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shí)證明，他是對的。

    換衣梳洗才多久的功夫，他故意不去做，讓自己看起來憔悴邋遢，博她一絲心疼，盡管可能只是自作多情，但她真的視而不見，永熙帝又覺得自己自討苦吃。

    商玥瑤并不知他心中所想，現(xiàn)如今，也不關(guān)心他在想什么。

    她昏迷了兩天，屋里一股藥味兒，醒來第二天是個大晴日，她恢復(fù)了些力氣后，讓他抱自己去外面的小花園里坐一會兒。

    鋪得厚厚的寬大的搖椅，商玥瑤坐在上面，揮退了丫鬟侍從，她對他道：“陛下，我有話想跟你說?！?/br>
    永熙帝忙湊到她跟前，握著她的手：“你說?！?/br>
    “我昏迷前，聽你提到姚先生?！?/br>
    她那時雖然意識不清，但多多少少還有些印象，她聽到他嘴里說的話，說她心里有別人，說姚先生至今沒娶，二人是不是還存著破鏡重圓的美夢。

    永熙帝一凜，握著她的手緊了緊：“都過去了，我們不提了好嗎？”

    商玥瑤定定看了看他，嘴角勾起極淡的笑容。

    “我給陛下講個故事吧。”

    “有個小姑娘，不到十歲的時候父母便去世了。她跟著jiejie投奔到京城的伯父家里，小姑娘從小生長在江南，初到北方有些水土不服，臉上出了水痘樣的痘疹。一日，家中女眷到寺里祈福，幾個孩子在一處，沒了大人看管，有些小孩笑她是小媒婆。小姑娘傷心跑了，誤闖一間屋舍，里面有個少年人在行書，看到小姑娘哭的傷心，問其緣由。那少年聽后，用自己手里的朱砂筆在小姑娘額上添了幾畫，他說，什么小媒婆，我看是小梅花仙子，小姑娘遂破涕為笑。后來，小姑娘多方打聽，才知道那日寺中除了家里的女眷，皇上的也在寺中，為生病的太后誦經(jīng)?！?/br>
    “自那以后，小姑娘便格外關(guān)注這位皇子的動靜，想盡辦法在各種場合見一見他，哪怕只是遙遙一望。原本，她以為自己只是感恩他當(dāng)初的一點(diǎn)善心，但后來時日久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生出了別的心思。甚至在他登基前，不惜耍了些手段，讓家中把自己送出去，做了他的皇后?！?/br>
    “或許老天爺要懲罰她肖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竊取了別人的姻親，她婚后過得極不快樂。”

    商玥瑤回想著最開始的那段日子。

    “她的心上人跟伯父政見不合，從一開始便沒有正眼瞧過她。她那時還有些天真，總想著自己若是表明立場，或許他的態(tài)度能有所轉(zhuǎn)圜?？蔁o論她如何撇清跟伯父的關(guān)系，他始終不肯相信她不會害他?！?/br>
    “她住的宮室外的石臺跟永巷不過一墻之隔，晚上，每次聽到外面有輦車經(jīng)過，她就在想，今夜是誰陪在他身邊。有的時候，她甚至怨恨自己的出身，但若不是出身現(xiàn)在的家中，又怎么會成就這一段有緣無分?！?/br>
    “她別無他法，只能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將自己這段無人知曉的感情慢慢消化干凈。好在，宮里的日子實(shí)在是太漫，長到她已經(jīng)忘了最初的悸動是什么感覺……直到后來，她的心上人似乎突然對她產(chǎn)生了興趣，她雖告誡自己不能忘記曾經(jīng)那段孤苦無依的日子，但仍是不能避免的泥足深陷。可惜之前的記憶對她影響太深，她從沒有真正的放心過，總是患得患失，受了委屈也不敢去辯……”

    “夭夭……”

    “陛下，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覺得我喜歡姚先生。但很多事，只要你仔細(xì)去想，就知道我說的這個故事是真的。”她看著他，一如既往的溫柔。

    “是真的，我知道……是真的……”聽到一半，他就已經(jīng)想起來了。那時候他不過十四歲，怎會在意一個轉(zhuǎn)眼既忘的小女孩，更不會想到她日后會嫁給自己。永熙帝忍不住將她抱進(jìn)懷里：“對不起夭夭，是我的錯，我沒有認(rèn)出你，讓你受苦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閉著眼，才能讓自己的眼淚不掉下來。

    這世上大概沒有什么比自己所愛之人心心念念的人也是自己還能讓人開懷的了，可為何老天要讓他知道的這樣晚。

    他不敢去想，剛成婚的時候，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接受自己各種各樣的刁難。

    成親那日，揭開她蓋頭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分明充滿了羞怯和希冀，為什么他沒有再多看一眼。

    他害怕。

    害怕多看一眼，就要走進(jìn)商家女的溫柔鄉(xiāng)里，無法自拔。

    商玥瑤任他擁著，聽他在自己耳邊懺悔，許久之后，她輕聲道：

    “陛下，你放了我吧。”

    永熙帝渾身一僵。

    “你放了我吧。”

    她又重復(fù)了一句。

    這便是她下的決定。

    半晌，永熙帝退開來，眼睛里閃爍著細(xì)碎的幽光，他一只手撫到她的小腹處，有些艱澀地輕聲道：“夭夭，你懷孕了，你知道嗎？”

    商玥瑤的瞳孔倏地一縮。

    他似是覺得這件事還不夠讓她震撼，緊接著又道：“你記得那只貓嗎？兜兜，我就是那只貓?！?/br>
    商玥瑤的表情愈發(fā)驚愕，且有種說不出的復(fù)雜：“你……”

    “你覺得我瘋了？”他微微一笑：“貓起名叫兜兜，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兜兜，對不對？這件事我從未跟任何人說過。當(dāng)初那個赤霞族人對我下了蠱之后，我并沒有真的昏迷不醒，我的魂魄附在了一只貓身上。陰差陽錯被你養(yǎng)在了紫宸宮中，后來你去御書房知道了我昏迷的事，我一直伴在你左右，我不喜吃生食，也不愛叫，你不是經(jīng)常問我是不是成精了嗎？所以你說錯了一點(diǎn)，我并不是突然對你感興趣的。那段時間我與你日日夜夜同吃同睡，認(rèn)識了一個全新的皇后，她善良又聰慧，勇敢又明理，一開始，我只是想著，你幫了這么大的忙，等事情結(jié)束后，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你，就當(dāng)是給你的報酬。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你的愿望是離宮，我才發(fā)現(xiàn)我無法滿足你這個愿望。我曾聽你的小丫鬟閑聊時提起，她們說你在閨中時有個心上人，就是姚望舒，我便認(rèn)定了你在進(jìn)宮前有一段舊情。我那兩日就是因此心情不好，還不理你，你還記得嗎？后來，我們在貴妃宮里的時候，赤霞族人朝著你放暗器，我什么都來不及去想，只想你安全，就擋了那一下?！?/br>
    商玥瑤跟著他的敘述，自己從前和兜兜相處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也鋪陳在她眼前。

    那么多只有她知道的細(xì)節(jié)，怎么可能做得了假。

    “我以為你對姚望舒還有舊情，心中嫉妒不忿，卻又不敢問你，因我深知過去四年是如何對你，竟沒想過你是真的喜歡我?！?/br>
    “夭夭，我時常在想，那時我變成一只貓待在你身邊，或許就是老天不忍我錯過一生摯愛，所以又給了我一次機(jī)會。”

    “夭夭，人生苦短，我愿用余生彌補(bǔ)，你也給我，給我們的孩子一次機(jī)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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