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說罷,她周身陡然起風,衣裳狂舞飄動。眼睛一眨一睜間,幻眼顯現。 “你可知贈予飲血劍的意義為何嗎!” 楠艾對她的話語沒太留意,只好奇盯了眼她發(fā)白的雙目,渾身驀地一麻,目光呆滯,雙臂垂落,飲血劍從她手中滑落。 帝溪緩緩走至她身前,一手鉗住她下巴,怒道:“飲血劍乃金烏一族族王的定情信物!許諾此生不渝、忠貞不二的定情重禮!他竟給了你!” 指尖深深陷入楠艾臉頰,極為不甘。忽而,帝溪怒沖的面容裂出冷笑。 “即便如此又如何?今日過后,你對他再不會有男女之情,甚至會忘記你曾愛過他??v然他喜歡你又能如何?若是你對他無愛呢?哈哈哈哈!!” 第三十六章 帝溪抬起楠艾的頭,讓她雙目定視自己幻眼。問:“你喜歡的人,是誰?” 楠艾雙眼無光,失魂般張嘴答:“老祖。” “將他的樣子想象出來,讓我看到?!?/br> 須臾,帝溪眼中看見了那身裹黑袍的挺拔身影。眉目如畫,面貌俊美,是她于心底惦念了二十萬年的人。 帝溪斂下心頭波動,又問:“喜歡黑色嗎?” “喜歡。” “將他的衣裳想象成白色。” 楠艾順著她話語的誘導,腦中浮現出白色衣裳的老祖?;眯g中,她腦中所想,盡數呈現在帝溪幻眼之中。 帝溪問:“你所見過的人當中,有誰最適合白裳?” 楠艾沉默了稍刻,才道:“老祖?!?/br> 帝溪一頓,這不是她要的答案,她需要一個同拂墨完全不同的人,可以將拂墨在她心底的身影覆蓋。 此次的幻術不單讓楠艾忘卻對拂墨的感情,因為彼此有感情的羈絆,只是一時間忘卻,相處久后,仍會不由自主產生感情。杜絕生情的唯一辦法,便是將這份感情徹底轉移。 ——在楠艾的潛意識中,將她喜歡的人全然替換成她所認識的另一個人。 而那個人無論性情還是體貌,與楠艾真正戀慕的人差別越大,施術時的潛意識暗示則越強。如此,楠艾對拂墨產生的男女之情便會在幻術的指引下,更易轉移至他人身上。 一旦她愛上別人,拂墨再如何不情愿,也不可能將楠艾強行困在身邊。他面上冷清,骨子里卻十分溫柔,從他對女娃的態(tài)度就看得出,卻也是他最大的弱點。 帝溪原本只打算施術切斷楠艾的欲念,如此一來,楠艾對誰都不會動情,好比斬斷情絲。 可當飲血劍出現在楠艾手中......她便更改了計劃。 父王曾說她將來會是金烏族的族后,欲將她許配給拂墨,她期盼成為他的妻,同他攜手一生,看著他終有一日成為三界帝王至尊。 哪知拂墨斷然拒絕,半點未猶豫。 他能為女娃放棄帝王位,更輕而易舉將飲血劍贈予楠艾。 她卻什么也未曾得到。 既然如此珍視楠艾,默然以族王之劍定情,不如就讓這劍徹底成為一把無人懂的普通仙劍。任憑他傾注多少感情,也永遠得不到回應,這劍的情便永生都定不了。 他終究也會嘗到思之如狂、癡之如醉,卻愛而不得的錐心痛楚。 * 帝溪默思片刻,換個問法:“你所見過身著白裳的人當中,印象最深的是誰?” 楠艾似在思索,稍后回答:“三殿下。” 三殿下?天帝之子昱瑯? 帝溪眸眼瞬亮,嘴角勾起愉悅的弧度。 這個人選實在是妙! *** 自從巫山回到歸墟,楠艾總覺得似有事壓在心底,卻又琢磨不出是什么事。 就像她本有事要做,忽然就忘記要做什么,而這件事隱約覺得有些重要,卻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抓心撓肺的。 如此健忘,莫非是那次夢魘的后遺癥?她只想到這個關聯。畢竟她鮮少忘事,尤其是重要的事。 漸漸,楠艾便將這事淡忘。 可最近,她敏銳地察覺老祖這段時日似乎越發(fā)冷淡。 有幾次她在房內打坐完,出門遇見他剛巧從外邊回來,她笑吟吟上前打招呼,老祖卻甚也未應,面無表情地直接走進屋子,關上門。 她臉上堆著尷尬僵硬的笑...... 這時的老祖,就像最初來歸墟時,冷冷冰冰不好相與。隱隱覺得他心情不好,像生著氣,卻又百思難解:自己并未說什么亦或做了什么惹他生氣啊? 楠艾想問,卻又膽怯。心情不好時的老祖渾身散發(fā)森冷寒意,一個眼神就能凍得人直寒顫...... 還是少去招惹,指不定一怒之下將她趕出去!尤其自己成仙不久,需鞏固和提升修為,還得依靠老祖幫助。 如此,一個有心事,悶不吭聲;一個甚疑惑,不敢詢問。兩人許久未交談,仿佛兩人住的不是一棟屋子。 *** 這夜,楠艾在書房查閱仙法有關的書籍,正捧著書走向書桌。不經意抬頭,就見老祖站在門口,視線落在她這邊。 楠艾愣了愣,低聲喚了句:“老祖......” 老祖仍是看著他,寂然不言。房門處光線不佳,他面色晦暗不明。 一陣沉默,安靜得能聽見屋外清風掠過樹葉沙沙作響聲。 楠艾走也走不得,因為老祖定在了房門口,一寸未移,杵著像根樁子。她又不知能不能去書桌看書,倘若老祖也要去呢? 前后躊躇,她索性轉過身,假裝重新找書,等老祖離開門口再尋個機會走出書房。 氣氛委實尷尬又怪異。 忽而,楠艾耳邊刮來一陣風,側身一看,老祖已站在她旁邊,抬手也在翻找書本。 她悻悻地縮回目光,正琢磨同他打個招呼就離開。 老祖突然開口問:“你難道沒有話要對我說?” “???”楠艾被他問懵了,吶吶搖頭:“我沒有話要說的?!?/br> 這話剛說完,老祖翻書的手一頓,側臉望來。 清冷的面容在她眼前瞬間陰轉雷雨,沉得堪比黑壓壓的雷云,隨時準備打個雷電將她劈焦的態(tài)勢。 楠艾心下一瑟,她真沒話說啊......老祖怎就怒成這副模樣。難不成非要她說些什么才成? 她想了想,沉吟道:“唔......是有事。最近看了定魂術,有些興趣,但始終掌握不了訣竅,遂想請教老祖?!?/br> 哪知她話音剛落,老祖面色非但未好轉,那黑眸瞬間冷如深海寒淵,懾得楠艾透心骨的涼...... 楠艾心下一哀:這不開口不對,開口更不對。 楠艾放下書,暗自拽了拽岌岌可危的幾分膽量。轉身面對老祖,墊起腳尖伸手將他手里的書壓回柜子。 學著他沉下面色:“之前我的確沒話要說,不過現在,我一肚子的話不吐不快!” 老祖放下手,回看她,默等她的話。 楠艾吸了口氣,放開慫膽,直言挑明:“自從巫山回來,老祖就顯得不大高興,對我也是愈加冷淡,不加理睬??晌也⒉恢约鹤隽耸裁词氯菒滥?,你就算心里有事,也不喜同我說清道明。我只能暗暗琢磨揣測,這幾日白天猜晚上想,腦子都快戳成篩子,也理不出頭緒?!?/br> “老祖若是因為我而惱火,不如同我說明,好歹我也該知道自己那些事做得不好,往后可以改正。” 一口氣說完,楠艾著然忐忑得很,目光緊緊盯著他神色變化。明明提著一顆心,卻要佯裝鎮(zhèn)定等待他回答。 老祖端看她,她神色看著雖幾分緊張,卻并未說謊。她是當真將巫山那晚的事忘了...... 這幾日與其說是在惱她,不如說是氣自己。 那晚的情形,她目光中的眷戀不假,面容上的嬌羞不假,話語中的柔情更不假!他便以為她終是開了竅,理清了心思。 她說有話要同他說。當時他心中激動,險些控制不住想將她擁在懷中,想聽她緩緩訴說。 帝軒來的不是時候,打斷了她欲開口的話,也瞬間遏制他的情動,硬是將萬般情愫頃刻斂下。 就像推波逐浪的海水,陡然被設了閘,疏通不開,暗自在心底盲目翻涌,著實難受! 他本以為回到歸墟,楠艾會找他談,哪知她像個無事人,將這事徹底拋諸腦后,好似那晚什么也未發(fā)生。 若不是確定自己頭腦清醒,他會以為那夜是自己的幻念。 此刻聽得楠艾對他這幾日的冷漠頗有埋怨,不免自嘲自己揣摩錯誤,那晚她要說的或許的確是些無關緊要的話。而他偏偏要從她羞澀的神情中看出幾分愛慕,擅自判斷她對自己生了情愫。 “這幾日......”老祖緩緩開了口:“我并未生你的氣,只是被一些事困擾,你無需想太多?!?/br> 以為會被訓一頓的楠艾,如何也沒料到他忽然解釋得如此平靜。方才雷電般的形勢在他眼中消散極快,瞬間雨過天晴。 楠艾低聲問:“令老祖困擾的是何事?可是解決了?” 老祖睇看她,眼底一抹黯,“并未解決,許是無解?!?/br> 楠艾聽得迷霧不清,只覺他不愿講明,她也不便再多問。心中憂愁究竟是何事,竟讓無所不能的老祖也犯了難題。 卻也暗自放下心來:好在老祖并不是因我生氣。 * 深夜,山谷幽靜,海風微涼。 淡淡月色透過窗臺,流瀉在床榻,落在楠艾沉睡的臉龐。 只見縷縷黑霧從門縫緩緩涌入,飄向不遠的床榻。那霧凝成團,懸浮在楠艾的上方,徘徊盤旋。 片刻,黑霧移至床邊,落地成影。 老祖坐在床沿,靜靜端看。 目光如羽,輕緩掃過她寸寸面容。凝眸深處暗藏一方春池,就連清冷的月光也在他眼里融成了盈盈柔水。 他伸手,掌心輕貼她臉頰,拇指細細摩挲。自從巫山那晚,他常念想她臉龐的溫暖細膩。每寸柔軟都令他心動,每分溫度都令他不舍。 幽幽開口:“莫要讓我等太久,你若再看不清心思,亦或違背諾言離開我身邊,我恐會將你困在歸墟,許就困在這山谷間,于這木屋中......” 他從不知克制感情會如此艱難,宛如盛燃的焰火,倘若再壓抑下去,只怕心口的熊熊烈火會反灼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