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親的對象，卻不那么如人意。

    大多數(shù)，都是三四十歲的鰥夫，甚至有的都當(dāng)爺爺了。年輕的，要不然就是納妾。

    胡家雖是平民白身，卻也是有骨氣的，絕不會給人做妾。挑了一個月，也沒尋著合意的。胡翠正頭疼，然而沒過幾天，就有人登門求親。

    第373章 陸少穎

    那人是鄰村的，與義村就隔了三里路，母親是義村人，因此每年年節(jié)都會到義村探親拜年，住個幾天。和胡曉，就這么認(rèn)識了。胡曉到了年紀(jì)家里給說親，他卻孝期未滿。再加上家中條件太差，父母都死了，也沒什么其他親人，胡家父母怕女兒嫁過去會受委屈，便給胡曉另尋了親事。

    小伙子傷心之下，遠(yuǎn)走他鄉(xiāng)，拜了個老鐵匠為師。老鐵匠見他老實本分，又頗有天分，就將一門手藝傾囊相授，還把女兒嫁給了他。

    不成想，天有不測風(fēng)云。這女子紅顏薄命，生孩子的時候難產(chǎn)去了。過了兩年，老父親也病故離去。他用從老鐵匠那里學(xué)來的手藝為生，和女兒相依為命。前段時間回鄉(xiāng)祭拜父母，聽說了胡曉的境遇，便收拾行囊?guī)е畠洪L途跋涉來了京城。

    他和胡曉是有感情的，只不過因為各種原因才會錯失。如今兩人一個鰥夫一個寡婦，正好湊對。

    胡家大哥要回鄉(xiāng)，忙家里的生意。所以胡曉的婚期，很快就定了下來，就在中秋之后。兩人就在季家開的鋪子旁邊，買了個一進(jìn)的民宅。那地方住的都是平民，房價不高，也就一百來兩。是胡家大哥買的，胡翠也給了嫁妝。那男子用自己數(shù)年經(jīng)營下來的錢財，開了個小鐵匠鋪，以此為生。

    成親的時候，季菀送去了賀禮。

    這若是在義村，她定要親自上門道賀的。但現(xiàn)在她的身份代表的是國公府的顏面，非直系親屬的婚嫁之事，她的確不宜屈尊到訪。

    反正人已經(jīng)來了京城，季府那邊也會對小兩口多加關(guān)照。

    沒多久，季容就滿面喜色的帶來了個好消息，胡曉懷孕了。這對‘青梅竹馬’半路夫妻，即將要有自己的孩子。她的新婚丈夫?qū)λ芎茫梢哉f是無微不至，對她和前夫的孩子也視如己出。日子雖算不得多富貴，卻也是衣食無缺。男人在外忙著掙錢養(yǎng)家，胡翠為了meimei能好好養(yǎng)胎，還特意派了個丫鬟過去照顧她，時不時的送些補(bǔ)品過去。

    “曉曉算是苦盡甘來了。”

    同鄉(xiāng)姐妹，當(dāng)年在義村的時候，彼此關(guān)系還是都不錯的，季容說起此事，面上也頗有些感慨和欣慰。

    “你對別人家的事情倒是挺cao心，你自己的呢？”季菀低頭將女兒的小木車撿起來放回榻上，問：“舒夫人還在鬧？”

    季容頓時笑容更大。

    “我公婆親自去了趟舒府，和舒老爺以及舒家兩位少爺長談了一次，達(dá)成了共識。舒夫人便沒再提把兩個孩子接回舒家撫養(yǎng)的事。再加上前兩日，大嫂來看我，剛巧碰上舒夫人。舒夫人大約意識到，我在蕭家不是外人，也不敢再刁難我?！?/br>
    她口中的大嫂，自然是蕭瑞的妻子崔心嬙。

    舒家入京不久，只打聽到季容是如今的蕭夫人周氏帶過去的，非蕭家本宗女兒，生父只是個鄉(xiāng)下秀才，所以覺得她好欺負(fù)，前段時間才敢那么猖狂。如今眼看蕭家來人，還是未來蕭家主母，她哪敢再放肆？

    “不過她對大嫂還是陰陽怪氣的。”

    這個‘大嫂’，指的則是葛大郎的妻子水氏。

    “她是伶姐兒和苑姐兒的外祖母，有理由上門探親。見了大嫂，總沒什么好臉色，說話也陰陽怪氣的，讓人聽了不快。”

    不快又有什么辦法？

    人活一輩子，哪能處處順心順意？誰還沒受氣的時候？無知婦人本就難纏，人家又是長輩，親生女兒死了，自然會理所當(dāng)然的對占據(jù)了她女兒位置的水氏挑剔不滿。只要她別做得太過分，水氏也就只能裝聾作啞當(dāng)她不存在。有些事，不是道理能講通的。自己心寬了，什么事都好說。舒夫人再是心中不忿，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快，心里沒準(zhǔn)兒覺得自個兒比水氏委屈呢。她見了水氏心里膈應(yīng)，兩句話懟過去，心里也未必就舒坦了。簡而言之一句話，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的。

    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漠視。

    不理她，任她一個人唱獨角戲，唱久了，也就累了。

    果然，舒夫人如此這般‘唱’了兩個月，水氏就像一團(tuán)棉花一般，任她怎么說，都只是面帶笑容，三言兩語帶過。她沒達(dá)到目的，反倒是把自己給氣得夠嗆，也就不再去自找麻煩了。

    舒家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季菀收到陸非離的來信，說大概今年過年還是回不來。失望歸失望，還是理解居多。嫁過來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要上戰(zhàn)殺敵的將軍，不可能永遠(yuǎn)呆在家里守著她。這次他未參戰(zhàn)，只是鎮(zhèn)守邊關(guān)，沒什么危險，這便已是萬幸。只是過年那么重要的日子，他不在身邊，季菀總覺得心口的地方缺了一角，就連有孩子在身邊嬉笑玩鬧，都無法彌補(bǔ)這份缺憾。

    不過今年過年陸家有點不太平靜。

    二房那邊收到遠(yuǎn)嫁多年的三姑娘的來信，說是年后要回娘家。遠(yuǎn)嫁的女兒回娘家省親，本來也正常。關(guān)鍵是，她一個人回來，這就不正常了。

    只有一個原因，夫妻倆出問題了，而且還是大問題，甚至鬧到了決裂的地步。

    季菀是從竇氏口中得知此事的。

    那信并不是三姑娘陸少穎的親筆信，而是她的貼身丫鬟寫的。陸少穎已出嫁十年，期間從未回過娘家，季菀也從沒見過。只是在那次聽陸非離說起長姐年少舊事時，提了一句。之后，就沒再說過。就連二夫人，都很少說起這個女兒。季菀曾感到奇怪。要說陸家這樣的世家，嫡女根本用不著外嫁。陸非瀾那是特殊情況，陸非煙那是出于對她未來的考量，京中沒有最合適的世家子弟。而且當(dāng)時也因為戰(zhàn)爭，婚事一再拖延，也有部分客觀原因在?？蛇@個陸三姑娘，又是為什么外嫁的？

    就連竇氏這個長嫂，都知之甚少。

    從時間上算，陸少穎出嫁的時候，她還未入京，也就是在她遇見陸非離的第二年。十年未歸，突然來信要只身一人回娘家，這事兒怎么都透著古怪。

    二夫人特意派人跑了一趟，不知道打聽到了什么，只知道二夫人得知后大怒，當(dāng)即將茶盞揮落在地。她素來是個有風(fēng)度的人，能做出這樣有失風(fēng)范的舉動，可見是氣得狠了。

    婆母如此憤懣，竇氏也不敢輕言詢問。大概是臨近過年，二夫人也未聲張，只是從那時候開始，臉上就沒半分笑容。

    剛過完元宵節(jié)，二夫人就派人去接女兒回京。中途又出了些波折，耽擱了兩個月，到五月才回京。還是陸非離護(hù)送她回來的。

    今年三月，岳侯率大軍攻入羅曳國都，還未叫戰(zhàn)，羅曳當(dāng)朝首輔便主動打開了城門，歸降。

    明德帝這兩年身體不太好，一直在用藥。得此消息后，龍心大悅，精神都好了許多。立即召岳侯回京，要犒賞三軍。

    和羅曳打了兩年，北狄那邊一直沒有任何行動，看來幾年前那一戰(zhàn)過后，元氣尚未恢復(fù)。不過為震懾北狄，安國公還是決定在北境多呆一段時間。陸非離則提前遞了折子，提前回京?；貋砗蠹据也胖?，他是為了陸少穎的事兒。

    一別兩年，終于團(tuán)圓。

    季菀心中歡喜，牽著兩個孩子去二門迎接。

    六歲的行哥兒高興得不得了，央著九叔帶他直接去了大門等待，玙哥兒也跟著去湊熱鬧。陸非離走的時候，曦姐兒還不滿一歲，如今將滿三歲，早忘記親爹長什么模樣了。說是迎接，不過就是好奇，手里還拿著一串糖葫蘆，小口小口的吃著。

    季菀蹲下身來，拿著帕子給她擦拭嘴角。

    “你看你，吃得滿嘴都是。”

    曦姐兒才不管，對她娘傻笑兩聲，又繼續(xù)吃。

    身后腳步聲響起，季菀立即回頭，看見一截黑色長袍，視線往上，便是那張熟悉而驚艷的容顏。

    她想起上次陸非離離家歸來時的情景，那是五年前。她也是在這里等他的，當(dāng)時他帶回來一個遠(yuǎn)房小表妹。這次，帶回了遠(yuǎn)嫁多年的堂妹。

    兒子跟在他后頭追，身邊還多了兩個小蘿卜頭，一男一女。男娃比兒子高點，小的那個大約和曦姐兒差不多大，被一個年輕的婦人牽著，滿臉懵懂。

    那婦人跟在陸非離身后，遠(yuǎn)遠(yuǎn)的看不清容貌，想來就是陸少穎了。

    等一行人走近，季菀也站了起來，夫妻二人四目相對，沒有久別回歸的激動之情，只是微微一笑。

    “回來了？”

    陸非離原本神色有些肅穆冷淡，見到她，眼神柔和了些許，嗯了聲。隨即目光落在她身邊，一只手拿著糖葫蘆，歪著頭好奇的向他看來的曦姐兒。

    他眼中笑意更甚。

    “曦兒，過來?！?/br>
    曦姐兒眨眨眼，然后小跑過去，撲向她爹右邊陸少穎牽著的小姑娘。

    陸非離：“…”

    季菀本想笑，隨即看見了神色淡然目有疲倦蒼涼之色的陸少穎，嘴角剛露出的笑立即收斂。

    陸非離也知道此時不是敘夫妻之情或享天倫之樂的時候，站起來，對季菀介紹道：“這是三妹?！?/br>
    季菀沖陸少穎和善的點點頭。

    陸少穎大底是心情不好，臉上也未見笑容，但還是不失風(fēng)度的叫了聲‘三嫂’，然后對兩個孩道：“叫三舅母?！?/br>
    身邊兩個小蘿卜頭立即叫了聲‘三舅母’。

    倆孩子看起來有點怕生，叫了人后也不敢上前一步。小的被曦姐兒纏住，還牢牢抓著母親的手。大的那個看起來有七八歲了，看起來稍微穩(wěn)重些，還對著季菀鞠了個躬。

    陸少穎和夫家鬧掰了，卻還能將兩個孩子帶回來，估計這其中有陸非離的功勞。

    季菀縱有滿腹疑問，也知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婆母和二老爺二夫人還在春暉堂等著。陸非離攜了她的手，往內(nèi)院走去。

    春暉堂里人并不多。只有老太君，安國公夫人和陸二爺夫婦，就連竇氏都不在。

    陸非離和季菀先帶著孩子進(jìn)去，給長輩們請了安。陸少穎難得回來，按理說應(yīng)全家團(tuán)聚，同輩們也應(yīng)該過來熟悉熟悉，然而莫說是幾個小輩，連陸三爺陸四爺兩對夫婦都不在，季菀意識到事情大概有點嚴(yán)重。問過安以后，就帶著孩子們出去了。

    陸少穎原本神情木然，此時也忍不住流露出些許復(fù)雜的情緒，似有些不安和畏怯。

    季菀看出來了，柔聲道：“進(jìn)去吧，二叔二嬸盼了許久了?！?/br>
    聽得后半句，陸少穎目光微紅，卻強(qiáng)撐著沒落淚。深吸了口氣，才帶著兩個孩子走進(jìn)去。陸二爺夫婦早已等候多時，尤其是二夫人，拽著帕子，緊張又迫切。陸少穎一進(jìn)來，她就忍不住紅了眼眶，怕自己失控哭出聲來，立即偏開頭，用帕子捂住嘴。

    陸少穎帶著兩個孩子跪在地上，道：“不孝孫少穎，給祖母問安?！?/br>
    二夫人一直不敢看女兒，眼里的淚水卻是忍不住嘩嘩的往下落。就連陸二爺，也面有動容之色，悄悄側(cè)頭用手按了按眼角。

    安國公夫人輕輕一嘆，看了眼兒子，什么話也沒說。

    老太君視力不太好，瞇著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人，但見堂下跪著的孫女，身形單薄，早已沒了少時的飛揚瀟灑，目光也微微濕潤。

    “起來，快起來。”

    一句話，聲音已經(jīng)哽咽。

    “謝祖母?！?/br>
    陸少穎起身，又面向父母，重新跪下，“不孝女兒少穎…”

    話未說完，二夫人便再也忍不住，嗚嗚的哭出聲來。她一哭，本就強(qiáng)忍著的陸少穎也繃不住了，眼眶濕潤，喉嚨堵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跪在那里，筆直的背微微顫抖。

    陸二爺目光里滿是疼惜和無奈，“地上涼，起來說話。”

    二夫人擦擦眼淚，起身上前，親自扶女兒起來。

    陸少穎仰頭看著她滿臉淚花，終于落下淚來，低低道：“娘…”

    這一聲‘娘’道盡了心酸苦痛，母女連心，二夫人只覺得心痛如絞，當(dāng)即顧不得場合，一把抱住她。

    “我的兒，你受苦了…”

    第374章 情深緣淺

    母女倆抱頭痛哭，令聞著動容。

    季菀還沒走遠(yuǎn)，聽見了里面哀慟悲涼的哭聲，心頭跟著一跳。她猜到這位三姑奶奶大底這些年在夫家過得不如意，也猜到兩人走到現(xiàn)在大抵是無法挽回了。但讓她詫異的是，陸少穎和丈夫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以至于鬧到這個地步。以陸家的家世，對方又豈敢輕言休妻？

    “娘?！?/br>
    里頭哭聲那么凄慘悲痛，兩個孩子也都聽見了，曦姐兒滿目的茫然，下意識的抬頭看向母親。

    季菀摸摸女兒的頭，沒說話，牽著一雙兒女回去了。跟過來的玙哥兒，則被陸非馳送回了二房。

    春暉堂。

    陸少穎突然的大哭，把女兒顧芹嚇住了，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哭著叫娘。她哥哥顧荀也是手足無措，蹲下去安慰她，卻怎么都勸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