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菀道：“皇上賞賜的那一百兩黃金我暫時不打算動，剩下的，除掉收豬的錢，和這段時間的所有收支，有兩百多兩，等臘腸和臘rou以及家里的豬蹄火腿賣完以后，全部加起來，差不多有四百兩。在登縣稍微好一點的地段買一套二進(jìn)的院子，起碼得五百兩吧？我們開春以后買吧。”

    御賜的東西，最好是別花掉，留著也是一重保障。

    周氏笑笑，“嗯，就按你說的辦。”

    御賜的那些金銀首飾，她也沒打算動，等以后給兩個女兒做嫁妝，夫家也能高看一眼。

    季菀不知道母親的心思，把東西放好后，就又去忙了。

    一個時辰后，醉仙居的馬車果然來了。因為殺豬，整個村都飄散著各種腥味，實在是難聞，趕車的漢子倒是沒嫌棄，詢問著來了季家。苗氏帶著兩個兒子幫著把這兩日的豬下水端著搬上了馬車。

    最臭的大腸已經(jīng)洗干凈，除了異味，那漢子滿臉感激的走了。

    “周氏家已經(jīng)跟大酒樓做上生意了，不得了?！?/br>
    “也就阿菀能把那臭烘烘的豬下水做得那么好吃，醉仙居的買那么多豬下水，難道是要賣給客人？”

    “那肯定啊，要不然買那么多豬下水做什么？放著熏自己啊。”

    “每天季平兩兄弟去鎮(zhèn)上賣吃食，回來都大包小包的卸下一堆，周氏家天天吃rou，兩個女兒越長越水靈，看著倒像是大富人家里養(yǎng)出的姑娘。”

    “周氏本來就出身大戶，現(xiàn)在家里有銀錢了，自然把女兒往大家閨秀的路子培養(yǎng)。阿菀明年十三了吧，怕是得嫁到縣城里去做貴夫人。”

    自從季菀開始賣吃食，村里關(guān)于她家的各種議論就沒消停過，無非是羨慕嫉妒恨。

    季菀已經(jīng)習(xí)慣，并不予理會。

    七十頭豬全都?xì)⑼?，并且灌完腸，已是十日后。

    季云的刑期也滿了。

    周氏要去縣衙撤銷狀告劉氏的訴狀，自然要跟著季海夫妻去縣城接劉氏出獄。

    “娘…”

    季菀有些擔(dān)心。

    周氏拍拍女兒的手，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放心吧，娘有分寸。”

    季菀心中稍安，牽著弟弟meimei送娘親到村口，直到看不見牛車，才回家。

    這一個月，劉氏祖孫三人在牢獄里可謂煎熬。幾乎每天吃的飯都是餿的，沒有任何油水。牢獄濕冷，一到晚上冷得發(fā)抖，還有老鼠竄來竄去，擾得人不得安眠。想要湊在一起取暖，可呆在這樣的地方，又長期沒有洗澡，每個人身上都有難聞的臭味。尤其劉氏，進(jìn)縣衙當(dāng)天尿了褲子，經(jīng)過時間的沉淀釋放，越發(fā)臭氣熏天。

    李氏更倒霉。

    當(dāng)天她挨了板子，縣衙里的人自然是不會給她送藥的，再加上條件也艱苦，晚上她就發(fā)了熱。季云哭得肝腸寸斷，驚動了牢頭，牢頭可不會管。有罪在身的人，是沒資格接受治療的。李氏如果扛過來了，還得去服苦役。如果抗不過來，死了也就是一卷草席丟回家。

    大底是求生欲望太強，亦或者不甘心就這么死了，李氏竟然扛過來了。躺了一個月，才算痊愈。

    但是她還要服役。所以期限一到，她就和已經(jīng)熬到頭的劉氏和季云被帶了出去。

    一個月的牢獄之災(zāi)，祖孫三人一身污垢，多遠(yuǎn)都能聞到臭味。

    押送她們的獄卒臉色極其難看，走幾步就催促，恨不能垃圾一樣把她們?nèi)既拥簟?/br>
    季海等人在縣衙前等著，街上百姓不多，大冷的天，倒是很少有人來看熱鬧。

    女兒和母親出獄，季遠(yuǎn)一大早就過來了，如今眼瞧著幾人狼狽的模樣，嚇了一跳。

    季云卻哇的一聲哭了，哭著撲過去。

    “爹…”

    季遠(yuǎn)下意識后退，隨即又是一僵，接住了臭烘烘的女兒。

    季海則是大步上前，扶住老母親，面色沒有半分嫌棄之色。

    季遠(yuǎn)摸摸女兒的頭，目光落在李氏身上，眼神柔中帶悲。直把李氏又看得落了淚，頓時想起入獄那日夫妻倆在牢里見面，說過的話兒。她心中委屈不甘，尤其驚見因日子過得好而越發(fā)美艷的周氏，就更恨得咬牙。

    不能讓這個賤人得意。

    “當(dāng)家的…”她哭道：“是我一時糊涂做了錯事，連累了你們。你…你就休了…”

    話未說完，周氏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扶著她的手，也沒因她身上那難聞的味道嫌棄分毫。

    “三妹賢德，自知將要服役，兩個孩子無人照顧，竟大度到讓三弟另娶賢妻。阿云和阿松日后有母親照顧，三弟也有良妻在側(cè)，紅袖添香，日后考中功名，改換門庭，應(yīng)當(dāng)記你一功?！?/br>
    她聲音壓得低，季海等人隔了幾步的距離，再加上天氣冷，都瑟縮著脖子，未曾注意她說了什么。

    “到時候，三妹就算受不得服役之苦有個什么意外，三弟雖不能為你請命誥封，清明寒食也能祭拜一二，以告慰亡靈。阿松還小，可阿云已經(jīng)八歲，即便日后有貴婦為母，但怎么也不會忘記你這位生母的。”

    幾句話，她說得很慢，卻字字句句如同凜冽寒風(fēng)扎入李氏耳中，刺入她心中，她猛然失色。

    季遠(yuǎn)看得清楚，他倒是料不到周氏如今會學(xué)得挑撥的心機，只是覺得奇怪，不由得微微推開女兒，上前一步。

    周氏及時的退開，順勢將李氏微微推向季遠(yuǎn)。

    第052章 糟糠之妻

    季遠(yuǎn)剛才被女兒身上那股子味道熏得已是心中煩悶，如今寒風(fēng)一吹，李氏身上比女兒更重的臭味更讓他胃里直犯惡心，李氏倒過來的時候，他不自覺的退了半步，雖及時向前，穩(wěn)穩(wěn)的扶住了李氏，但李氏已看清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深惡厭煩。

    渾身冰涼。

    周氏剛才說的話和季遠(yuǎn)往日里對她的厭棄飛快的在腦子里閃現(xiàn)，再回想起分家那日，季遠(yuǎn)曾狠心說過休妻的話，她頓時心驚膽寒。

    季遠(yuǎn)如今就嫌棄自己，考中功名后身份水漲船高，還會看得上自己一個鄉(xiāng)村婦人？到時候女兒和兒子都要管別人叫娘，小兒子還有可能長大后完全忘記自己這個親生母親。季遠(yuǎn)再娶，新夫人還會為他生兒育女…還有婆母。她想起這一個月來劉氏每日不停歇的辱罵和嫌棄…到時候自己和季遠(yuǎn)沒關(guān)系了，劉氏真的還會允許季遠(yuǎn)重新把自己娶回家？

    不可能的。

    李氏太了解自己這個婆母的刻薄心胸。

    這一個月來身心的煎熬她扛過來了，只因心里還有一絲希望，希望自己的丈夫得了功名做了官，再接自己重見天日。

    可是如今看來，那根本不可能。

    自己如果自請離去，季遠(yuǎn)和其他女人恩愛纏綿，那個女人也跟著季遠(yuǎn)沾光，做了貴婦人。而自己，還在不知哪個苦寒之地服役…只要想到那個畫面，李氏就恨得咬牙。

    “萬紅?！?/br>
    季遠(yuǎn)察覺了她的顫抖，微微蹙眉，“你剛才說什么？”

    他想讓她再說一次，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到時候傳出去，也不會有人覺得他為夫不仁，落井下石休糟糠之妻。他可是知道，韓家那位和趙家的婚事，就是因為韓義品行不端，最后被書院除名，取消了科考的資格。

    所以，必須要李氏自愿承擔(dān)所有污名，他才能正大光明的，繼續(xù)參加科考。

    李氏原本是極信任他，抱著十二萬分的希望，可如今明白自己的處境和未來，再聽他說的任何一個字，都是偽裝的欺騙和別有居心的算計。

    她暗中咬牙，抬頭說道：“我是說，我糊涂犯下這等大罪，你還愿意來看我，我很是感動。但牢獄之災(zāi)十六年，以后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阿云和阿松，別讓他們被人欺負(fù)了去…”

    李氏也算是個聰明人，知道丈夫靠不住，自己又無法脫罪，現(xiàn)在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一雙兒女。只要她還是季遠(yuǎn)的妻，季遠(yuǎn)就不敢再娶，也就沒人搶走或者虐待她的孩子。

    季遠(yuǎn)萬萬沒想到不過瞬息的功夫，李氏居然就改了口。他怔了怔，抓著她的手力道微重。

    “你…可還有其他話要說？”

    他盯著李氏，目光暗示。

    李氏卻恍若未見，“沒有?！?/br>
    那邊劉氏哭過了，也聽到了這倆夫妻的對話，她是個沉不住氣的，轉(zhuǎn)頭便怒道：“不是說好了你自請休離，換我兒前程，啞巴了？快去拿紙筆來…”

    “娘！”

    季遠(yuǎn)猛然變色，那眼神，恨不能撕碎自己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親娘。

    但是晚了，所有人都聽見了劉氏的話。

    季遠(yuǎn)為了前程，要拋棄糟糠之妻，而且還要將所有污名全都賴在李氏身上。

    季海沉了臉，對自己這個三弟失望之極。

    **

    縣城路遠(yuǎn)，來回得一上午。

    季菀相信母親，一定不會讓三叔得逞，所以安安分分的在家照顧弟弟meimei。季容還是個半大孩子，做不到j(luò)iejie的淡然處之。

    “jiejie，等奶奶她們回來了，肯定不會與我們善罷甘休的。”

    “放心吧?！?/br>
    季菀笑笑，摸摸meimei的頭，“北坡那邊的房子也快蓋好了，咱們過幾日就能搬進(jìn)新家。住得遠(yuǎn)了，便也清靜了。奶奶又要代三叔照顧三弟和四妹，沒那么多時間來找麻煩?！?/br>
    季容還有些孩子心性，聽說要搬新家，立即便高興起來。

    “時間不早了，咱們先把飯做好，娘回來就能直接吃了?！?/br>
    “好?！?/br>
    季容燒火，季菀做飯，季珩就拿著綠豆糕坐在一旁，邊吃邊烤火。

    “jiejie，煮這么多臘腸做什么？”

    季容看著jiejie多煮了兩截臘腸，不由得奇怪。

    “大伯和大伯娘都去了登縣，大哥和二弟也去鎮(zhèn)里賣吃食，奶奶他們回來肯定要在大伯家吃飯，我多煮點臘腸，給他們送過去?！?/br>
    “哦?！?/br>
    季容想起奶奶三番兩次來家里搶吃食和銀子，有點悶悶不樂。

    季菀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阿容，奶奶總歸是長輩，她可以不仁，我們不能不義，否則所有人都會說咱不孝不敬，還會罵娘德行不好。這次咱們把她和三嬸子告上了公堂，她也受了教訓(xùn)，娘也撤了訴狀，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人人心里都有一桿秤，孰是孰非自然看得分明，咱們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br>
    “嗯?！奔救蔹c頭，“我聽jiejie的?！?/br>
    季珩不懂大人的恩怨，一邊吃著早上jiejie做的綠豆糕，一邊附和的說：“聽二姐的?！?/br>
    季容笑著點點他的鼻子，“別吃了，小心吃撐了中午吃不下飯。今天jiejie可是做了臘腸的，還有雞蛋豆腐和鹵豬蹄。哦對了，還有爆炒肥腸?！?/br>
    季珩一聽還有那么多好吃的，連忙把手里咬了一半的綠豆糕放回盤子里，乖乖的坐在三姐身邊，時不時的往灶里扔一個木柴，像是在做什么游戲一樣。

    季菀笑道：“當(dāng)心著些，別把衣服弄臟了，娘剛做好的?！?/br>
    “知道?！?/br>
    季珩奶聲奶氣的應(yīng)了。

    季菀動作快，切菜、炒菜，不到半個時辰就做好了。

    “娘他們應(yīng)該快回來了，阿容，你把臘腸給大姐他們送過去吧。哦，還有爆炒肥腸，我做了兩份，你把大的這份也給他們送過去。”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