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jié)
季菀?guī)е鴥鹤舆^去探望。行哥兒頭一次見到比自己還小的孩子,趴在搖籃旁不錯眼珠的瞧,剛欲伸出小胖手去戳小弟弟的臉,就被他娘給抓住了手。 “只準看,不許亂摸?!?/br> 行哥兒眨眨眼,嘟著嘴巴很是委屈的模樣。 季菀好笑,在他臉蛋親了親,他立馬就開心了,乖乖的不再亂動。季菀轉身走向床榻,看著產后虛弱躺在床上的竇氏。 “大嫂辛苦了?!?/br> 竇氏爽朗一笑,“當初瞧著你生產那么艱難,老實說我還有些怕,自個兒經歷了一回,才知道那滋味。不過瞧著孩子呱呱落地,又覺得心滿意足。我以前總想著,我好歹是將門之女,生來就該上戰(zhàn)場殺敵保家衛(wèi)國的,而不是天天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后宅打理什么庶務。當了娘以后,才知道肩頭責任之重。我想,起碼得好幾年,我都拿不動刀劍了?!?/br> “拿不動刀劍不要緊,抱得動孩子就行?!?/br> 妯娌倆說著笑,小藍氏挺著大肚子,問道:“大嫂,孩子的名字取了嗎?” “叫玙哥兒,陸克玙?!备]氏道:“大郎給取的,說希望他長大后做一個品德高潔之人?!?/br> 小藍氏念了兩遍,道:“這個字好,念著也順口?!?/br> 季菀歪頭看著她,目光從她凸起的腹部掃過,笑道:“二嫂,你這也快七個月了吧?差不多明年二月就出生了,可有給孩子想好字了?” 小藍氏笑得靦腆,“還不知道是男是女,還是等生下來后再說吧?!?/br> 她又看看坐在旁邊的呂氏,呂氏懷孕才五個月,剛有胎動,不過大概是因為她太瘦,不怎么顯懷,冬天又穿得多,看著倒像是只有三個月的模樣。不像她,五個月的時候腳下浮腫,行動不便,整個人都胖了一大圈兒,現在都還頂著雙下巴。 不過瞧瞧三弟妹季菀,產后恢復得很好,沒過多久就恢復了從前的玲瓏身段,她便稍稍放心了些。 女人嘛,總是在乎自己形象的。尤其是在這個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年代,就越發(fā)注重自己的容貌身材,以免遭了男人嫌棄,另尋新歡。 竇氏這邊剛生,沒過兩日,忠勇伯府,阮未凝也生了。 是個女兒,叫齊瑤。 季菀?guī)еY物去道賀,抱著剛出生的瑤姐兒舍不得放手,“真羨慕你,生了個這么漂亮的千金?!?/br> 阮未凝莞爾,“你喜歡,不如就做她干娘吧?!?/br> “好啊。” 季菀笑瞇瞇道:“就怕大嫂會吃醋。” 阮未凝輕笑,“那就讓瑤姐兒多認一個干娘,你們倆一起疼她,我反正不會吃醋?!?/br> “行啊,要不我干脆抱回去,和行哥兒一起養(yǎng),將來就給我做兒媳婦了?!奔据颐佳蹚潖澋拈_玩笑,“看你舍不舍得?!?/br> “我倒是沒什么?!比钗茨值?,“大不了以后我天天往你家跑,就怕你家世子不高興?!?/br> 季菀哼一聲,“他敢不高興?!?/br> 阮未凝抿唇淺笑,“怎么不把你家行哥兒帶過來?我自打懷孕后就不怎么出門,許久沒見過他了,也不知道現在長什么模樣了?” “他啊,現在有了小弟弟,天天都跑去大嫂那,連我這個當娘的都快不受待見了?!?/br> “喲,好大的酸味吶?!?/br> 阮未凝滿目笑意,打趣的說道。 季菀嗔她一眼,沒說話。 她是特意過來陪阮未凝的。 阮未凝自嫁給齊糾后,就甚少回娘家,也從不為娘家謀利,所以和娘家關系鬧得很僵。連她這次生產,長寧伯府都沒派人過來問兩句。阮未凝再是豁達通透,這個時候也難免會感到凄涼。作為好姐妹,她當然要來給阮未凝撐場子。若非大嫂在坐月子無法出門,也是要過來的。 阮未凝焉能不懂她的苦心? 兄死母亡,她僅剩的那些所謂至親,個個都拿她當棋子當跳板,毫無親情可言。所幸,她還有體貼的丈夫,暖心的好姐妹,已經知足了。至于娘家,自打她出嫁開始,于她而言便只剩下那一個一筆寫不出的‘阮’字了。 當然,作為阮家的女兒,只要長寧伯府的人不作死,若有大難,她也不可能不聞不問。至于將來誰承襲爵位,就讓那兩個女人自個兒去斗。 她對長寧伯府的人沒什么感情,但長寧伯府總想從她身上抽點血。 長寧伯老夫人和長寧伯夫人都指著她嫁入忠勇伯府后為自己所用,作為爭取爵位的砝碼,誰知道她‘翻臉不認人’,把兩個女人氣得不行。長寧伯夫人,甚至還想要回之前額外給她的那些嫁妝。阮未凝很淡然的將東西還了回去,連帶著長寧伯老夫人給的那一份,也如數奉還。 態(tài)度很明確,別以為這些個金銀鋪子什么的就能收買她。 若說富,她夫君可是最會賺錢的,還會缺這些?最重要的是,她不愿做任何人手中的棋子。 長寧伯府終于意識到,阮未凝不是個好拿捏的主兒。偏偏又和她鬧得這么僵,以后更不好開口要求她為自己辦事了。如今見她生了女兒,那兩個女人又硬氣起來。 女人要生了兒子才有地位。 齊糾年近二十四,頭一個孩子還是個女兒,阮未凝必定失寵。這個時候,還不得巴結娘家撐腰? 所以在她產后第三日,長寧伯夫人終于來了忠勇伯府。 第320章 瘦馬 阮未凝剛懷孕的時候,長寧伯夫人來看過她。鬧掰以后,就再沒來過。 這是第一次。 凝吟居布置的清雅,卻處處精致,所有擺件都是上好物什,連桌上擺放的茶具,都是白玉所制。 難怪這丫頭將那些嫁妝歸還的時候,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早知忠勇伯府富貴,可親眼見到,長寧伯夫人仍舊難免心潮起伏。長寧伯府其實也不差,可與忠勇伯府比起來,就遜色多了。 “未凝啊。” 她端著慈母的姿態(tài),仿佛先前的不快從未發(fā)生過,“你這才剛生,坐月子的時候得尤其注意。尤其如今天寒地凍,千萬別著了冷風。養(yǎng)好了身子,明年再生個大胖小子,你在伯府的地位,也就穩(wěn)了?!?/br> 阮未凝神情淡淡,沒吭聲。 “你也別怪我嘮叨?!遍L寧伯夫人目光從搖籃里安睡的瑤姐兒面上劃過,道:“忠勇伯府是世家傳承,自是注重子嗣。姑爺是獨子,子息繁衍自是越多越好。你嫁過來才一年多,正是和姑爺濃情蜜意之時,若能一舉得男,那自是錦上添花??扇缃瘛?/br> 阮未凝始終不接話,眼神卻冷了幾分。 長寧伯夫人未曾察覺,繼續(xù)道:“你如今年輕貌美,姑爺圖新鮮,自是對你百般寵愛??蛇@男人,就沒有不偷腥的。你若不趁現在得寵,早些再生個兒子。將來新人入府,怕是就難了。年初的時候,姑爺不是還收了兩個舞姬么?你一懷孕,他就給驅逐出府了,可見還是為了孩子?!?/br> 齊糾的確是在阮未凝有孕后把那兩個舞姬趕走的。其間內情,唯夫妻二人心里清楚。長寧伯夫人自以為是,阮未凝并不打算解釋。她的沉默看在長寧伯夫人眼里,就是默認,眼中便更多了些意料之中的得色。神情卻是和顏悅色的,“你現在坐著月子,也不便伺候姑爺。我今天給你帶來兩個丫鬟,是我從外頭買來的,你做主開了臉給姑爺做妾,既彰顯了你的大度,也能固寵。將來她們若得個一兒半女的,也會奉你為母,一舉數得?!?/br> 其實阮未凝出嫁的時候,長寧伯府兩個女人都分別給塞了美貌丫頭,就是防著阮未凝不聽話,給她添堵來著。這幾個丫鬟,自是不聽阮未凝吩咐的,更有膽大的,試圖直接勾引齊糾。誰知齊二公子直接叫來人牙子給發(fā)賣了,連同其他幾個有異心的,也都給分去前院做灑掃。 美色勾引宣告失敗。 如今,長寧伯夫人居然又想故技重施。 阮未凝終于抬起了頭,長寧伯夫人已將那兩個丫鬟喚了進來。 還真別說,兩人的確是難得的美人。 一個嫵媚妖嬈,一個清純柔弱,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段,那都是一等一的好。而且兩人顯然是經過調教的,眉眼自帶風情,笑起來眼中波光橫流,聲音也是嬌嬌滴滴,尾音勾人。 這恐怕不是一般的丫鬟吧? 阮未凝雖自幼養(yǎng)在閨中,幼承庭訓,骨子里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名門閨秀??伤蚓莻€放浪不羈的,從前沒少混跡青樓楚館,相當的‘見多識廣’,興致來了還會給她介紹一二。比如聽戲的時候一面陶醉一面品評,還一臉可惜的說起自己曾經聽過某個花旦唱的戲,嗓子是如何如何的好。又比如哪個世家子弟為某個花魁一擲千金,成為佳話。 那會兒兩人剛成婚,對彼此都算不得多上心。 齊糾說起這些事跡也沒什么忌諱,全然當做了自己的‘豐功偉績’在新婚妻子面前夸夸其談。 阮未凝倒是不在意,反倒是增長了見識。 比如瘦馬。 是從事“養(yǎng)瘦馬”的牙公和牙婆低價買來的面貌姣好的貧家女,教習歌舞、琴棋書畫,長成后賣與富人作妾或入秦樓楚館。鑒定瘦馬還有一套標準,便是‘三寸金蓮’,需得‘瘦、小、尖、彎、香、軟、正’,方為‘瘦馬’。 阮未凝沒見過,當時聽齊糾說起,好奇又痛惡。世人對女子的欺辱苛刻,竟已到了如此慘絕人寰的地步。如今瞧著這兩個風情萬種腰肢纖細的丫鬟,怕就是齊糾所說的‘瘦馬’。 有些瘦馬,是從小被灌了藥,不能生育的。 這兩個… 估計是萬中挑一的‘人才’。 阮未凝面上帶三分笑容,“有勞母親為我籌謀?!?/br> “咱們母女之間,說這些客氣話作甚?”長寧伯自覺把住了她的命門,笑容可掬,“你是阮家的女兒,是懷哥兒的親jiejie,這骨rou血親,打斷了骨頭都還連著筋,哪能有什么隔夜仇,你說是不是?這出嫁的女兒,雖是以夫為天,可娘家也是倚仗。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阮未凝溫婉而笑。 “自然。” 見她上道,長寧伯夫人便覺她果然是生了女兒后遭了齊糾嫌棄受了冷落,頓時底氣更甚,“你雖非我親生,卻也叫我一聲母親,乃我長寧伯府的嫡女,和懷哥兒一脈相承。自古嫡庶尊卑,長幼尊卑,關乎家族興衰。你別看如今忠勇伯府鮮花著錦,二十多年前那也是一團糟。齊糾的祖父,便是不分長幼,棄了嫡長而取幼,險些將家底給敗光。如今你公公承爵,卻也只落了個伯爺,而非侯。咱們長寧侯府,可萬不能步其后塵。否則將來一旦爵位被圣上收回去,你便不再是伯府千金,連帶著你的女兒也會跟著受人嘲笑歧視。” 阮未凝沒說話。 “你是嫡女,懷哥兒是嫡子,本該同氣連枝。將來懷哥兒承爵,也必不會忘記你這個嫡姐的恩德。”長寧伯夫人循循善誘,“你三哥的生母,是在你母親還在的時候跟了你父親的,一輩子都被你母親壓著,你想,他心里能對你這個嫡出的meimei有多少感情?他慣來隱忍,又會討巧賣乖,得了你祖母的寵愛,野心昭昭。若真讓他得了爵位,必容不得你和懷哥兒,將來你若在夫家有什么事,又能依靠誰?” 也難為了長寧伯夫人,為著自個兒的寶貝兒子,這般強顏歡笑的來求素來不怎么待見的繼女。 阮未凝垂眸。 其實長寧伯夫人這話說得不完全錯。 她那個庶兄,別看年紀不大,卻是個有城府的,否則怎敢在有嫡子的前提下肖想爵位?老夫人素來注重嫡庶,偏生他就有那個本事討得老夫人喜歡,甚至為他爭奪爵位。 從前她在府中的時候,這個庶兄也不怎么待見她。真承爵了,未必會顧念她這個已出嫁的meimei。可誰又能保證,阮未懷就能念著她這個異母jiejie? 在那個府中,若說誰對阮未凝真心,便是二房的二郎阮未珞。可惜因體弱多病,自小就送去了山上養(yǎng)病,十余年來鮮少回府。阮未凝記得,這個二哥不僅天資聰穎學富五車,且性情溫和。若他能襲爵,非但會護著阮未凝,對整個長寧伯府而言,那也必是幸事。 但二夫人不忍兒子太過勞累,也不愿他摻和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指望他將來做個富貴閑人就行了。 阮未珞明年及冠。上次她回府,二夫人還提起要接他回來,早些把婚事給辦了。 心里想著事兒,阮未凝就有些走神。長寧伯夫人又說了些什么,她都沒聽進去。 “未凝!” 長寧伯夫人說了半天發(fā)現她不知何時神游天外,皺著眉頭,拔高了嗓音叫了聲。 阮未凝回神,“母親說的話,我都記下了?!?/br> 是記下了,不是答應。 長寧伯夫人未曾發(fā)現她話語中的漏洞,見她神情溫順,很是滿意,“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說著便起身,門外卻傳來齊糾的聲音。 “岳母且慢?!?/br> 他剛回府,身上還穿著官服,瞧著有些肅穆,與他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樣倒是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