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楠艾卻攏了口,搖搖頭,什么也沒說,離開書房。 那時他并未察覺任何異常,只是覺得她臉頰較平日紅了些。日漸思忖,楠艾似乎在刻意避開他? * 這日,老祖早早出門,視線定在前方那扇門,不出意外,楠艾待會兒就會出來,因為她最近有去屋頂看日出的習慣。 不消會兒,如他所料,楠艾的房門吱呀一聲,從內(nèi)打開。 走出門的楠艾瞥到老祖站在旁邊,正面無表情盯著自己,唬得她愣住,手還放在門上維持要關(guān)門的動作。 此時天光未出,微弱的壁燈在他面容搖出明暗交錯的光線,探不明他神色。 “不是去看日出嗎?我在房頂?shù)饶恪!崩献嬲f完,一個縱身,身影瞬間消失。 楠艾回過神,房里頭哪里還有他的影子。她關(guān)上門,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 老祖的語氣平淡如常,但據(jù)多年經(jīng)驗,她敏銳地察覺他似在壓著情緒,好似不大高興? 心中一琢磨,頓時倒抽涼氣:“他該不會......看出了什么吧?!” 回想數(shù)月前海棠林園的羞恥夢,她的臉瞬間就紅成了那林里嬌盛的海棠花,直染到了耳根脖子...... 老祖法力高強,若真要看清她心里所想,這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嗎? 這般猜度,楠艾哀嘆一聲,垂著腦袋:今天可以不去看日出嗎? * 坐在屋脊的兩人面朝東方。 隨著一抹暗橘光從墨藍色的海天線中躍出,天邊漸明,長空焰焰。須臾間,金光萬道穿云縱海,照徹歸墟。 迎著金輝日光,楠艾微瞇眼。往常的日出看得是愜意舒心,解疲掃乏,今日的日出,她是帶著顆忐忑不安的心。 她微微扭頭,瞥了眼身旁一語不發(fā)的老祖,正考慮要不要主動開口。他突然側(cè)過身,目光相接…… 楠艾心里一突,咧嘴笑了笑,強行扯了句話:“今日的日出格外壯觀??!” “笑得尷尬就別笑?!崩献婧懿豢蜌獾夭鸫?。 楠艾嘴角僵住,“哦!”了一聲,收了笑,轉(zhuǎn)頭看回天邊。看來老祖今日的確心情不佳! 在沉默中煎熬了良久,楠艾終于受不住,轉(zhuǎn)身問道:“老祖是不是有話要同我說?” 老祖淡眼睨去,清清冷冷的口吻:“這話應(yīng)該換我問你,你有話藏在心里。” 楠艾一愣,心里打鼓:“我、我向來有話直說,怎會藏著話在心里頭呢?老祖當是想多了?!?/br> 她盡量鎮(zhèn)定,卻不知略顫的話音出賣了自己,被老祖一一瞧明。 “我可以讀心,如若你不愿說,我能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讀取你心中所想。” 老祖這話說得三分賭氣,已然對她的刻意隱瞞而不悅。他其實是唬她,讀心術(shù)他輕易不施,當初掌管天庭天刑殿,才會對拒不承認的犯事者偶爾使用此術(shù),又怎會用在她身上。 見她面色紅了會兒又白了會兒,神色閃爍,似慌張。他唇線越是繃得緊,對她也是越看不明白。 楠艾自生出靈智成精沒多久,便被他帶來歸墟。在他眼中,她純澈得如陽光下的湛清海水,從來都是一瞧便明了。如今,她藏著什么秘密和無法言說的事? 忽然瞧不懂她心思,就像心里悶著一團難以紓解的氣,也不知是氣她還是氣自己。 老祖別開視線,望著遠處,極輕的嘆息:“我不會對你隨意使用讀心術(shù),你若實不愿說,那便作罷,往后我也不會多問?!彼酒鹕恚v霧飛離。 “我前段時間做了個噩夢!”楠艾急忙出聲喊住他。 老祖回身垂眸看向她:“噩夢?” “嗯!”楠艾點頭:“夢到離開歸墟,再回不來。真實得令我害怕,所以心情沮喪極了??捎窒脒@不過是個夢而已,不想讓你知曉擔心,才瞞著未說?!?/br> “現(xiàn)在還會夢到?” “不會了,暫時還沒......” 那個夢做一次就足夠她惶惶難安,更是羞得沒臉見他,哪里還敢做第二次。在夢里有模有樣地學離含玉,將老祖壓在身下,強行親吻!簡直是罪不可?。?/br> 楠艾低下腦袋,瞧著是因做了不好的夢而幾分傷感,實則是不敢同他對視。她道行淺,尤其撒謊時,根本做不到自若淡然,被他盯久了定會露餡。 可她這抿唇愁容的模樣,看在老祖眼里,著實就是久被噩夢困擾。 “夢里的事物只是你潛意識的延伸,并不預(yù)示著什么。”老祖試著開導:“如若你夢到好的事物,便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若是噩夢,這恰說明你害怕此事的發(fā)生。無需過多擔憂,除非你主動離開歸墟,沒人會趕你走?!?/br> 這話非但沒解開楠艾心結(jié),更是說得她心里如亂麻般。她忽然辨不明,這夢究竟算是好夢還是噩夢? 若說是好夢,她豈不是潛意識將自己和老祖代入離含玉和初琉的感情中?而她在自己夢里扮演的就是主動表露感情的女子?可若說是噩夢,她害怕自己親吻老祖? 但她分明記得觸碰他雙唇時,心底無法抑制的雀躍跳動,涌出一絲絲難以言明的愉悅,儼然不是害怕的感覺。 越發(fā)糊涂和羞慚的楠艾,最終選擇暫且將這事關(guān)在心底,無形地上了把鎖,牢牢鎖緊。 她每日強逼自己將心思放在修煉的書本上,如今重中之重應(yīng)當是修煉,努力提升修為。因為她還有一件大事未完成——去西海找鮫族復仇。 久而久之,那個夢便也在她腦中漸漸淡去。 *** 半年后。 楠艾傷勢痊愈,視力完全復原,雙臂也徹底恢復,且更靈活有勁。 正當她要開始閉關(guān)修煉,老祖卻離開歸墟不知所蹤。楠艾就自己在屋里頭,每日打坐練習一些基本口訣,等老祖歸來再請教他修仙的要訣和運息方式。 雖說書本已研讀完畢,實際cao作還是得等老祖回來指點。尤其這次閉關(guān)時日久,必須謹慎嚴謹,馬虎不得。 可她等了一個多月,老祖仍未現(xiàn)身..... 隨著時日度過,楠艾漸漸焦急,隱隱幾分不安。 坐臥不寧的她隔三差五就去同族長離汐及大將洛焱打聽老祖的消息,他們俱是搖頭不知。 洛焱也是十分不解:“老祖即便出遠門,最久的時候一個月便回歸墟,此次離開近兩個月仍未歸,也不知去了何處?!?/br> 楠艾一聽,可就慌了神,止不住地胡思亂想。她將大家召集,詢問之下,整個歸墟無人知曉老祖的行蹤。 桀云更是反問:“老祖沒有同你交代嗎?” 楠艾甚覺他這話沒道理,老祖去哪兒一向隨心而至,來去如風,怎可能同她交代? 大家見她憂心忡忡,安撫她莫要擔心,老祖法力無邊,能出什么事?說不定是一時興起,云游六界去了。 楠艾卻不贊同這話,畢竟老祖答應(yīng)她會助她修仙,他鮮少作承諾,卻一言九鼎,從不哄騙。即是應(yīng)了她,又怎會中途跑去云游六界? 他恐是出了事!楠艾篤定。 數(shù)日后,匆匆趕來歸墟的帝軒,證實了她的猜測——老祖果真出了事,且事態(tài)有些嚴重。 *** 坐在云頭上的楠艾,兩手手指絞成了團,終忍不住問道:“他去妖界作何?” 帝軒方才跑到歸墟,見到她,神色凝重道:“隨我去一趟妖界,他在那?!?/br> 他......自然指的老祖。 楠艾未有猶豫,即刻隨他駕云離開??伸o下來后,心頭疑問叢生,百般問題擾得她無法鎮(zhèn)定,只得主動問出來。 一旁的帝軒看了看她緊繃的面容和暗沉的眼圈,想來最近很擔憂吧。 “去殺一個人。”他簡短回道。 楠艾登時心口一提,難不成他受了重傷?! 她眉頭攏得深,忙問:“他傷勢如何?” 帝軒卻反問:“你怎不問他要殺誰?” “我只想知道他傷勢如何?”楠艾聲音陡然大了些許,心里頭急得七上八下,只關(guān)心他的安危。 帝軒道:“別人傷不到他分毫,但他卻會傷了自己……唉,你去看看便知了,我一時也說不大清楚?,F(xiàn)在或許只有你能勸住那個人?!?/br> 那個人...... 楠艾即刻便明白他說的誰,她曾見過一次—老祖的夢魘。若說真有人能傷他,應(yīng)當也只有他自己的夢魘了。 *** 妖界——八縱嶺。 楠艾隨帝軒來到八縱嶺一處山洞之下的暗河入口。 兩人站在窺不見底的河邊,楠艾問:“要潛水嗎?” 帝軒點點頭,忽而語氣從未有過的嚴肅:“待會兒在地宮見到的狀況,可能超出你的預(yù)想。那個場面,許會嚇著你......拂墨他偶爾會控制不住體內(nèi)的戾氣,當初那場災(zāi)難對他打擊過大,親眼所見,卻無能為力,會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事。總之,你做好心理準備。若是覺得受不住,莫要勉強自己?!?/br> “因為女娃嗎?”她能猜到的只有這個原因。 “嗯?!?/br> 楠艾費解:“老祖不是很強嗎?縱觀六界也難有敵手,既是親眼所見女娃遇害,又怎會沒法去救?是因那時的他不夠強大?” 帝軒猶豫,不知能不能說。當年那件事只有他和天帝知曉,天帝曾千叮萬囑他莫要將這事宣揚出去,否則天界眾仙知曉,不知得亂成什么樣。 可若楠艾對過去那事一概不知,又怎能去幫拂墨...... 思慮再三,帝選終是如實坦言了一件秘事。 “見到女娃所經(jīng)歷一切的,是拂墨另一半的魂魄,你曾看到的那個性情乖戾喜怒無常的拂墨,其實是他自己。為了調(diào)查女娃之死的真相,他施法從體內(nèi)硬生生拽出擁有女娃記憶的魂魄,再造了一具同自己一模一樣的rou身,將這魂魄融入其中?!?/br> 楠艾聽得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他竟強大任性到拔出一半魂魄造出另一個自己。所以那個并不是老祖曾說的夢魘,而是他自己! 帝軒接下來的話更是驚得她久久難回神。 “當時另一個他性情同拂墨并無二般。而后,拂墨用了遠古禁術(shù),將另一個自己送去了時空鏡,時空鏡本只可觀看世間過往,他卻啟用了時空輪轉(zhuǎn),回到過去?!?/br> “回到過去.....”楠艾驚愕萬分。如此匪夷之事,超乎她的想象。 她忽想到什么:“老祖冒險回到過去,其實并不只是調(diào)查女娃之死,更是為了救她吧!他想改變過去?” 帝軒并未否認:“你很了解他?!?/br> 又輕嘆道:“他雖見到了女娃出事之日的一切,但時空鏡的的確確無法改變過去,即便他回到過去,所處的空間與女娃過去的空間并不交融,事與愿違。被拂墨施法強行帶回來后,他性情大變,認為一切徒勞無用,狂躁憤怒,被仇恨占據(jù)了心智,一度險些化為魔祟,拂墨只得將他強行融回體內(nèi)。但這一半魂魄已生出自己意識,且戾氣過重,直到如今都未能徹徹底底融合。” 聽完帝軒的話,楠艾站在暗河岸邊,怔怔出神地望著暗色水流。就像是老祖的內(nèi)心,暗沉得不透光,任誰也看不清瞧不明。 他把自己包裹得很堅實,苦痛也好,悲涼也好,他從不表露。 這樣的他,令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