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說著說著就要犯渾的葉勉在季大司正的怒視下, 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季大司正又瞪了他一眼,才開口道:“幾天不收拾你, 你就要上房, 整個國子學(xué)只你在我面前沒個樣子!” 葉勉昂了昂下巴,“我又沒做錯事,怕您作甚?”說完又沖季大司正彎眼笑了笑, “再說學(xué)生心里一直都知曉,您是為我好。” “行了,你少氣完我再來哄,”季大司正一揚手哼道,“我可不是你們賈苑正, 如今還肯吃你這套?!?/br> 季大司正念叨他幾句又與他喝了兩杯茶,才漸漸收了神色, 緩緩道:“今日叫你來行思閣, 雖不是因著你又淘氣,卻也是與你有關(guān),如今還沒有個定數(shù),我先尋你來問上兩句?!?/br> 葉勉放下杯子, 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季大司正嘆了口氣,斂眉問道:“你可是與公主府上的二公子莊瑜有了過節(jié)?” 葉勉一愣,想了片刻,到底沒瞞著, 看著他虛虛地點了點頭。 季大司正見他認了,伸手指了指他, 恨恨道:“他才來上我們學(xué)里幾日,你就去招他,怎地就不行讓我省些心?” 葉勉張了張嘴,擺手辯解道:“我沒去招他,是他來惹我的!” “胡說!”季大司正斥道:“那孩子我們這些時日都留心看著,整日地只悶頭讀書,從不肯與人多話,怎么可能主動去招惹是非?” 季大司正又伸手指了指他,“倒是你!慣會在這學(xué)里稱王稱霸......只他一個要在這里跟讀的,你去欺負他作甚?” 葉勉冤枉死了,瞪著眼睛道:“我哪個時候欺負他了?我在這學(xué)里都沒與他講過話!” “正是如此!”季大司正嚴肅道:“你帶著你們那一個院兒,兩個學(xué)屋的學(xué)子一起排擠他,可是?” “我沒有!”葉勉臉都氣紅了,嚷道:“是哪個與您如此說的?簡直胡說八道!” “放肆!你與我嚷嚷什么?”季大司正怒斥,又往外頭看了一眼,咳了一聲道:“不要讓外頭聽見?!?/br> 葉勉氣得直喘粗氣,委屈道:“學(xué)生冤枉死了,這是哪個與您告黑狀在作害我?” 季大司正看他神色不似偽作,想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駙馬昨晚兒上去尋了大祭酒......” 葉勉愣了片刻,呼地站起身來,怒道:“搞了半天倒是父子齊上陣,這是誰欺負誰?” 季大司正“嘖”了一聲,“你乍呼什么,給我坐下!” “我不坐!”葉勉梗著脖子橫道:“誰沒有爹不成,我這就找我爹去!” 葉勉說完也不管季大司正在后頭喚他,氣沖沖地跑了出去。 葉勉走后,帶葉勉進來的小訓(xùn)導(dǎo)重新給季大司正倒了杯茶,問道:“可要攔著?這小家伙可不會往輕了鬧去?!?/br> 季大司正抿了口茶,微微倚在靠榻上,頭疼道,“算了,讓他去鬧便是,甭攔著,咱也攔不住......” 小訓(xùn)導(dǎo)嘆了口氣,見大司正皺眉揉額,便站去身后替他揉了起來,屋子里剛靜了下來,不一會兒卻見一人急急跑了進來,稟報道:“修瑞院的葉勉剛從咱這里跑出去,便翻墻出了國子學(xué)了?!?/br> 屋里兩人齊齊一怔,小訓(xùn)導(dǎo)看著大司正愣道:“這不會要鬧去戶部吧?” 葉勉翻出國子學(xué)后便跑向戶部的官衙找他爹去了,他可不傻,那頭駙馬都出馬了,他自己在這里辨出花來,學(xué)里也不可能“信”他無辜冤枉。 葉勉一面跑一面在心里輕嗤,誰還沒個不講理的爹不成? 好在戶部離著國子學(xué)不遠,葉勉連跑帶顛兒得沒一會兒功夫便到了,戶部官衙不似大理寺是邢獄重地,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聽葉勉自報是他們侍郎的四子,趕緊著先給請進了門房,不一會兒卻是葉恒小跑著親自來接,葉恒聽下頭人說葉勉身邊連個人都沒帶,獨自跑他這來了,可給嚇得不輕。 葉勉一見他爹就扁了嘴,葉侍郎把他拽起來轉(zhuǎn)圈細細地看了一回,見人沒傷著才松了口氣,看他一臉委屈的模樣,冷眉重重哼道:“可是哪個欺負你了?” 葉勉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爹雖偏心,可到底是親爹...... 門房里雜亂,葉侍郎將他領(lǐng)去了后頭他處理公務(wù)的地方,葉勉剛捧了杯熱茶坐定,就見他爹的上峰戶部尚書推門進來了。 葉勉趕緊站起身來行禮叫人,“秦伯伯?!?/br> 秦尚書笑呵呵道:“快坐下快坐下,我聽人說咱們勉哥兒來了,我便過來瞧瞧?!?/br> 葉侍郎“唉”了一聲嘆道:“讓您見笑了?!?/br> 秦尚書擺了擺手,笑道:“這有何礙,小孩子在學(xué)堂里鬧架都常有,哪能都如你府上的端華一般盡讓人省心,我們只問清楚了便是。” 葉侍郎點頭稱是,隨即轉(zhuǎn)頭看向葉勉一臉關(guān)切問道:“到底是怎地了,看你身上干凈倒也不似又與人打了架的模樣,可是與哪個爭嘴了?” 葉勉搖頭,吸了吸鼻子開始告狀,將今日行思閣里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與葉侍郎學(xué)了一遍。 葉侍郎越往后聽越是惱怒,恨恨一拍桌子,“怎地又是那公主府上的公子!” 葉勉吸了吸鼻子,委屈道:“爹您是知道的,孩兒這段時日盡是用心讀書的,白日里頭不夠,晚上還要去您書房勞您給我講書,我哪有那閑心思在學(xué)里欺負他?” 葉侍郎點了點頭,秦尚書卻思索了一番,捋著胡子問道:“勉哥兒可說的盡是實話?” 葉侍郎一直是秦尚書的直屬,因而他倒也不把葉勉比作外人,只當成自家的子侄小輩兒來問話。 葉勉還沒應(yīng)話,葉侍郎卻先氣道:“必是實話了,我家這幼子脾性直的很,慣不會與人擺心計,若真要與那莊二公子過不去,早擼起袖子與他去打架了,哪還會繞那么大個彎子慫恿同窗去排擠他?” 秦尚書咳了一聲糾正道:“與人大打出手也是不對的......” 葉侍郎應(yīng)是,反應(yīng)過來也是一陣兒尷尬,他是被這公主府氣得急了,她家那大公子剛消停了些,怎地又從金陵帶了個二少爺來,偏偏又與他家勉哥兒對上,看他家孩兒委屈懵戇的模樣,定是那小子先纏上來的! 葉侍郎越想越氣,他們公主府怎地從孩子到大人都如此的不可理喻!孩子們在學(xué)里鬧鬧也就算了,那駙馬居然還親自尋了大祭酒去說道,這今日要不是他家勉哥兒機靈跑來戶部尋他,那行思閣豈不是要冤打了他來逼他兒子招認? 這還真當他們?nèi)~府沒人了不成! 葉侍郎將葉勉親帶在身邊教了一陣兒,如今剛得了這養(yǎng)小兒子的趣味兒,幼子嬌憨,不似長子一般孤冷,每日都哄得他恨不得將手里的好東西盡都給了他去讓他高興,正是見不得他委屈的時候,這公主府一家子竟齊齊欺負了上來,那還得了! 葉侍郎氣得站不住腳,與秦尚書告了個假就要去國子學(xué)尋他們大祭酒去“說話”,秦尚書沒攔他,只皺著眉囑咐,“與他好好說便是,若是說不通,也不要與他爭執(zhí),倒顯得我們以勢壓人,只管回來說與我,待老夫去問他們禮部尚書去,怎地現(xiàn)下好好的國子學(xué)管地如此散漫?”秦尚書搖了搖頭蹙眉不滿道。 葉侍郎走后,秦尚書沒準葉勉獨走,留他等在官衙里,待他爹回來晚上帶著他一起回府。 秦尚書拿手指在他額上點了點,逗他道:“越發(fā)沒出息了,竟還學(xué)會與你爹告狀了?!?/br> 葉勉皺了皺鼻子,“是他先和他父親告狀的,我總不能吃他這虧?!?/br> 秦尚書哼笑道:“不過是仗著你爹現(xiàn)在疼你,之前怎地沒見你事事都來尋他為你出頭?!?/br> 葉勉閉嘴不言了,他兩輩子頭一回抓到了父愛,正新鮮著,自是不愿放手。 黃昏前,葉侍郎從國子學(xué)趕了回來。 回葉府的馬上上,葉勉見葉侍郎神色不渝,好半天才小心問道:“爹,如何了?” 葉侍郎看著他嘆道:“你可是與你們修瑞院的同窗說過,讓他們這段時日遠著些修南院的學(xué)子?” 葉勉愣愣地點了點頭,又趕緊搖頭,慌忙辯解道:“爹,我這可不是要排擠他,這哪兒跟哪兒啊,我......” “我自是清楚并非如此,”葉侍郎點頭打斷他,“只是公主府那次子卻抓著此事做文章,你們學(xué)里也被他鬧得頭疼。” 葉勉愣道:“那......那學(xué)里定要罰我不成?” 葉侍郎聽了重重一哼,“罰你?他們倒敢拿著這個來罰你,沒有證據(jù)胡亂嚼舌頭,他們會鬧,你就是老實的?” “那學(xué)里待要如何?”葉勉瞪著眼睛問道。 葉侍郎正色道,“這事你再不用管,盡由我們長輩來出面,莊家那二公子這回鬧騰,也不只是因著你,倒與他那兄弟榮南郡王很有些干系,你以后在學(xué)里如常便好,不必再去理會,你們行思閣也不會再因此事尋你問話。” 葉勉懵懵地點了點頭。 葉侍郎又道:“不過,你們學(xué)里倒是要將莊家那二公子從修南院調(diào)去你們修瑞院讀一陣子書,聽說是公主府的意思,你莫要招他?!?/br> 葉勉一愣,隨即輕聲道:“那不可能的。” “嗯?”葉侍郎瞪他 葉勉解釋道:“他來不了的?!?/br> 果然,第二日上了學(xué),修南院與修瑞院都沒見著莊瑜,與教苑去打聽了一嘴,說是昨日在公主府摔斷了腿,和學(xué)里告了假了。 第86章 心事重重 時值深秋, 萬物凋敝之季,修瑞院學(xué)屋窗前的幾株老樹也早已被蕭肅的秋風摧得花殘葉落, 午后微暖的日光透過冷樹枝丫照進了窗子里。 學(xué)屋里, 算學(xué)先生曹博士正在講案前細細地給學(xué)生們講著解題之法,早已將那些方程背的爛熟于心的葉勉頗覺無聊地坐在那兒,單手支著下巴看著外頭天上的云卷云舒發(fā)呆。 微微張嘴打了個哈欠, 正想著要舉牌,假借出恭出去晃悠一圈解解午后困意,就見一錦衣少年貓著腰做賊一般沿著學(xué)屋的墻根跑了近來。 陸離崢貓躲在葉勉臨坐的窗子下,仰著臉沖他“嘶嘶”了兩聲。 葉勉收到暗號趕緊和助教舉了出恭牌。 “何事?”兩人進了凈房后,葉勉問他。 陸離崢拽著他哭喪著臉問道, “勉哥,你可知我莊珝哥又出事了?” 葉勉蹙了蹙眉尖兒在心里輕嘆了一聲, 自打莊瑜“摔斷了腿”, 這莊珝也接連著好幾日都沒來上學(xué),他就知道這人準要因著此事挨罰。 “怎地了,你慢慢說?!?/br> 陸離崢看了葉勉一眼,問他, “莊瑜哥的腿不是‘摔’斷的,你可知曉?” 葉勉點了點頭,“猜到了,長公主可是又打罰他了?” 陸離崢搖頭, “若只是打罰便也罷了,這回卻是驚動了宮里, 太后娘娘震怒,將長公主召進宮里痛斥,又將莊珝哥拘在公主大婚前住的華曦殿里,命他整日思過,不準他踏出宮殿半步。” 葉勉聽了一愣,“這怎么還能驚動宮里?往常他們兄弟倆鬧得更厲害的都有,也沒見宮里有動靜?!?/br> “往常那都是在我們金陵鬧騰,好事壞事都走不遠,如今這在京里,哪那么容易瞞得住,況且......”陸離崢說到這里輕嘆一聲,小聲道:“這回莊珝哥確是急了些?!?/br> “他怎么了?” “莊珝哥......”陸離崢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說道:“莊珝哥那晚去尋莊瑜哥的晦氣,莊瑜故技重施躲去駙馬那里,莊珝哥卻是帶著人直直沖進駙馬的書房,當著駙馬的面,命人打斷了莊瑜哥的腿,駙馬被氣得當場就咳出了一口血來。” 葉勉呼吸一滯,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好半天才道:“駙馬既在場,怎地不叫人攔著?” 陸離崢小聲道:“之前公主府大都是只聽長公主一人之命的,后來莊珝哥長大了,便是公主與他二人,莊珝哥來了京城快一年,公主將京里的人盡都給了他,現(xiàn)下在這京里,便是公主發(fā)命,那消息也得去我莊珝哥那里轉(zhuǎn)一圈兒,郡王點頭了才是令下,更何況是駙馬,他在郡王面前發(fā)號施令去攔著他的人,那就是個笑話.......”陸離崢嘟囔著。 葉勉聽得簡直目瞪口呆,這時候的人最講究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他們府上怕才是個笑話,怪不得太后娘娘如此震怒,要將公主召進宮去訓(xùn)斥...... “那莊珝在宮里如何,可有再鬧?” 陸離崢搖了搖頭,“怕是要鬧的,只是我還沒得到消息,我磨了舅舅兩日,他才應(yīng)了我今日去宮里幫我打探?!?/br> 葉勉從凈房回去學(xué)屋后便有些心神不寧,如今那兄弟倆一個被關(guān)在宮里思過,另一個斷了腿在家修養(yǎng),他在學(xué)里難得的清凈了幾天,卻十分像那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人心下不安。 果然,又過了兩日,他早上一進學(xué)屋就看見莊瑜正坐在他的座位后面笑吟吟地看著他,葉勉瞪大眼睛看了看他書案邊的扶杖和他腿上捆的護板,一臉驚詫。 “怎么,嚇到你了?”莊瑜呵呵笑道,“這有什么,別說只是打斷了腿,便是被他挑了腳筋,只要沒把血流盡,我歇上兩天也會來?!?/br> 葉勉搖了搖頭,沒有同這個瘋子講話。 莊瑜卻似不介意,葉勉不同他說話,他也不主動去招惹他,只每日認真讀書,且一改在修南院那副陰惻惻的模樣,臉上總是帶著些許笑意,修瑞院學(xué)子因集體被行思閣敲打過,如今除了魏昂淵幾人,與他面上都也過得去,如此這莊瑜倒似在這修瑞院過得十分快活。 葉勉卻深深地體會到了一絲莊珝的無力感,這莊瑜簡直就像一條蛇一樣,又陰又有毒,盯上你便會纏上來,只要你不把它弄死,他就會一點一點將你繞緊,讓你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