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帝走后沒多久，廚房的晚膳就端了過來。

    原還不覺得餓，一聞到飯味兒，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兩聲，連伺候她穿鞋的白芷都聽見了。

    雖說這是難以避免的人之常情，但商玥瑤極少有失態(tài)的時候，不免覺得尷尬，更是暗暗慶幸，幸虧永熙帝已經(jīng)走了，不然他定要借題發(fā)揮一番。

    白芷見她臉頰微紅，扶著她走到圓桌邊笑道：“小姐如今可是雙身子，食量自然是要大一些，奴婢小時候隔壁家的嬸子懷孕。一天吃七八頓呢！”

    商玥瑤是中宮，約等于大元朝的半個吉祥物，每年要見不少宗親命婦，其中不乏有孕的，所以雖說她之前還是處子之身，可對女子懷孕的諸多避忌和行為習(xí)慣都有了解，并非一無所知。女子孕時諸多生活習(xí)性飲食習(xí)慣都會有天翻地覆般的變化，她也早有耳聞。但知道是一回事，親身經(jīng)歷又是另一回事。

    “一天吃那么多，脾胃可受得了？”她訝異道。

    “娘娘有所不知?！狈块T外的許嬤嬤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羊奶步入：“孕婦懷了孩子，所用吃食其實大多為腹中孩兒所吸收，孕婦吃得多，說明孩兒胃口好。不過娘娘還是得稍微控制下飲食，少食多餐，否則胎兒個頭養(yǎng)的太大，待到生產(chǎn)之時就不太容易?！?/br>
    許嬤嬤是皇帝的奶嬤嬤，對皇帝私下里視如己出，幾年前就出宮頤養(yǎng)天年去了，如今為了商玥瑤這一胎，又請了回來。

    她身份特殊，商玥瑤就是再不想搭理永熙帝，也要給許嬤嬤幾分薄面，溫聲道：“多謝嬤嬤指點，這些日子要勞煩嬤嬤了?！?/br>
    許嬤嬤忙不迭的說：“娘娘快不要折煞奴婢了，能為您和腹中的小皇子分憂解勞，是奴婢的榮幸?！?/br>
    并沒有大夫把出她腹中胎兒的性別，可似乎人人都認定了她一定會懷皇子。ρō㈠捌ǎ?.?ō?(po18ac.co?)

    商玥瑤知道許嬤嬤這般說不過是討個彩頭，哄她開心，但她心中仍是有些不太舒服，因此便沒有接話。

    許嬤嬤說完，將手中的水玉瓷碗放下，玲瓏剔透的水綠色玉碗中間盛著冒著煙的奶白色液體，煞是好看，商玥瑤瞅了一眼，好奇問道：“這是什么？”

    “這是青州的茅山羊所產(chǎn)的羊奶，娘娘見多識廣，定然知道此物?！痹S嬤嬤答道。

    何止商玥瑤知道，她身邊的兩個丫鬟也都知道。

    赫赫有名的青州茅山羊，這種羊以茂山卷心草為食，頭頂一簇紅色羊毛為印記，無論是產(chǎn)的羊奶還是身上的rou入菜，對女子都是極好的滋補之物。只不過這種羊難生難長，且只吃茂山卷心草，全青州也不過幾十只。原先宮中曾有過一只，可惜不過半年就死了，后來也沒再送過。

    茂山羊的奶確實是好東西，商玥瑤心里很清楚，她如今身懷有孕，本就受他恩惠良多，倒也沒什么好矯情的。

    她端起面前的碗，稍稍嘗了一口，入口毫無腥膻之氣，反而帶著一股像杏仁兒似的甜暖香味，商玥瑤不禁暗嘆，果然是珍稀之物，連味道都如此特別。

    ……

    住在這別院的日子十分清閑。

    沒了后宮的要務(wù)，沒了命婦的覲見，還有那些數(shù)不清的宗室雜務(wù)，每日里在瑰麗精致的花園中散散步，看看書，或是和幾個小丫鬟品茗刺繡，這種從前想也不敢想的日子，某些時候，商玥瑤確實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若不是那人隔一天就要來一趟的話，商玥瑤甚至偶爾會覺得如此下去也不錯。

    此處別院雖說在京郊，但離紫禁城快馬來回也要一個多時辰。

    為了避開耳目，永熙帝不便白日出行，于是就每隔一天深夜披月戴星而來，踏霜飲風(fēng)而歸。

    因他每次來她都已經(jīng)睡下，他也不打招呼，不讓奴才們告訴她，所以起先幾次商玥瑤并不知道。

    那日她白天水喝得多了，晚上起夜，一轉(zhuǎn)頭，被床邊的人影嚇了一跳。

    他坐在自己床頭邊兒的矮凳上，不吭不響，似是沒料到她會醒，眼中的繾綣溫柔和疲憊神色全都來不及掩飾。

    商玥瑤已近一個月沒見過他，起初的紛亂和糾結(jié)在恬淡如水的生活中慢慢趨于平靜，只剩下激不起風(fēng)暴的漣漪。

    說實話，往后的路要怎么走，商玥瑤確實還沒想明白。

    最開始，她曾覺得這腹中的孩子來得不是時候，若是沒有這孩子，無論如何，她都是要離開的，但幾乎在這念頭起來的一瞬間，她便為自己感到無比的羞慚。這孩子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是她的骨rou，她怎能將他當(dāng)作一個累贅，哪怕只是短暫的想法。

    她定是要將這孩子生下來的。

    可他出生后，自己又何去何從。

    走？今時今日說得輕松，可經(jīng)過十月懷胎，她真能走的毫無牽掛嗎？

    留？她心里的裂痕擺在那里，難以修補，勉強留下，又談何容易。

    但事到如今，經(jīng)歷過如此多風(fēng)浪的商玥瑤心境終究也有了新的變化，想不明白，便不去想。

    車到山前必有路，何苦為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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