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菀知道小叔子的心思，對靜宣侯這位七姑娘就格外關注一些。這小姑娘一看就是不拘禮教之人，走幾步路都要扯一扯長長的裙子。樊千雪面容帶著些微的尷尬，擔心小姑子這模樣會被人嘲笑。

    一路走來，已經有好幾個貴婦對著她們這邊指指點點了。

    其實她不大想和陸家人打交道，畢竟娘家和陸府鬧掰了，她若是和陸家人走得太近也不太妥當?？杉据疑矸荼人撸瑑扇硕荚谶@遇上了，她貿然離開是很失禮的行為。萬幸的是，這位年輕的國公夫人未曾因當年舊事而對她有什么敵視或者冷漠的態(tài)度，從頭到尾都面帶微笑，言談之中竟對小姑子多有夸贊。

    起初樊千雪還以為季菀這是奚落譏諷，但觀其神情，又不帶半分輕視不屑。想到陸家出了好幾個女中豪杰，這位國公夫人見多了習慣了，對小姑子的種種‘不規(guī)矩’的行為，也就自然而然的見怪不怪了。

    她這才舒展了心情。

    “夫人謬贊。舍妹自幼嬌寵，孩子心性，讓夫人見笑了。”

    “這世上人人都遵循著一套禮儀規(guī)矩，又有幾人能活得如七姑娘這般率性肆意？”季菀滿眼笑意，“倒是讓我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這位國公夫人的出身，樊千雪自然也是知道的，心照不宣的笑笑。

    “夫人明媚如花，風華一如往昔?！?/br>
    她說得是實話。

    季菀還不到三十，又保養(yǎng)得好，瞧著也就二十來歲，年輕美麗，風華絕艷。

    容珊一邊提著裙擺慢吞吞的跟著兩人，一邊豎著耳朵聽兩人的交談。這國公夫人瞧著是個好性情的，也不像那些清高的貴婦貴女們對她抱有偏見，所以她對這位夫人印象挺好。但她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入內院后，見到人多了，便和嫂子說了聲，自個兒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季菀還在邊上，樊千雪止不住小姑子，連聲對著季菀說抱歉。

    “夫人不必如此?！?/br>
    季菀正想和這靜宣侯夫人單獨說話，容珊走了正好。

    “七姑娘這性情，我很喜歡?！?/br>
    樊千雪謙虛的微笑。

    兩人坐在一處，引得旁人側目而視，不時的低頭竊竊私語起來。

    季菀充耳未聞，含笑繼續(xù)與樊千雪交談。初始的陌生后，樊千雪也放下了所有戒備，輕松的與她聊起來。聊著聊著，便又說到容珊頭上。

    “說起來，貴府的七姑娘，曾和我家九郎有過一面之緣?！?/br>
    樊千雪一怔。

    “夫人不必緊張。”季菀微笑道：“關乎七姑娘的名節(jié)，我自不會外傳?！?/br>
    樊千雪松了口氣，又問起緣由。

    “說來也是九郎莽撞。他沒和姑娘接觸過，在郊外偶遇七姑娘，無意攔了七姑娘的去路，也不知該如何賠罪，一直心中介懷。正巧我今日遇上了，代九弟向七姑娘賠罪，勞煩夫人相告?！?/br>
    樊千雪當即聽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一個未婚男子在郊外邂逅一閨閣姑娘，忘了規(guī)矩分寸，攔路不走，事后心中介懷，念念不忘著賠罪。

    這代表著什么？

    顯然陸九郎瞧中了自家小姑子，所以才念念不忘。

    怪不得這位國公夫人今日肯屈尊，主動與自己相交，對自家小姑子也頗為關注，卻原來是動了結親的意思。

    樊千雪心中大喜。

    陸家乃武將世家，沒有文人那套繁文縟節(jié)，不正適合小姑子的性子么？而且陸家的男子受于家教，十分自律。如今這位國公爺，不就是出了名的長情么？成婚十多年，待原配妻子一心一意，身邊連個妾室都沒有。

    而且季菀還特意強調，陸九郎未和女子接觸過，也就是說品行良正。初次見面就對小姑子傾心鐘情，年輕氣盛，一腔熱枕，必然對小姑子一心一意。可不滿足了小姑子對婚姻的向往么？

    第013章

    季菀和樊千雪相談甚歡，看出樊千雪對兩府結親一事很是心動，再看看獨自走遠的容珊。幾乎沒有什么千金閨秀愿意和容珊搭話，便是巧遇，也頂多就是禮貌性的點點頭。甚至還有的，看見她就立即掉轉方向離開，避如蛇蝎。

    其實她讓丫鬟去打聽過，知道這姑娘在圈子里風評不太好。

    倒不是她品行不端。相反，這姑娘其實挺單純，只是太過嫉惡如仇，不拘小節(jié)。見到不平事，就忍不住要插手管一管，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而讓她徹底被孤立的原因，是某一次，她參加一次花宴，目睹了一場‘瓜田李下，私相授受’的丑事。

    丑事的男當事人，已有婚約，婚約的對象，正好是容珊的一個好友。而和那個男的私會的，正是好友的庶妹。

    容珊直接其炸了，當即一鞭子抽了過去，將那對‘jian夫**’抽了個正著。

    動靜鬧得這么大，自然引來了旁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事情就有點偏離了最初的軌道。本來她只是為好友打抱不平，但是這么鬧開了，兩家的顏面也都毀了。再者，她這‘粗暴’的行為，也讓閨秀們心生畏懼，不敢再與她結交。

    季菀大約猜到，這姑娘怕是不好說親。

    但她瞧著這小姑娘還是挺不錯的，長得漂亮又不做作，也就是太缺心眼兒，以后有得學了。

    回府以后，她就去了婆母的落梅居，說起今日之事。

    “你見到靜宣侯府的那姑娘了？”

    陸老夫人滿面欣喜，趕緊問道：“如何？”

    “母親，您先別急?！奔据倚χ従彽纴?，“我瞧著那姑娘，性格和長姐頗有些像。肆意率性，灑脫飛揚?！?/br>
    容珊青春年少，有些任性，這點和陸非煙很像。那嫉惡如仇張揚好管閑事的性格，和陸非離口中的長姐簡直一模一樣。

    她直覺婆母會喜歡這小姑娘。

    “是嗎？”

    陸老夫人本就不是迂腐古板之人，并不要求兒媳婦一定要德容言功兼具。小兒子的妻子又不做宗婦，無需十分完美。況且現在還年輕嘛，等以后嫁過來了，為人妻為人母了，有些事情也就懂了。

    她兩個女兒，一個年少時名聲臭大街，出格的事兒沒少做，嫁人以后不照樣好好的？另一個，自小嬌寵，任性驕傲，現在不就沉穩(wěn)懂事多了。

    只要這姑娘秉性不壞，其他的，可以慢慢學。

    另一邊，宴會結束后，樊千雪滿面春風的帶著小姑子回去了，然后屏退了左右，問道：“珊珊，你那次晚歸，是因為在郊外遇上了陸九郎，是嗎？”

    容珊一怔。

    “嫂嫂怎么知道的？”隨即腦中靈光一閃，“是國公夫人告訴你的？”

    “這么說此事是真的？”

    樊千雪目光一亮，嗔道：“你這孩子，也不早說，否則你哥也不會罰你了。人家國公夫人今日還特意托我向你賠罪?！?/br>
    “賠罪？”

    容珊表示懷疑，撇撇嘴道：“那個呆子，成心擋我的路，我才不信他會給我賠罪?！?/br>
    “什么呆子？別胡說?！?/br>
    樊千雪瞪她一眼，又悄聲說道：“那陸家九郎，看上你了?！?/br>
    容珊立即瞪大眼睛。

    “看上我？”

    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嫂嫂，你逗我的吧？”

    “我逗你干什么？”

    樊千雪滿面笑意，拉著她的手，道：“你莫聽外頭那些人胡說八道，我家珊珊這么聰明漂亮，陸九郎對你一見鐘情也不奇怪?！?/br>
    這話還是很順耳的。

    容珊努了努嘴，“我才不跟她們計較。她們看不上我，我還不屑和她們?yōu)槲槟??！?/br>
    樊千雪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又道：“人家可不會故意攔你去路的，你呀，也別這么大偏見?！?/br>
    容珊其實不是個小氣的人，只不過這次被兄長罰關禁閉太久，于她而言比讓她挨鞭子還難受，故而才在心中遷怒陸非馳。真要計較起來，她也沒想過要和陸非馳秋后算賬。聽嫂嫂這么說，她還覺得美滋滋的。那些個貴族千金們，一個個在背后怎么議論她‘粗俗’‘刁蠻’‘沒家教’‘以后肯定嫁不出去’等等，她都知道。

    畢竟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年輕氣盛自尊心強，面對旁人這樣的斥責辱罵，不可能完全無動于衷的。尤其隨著年齡越長，婚事提上日程，卻沒有門當戶對的人家上門提親。這似乎就印證了那些人的言論，她真的是沒家教的姑娘，注定嫁不出去。

    可如今卻有人告訴她，有人對她一見鐘情。至少這代表她是被人認可的，她不像外頭的人說的那么不堪。

    “等等，嫂嫂，你的意思不會是，要將我嫁進陸家吧？”

    高興是一回事，但若要嫁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不愿意嗎？”

    樊千雪拉著她的手，耐著性子與她分析，“你不是不喜歡書香世家的那些繁文縟節(jié)么？陸家是武將世家，門風豪放開明，最適合你不過。上次你不還對我說起過么？再則，那陸九郎雖然我沒見過，但也聽過，年紀輕輕就已領了軍職，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他喜歡你啊。他喜歡你，就會疼你護你敬你。你再稍加約束，還怕他納妾么？滿京城都知道，陸家男兒最會疼人。他那些個堂兄里，好幾個都對自個兒的妻子一心一意，至今未曾納妾。國公府又已分家，府中人口單薄，矛盾也就少了。交際應酬什么的，也自有國公夫人cao心。國公夫人你今日看見了，是個好相處的人，只要你不故意跟她作對找茬，她是不會為難你的。”

    她說了這么一大段話，總結起來其實就一句。

    陸九郎簡直就是為容珊量身打造的絕世好夫婿，無論是他被人還是其家族，都滿足容珊對未來夫君的所有要求和幻想。

    容珊也不傻，自然聽明白了嫂嫂的言外之意。

    她抿了抿唇，道：“他如果喜歡我，這么久了，怎么還沒來提親？而且你之前不是還說，陸老夫人在為他議親么？”

    這還真是把樊千雪給問住了。而后便笑道：“你又沒告訴人家你是誰，他還不得打聽打聽？要不然能隔了這么久才來賠罪？”

    好像，是這么個道理。

    第014章

    陸老夫人夫婦素來都很尊重子女自己的選擇，婚姻大事亦然。小兒子能娶自己喜歡的姑娘為妻，才不會有遺憾。

    她抽空去了趟靜宣侯府，打算見一見容七姑娘。

    兒子喜歡，不出意外是肯定要娶過來的，所以她還是想先見見。

    樊千雪猜出她的來意，忙吩咐丫鬟好好給小姑子裝扮，自己去接待陸老夫人。

    “珊珊，我先去前廳，你待會兒再來。你要記住，待會兒見了陸老夫人，一定要端莊規(guī)矩些，不可再像平日里那樣無狀。”

    容珊提了提長長的裙擺，道：“嫂嫂，如果這門婚事真的成了，我就得在陸家過一輩子，我性子就這樣，總不能讓我裝一輩子吧？再說了，我若現在裝的規(guī)規(guī)矩矩的，那不等于騙婚嘛？等以后我嫁過去了，更討人嫌?！?/br>
    樊千雪一噎。

    這話倒是說得不假。

    容珊這性子，讓她端端正正的坐著絕對不會超過一盞茶的時間，就立馬原形畢露了。陸九郎遇見她的時候，她正揚鞭策馬，一看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姑娘。她若突然變得溫婉嫻靜了，只怕人家還不習慣。

    “無論如何，陸老夫人是長輩，你得敬著。若是真嫁過去了，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上躥下跳?！?/br>
    這話容珊聽得多了，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好好好，我都記住了?！?/br>
    心里卻在腹誹，這婚事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呢。陸家雖說家風開明，不似清貴門第那樣規(guī)矩多，但也是頂級世家，對女子最基本的儀態(tài)也有起碼的要求吧。有國公夫人這顆珠玉在前，陸老夫人能看上她這個不安于室的‘野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