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jié)
平靜的時光飛速流逝,在修真者漫長的生命和不變的容顏面前,時光的力量無限被削弱了,數(shù)年過去,一切看起來猶如昨日。 有一日,代替熊雨蓮負責(zé)柳清音起居的女弟子,忽然高燒昏迷。 在她醒轉(zhuǎn)之后,腕間多了幾道金色的細線,仿佛是從血脈之中延伸出來的一樣。 柳清音與秦云奚正在閉關(guān)吸收靈蘊,這名女弟子默默走到了洞府外,眸中劇烈地變幻著三種截然不同的神色—— 茫然。 淡漠。 怨毒。 白袖中,金色細線熠熠生輝。 被重重禁制包裹的秦云奚、柳清音二人正在專注地吸收靈蘊。 眼見,碧色的靈蘊即將見底。 柳清音忽然渾身一震,張開了眼睛,一雙美眸中閃動著驚悸之色。 秦云奚緩緩睜眼,眼中有碧芒一閃而逝。 “清音?”他的聲音略微發(fā)干,似是多年不曾開口講話。 “命劫?!绷逡敉示o縮,聲線不穩(wěn),“我感應(yīng)到了命劫?!?/br> 秦云奚神色凝重,手一揮,將剩余的靈蘊全部灌入柳清音的軀體中,然后急急掐訣,迫出至純精血,助她將靈蘊盡數(shù)吸收。 柳清音眸色更加復(fù)雜。 她始終不相信秦云奚的說辭——秦云奚一口咬定,他沒有使用任何特殊秘技,只是一伸手,便拿到了不滅印痕。 哪怕他的神色再如何真摯,柳清音心中也只有冷笑。當然,她并不會把心中所想表現(xiàn)到臉上,既然秦云奚還愿意分她一半靈蘊,那她自是欣然笑納,只不過不會對他有半分感恩就是了。 “不要擔(dān)心?!鼻卦妻蔂孔∷氖郑鏊玖⑵饋?,“逃避不是辦法,我們這就出關(guān),把那命劫找出來,滅了它?!?/br> 柳清音怔了片刻,忽然想起某一日,王衛(wèi)之曾覆在她的耳后,呼吸沉沉,對她說道—— “我的心,我的命,都是你的,小小一個不滅印痕算什么,等你飛升,我會尋出你的命劫,滅了它,取而代之。清音,那樣我便是你的命劫了,你只管踏著我去飛升,我甘心做你的墊腳石。” 她的臉頰浮起熱浪,心中暗道,‘佑然,你表現(xiàn)的機會來了呢,若你能做到,他日飛升后,我不是不能給你機會?!?/br> 秦云奚見她雙頰飛紅,心中更是豪氣干云。 “安心,我定寸步不離,好生守護你,定護你周全?!?/br> “嗯?!绷逡舻瓚?yīng)著,垂下螓首。 二人攜手步出洞府。 洞府門口,女弟子垂首默立,掌中托一只木盤,盤中放置兩壺佳釀。 這是閉關(guān)之前柳清音特意備下的。 “恭賀二位出關(guān)?!迸茏庸淼馈?/br> 柳清音將纖若無骨的素手從秦云奚掌中抽離,緩步走向迎上前來的女弟子。 “風(fēng)秋,你就一直守在外面么?” 女弟子已到了近前,她揚起臉,沖著柳清音笑道:“是啊?!?/br> 然后將手中木托盤遞到柳清音面前。 柳清音心頭浮起一絲怪異的感覺,疑惑的目光掠過木托盤,落在女弟子的臉上。 這個人眼神中深藏的刻毒……怎么那般熟悉? 風(fēng)秋與熊雨蓮一樣,都是跟了她幾十年的老人…… 念頭還未轉(zhuǎn)完一圈,就見風(fēng)秋眼中的刻毒更加灼目。 “熊師姐出事之后,我日夜難安,只有守在這里,心中才能平靜些。”風(fēng)秋道。 柳清音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道:“雨蓮出事,誰也不愿。你莫非是怨我,兇徒還沒找到,便去閉關(guān)了?” “不敢。”女弟子垂下眼睛。 柳清音道:“兇徒的靈氣世間罕見你也知曉,久久查不到線索,我總不能無限期地耽擱下去。不若及早提升,說不定還能發(fā)現(xiàn)新的線索,你若怨我,實在不該?!?/br> “我自是知曉的?!憋L(fēng)秋垂首一笑,道,“反正,你做什么,總是對的。錯的都是別人?!?/br> 這話一聽就不對。 柳清音心中浮起薄怒。 正待開口斥她,忽覺木托盤下方伸過來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袖口。 “你知道嗎?”風(fēng)秋猛地抬起臉,燦然一笑,聲音低若耳語,“我娘改嫁了,嫁了個姓林的,我便跟著改了姓?!?/br> 柳清音視線微微一凝,回過味時,只覺五雷轟頂。 “林……秋?!?/br> 大乘圓滿,即將飛升的女劍君,腮幫上頓時浮起了密密的雞皮。 秦云奚見她與女弟子說話,并沒有跟過來。 此刻忽聞柳清音顫聲喚了句林秋,秦云奚頓時下意識地一慫——柳清音的問心劫就與林秋相關(guān),此刻怎地又喊林秋的名字?莫不是閉關(guān)這段日子,外頭又多了自己的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把那段舊事給扒出來了? 這般想著,秦云奚尷尬地頓住了腳步,沒有上前。 此刻,柳清音眸中的驚駭已排山倒海。 她雙唇顫動,如同夢魘一般,心中已在尖聲狂嘯,口中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那只手。眼前這個本名風(fēng)秋,此刻卻更名為林秋的女人的手,已順著袖口探向了她,那冰冷的指尖有如毒蛇,細細密密,即將纏上她的肌膚…… 她,柳清音,如今已是大乘圓滿,距離踏天一步之遙。 面前這個女弟子,不過是堪堪化神的劍仙而已。 可是,她竟通身綿軟,提不起任何一絲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惡毒地用口型對她說—— 林秋……我是林秋……我是林秋啊……我,就是你的命劫……你逃不了的……生生世世……纏住你…… 那冰冷的指尖,已然觸到了柳清音的皓腕。 絲絲縷縷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異物,像蛇一般爬了過來…… 直覺告訴柳清音,只要被這些東西纏上,她就完了! 這! 這,就是她的命劫! 她心中在瘋狂地呼喚身后的道侶救命,可恨的是,此時她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而那個傻逼男人,居然一無所覺! 這是活生生的夢魘??! 柳清音心中的恨意幾乎要沖上天際。 幾步之遙,他只要看上一眼,拉她一把,便能助她擺脫命劫! 可他就這么看著! 就這么看著! 他是傻逼嗎! 這一瞬間,柳清音恨不能把畢生所得的全部臟字,全部啐在秦云奚的臉上! 第98章 心魔 就在柳清音眸中溢出深深的絕望之時,一道紅芒,破天而來。 眼前刻毒至極的笑臉忽然便凝滯了。 柳清音依舊無法動彈,她張大眼睛,看見面前的臉緩緩裂成了兩半,一枚重劍劍尖劃過之處,風(fēng)秋的臉上出現(xiàn)一道金色裂紋,這道裂紋順著她的額心一路向下,劃過脖頸、胸膛,將她一破為二。 那些金色的,如細絲一般的物質(zhì)并沒有消失,它們順著那枚劍尖,倏然向執(zhí)劍之人流淌。 晃眼之間,金光湮沒在王衛(wèi)之的身上,只見他的腕間浮起三道金色細線。他反手收劍,將手腕隱在紅白華服下。 薄唇一分,王衛(wèi)之臉上露出一個自信至極的笑容。 柳清音像是溺水之人得了空氣一般,長長地倒抽了一口巨大的涼氣。 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看見秦云奚瞬移而至,寒劍出鞘,直指王衛(wèi)之,低喝道:“王氏家主,竟敢公然在我萬劍歸宗行兇殺人?!” 王衛(wèi)之樂了:“你是傻逼嗎?” 柳清音深以為然。 秦云奚垂頭一看,見那女弟子的尸身上氣息全無,就在倒下去的瞬間,兩片尸首上,竟是密密地浮起了無數(shù)尸斑! 她已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縱然修為高深如秦云奚,此刻也不禁寒毛倒豎。 方才雖未放出神識來查探,但,一個女弟子湊到這么近,是死是活,又怎可能分不清楚? “怎么回事?”秦云奚冷聲問道。 柳清音極力按捺,才沒有把心底的厭惡和鄙夷浮于表面。她淡淡地說道:“這是我的命劫,佑然救了我一命?!?/br> 王衛(wèi)之傲然揚起頭來,挑釁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秦云奚臉上。 “呵,要你這道侶有何用?”王衛(wèi)之大開嘲諷,“清音生死一線,你就抱著手在旁邊看戲呢?哪怕真在園子里看戲,看到著緊處,也得拍一拍巴掌,你倒好,八風(fēng)不動。怎么,閉個關(guān)而已,你是手斷了,還是眼瘸了?!” 秦云奚后知后覺回過神,只覺滿頭冷汗。 “清音,”他不甘心地向她求證,“方才那,當真是你的命劫?” 柳清音垂著頭,在他看不見之處,露出了明晃晃的譏笑。 “嗯,”她的聲音弱弱飄出來,“我無事了,你不必擔(dān)心?!?/br> 秦云奚又是愧疚,又是尷尬,半晌,凌厲的視線掃向王衛(wèi)之:“你也來得太巧了,莫非,這正是你刻意安排的?” 王衛(wèi)之樂了:“大哥,安排命劫?你當我天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