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二舅母?！?/br>
    季菀歡喜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后把自己事先寫下來的單子交給她。

    程氏大約看了眼，東西還不少，卻也沒多問，直接交給了身邊最得力的金嬤嬤去辦。

    沒多久，季菀想要的東西便全數(shù)準(zhǔn)備齊全。

    為了弄她的縫紉機(jī)，府中的教學(xué)她都放到了一邊，天天把自己關(guān)在房內(nèi)指揮著一干工匠施工。

    她這般上心，周言和周長儒也覺得好奇，幾番詢問她都賣關(guān)子不說。

    縫紉機(jī)造成那日，剛巧老太師和在禮部任職的三老爺周長清回來了，周氏忙帶著兒女去拜見祖父。

    闊別十多年，老太師卻未及多打量嫡長孫女，而是看向她身邊的季菀。

    “你是菀姐兒？”

    季菀一愣，下意識看向母親。

    周氏微微抬眸，觸及祖父耳鬢白發(fā)和越發(fā)蒼老的容顏，心中不期然升起一股子酸楚。

    她低聲道：“回伯祖父，正是?！?/br>
    這一聲‘伯祖父’讓老太師微愣，這才看向嫡長孫女，一見之下有些微的出神。

    嫡長孫女離家的時候剛及笄，在他眼里也就是個孩子。一別十六年，當(dāng)年乖巧溫順的姑娘已做了母親。容貌瞧著沒太大變化，但明顯多了些風(fēng)霜。想來這些年日子過得也不順。

    然現(xiàn)下沒有時間敘舊，老太師又看向曾外孫女，“陛下要見你，回去換身衣裳，即刻隨我入宮。”

    季菀直接驚得說不出話來。

    周氏也是一怔，試探的問道：“不知陛下召見，所為何事？”

    見女兒和外孫女都滿臉緊張，周言溫聲道：“你莫擔(dān)心，陛下早聞阿菀之名，兩次頒發(fā)圣旨恩賜。說起來，阿菀本也該入宮謝恩。只是以前你們身居北地，陛下寬厚，未曾要求你們長途勞行。近日得知你們回京，這才召見?！?/br>
    原來如此。

    陛下召見，不容遲疑。周氏立即帶女兒回屋換裝，又細(xì)細(xì)叮囑，“皇宮大內(nèi)，住的都是貴人。便是內(nèi)侍，也不可輕易得罪。進(jìn)宮后你定要仔細(xì)跟著你太祖父，別亂走，也別亂說話。陛下問什么，你便答什么，萬不可口出輕狂之語，知道了嗎？”

    季菀點(diǎn)頭，“娘，您放心吧，我都記下了?！?/br>
    周氏看著女兒溫柔沉靜的容顏，又抱了抱女兒，這才牽著她的手去了前廳。

    臨走前，季容依依不舍的拉著jiejie的手，“jiejie，你要早點(diǎn)回來。”

    季珩手被母親牽著，眼睛卻落在長姐身上，他不知道長姐要去哪兒，卻知道自己不能跟過去。便道：“大jiejie要去很遠(yuǎn)的地方嗎？”

    小孩子童言童語，脆生生的十分可愛。

    周言忍不住笑道：“不遠(yuǎn)，很快就回來了。”

    季珩哦了聲，然后道：“黃mama做了炸鮮奶，我給大jiejie留著?！?/br>
    季菀心中熨帖，蹲下來摸了摸弟弟的頭，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穿越一年多，這還是季菀第一次進(jìn)宮，心中興奮有之，緊張有之，多種情緒糅雜在一起，倒是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皇宮的氣派豪華，在宮門前便已窺見一角了。入宮后，視野開闊，那些階梯屋檐，層層疊疊的宮殿，還有林立的侍衛(wèi)，垂首自兩側(cè)而過的太監(jiān)宮女們…

    果然身臨其境的感覺，和坐在電視機(jī)前觀看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真實(shí)的宮廷，有一種說不出的肅穆和威嚴(yán)，沉悶得有些壓抑。

    那些整齊的腳步聲，面無表情的臉，朱紅色的大門…臨近了，季菀才切身感受到，這是古代權(quán)利的集中營，這里住著大燕國最尊貴的人，掌握天下生殺大權(quán)的，一國之君。

    她想起母親的叮囑，想起在登縣的那個夜晚的刺殺，以及陸非離偏離心臟的那道傷疤…

    忽然打了個寒顫。

    深深宮廷，四面冷風(fēng)，母親和弟弟meimei們都不在，周圍全都是陌生人…她看向走在前頭身著深藍(lán)色官府，古稀之年卻仍舊背影挺直行走利落的老人。對于她來說，這個老人，也是陌生的。

    唯一熟悉的，是這具身體里流著的血。

    在一個完全陌生甚至是危機(jī)四伏的地方，季菀多少還是有些忐忑，下意識的喚了聲。

    “太祖父?！?/br>
    周老太師腳步一頓，回頭便見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姑娘眼中寫滿局促不安。想起她頭一次進(jìn)京，頭一次入宮，甚至都還來不及與自己這個太祖父熟悉，心中難免惶然。

    他放緩了腳步，溫聲安慰道：“別怕?！?/br>
    短短兩個字，卻奇跡的安撫了季菀的不安，“嗯?！?/br>
    陛下在御書房批閱奏折，內(nèi)官稟報后，得到宣召，老太師才帶著曾外孫女走了進(jìn)去。

    他是三朝元老，天子之師，獲特權(quán)，見天子無需行大禮。只微微彎腰，以示恭敬即可。

    季菀卻不同，她按照母親事先所教，跪下來，伏拜于地，道：“民女季菀，參見陛下，五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第111章 神奇的縫紉機(jī)（一更）

    “平身。”

    頭上響起的聲音溫和帶笑，讓季菀心里的緊張淡去不少。

    “謝皇上?！?/br>
    她站起來，忍不住微微抬頭看向上座那個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當(dāng)今圣上剛到不惑之年，輪廓柔和五官俊朗，看著是個很和氣的人。

    明德帝也在打量她。

    小姑娘過分的美貌讓他有些驚訝，而后笑笑，“你就是發(fā)明了手套和溫房蔬菜，以及人工造冰術(shù)的季氏女季菀？”

    雖說陛下看著很好相處，但畢竟是掌握全天下生殺大權(quán)的人，季菀可不敢‘居功自傲’，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是?！?/br>
    明德帝笑一笑，看向旁邊的周太師。

    “太師有福氣啊，有個這么聰明的曾外孫女，可是為朕解了不少憂慮啊?！?/br>
    作為曾和國舅有婚約的周氏，明德帝自是知曉的。這也是季菀謹(jǐn)慎的原因之一。

    陛下和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篤。當(dāng)初母親和國舅的婚事，還是明德帝所賜。后來出了那樣的事，周家等于是打了皇帝皇后的臉。也正因此，老太師才痛下決心直接把長孫給踢出族譜，一方面是因謠言之創(chuàng)，更重要還是平息帝王之怒。

    后來他又親自入宮請罪。

    五十多歲的老人，三朝元老，脫了官帽，頂著烈日跪在金鑾殿外磕頭。

    當(dāng)時不知讓多少人看了笑話，受了多少諷刺奚落。

    也虧得明德帝是個仁慈寬厚的好皇帝，又素來敬重這個師長，非但沒有責(zé)怪，仍委以重任。

    京城那些權(quán)貴世家們，也是慣會看臉色。見皇帝這般態(tài)度，誰還敢在背后口舌是非？

    這事兒也就漸漸消停了下來。

    時隔多年，明德帝看見季菀，再想起往事，沒有憤怒，倒是有些感慨。

    “陛下恩厚，才讓她有幸面見天顏?！?/br>
    老太師客氣的說道。

    明德帝又是一笑，看向季菀，“你多大了？”

    季菀老實(shí)回答，“回陛下的話，民女今年十四?！?/br>
    還未及笄啊。

    “你是怎么想到溫房蔬菜和造冰術(shù)的？”

    明德帝又問。

    季菀想了想，道：“民女生在鄉(xiāng)下，家有菜田，知農(nóng)事。又因父母教導(dǎo)，得以溫書識字，結(jié)合四時農(nóng)合，做了溫房蔬菜的實(shí)驗(yàn)，僥幸成功。至于造冰術(shù)，也是因偶然得知煙花成分，便突發(fā)奇想，實(shí)驗(yàn)了數(shù)次，終于將水制成了冰。”

    明德帝卻滿眼贊賞，“能從書中領(lǐng)會其間深奧，且能大膽創(chuàng)新，可見你聰慧?！?/br>
    季菀被夸得有些心虛。

    “陛下謬贊，民女惶恐?！?/br>
    哪是她聰明啊，是她盜竊了先人的智慧，卻因此得了陛下恩賞，想想還真的是…小人之舉啊。

    明德帝卻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又問道：“朕聽聞你精擅廚藝？”

    這肯定是陸非離說的。

    “只是略懂。”

    小姑娘謙虛，明德帝微笑，“北地將士對你家的臘腸贊不絕口，這還只是略通？連御廚都說你細(xì)膩靈巧，想法獨(dú)特?！?/br>
    季菀有點(diǎn)懵。

    隨即想起來，當(dāng)初她將臘腸的方子給了陸非離。所以，陸非離將之呈給了明德帝？

    她臉色微紅，“幼時跟著長輩們耳濡目染，后為生計(jì)而鉆研，幸得將士們喜愛，民女不勝榮幸。”

    季菀牢記母親的話，不可輕狂傲慢，是以字句皆是謙遜之詞。

    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周老太師聽著陛下和曾外孫女一問一答，心中卻是驚濤駭浪。

    知道嫡長孫女流落鄉(xiāng)間肯定吃了不少苦，卻沒想到竟能凄苦至此。

    尤其當(dāng)陛下問，“那你又是如何想到手套的呢？”

    他聽見十四歲的小姑娘用有些稚嫩的聲音說道：“北方冬日寒冷，又因家貧不得驅(qū)寒之物，母親點(diǎn)燈熬油做繡品以售賣，維持家中開支，家中姐妹也因農(nóng)活而十指外露，生了凍瘡，故而想到可否有一物件，能使十指避寒又無礙驅(qū)使？這才有了手套?！?/br>
    她回答得云淡風(fēng)輕，周老太師卻是聽得皺起了眉頭。

    周家何等顯貴，族中子女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自幼習(xí)得女紅刺繡，可不是為了以此為生計(jì)。

    由此可見，長孫女一家這些年過得有多苦。

    七十歲的老太師心情沉重，再看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那的曾外孫女，想起長孫說起長福在信中所言。

    年輕喪夫，為婆母不容，苛待辱罵，險些弄出人命。長孫女那般柔弱的性子，竟被逼得上公堂狀告婆母。后為生計(jì)，曾外孫女行商賺錢，才掙下了些微家產(chǎn)。

    那么小的一個姑娘，應(yīng)是不諳世事的年紀(jì)，卻要拋頭露面去開酒樓做生意…這得遭多少人白眼受多少罪？

    他想起小關(guān)氏那對母女，心中難掩怒火。

    當(dāng)年雖懲罰了她們，但至少兩人也是衣食無憂的。可嫡長孫女一家呢？吃盡了苦頭受盡了風(fēng)霜，如今還是平民白身。

    周老太師心情復(fù)雜，臉色就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