他?” 他的聲音里隱隱有壓抑的怒氣,林啾對情緒的感知本來并沒有那么敏銳,但在這句話脫口而出之時,她清楚地察覺到一陣洶涌的冷香劈頭蓋臉罩下來,從這道略有些不穩(wěn)的氣息之中,她捕捉到了他沉沉壓抑的情緒。 “不是?!绷粥辈恋粞蹨I,低聲道,“我不喜歡他?!?/br> 在這種事情上,她并不想讓魏涼有任何誤會。 魏涼半晌沒有說話。 林啾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如實(shí)質(zhì)。 沉默下來時,塔中的黑暗寒冷仿佛要滲進(jìn)骨頭縫里面去,林啾的牙齒漸漸有些失控,不自覺地發(fā)出輕微的“嘚嘚”聲。 黑暗中,終于響起魏涼輕輕的呼吸聲,他道:“因?yàn)樗麤]有出手相助,所以你怪他?” 林啾抿住唇,搖了搖頭:“不怪。我與他并沒有多少交情,并不指望他為了幫我忤逆家中長輩?!?/br> 魏涼道:“他跟來了。” 林啾有些吃驚,微微張大了眼睛,愣怔片刻,她笑了笑:“倒也像是他的行事作風(fēng)。孩子氣。他跟來也沒用,待不了多時,便會自己離開了。我與他,連朋友都算不上?!?/br> 魏涼仿佛輕輕笑了下。 下一刻,一雙大手捉住林啾的肩膀,把她從地上拎了起來。 “冷?”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額頭上,雙臂環(huán)住她的后背,將她團(tuán)在胸前。林啾敏銳地察覺到,氤氳在他身上那層壓抑沉悶的寒意已經(jīng)消散了。 她不僅冷,還累。她倚在他的身上,猶豫片刻,伸出手臂環(huán)住了他的腰。她先前分明感覺到他十分在意她與王衛(wèi)之的關(guān)系,可她一解釋,他便信了,他居然就這樣信了她。這樣的信任對于她來說,就像是干渴多日的旅客嘗到了一點(diǎn)清泉的滋味一般,她不禁卸下了一線心防,試探著,向他多敞開了一點(diǎn)自己的柔軟。 感覺到她的動作,他的身體不禁輕輕震了下。他垂下頭,啄了啄她的眉毛。 “第一次看見你哭。”他的聲音低低地環(huán)繞著她,“離開我受了不少委屈吧。如今知道我的好了?” “為什么對我那么好?”林啾再一次問道。 上次問他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心中其實(shí)不以為然,因?yàn)楫?dāng)時她以為魏涼只是利用她來刺激柳清音,逼柳清音斷了念想而已??墒巧洗卧跒跏系叵铝曛?,他不顧柳清音崩潰抓狂,果斷把聚靈姝給了自己,而且自始至終,他對待柳清音的態(tài)度根本不像有半點(diǎn)情意。 在聽到秦云奚說出那個秘密之后,林啾雖然心中存疑,但也隱隱覺得找到了一部分答案。無論這個魏涼究竟是誰,他都不再是書中柳清音的那個癡心道侶了。 黑暗中,林啾看不見魏涼的神情。 “這是我第一次娶妻?!彼拇鸢敢琅f與上次一樣,“很麻煩,不想有下一次了?!?/br> 只不過,林啾仿佛聽出了一點(diǎn)別的滋味。 他的氣息離她更近,他又啄了啄她的臉頰,吻去還未干透的淚痕。 他接著說道:“所以我只會有你一個妻子,為何不能對你好?” 林啾的心微微一震。 但她立刻就發(fā)現(xiàn)他話中的問題。 她問:“那若你娶的不是我,你也會對那個人好,是不是?嫁給你,就是撞了大運(yùn)么?” 魏涼停了片刻,然后胸腔微顫,發(fā)出低低的悶笑聲。 半晌,他的聲音帶著笑,從她頭頂傳來:“也就是你。實(shí)不相瞞,我一見你,便覺得十分可愛?!?/br> 林啾:“……”一時竟無言以對,這是什么一見鐘情的瑪麗蘇待遇?! 他又續(xù)道:“就如斗龍一般討喜?!?/br> 林啾:“……”是不是該謝謝您的賞識? 他接著說道:“我確實(shí)不太懂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的事情,我也從未曾想要親近過任何一個女子,你不一樣,我很好奇,想要與你在一起試試。順便,也算是報復(fù)一個迂腐頑固的家伙。” 他將她攏得更緊了些:“我想對你好,便對你好。你心思太重了,其實(shí)大可不必。” 林啾心頭一動,雖然在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臉,但她還是執(zhí)著地抬起眼睛,一廂情愿地直視著他。 醞釀片刻,她道:“秦云奚大約是瘋魔了。我聽到了他與柳清音的對話,他愛柳清音,仿佛愛得失心瘋了。因?yàn)榱逡粝矚g你,所以他一口咬定他自己是魏涼,逼柳清音和他在一起。我目睹了他發(fā)瘋的全過程,所以他要?dú)⑽?。我只好逃進(jìn)秘境躲避,后來險些就死在他的手里?!?/br> 她對他終究是有所保留,并不敢直接告訴他秦云奚認(rèn)定他是魔主——萬一這個驚天大秘密是真的,她不確定他會不會當(dāng)場滅了她。 魏涼的聲音冷了許多,“我知道。遲些會替你報那一劍之仇?!?/br> 他避而不談,并不提身份的事情。 林啾也很識相,知道他不愿說,便不再多加試探。反正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若魏涼的身份真有問題,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滅了秦云奚,以絕后患。 她嘗試著,更加柔和地倚向他,在這一刻,放縱自己再多感受一分來自這個人的溫度。 “你殺了王氏的大劍仙?”她問。 “嗯。”他懶懶地應(yīng)了一聲,手掌隔著衣裳,輕輕撫了撫她的背,“十七八個吧?!?/br> 林啾:“……” 他用下巴抵了抵她頭頂?shù)臑醢l(fā),聲音輕得如同嘆息一般:“他們都得死。” 輕飄飄的語氣。 像是那種心理不大正常的殺人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