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依舊淡定，“聽說最近敘哥兒功課做得不錯，學(xué)究時?？洫??！?/br>
    敘哥兒是許氏的長子，因此許氏臉上笑容更加明艷，“那孩子素來勤奮，老爺在家時也夸呢，說他以后定能考上進士，光宗耀祖呢。”

    周家如今的門楣，何須一個進士光耀？

    林氏淺笑，未曾反駁，繼續(xù)道：“敘哥兒有出息，也是你這個生母教導(dǎo)有功。聽說桐姐兒近來也十分用功，詩詞茶道樂曲都學(xué)得不錯，想是你平日里督促得好?！?/br>
    “這都是妾身應(yīng)盡之責(zé)?！?/br>
    許氏眉目間俱是驕傲之色，兒女個個都拔尖，可比林氏那寡言沉悶的嫡子強多了。

    林氏仿佛沒看見她眼中的挑釁之色，“你教導(dǎo)兩個孩子，也實在是辛苦?！焙鋈辉捯粢晦D(zhuǎn)，“不如將泓哥兒送我這來吧。正好懿哥兒也大了，平日里都在前院呆著，我膝下空虛，平日里又閑暇，可以幫你分擔(dān)一些?！?/br>
    泓哥兒是許氏的小兒子，因此聞言許氏立即臉色大變，銳利而敵視的看著林氏。

    “夫人這是何意？老爺說過，我可以養(yǎng)育自己的孩子。夫人若是膝下空虛，可以將麗姨娘的…”

    “昨晚上我已差人去麗姨娘那把嵐姐兒接過來了。身為嫡母，本就有教導(dǎo)庶子庶女之責(zé)?！?/br>
    林氏語氣淡淡的截斷她的話，“你素來身子柔弱，泓哥兒又還年幼，正是鬧騰的時候，怕是會攪擾得你不得安寧。屆時身子不適，老爺回來又該心疼了?！?/br>
    許氏瞪著她，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到如今她總算明白過來，林氏方才那番溫和好脾氣的態(tài)度，不過是迷惑她的假象。這個女人，一步步的將自己引入她早已挖好的陷阱之中。

    老爺最寵泓哥兒，林氏想做什么？要跟自己爭寵嗎？

    關(guān)乎地位的問題，許氏堅決不讓。

    “夫人關(guān)愛，妾身不甚榮幸。但泓哥兒人生，未曾在夫人膝下教養(yǎng)過，怕是會哭鬧不休。屆時吵擾得夫人不安，就是妾身的罪過了。老爺回來，也會不高興的?！?/br>
    最后一句話，她刻意加重了語氣，提醒林氏，別忘了她們母子可是老爺心尖兒上的人。

    “我只怕你cao心的事兒太多，無暇顧及到泓哥兒…”

    “夫人放心，泓哥兒是老爺?shù)膬鹤?，妾身一定會仔細照顧。便是身子不濟，也不會委屈了泓哥兒。?/br>
    林氏看著她冷漠得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睛，若是老爺見到她這有別于平日里乖順溫柔的模樣，會如何？

    心中嗤笑一聲，林氏眼神更為冷淡，“你既知老爺重視泓哥兒，就該時刻精細的照看著。丫鬟婆子做得再好，到底不如親娘?！?/br>
    “夫人說得是，妾身自當(dāng)…”

    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猛的抬頭看向林氏。

    原來，這才是她的目的。

    要搶泓哥兒是假，敲打她是真。先拿泓哥兒做筏，引她著急失態(tài)，連聲保證時刻不離自己的兒子。也就再沒空閑，去找周氏的麻煩了。一旦她做不到，林氏便立即有借口把泓哥兒從她身邊奪走。

    好深的心機！

    她果然沒看錯，林氏平日里的與世無爭，全都是裝出來的。

    可恨！

    第109章 禁足（三更）

    許氏得意了這許久，一直以為林氏是軟柿子好拿捏。卻沒想到，林氏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讓她毫無反擊之力。

    這下子，許氏就相當(dāng)于被變相的禁足了。

    她若不安分，林氏便有借口將她的小兒子抱到自己膝下?lián)狃B(yǎng)。

    吃了虧的許氏滿心憤怒，回去后就開始摔東西。

    “賤人！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模樣，老爺幾時拿她當(dāng)回事了？她真拿自己當(dāng)正頭夫人，在我面前耍起派頭了。好，既然要斗，咱們就斗到底。”

    她滿面猙獰，目光充血，哪還有平日里半分柔美？

    見她發(fā)泄得差不多了，大丫鬟樂楓走過來，低聲道：“夫人何苦如斯生氣，不過忍幾日，等老爺回來，自有她的好看。這些年她悶不吭聲的，如今不過就是仗著老爺不在，才敢如此猖橫。老爺可是早承諾過，讓您養(yǎng)育自己的孩子。如今她拿這事兒做筏為難夫人，便是違逆老爺?！?/br>
    她一邊說一邊扶著許氏坐下來，繼續(xù)道：“老爺本就不喜她，如今她這般行事，老爺豈會善了？屆時夫人您只需示弱，老爺自會與您出頭。等您兄長升了官，您可又壓了她一頭?！?/br>
    許氏漸漸冷靜下來，目光微轉(zhuǎn)，波光如水，盡是嫵媚。

    “那時候，這三房可就沒她容身之地了。”

    “正是這個理兒，夫人您明白就好。”

    樂楓微笑的送上她喜歡聽的話，“那林家也并非高門顯赫，她又是個庶女，娘家兄弟不得力，哪比得上夫人您是正房嫡女，又有兄長庇護？老爺又素來愛重于您。您且無需與她計較那么多，暫且忍著便是。等您做了這三房的主，林氏還不是任由您拿捏？屆時再尋個由頭替二夫人分擔(dān)中饋內(nèi)務(wù)，那瓊苑，還不是您的囊中之物？”

    許氏勾唇笑得美艷，“還是你懂事。”

    樂楓輕笑，“不早了，二少爺和二姑娘也該回來了，奴婢這就去傳膳?！?/br>
    “嗯?！?/br>
    **

    春風(fēng)得意的許姨娘被三夫人罰了‘禁足’，這事兒轉(zhuǎn)瞬就傳遍了內(nèi)宅，季菀聽說后也有些驚訝，隨后便笑道：“三舅母看著是個不管事的性子，實則只是不爭罷了?！?/br>
    “嗯?！敝苁弦凰不秀奔粗?，笑道：“這次你三舅母也是為著我們出頭才如此大動干戈，這份人情，咱們得記著。”

    下午周氏便去了林氏的院子，林氏午睡剛起，梳妝完畢后走出去，“丫鬟們手腳粗笨，梳個妝磨蹭了半天，讓長姐久等了?！?/br>
    周氏笑道：“原是我不請自來，擾了夫人清靜，還望夫人見諒?！?/br>
    林氏笑了笑，“什么見不見諒的，長姐肯來，我不勝榮幸呢?！?/br>
    林氏性子冷淡，周氏又不曾與她有過多接觸，兩相攀談盡顯客氣，少了些熱絡(luò)。

    寒暄幾句后，周氏便進入了正題。

    “今日貿(mào)然叨擾，一是拜訪，二是道謝?！?/br>
    林氏自是知曉她說的是什么，淡淡道：“長姐言重了，原是我御下不嚴，累了長姐一家委屈。長姐不加責(zé)難，已是寬厚，我自是要投桃報李，免長姐煩憂。況且…”

    她頓了頓，眼里幾分諷刺。

    “許氏如斯不知輕重，也怪我平日里太過縱容所致。說起來，我才應(yīng)該像長姐致歉?！?/br>
    周氏笑著搖頭。

    “夫人言重了?！?/br>
    住進來也有些時日了，周氏大約能明白林氏的難處。

    正妻失寵，小妾妄自尊大，偏生還是個有后臺的，想來怕是野心不小。林氏處在這個位置，也是煎熬。

    沉默了會兒，周氏才道：“本是夫人院中內(nèi)務(wù)，不該我插手。但夫人既尊我一聲長姐，我便拖個大，說道說道，萬望夫人莫嫌我多嘴。”

    林氏神色溫和，“長姐請說，我洗耳恭聽?！?/br>
    周氏眼神漸漸浮上回憶之色，“我曾流落潦倒，過了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也不會爭不會奪，一味的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卻害得阿菀他們也跟著我受盡了委屈。如今我是醒悟過來了，阿菀他們幾個也脫離了苦海。夫人，咱們都是做母親的。你便是不為著你自己，也要為你的孩子思慮未來。自古嫡庶尊卑，長幼有序，懿哥兒是嫡又是長，豈能為庶子所欺？”

    林氏半晌沒吭聲。

    她與周長清，其實并非一開始就這樣的。新婚燕爾之時，他們也曾恩愛情惹。她的丈夫也曾為她描眉梳頭，也曾對她溫柔呵護，輕言細語。

    然而三個月后，許氏便納進了門。

    她則剛確診出有孕。

    時隔數(shù)年，林氏卻還記得當(dāng)時的心情。仿佛烈日里漫天的冰雹，一顆顆砸進了她的心里，凍得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四肢麻木僵硬，也將她眼底所有柔情期盼，粉碎成渣。

    那晚她的夫君撇下新寵，低聲下去的過來與她解釋。

    說他醉酒糊涂，應(yīng)了與許家的婚盟。若不納過來，許氏便只有死路一條了。

    林氏記得自己當(dāng)時說的每一個字。

    她說，“妾身出嫁前母親便有叮囑，身為正妻，要寬良大度，不可拈酸吃醋。是我不周，未能及時給夫君納兩房妾氏。如今夫君覓得佳人，妾身也可安心了。”

    周長清盯著她的眼睛，道：“這是你的心里話？”

    她微笑，“不然呢？”

    周長清沉默許久，低笑了一聲，“是我蠢笨，竟…”他話未說完，轉(zhuǎn)身便走。

    自那后，她便失寵了。

    林氏不是小氣的人，也知道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應(yīng)當(dāng)。然而周長清納的是良妾，是在她剛懷孕的時候進的門。

    她尤記得，初承恩寵跪在她跟前恭順敬茶的許氏的模樣。

    眉目含情，粉面桃花，風(fēng)流昳麗，明艷嫵媚。

    一個極美貌與風(fēng)情的女人。

    她幾乎能夠想象得到這個女人和周長清在床笫之間顛鸞倒鳳的模樣…那是扎在她心尖的刺。

    拔不掉，碰不得，便唯有漠視。

    以至于再后來她已能心平氣和的，給自己的丈夫納妾。

    回憶輾轉(zhuǎn)，現(xiàn)實刺骨。

    林氏淡淡一笑，“長姐教導(dǎo)，必銘記于心?！?/br>
    周氏將她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卻無法判斷她此時的微笑是否真的云淡風(fēng)輕，亦或者只是習(xí)慣性的面具。

    第110章 天子召見（四更）

    許氏消停后，整個周家都安靜了。季菀心情極好，開始心無旁騖的研究她的縫紉機。請工匠什么的，自然是要報給程氏知曉。程氏奇怪她一個女孩子怎愛倒弄這些，閑時也會詢問。

    季菀只神秘微笑，“等我做出來后，二舅母便知曉了。”

    她目中神采奕奕，如漫天星辰，自信滿滿。

    程氏彎了彎眉眼，“還跟舅母保密??？”

    季菀拉著她的手臂撒嬌，“舅母您就答應(yīng)我吧，我保證到時您一定會很喜歡的?！?/br>
    十四歲的姑娘，生得美麗精致，聲音嬌嬌軟軟的，任誰也不忍拒絕她。

    “好好好，都隨你?！?/br>
    程氏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還有什么其他的需要，我一并讓人去給你置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