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二老爺?shù)纱罅穗p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沒想到吧？”余大老爺冷笑，“當初我就警告過你，別想著去報復(fù)江家，你是怎么答應(yīng)我的？又是怎么做的？居然聯(lián)合知府陷害民商，還攤上販賣私鹽的案子。販賣私鹽是能隨便構(gòu)陷的嗎？你做了這么些年的官，難道不知道，販賣私鹽者，地方官根本不能輕易定案，卷宗那是要上交刑部的。稍有紕漏，就會大禍臨頭。你還嫌現(xiàn)在不夠亂嗎，蠢貨！”

    這么多年，余大老爺頭一次這么罵余二老爺。

    余二老爺被罵得老臉通紅，卻啞口無言。

    他也知道這事兒嚴重，剛知曉的時候，也是震怒非凡?？杀R氏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如果不趁此機會拿下江沅，女兒這輩子便毀了。若是就此放了嚴家，他們或許現(xiàn)在不敢吭聲。等將來江沅真發(fā)達了，難保不會秋后算賬。

    現(xiàn)在被兄長指著鼻子斥罵，這些話他卻是說不出口。

    “蕭家都沒管此事，安國公府如何得知的？”

    “現(xiàn)在追究這些還有什么意義？”余大老爺恨鐵不成鋼的瞪他一眼，“別的我也不想與你多說了，此事我已稟明母親，明天便請來宗親耆老，分家！”

    余二老爺瞠目，“大哥…”

    話剛出口，余大老爺又道：“你最好把此事處理干凈，否則惹禍上身，別怪我沒提醒你?！碑吘故怯H兄弟，余大老爺罵過以后，氣也消了，還是得替弟弟想脫身的法子，“無論你是休妻也好，和離也罷?？傊?，你若是不希望閑哥兒攤上個有罪的母親，仕途無門，就速戰(zhàn)速決。”

    陸非離既然親自插手了，就必然會管到底。到時候，余二爺別想抽身離開。休了盧氏，還能落個大義滅親的名聲，影響也會降到最低。

    所以當京兆府的師爺來的時候，余大老爺直接命人將他給綁了。

    第284章 逐出族譜

    季菀問陸非離，“為何要留著余家？”

    反正他們已經(jīng)找到了證據(jù)，可以直接用新水知府貪污構(gòu)陷民商一事拉余家下水，余家嫡支這一脈就算徹底倒了?，F(xiàn)在把二房分出去，等于撇清了大房，而且如此大義凜然大義滅親，反倒是會落個好名聲。

    “百蠹之蟲，死而不僵?！?/br>
    陸非離道：“余家縱算不得顯貴，到底也算世家，多少還是有些根基的。與其瓦解，不如收為己用?！?/br>
    季菀一點就透。

    “余家也是走的文官路子，若細心培養(yǎng)，將來也能做為新朝之臣，為太子所用?！?/br>
    “聰明?！?/br>
    “余家二房糊涂，大房倒還算是個明白人。不平庸，也不驕狂，升侍郎后基本上就算封頂了，翻不起浪?？捎兴冢渌种б灿辛酥竿?，族中子息入仕便能容易些。若能調(diào)教出兩個有出息的，日后余家興盛，也是他們應(yīng)得的。若不能，這般中庸也無不可。朝中多些清貴之臣，也能稍稍削弱那些個倚老賣老的元老大臣的銳氣?！?/br>
    倚老賣老…

    這詞兒，還真是…沒毛病。

    “歷來世家若沒個百八十年的根基，也是沒底氣驕狂的?！奔据业溃骸澳氵@次提點了余家，他們會心存感激，再加上根基不足，自然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聽話。”

    陸非離笑笑。

    自打去年二皇子叛逃，蕭時被牽連革職禁足，她分析行事頭頭是道，陸非離便知她聰慧。大底是在蕭府呆了兩年，耳濡目染，所以對朝政還是很有幾分敏感度。所以陸非離也樂意與她說幾句。

    “那個京兆府的師爺，你打算如何處置？”

    “我處置作甚？”陸非離淡淡道：“他是京兆府尹的人，吃里扒外以權(quán)謀私，那是京兆尹自己御下不嚴的過失，自然得他自己處置。”

    余大老爺?shù)昧岁懛请x提點，自然知道該怎么做。前腳綁了師爺，直接就送去了京兆府。

    京兆尹聽了前因后果，當時就黑了臉，直接將師爺拖下去打了三十個板子，生生將腿給打折了。念著他跟著自己多年，除了這回偷偷給余二夫人報信以外，素日里倒也是兢兢業(yè)業(yè)，沒犯什么錯，也就沒要他的性命。

    被打斷了腿的師爺卻將這筆賬算到了余二夫人頭上。

    當時余二夫人讓他留意著江家是否報官，因他是自己人，余二夫人倒也沒隱瞞。反正權(quán)貴仗勢欺人欺壓平民商戶的事兒，歷來多如牛毛，不差她一個。

    況且這師爺以前也幫過她，她沒隱瞞的必要。

    師爺是念著與盧老爺?shù)慕磺?，所以對余二夫人的委托才無有不從，哪知道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大禍。憤恨在心，立即將狀告到了盧老爺面前。

    盧老爺沒什么大志，卻也算是個正直清廉之人，聽說女兒借著自己的名頭做下這等荒唐事，當即大怒。要不是盧老夫人勸著，立即就要著人將女兒請回來受訓(xùn)。

    不過他暫時訓(xùn)斥不得，有人可以。

    余二爺在兄長那挨了罵，頭腦也清醒了，回去后便寫了休書。

    余二夫人難以置信，“你瘋了！”

    余二爺眼神里滿是失望和漠然，“我想著，這些年是我將你縱得太過，以至于你才這般無法無天?，F(xiàn)在，該停止了?！?/br>
    夫妻十幾年，余二夫人自是了解丈夫脾性的，見他這態(tài)度，心中也慌了。

    “老爺，不行啊，我是你的嫡妻，是你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娶回來的原配，我替你生了三個孩子，你怎可如此無情？我做這一切，也都是為了伶兒，為了余家啊…”

    男人一旦絕情起來，女人流再多眼淚也無用。

    “閑哥兒和伶姐兒他們都是我的骨血，我自會為他們的前程著想，你這就收拾東西回娘家吧。夫妻一場，我會讓人送你。”

    說完后他便轉(zhuǎn)身離去，腳步極快，根本不給余二夫人阻攔的機會。

    “老爺…”

    余二夫人沒料到他如此決絕，心慌意亂之下忙去追，卻踩到了裙擺，撲通一聲便摔倒在地，摔得頭上所有珠翠掉落。守在外頭的丫鬟mama立即進來攙扶。

    “老爺”

    余二夫人撲到門口，見余二爺?shù)纳碛耙艳D(zhuǎn)過走廊，眼前一黑，當即暈了過去。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在馬車里。

    晃蕩的馬車讓她有些茫然，“發(fā)生了什么事？”

    “姑娘，您終于醒了?！?/br>
    她的貼身丫鬟見她醒來，松了口氣，聽得這話又是面色凄然，簡短的將事情說給她聽。

    余二爺這次是鐵了心，見她驚怒之下暈倒也毫不憐惜，一面找了大夫與她看診，一面派人幫她收拾行囊。

    余氏的陪嫁丫鬟嬤嬤們見這陣仗都嚇壞了。

    奶娘仗著是她的心腹，壯著膽子替她分辨了兩句，話還未說完，就被余二爺下令杖斃了。當著所有人的面，血粼粼的十分恐怖，震得院里所有丫鬟驚恐莫名，噤若寒蟬。

    余閑兄沒三人得了消息沖過來求情。

    余二爺鐵面無私，吩咐下人將哥兒姐兒幾個帶回去，不許出來。直到把盧氏所有行裝收拾完，大夫也說她只是驚懼過度，無甚大礙，余二爺直接讓人把還未醒過來的盧氏抬上馬車，給送回娘家去。

    盧氏聽完后臉色煞白，腦子里嗡嗡作響，直到此刻，她才相信自己是真的被休了。

    現(xiàn)在該怎么辦？

    不行，不能被休回娘家，不可以！

    “改道，回余府，快…”

    “姑娘，沒用的?！毖诀邔λ姆Q呼已變，悲戚道：“咱們是被趕出來的，余家不會再讓咱們?nèi)腴T。而且奴婢聽說，大老爺已得了老夫人首肯，明日就要請宗族耆老來主持分家，要將二爺分出去…”

    盧氏腦子里又是嗡的一聲炸了，只剩下兩個字。

    完了。

    怪不得余二這么決絕，連半分余地都不留，必然是嚴家那事兒敗露。余家怕惹上麻煩，所以先把自己這個罪魁禍首給休掉，再尋機脫罪。

    她只覺得渾身冰涼，如墜冰窖。

    怎么會這樣？

    她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然而更絕望的還在后頭。

    等馬車來到盧家門口，門房卻根本不讓她進門，管家走出來，倒是恭恭敬敬的模樣，還向盧氏鞠了個躬，道：“老爺說，姑娘私德有虧，敗壞門楣，已將您從族譜除名，日后您不再是盧家姑娘，切勿以此自居?！?/br>
    盧氏瞪大眼睛，心里有無數(shù)悲憤委屈恐慌涌上來，張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管家已走進去。

    “不”

    盧氏忽然瘋了一般的沖過去，卻踢著臺階，整個身子往前撲去。

    “姑娘！”

    身后的丫鬟連忙驚呼著上去扶，盧氏抬頭。大門緩緩闔上，嚴絲合縫。將那最后的一絲光明，也徹底關(guān)上，只余冰冷的門匾，在泠泠夜色里，嘲笑著她的可笑和狼狽。

    一日之間承受太多變故，盧氏無法承受，再次暈了過去。

    在天亮之前，她永遠猜不到自己最終的結(jié)局是什么。

    **

    翌日，京兆尹當朝上報，新科探花郎狀告新水知府貪贓枉法，以權(quán)謀私，陷害商民之事，重點提了販賣私鹽。

    明德帝自是驚訝，而后看向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出列，“啟稟陛下，刑部并未收到地方官呈上來的案卷?！?/br>
    話音剛落，余二爺便走了出來。

    “臣有本啟奏。”

    京兆尹看他一眼，剛才他沒說師爺給余家報信兒的事，是擔心陛下會治自己御下不嚴之罪。反正只要他負責將此事呈上天聽，陛下自會命刑部徹查，余家逃不掉。

    京城的父母官做了許多年，也是半個人精。他猜到，江沅敢這么毫無顧忌的和世家作對，必然有靠山。他不想惹事，能不得罪人的將事情辦好，自然是最好。

    “講?！?/br>
    “新水知府之妻，與內(nèi)子頗有交情。嚴家無故入獄一事，乃是內(nèi)子私欲所為?！?/br>
    余二爺此話一出，整個朝堂都沸騰了。

    所為水清則無魚，這些個大臣，幾個是干干凈凈的？世家大族里面的齷齪事，更是不在少數(shù)。都在這個圈子里混，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很默契的不予戳破?；ハ辔罩驯?，互相隱瞞，便也都相安無事。

    余家前段時間和蕭家鬧得不合，整個京城都沸沸揚揚，卻也都是私下里議論，誰還真的揪著不放借題發(fā)揮？畢竟蕭家自個兒都沒有繼續(xù)追究，旁觀者也自當看了場好戲罷了。

    越是位高權(quán)重者，越是不把百姓當人看，輕賤殺戮者，不在少數(shù)。

    可誰也沒想到，余二老爺會當場‘自首’。

    明德帝也是微驚，而后皺了眉。

    “到底怎么回事，說清楚！”

    余二爺跪在殿中央，聲音很穩(wěn)，“內(nèi)子狹隘，曾與江家有所齟齬，心懷不忿，聞得新水嚴家與江家有親，又仗著故交之情，便攜私報復(fù)，唆使知府冤害嚴家眾人入獄。臣近日才得知此事，昨夜已將那毒婦休回娘家?！?/br>
    他一個頭磕到底，“臣治家不嚴，以至于內(nèi)闈不正，坐下此等傷天害理之事，請陛下降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